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旅奇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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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击节赞叹,只是潇璇不在,不敢乱跑,只好探头环顾。屋外围着抄手游廊,游廊外是一座花园。园中人影晃动,却非门中弟子。众人年纪尚轻,衣衫各异,似也是拜山学艺的少年。
容辉见到同行,心头一宽,又要忍不住好奇,两相权衡,决定只在门口瞧瞧。拉开门闩,去接门口放着一只包袱。又瞥见四周无人,于是一把提进,关上门拆开来看,竟是一套衣衫。
雪绫夹袄,银丝刺绣。棉布亵衣,雪罗长袜。紫竹束发冠,羊皮软底靴。虽非镶珠嵌玉,一针一线,却十分精致,显然出自淑女手中。
他当先想到潇璇,心中一暖:“想不到你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这般精致,岂是一夜之功?你既如此热心,又何必冷眼吓我,让我躭惊受怕!”悠然轻叹,思绪脉脉。
院中有间伙房,容辉为表敬意,先打回一桶热水,仔细擦洗。热水激体,筋骨随着舒展。舒爽之余,忽觉全身疼痛,腰酸腿软,正是疲劳所至。
他洗尽淖垢,才敢穿上新衣,去吃早饭。想到潇璇关心自己,心中底气渐生。走在廊下,也敢昂首挺胸。丽服有辉,更显得得他神采奕奕。
食堂占地不小,“开小灶”的也不少。容辉见中少年三五成群,熙熙嚷嚷,多在议论“入门考核”。有心人见他衣着不俗,纷纷点头示好。
容辉微微颔首,却不敢上前搭讪,忙掏出腰牌,领了一份白馍素面,找了处空位张口就吃。眼下全身酸疼,只觉索然无味,难以下咽。
其实酒楼为了让食客开胃,往往加重口味。而萧老年纪大了,味觉不灵,口味更重。容辉跟着吃喝,已成习惯。而修炼者讲求心平气和,所以忌食“五辛”:
蒜躁“火气”,最能伤心,多食则精神不振。葱耗“水气”,最能伤肾,多食则情绪难安。韭克“木气”,最能伤肝,多食则易怒乱情。薤困“土气”,最能伤脾,多食则烦恼忧郁。兴渠蔽“金气”,最能伤肺,多食则情绪悲观。
这五种味重食物,乃天地邪气所生。修道者谓之“五荤”,多食则易伤及“五脏六腑”,最为忌讳。早饭时间,“水云堂”管事来回叮嘱:“不准乱跑,不准生事,不准拌嘴打架……”容辉吃完早饭,也不敢远去,只在别院间漫步。
别院建在“中街”两侧,西住女宾,东住男客。占地既大,屋舍又多,于是分作“天地玄黄,春夏秋冬”八院,每间院子都有四面厢房,中间是奇石小池,山水错落。每间厢房分别冠以梅、杏、桃、牡杜、石榴、荷、葵、桂、菊、木莲、水仙、腊梅等十二种花名。山谷和暖,正值水仙花开。鲜叶如翡,雪瓣金蕊。迎风舞动,清香盈盈。
容辉走马观花,在东院随意溜达。见布置虽异,却无不典雅别致。少年人为数不少,或是三五成群,四处串访。或是信步悠悠,随心漫步,当真是处修仙访道的所在。
他步履艰难,走走停停,才转过大半东院,忽听三声钟鸣,刀客“午时”。担心误了午饭,又折返东厢。绕过假山,转到上屋,却见潇璇站在房前。
克丝束发,挽着随云斜髻。身穿青罗深衣,腰系云纹大带。玉坠挂穗,褶裙翩扬。手拎包袱,轻倚廊柱。风姿绰约,不可方物。
容辉满心欢喜,上前招呼“阿姐”进屋,又挺起胸膛,向潇璇展示新衣。潇璇坐到桌前端瞧,见长短正好,只乐到心里,随手解开包袱,托出一只青瓷香炉,和一只长颈瓷瓶。
容辉拿起瓷瓶轻摇,瓶中珠丸相击,唰唰作响,竟是丹丸。他挑眉轻疑:“什么药,给我的?”
“理气丸。”潇璇揭开瓶塞,倒出三粒蜜丸,托给容辉:“身上不自在还到处显摆,快吃了!以后饭前三粒,再静坐两刻钟,两日就好。”又摸出一包丁香,摆好香炉,拿纸煤子点着,霎时间幽香四溢。
容辉被道破心思,只好讪笑着接过蜜丸,仰头吞下,只觉口中甘苦,身体似被一股凉气侵袭,忽然舒爽轻灵,似要羽化乘风。深吸一口气,更觉心宁神静,头脑清明,于是正色问起入门的详细情由。
潇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谈半晌,容辉又不住叹息:“新弟子考核,当真很难?”
潇璇知道得多,所以讲得多,不料吓到了容辉,只好改口嗔怪:“进学不也得考试么……你不必忧心,男孩儿只要毅力。至于女孩儿,另有标准。两月后较技,却着实不易。只有表现优异,才有机会研习上乘武学。而你一点拳脚不会,就别指望让名师看中了!乖乖学些普通拳脚,兵刃功夫吧!”言语慎重,是想激励容辉积极进取。
容辉不以为意:“那阿姐定能帮我开个‘后门’!”
潇璇瞪眼轻淬:“呸,好没出息!你若在山上修炼时略有小成,还有机会拜入名师门下。若是修为和资质实在平凡,也只能被派到各地,经营庶务了!”
容辉觉得杀人不如救人,点头赞同:“我若能进到‘医馆’研习医术,倒求之不得。一来继承家学,二则也能常见到阿姐,没准还能给阿姐疗伤治病呢!”心中却想:“性命关天,到时都得巴结我。让他们一人留下一手功夫,还有赚的!”
潇璇瞪眼嗔他:“去—,少贫嘴。我功夫不差,一般的江湖宵小,我还不瞧在眼里。基础训练后,我亲自传你些真本事。”
容辉本以为她要托人“开后门”,不料是“开小灶”,欣喜直上眉梢:“那好得很!”转念又问:“那功夫难不难学?”
“好不出息,还没学就挑三拣四!”潇璇更没好气:“难不难,我说不准。要想学成,除要刻苦专心,更需机缘,就不知你有没有这个造化,还是先练好基本功要紧!”又说了些门中忌讳,见到了开饭时间,才告辞离开。
容辉按时服药,静养三日,已是身心舒爽,疲劳全消。到了十月二十,日方平旦,管事突然来喊:“时辰到了,都起来!”“起晚了的,直接下山!”……
山上寒冷,棉絮又薄。容辉蜷缩被中,睡得迷迷糊糊。噪音入耳,一惊即醒,匆忙穿衣,随众人出了“太极门“,直往练武场去。
屋外烛火方灭,弦月高悬。寒风彻骨,流云浮动。众少年披星戴月,鱼贯跟随,衣袂风带,咧咧作响。容辉腹中空虚,才慢跑到广场,已受不了寒风击面,脑中胀痛,气喘吁吁,又暗暗后悔:“早知道不让吃早饭,昨晚就该多吃点……”
考核归“号房”负责,五名锦衣中年已等在广场中央。首座周潇宁待众弟子细细索索,排好对列,才踏出一步,朗声说:“习武之人要想略窥门径,无不毅力超然,十年磨一剑。有的人习武十年,能登峰造极。而有的人在江湖上奔波十年,仍只初窥门径。其中差异,还需你们自己体味。现在考验你们的毅力,你们必须在太阳中天前绕山一圈,然后回到场上。中途放弃,或未能按时返回者,均不合格!”
说话间日出东方,金芒万丈。鸟鸣啾啾,生气勃勃。周潇宁眼前一亮,深吸一口气,挥手发令:“开始!”语声不大,却振奋人心。众弟子争先恐后,跑离广场。
山中要地聚在中轴线上,住处间隔较大,零星般散落山中,占地极广。众人绕山一圈,不过八十里路。只要身体健壮,匀速慢跑,均能按时到达。只是有人自持练过气功,有意炫耀,故意大声嚷嚷。过不多时,众弟子开始相互打听起出生来历。
人若有所旁顾,不免心生惰性。说笑者不知不觉中,队伍已渐渐慢下。又过了半晌,队伍渐渐分成两截。一截心无旁骛,匀速前行。另一截却越跑越慢,渐渐落在后面。
容辉孤家寡人,初来不久,谁也不认识,倒没人找他说话。他这才明白:“所谓毅力,并非全是克服外界困难,多数还在克服心中惰性。”于是步履不变,一直跟着前队。
周潇宁让弟子端来太师椅,又抽出长剑,插进砖缝。日行渐高,剑影渐短。两个时辰过去,还没弟子回来。他皱起眉头,不住心叹:“往年扎过几年马步的,一个时辰就能回来。哪像今年,什么人都往山上送……”正感慨山中遭变,世风日下。忽见林外白影晃动,二十余人鱼贯跑来,方略感宽慰。
众少年累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纷纷瘫坐地上,大口喘气。周潇宁抽起宝剑,抬头望天,悠然轻叹:“不错,时辰恰好。”却见众少年嘴中埋怨,全无规矩,不由沉下脸来,厉声吩咐:“所有人脱下外衣,原地静坐!”众少年大吃一惊,抬眼见他脸色阴厉,又不敢顶嘴,只好解下衣扣,席地坐下。
潇璇早晨收到消息,正躲在树后观看,见容辉跟着跑回,心中本极宽慰,又见众人脱下衣外,不由羞红了脸,连连跺足。瞥眼见四下无人,忙抬袖掩脸,转身而去。
第九章 上山学艺
众少年闭目静坐,身上热血消沉,寒意渐生。。凉风轻袭,直冷得牙关打颤,咯咯作响。周潇宁坐回太师椅上,见一个个面孔发白,瑟瑟颤抖,止不住好笑:“现在考验心境,要想窥得上乘武学,无不需心如止水,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若有人能在一个时辰内凝下心神,为资质上佳,将来必有大成。两个时辰内,则为资质中等,习武路上也能有所成就。三个时辰后,若还没凝下心神,虽说资质普通,但毅力可嘉,仍可留在门中习武执事。若中途放弃,则与未通过同论。”话音一落,鸦雀无声。
众人心中有数,有的凝神冥想,不管不顾。有的聚精会神,奋力抵抗。有的调整心态,努力适应……过了一个时辰,周潇宁见数人许久没有发抖,就让他们交上木牌,发给了一面铜牌。过了两个时辰,又确认了几名弟子。
容辉仍盘坐在前排角落,思绪起伏,人也随着瑟瑟发抖。他跑了八十里路,未饮未食,这时饥寒交迫,根本不能集中精力。眯右眼见日薄西山,更加心浮气躁。眯起左眼,扫视四周,想找找不冷的“窍门”,发现其他弟子也在发抖,又略感宽慰。目光扫到广场边缘,忽见潇璇躲在灌木丛后,向这边招手。寒风拂过,丽服扬菁,好不漂亮!
容辉如见仙女,心中升起一股热流,霎时间暖遍心腹。正自怡然,又见潇璇扮了个鬼脸,心头一颤,险些笑出声来,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腹间兀自颤动,忽然升起一股暖流,转眼淌遍了全身。寒意尽去,人也不再发抖。
道门武学由内而外,除招式精微,每一招必然贯通全身劲力。众弟子长跑半日,激发了体内真气,再凝神静坐,除能体会心境内息。外寒内热,寒热相激,资质上佳者还能贯通全身真气。
容辉生在乡野,长在市井,哪能消停片刻?只是人体一笑,能牵动腹部八十余块肌肉。如此一来,全身真气贯通,也是殊途同归。而美人一笑,故能倾国倾城。但若非容辉真正挂心潇璇,或是让旁人看见,也无此功效。
容辉冷意渐消,顺势凝神定气,静坐半晌后,也领了一块铜牌。他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后穿好衣服,方觉天寒地冻,双腿酸麻。直冷得搓手顿足,直往“太极门”跑。周潇宁仔细端瞧,忍不住皱紧眉头,觉得自己点错人了。
夕阳斜照,木叶森森。潇璇看见容辉缩手跑来,也窜出灌木,指着他笑:“德行,就冷死你了?”
容辉腿上麻木难当,忍不住发笑:“阿姐莫非春心悸动,来看我们脱了衣服的男子?”
潇璇羞红了脸,瞪眼轻淬:“去—,好不正经!若不是我妙计相帮,你这会儿还在喝西北风呢!”轻嗔薄怒,风致嫣然。
容辉不依不饶:“那倒多谢阿姐援脸了!不过一向温婉贤淑、落落大方的阿姐也会扮鬼脸,真让人大开眼界!”
潇璇自知出了丑,又当食堂开饭,忙岔开话题:“恭喜你通过考核!走,我请客!”一路嬉闹,直奔大厨房去。
今年弟子尤多,只能分波考核,直到二十六日才完。这天晚上,“水云堂”管事给每人发了两套白棉亵衣,一套青麻直裰,就带众人去静堂焚香,往澡堂沐浴。
容辉上次泡澡,还是“六月六”洗衣晾晒那日,这时用毛巾搭住脑门,乐得恣意享受。少年人遇水,又哪能静下半刻?熙熙嚷嚷,泼水疯闹,玩到次日凌晨,才被带往“紫薇殿”参加典礼。
“紫薇殿”建在“太始门”中,正北方位。殿宽五间,径深七架,红墙碧瓦,雕梁画栋。殿前开鼎焚香,袅袅生烟。飞檐下风铃飘荡,玲玲作响。主持法会的是内院道士,敲钟摇铃,吟经诵咒,卜的是五谷丰登,祝的是国泰民安。
男女弟子汇聚殿前,男的穿青麻直裰,缁撮束发,神采奕奕。女的穿窄袖衫襦,青罗裤裙,风姿绰约。吟唱声中,又有使者陆续拜山,送来供奉节礼,带回黄表灵符。
容辉坐在角落,见来贺的都是公卿世家的管事,这才知道“太虚观”的尊容和地位。转念却大感不妙:“人家带刀练武的都躲躲藏藏,我们山头这么张扬,不是犯忌讳吗?”
法会散后,容辉又和众人一起,开始练功习武。新弟子一律丑时起床,训练体魄。到辰时才能过早,然后去课堂学《弟子规》和《易经》。
容辉平时过早,吃的是剩菜炒饭,端是滋味鲜美。如今一连吃了几天青菜豆腐,只觉食不甘味,浑身无力。他胡吃海塞,全没心思顾忌同门交谈。好不容易吃完早饭,又忙往“冰青院”上课。
“冰青院”建在“太始门”中,和八大堂相隔不远,是第三代弟子集会理事的所在。院门上提着“青蓝冰水”四字,匾下挂着对联,上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下联是“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容辉会心一笑,走入别院。北面是五间上房,上房前建着抱厦,抱厦前是抄手游廊,廊中围着假山小池,廊外另有厢房。弟子们聚在东面廊下,两头隔着大木屏风,中间列着蒲草圆座。鳞次栉比,不下百座。
他见前排坐位已被占去,于是坐到后排。眼下山风大作,廊下又没炉火取暖。众弟子刚吃早饭,尚不觉冷,待肚中热劲过去,直冻得连声抱怨:“这是什么天,怎么这么冷!”“门里也太抠门了,这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