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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本质-第2部分

小说: 本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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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足足讨论了好几个钟头,大家仗着酒,都忘记了地位、年龄,赤裸裸的在争论。忽然,史教授提出一个很大的实验:
        “殷湲,假如你对于你的主张敢于固执,那么你应当很勇敢的,来做一个实验:你可以同我的女儿结婚,我可以供给够用的金钱。”
        这时,许多人对于这一对美丽的青年,在容貌上,在行动上似乎早感到应当成为一对的了。于是比较中立的人,愿意结束辩论的人,首先都表示赞成起来,而这个赞成,也立刻使史教授方面的人们拥护,使殷湲,以及殷湲方面的人们也不得不同意。
        于是,一杯满满的酒,在每个人的手中举起,倒进了嘴唇,这算是婚约的成立;而这个婚约就是争点的结束,婚事就要在第二天开始。
        于是,座中的新闻记者立刻打电话到报馆,立刻用镁光照那对美丽的眷属。
        于是,第二天这个消息象广告一样的在大报登出来。
        于是,他俩的俪影在各大画报,各大杂志出现了。
        于是,那美丽的俪影就跟随着杂志,画报走到遥远遥远的海边,飞到偏僻偏僻的山顶,散到了大大小小的学校,图书馆。
        于是,各处各处都象有他俩翩翩地在笑在动,从白嫩嫩的手到的溜溜的眼睛,到每个人的脑筋里面。于是宴会的席上,教员的耳朵里,朋友的谈话之中,都异口同声的问:“殷湲的俪影你看见过么?”“你知道史小姐么?”“看见过,看见过!”“知道,知道!”多数人都那么说。
        于是,她们的心头都有了羡慕的火,有妒嫉的火在烧,一直烧到了神经的末梢,烧遍了全身的细胞,烧红了面颊……
        起初,她曾故意的对许多青年接近,叫他们到她这儿来、谈笑,大声的欢闹,放开了嗓子唱,响着话匣子、响着酒瓶,哼着无聊的情歌情诗,尤其是当殷湲在楼下同史教授谈话的时候。也曾经把许多许多的情书给殷湲看,叫他替她设一个法子拒绝他们。然而许多次许多次这样的做着,而每次的结局她总是沉默、哭倒,哭倒在史教授的手臂中。
        然而现在,那个突然的报纸、画报、杂志给了那许多青年一个霹雳,他们疯一般的来找她,疯一般的来电话,疯一般的来信。然而她都拒绝了他们,一切一切她都置之不理。于是许多青年为她沉默了。于是默默的流下了眼泪,意识到自己的心头都有了羡慕的火,有妒嫉的火在烧,一直烧到了神经末梢,烧透了全身的细胞,烧红了面颊……于是他们到妓馆里,到咖啡馆里,到暗娼的家中谈笑,大声的闹,放开嗓子唱,响着话匣子,响着酒瓶,哼着无聊的情歌情诗,渡一秒一秒无可奈何的光阴,一寸一寸青春的黄金,……
        然而这些,这些,这看见世界文化的史教授是没有看见的。
        最近,又有了不得的天才的诗集出版了,广告象匾额一样在各报登出来,说是由许多青年的请求,教授的劝告才把这位转变后的天才文豪未曾搜集的未曾发表的诗作一个总集。于是那诗集就跟着报纸走到遥远遥远的海国,飞到偏僻偏僻的山顶,散到了大大小小的学校,图书馆,散到每个人的脑筋里面。于是,宴会的席上,教员的耳边,朋友的谈话中,都异口同声的问:“最近殷湲的诗集你看见过么?”“你有最近殷湲的诗集么?”“看见过,看见过!”“有!有!”多数人都那么说,多数人都感到好,多数人都笑了!……
        ——于是,也从粉脂色的手中到了醉醺醺的眼睛,到了香喷喷的脑筋里面,于是在红白色的声音里涌出巧妙的活泼的诗句,然而,忽然:
        “我将在遥远的白云底下的你,
        移放在我房壁的周围,
        床的四边,每本的书里,……”
        粉脂色的手中滑下书来,醉醺醺的眼睛忽然朦胧起来,一个素朴可爱的姑娘在她面前震颤、跳动,慢慢的清楚起来,清楚起来。于是粉脂色的大腿急急的在地上摇摆,摇摆,她将书架里,书箱里的书一本本地翻,很容易的就翻出了好些张素朴美的可爱的姑娘的照相,她于是在旁边大镜前与自己容貌对照起来了。她整个的比了,再分析着比,头发、鬓角、眉毛、鼻子、面颊、嘴、乳部、腰部、腿部、手、脚……一件一件极零碎的分开着来比,于是又痴痴的想象着来比,又整个的对照着比,一张张,侧的,直的,近一点,远一点,左一点,右一点,她感到无论那一部分,无论那一根眉毛或者是整个的风韵,无论是倒看顺看都还是自己美得多,她心里忽然有一点感触,然而楼响处,姓殷的来了。
        “啊!这个,烧了它吧?……”
        “她是谁?”醉醺醺的眼睛从红棕色的脸转到照相后的字,啊,张张都是一样的字句:
        “我将在遥远的白云底下的你,
        移放在我房壁的周围,
        床的四边,每本的书里,……”
        于是又转到红棕色的脸待回答。
        “那是许多年前一个使我伤心过的人。”
        “便你伤心过的人?”
        “是的,她弃了我爱别人了!”
        “弃了你?”
        “是的!”
        “她弃了你?”
        “是的!”
        于是她沉默了,沉默在安乐椅上,许多的青年们一个个在她脑筋里移过,望望对面坐的美少年,于是又想到那个素朴美的可爱的女子,她只是沉默着,感到所有的胜利是一个失败。
        他也沉默着,望着她,脑筋想着那此散在椅上的照相,于是默默地把她俩对比起来了。他感到无论那一部分,无论是一根眉毛或者是整个的风韵,无论是倒看顺看,都比对面的美,似乎要美得多了。接着,他脑里浮起了许多青年们的影子。臂很粗的“球将”,带眼镜的“小旦”,鼻直眉秀的王,数学最好的“大挂”,衣服最整洁的“带鱼”,皮肤最白最有乡绅气的“白果”,笑容最多的“石瓶开花”……还有许许多多,总之,那个县中学的同学都从清楚到糊涂,从糊涂到清楚,从一个到一大堆,从一大推到一个的在他脑海里浮起,于是望望对面的女子,又浮出那个比她要美得多的全县中三个女生中的一个,那个素朴美的可爱的姑娘。然而,她是从一大堆的人丛到他的臂旁,终于又被一位有钱的,壮美的略带三四点白麻子的少爷占了去,他是全校最讨厌的一个人!天边还有一线红光,他望见了,觉得这正是那个素朴美的可爱的姑娘的眼波!这时他深深的感到自己心理上有一种残缺。
        “啊!心理的成分!”他于是乎想。
        他同她沉默的对坐着。——这是一对许许多多青年在羡慕,在妒嫉,在幻想,在注视的一对俪影呢!
        然而,油灯没有人开,夜色使这对美丽的男女朦朦胧胧的消失了。
        晨。
        朦朦胧胧之中她踱到史教授的房里,在床前沉默,沉默,于是哭倒了,哭倒在他父亲的床边;于是炉子旁,安乐椅上,沙发上,床上,她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哭起来,她父亲又是一阵一阵的安慰她,劝她……这样,直到阳光冲破了朦胧,她父亲叫听差去打电话,到学校,到衙门,到银行,到朋友地方,去告病假,或者去毁约。
      一九三二·一二·二二·一点十八分·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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