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昆仑-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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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美娇心里一惊,摇摇头:“对我手下留情?怎么会呢?”
“以他当时出剑情况,大可置你于死地,他却白白放过了,任你从容而逃……却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令时美桥不便置答了,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一片红晕。
只当柳蝶衣将为此大生妒意,情形却是不然。
他这样经历的人,尤其是感情的一面,当应不再如此肤浅。
唇角轻启,竟自微微地笑了!
一切俱在不言之中,何必说穿!
“算是万幸,服了本门的保命金丹,以你功力,应在十天之内可以复原,只是十天之内,这半面身子不便着力,你要记住,否则气走玄关,苦头可就要吃大了。”
柳蝶衣缓缓站起身子来。洁白的一袭丝质长衣,上面绣有一枝寒梅,衬托着他修长的身躯,披散的棕色长发,加上他本身的那种特有气质,看上去很有几分灵秀的仙气。
向着洞外满布红叶的崖上望着,他有很深的心事,今日所面临的一切,在在让他烦心,似乎已失去了昔日的凡事洒脱。
时美娇翻身坐起,找着了自己的衣裳,匆匆穿好,简直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先生……”停了一停她像是才忽然想起,“您怎么会亲自来了?”
“我不放心……”柳蝶衣继续向洞外望着,“你们都没有能把我所交代的事情办好,我只好自己来了!”
时美娇一时脸上讪讪,低下头两只手整理着发皱的衣服。
柳蝶衣一哂道:“这都是我当日一念之仁,没有立刻杀死他,才致留下今天的许多祸害,这一次我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了。”
时美娇嚅嚅地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感触,每一次当她想到柳蝶衣欲向简昆仑毒手加害时,心里总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悸,更似不忍。却是,再回头细想与简昆仑昔日的一段情因,不过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点,淡到无从捉摸——便是这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情因,竟使她对简昆仑心存姑息,却是未免不值……
想到简昆仑身边的那个九公主,先时船上的一幕,不觉映入眼帘——那一声简哥哥,或许是言者无心,时美娇却听者有意,此刻回想起来,一颗心无论如何竟是难以持平。美丽的脸上,竟而情不自禁地着染了妒火。
不经意,柳蝶衣的一双眸子直直地向她望着。
时美娇怦然一惊,真像是为人戳破了心事似的,心里嗵嗵跳动不已。
这就更加强了柳蝶衣必欲杀害简昆仑的心意,他只是不进一步说明而已。
时美娇打量着石洞内外,对于这个奇妙的藏身之处充满了好奇。
一泓流泉蜿蜒如蛇,打洞前缓缓流过,一面是对山的峭壁拔立,一面是湛蓝青天,天上甚至连一丝浮云也没有。
洞室像是天然形成,是那种上好的花岗石质,里面陈设有四个蒲团,尽管有了年月,蒲团质地仍称良好,不知以往何年何月,竟有前人在此修真,留下来的遗迹,却意外地成了今日的一场功德。
号声幽幽长鸣里,洞前秃树杆上落下来一只大鹰,引颈剔翎,怡然自得。
鹰棣绝壑。
可以想知这地方的地处幽静了。
伫立洞外,向左侧方作垂直鸟瞰,白鹤潭像是一面奇大的镜子,直映当空。
景色如画。
数一数,环湖以次参差错落,竟有高低不一的十二座山峰所构成,白鹤潭布居其中,山回路转,峰外有峰,真正当得天险二字,莫怪乎永历帝一朝居此,俾得清军穷于奔命,观气觑象,这白鹤一潭确是不胜深幽,有不能尽窥之机。
时美娇只能看出三成。
柳蝶衣却有七成功力。
之间距离,分野极大。
她说:“一衣带水,山起云生,这是卧龙天子的福地。怪不得永历帝住在这里不走了。”
“你能看出这些,倒也不易,却是此番气势,静中有动,时候一到,这条卧龙便求静不得——想要蛰伏亦是不能!”
柳蝶衣伸手南面一指道:“看见了么?”
一片飞崖,状似长刀,刀锋下闪烁着蜷曲的一泓流水,气势活泼,状若怒腾,有挣扎欲去之苦。
时美娇心里一动,恍然似有所悟,却又不能尽悟其妙。
柳蝶衣白皙的脸上,显示出一丝傲容。
“昔年蔡氏布衣,看尽天下,成书《玉盘天经》。中有‘七十二摇地动’,能够识破的人不多,纵观天下,亦不过数人而已,这卷天经,后随蔡氏第三十一代后人,同葬鹦鹉洲之后,便为失传,我却有幸一窥,识其八九……”
说话间,他的眼睛里交织出一片璀璨、这种识透天机的喜悦之情,却是局外人难以度测。
柳蝶衣这才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眼前的这个白鹤潭,诚如你说,正是一块福地,只可惜这个朱由榔却不是有福之人,居住这里的人,却要耐得三伏之苦,气势便有不同,要不然便会……”
举手一指,落向那片如刀飞崖。柳蝶衣慨叹一声:“只怕他难当这一刀之苦,险乎哉矣!”
时美娇眨了一下眼睛:“这么说,他还是不动的好……正可为您手到擒来。”
柳蝶衣哼了一声:“他是欲静不能,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亦是一刀……天作成的他这亡国之君应是为我所用。”时美娇一惊道:“您已决定对他出手了?什么时候?”柳蝶衣微微点头一笑:“三天!再等三天吧!”
时美娇不再吭声。
柳蝶衣转过身子,随即在一截枯树上坐下。脸上显现出一种抑悒,以他这般聪明,自命不凡,并能识透几许天机的人,却在本身作为上,并不能畅所欲为,甚而时有被束绑的感觉,却也是无可奈何。
眼前就有他十分头痛的问题,诸如永历皇帝的犹自未能到手,以及本门所遭遇前所未有的诸多危机,人员折损,威信丧失,而他本人,更面临着一种神秘疾病的潜在威胁……诸如此类,在在都使他心情抑郁不开。
他为人极是自负,任何困境,都自求解脱,绝无与人相商,共谋对策的余地,这可就苦了自己,遇有困难时,一个人也帮不了他。
或许是有了什么异样的症状吧。这一霎,他只觉两肩微微发麻,仿佛由眉心部位,隐隐散着冷气,滚出了汗珠。下意识的,他探手入怀,摸出了神医黄孔为他调配的灵药——冷香丸。
“你……怎么啦?”
时美娇吓了一跳,忙自走近到他身边。
“不要紧……过一会也就好了……”
柳蝶衣摇摇头,打开药盒,由其中取出大小如蚕豆状的一粒黄色药片,放于舌下,便自闭目不再吭声。
时美娇正待进一步探询病情,忽然明白过来,一时脸色绯红,神情大窘。
那日柳蝶衣病发,特地请来神医黄孔就近医治,她和雷公公、李七郎等均在跟前,事后黄孔曾约略说明他的致病之因……
说是为花香所染,除了应将飘香楼各样奇花异卉,尽数除去之外,另有一戒——戒之在色。
那一次柳蝶衣病发之因,事后证实,乃是由于李七郎的男色蛊惑,事隔数月,何以便忘怀了?
一惊之下,时美娇直吓得透体发凉……难道他的宿疾再一次地又发作了?
所不同的,这一次却是由于自己……一时间,时美娇吓得可是不轻,她为自己的纵情孟浪,深深感到内疚与不安。
柳蝶衣果然是病发了。
却是不如上次那么严重。
或许说是柳蝶衣的明知故犯吧,也许他是在做一次试探,用以测验自己这一方面的能力,是否仍如往昔?或有改变?
他失败了!
情形虽然已有所改善,却还不及他所预期那样,当此不免大生气馁,好不遗憾……
缓缓睁开了眼睛,打量着面前的时美娇,心里未始没有一丝歉疚,时美娇略似清瘦的美丽面靥,使他恍惚记起对方曾经是头梳丫角,尚在童稚年岁时,便追随着自己,岁月荏苒,一眨眼这已几乎是十五六年以前的往事了。
如今的她,早已年过摽梅,不再是青春少女年华,却犹是小姑独处,待字闺中,无非是在等待着自己的青睐眷顾,可是自己……
然而种情非人,柳蝶衣的眼里,几曾又看见了她的一往情深?何时又为她设想过?非仅此也,即在他踏入哀乐中年之始,性情大异,几至偏嗜断袖,这才真正伤了她的心。
柳蝶衣几乎不忍再向面前佳人多看一眼。
“我一直都忘了问你……小美子,你今年多大了?”
很久很久,他已经不曾这样称呼过她了——小美子这三个字,包含着当年的多少甜蜜、温香……曾几何时,这些曾为情铸的甜蜜往事,却已在她记忆里褪色消失……一霎间的忽然闻及,莫怪乎她要大吃一惊了。
她用十分震惊的神采,向他注视着……
好半天,才自讷讷说道:“我二……十……七岁了……您问这些……”眼睛一酸,情不自禁淌出了清泪两行。
“噢……二十七了?”他才似恍然有悟:“你已经这么大了……不年轻了……”
“本来不年轻了。”话声出口,才悟及语涉顶撞,她却已无能顾及,颇似幽怨地把脸转向一边。
柳蝶衣长长地吁了口气,神色间不无感伤地道:“应该嫁人了!”
时美娇苦笑了一下。
柳蝶衣说:“你看,燕云青这个人怎么样?”
时美娇忽地站起,走向一旁。
柳蝶衣看着她的背影,呆了一呆,便自不再多说。
却是多说了几句,于眼前病情无益。这病原不曾根治,发作时有赖神医黄孔的特制灵药所暂时抑制,若是有个知心的人,为他前心后背,轻轻抚摸,恰到好处的输以真气,便觉无穷受用。
这种工作,时美娇却是做不来的,勉强而为亦难望搔到痒处。
只是有一个人,才对了他的心思。
李七郎。
若是李七郎在这里就好了!心有所憧,情不自禁地一时便自呼出了他的名字:“七郎……唉……”
时美娇一惊回身道:“您在叫谁?李七郎?”
左右看了一眼,并无此人。
柳蝶衣微微一叹:“我只是在想他……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时美娇怔了一怔,笑笑道:“是……么?”
“是的,”柳蝶衣并不讳言他对李七郎的眷念,“只有他最了解我,知道我心里的空……虚……我的病,他也最清楚……而且,毫无疑问的,他也对我最忠心……”
时美娇不由气往上撞,轻轻哼了一声:“您真的这么想?”
“当然……”一时,他用奇怪的眼光向时美娇打量着,目光里不无斥责之意。
时美娇便不再多说。
她很想说出一个真实,即是那日在五华山下,她几乎已将简昆仑擒到手里,便由于李七郎的暗中破坏,而致功败垂成,非仅如此,李七郎更对她施以暗袭,差一点使她受伤蒙害——却是话到嘴边,又复吞住。
紧接着,她随即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李七郎在柳蝶衣心里所占据的位置,远远高过于自己,即使是爱情的一面,也无人可以替代。
忽然间,她才明白过来,便是刚才柳蝶衣劝自己嫁人的一节,也系寓有心机。分明是,他已对自己不再眷爱,视为累赘,才欲转授外人,要自己嫁给燕云青,哼……好卑鄙的念头。
时美娇只觉得遍体冰凉,一瞬间真仿佛有置身冰窖的感觉。先时的绮丽缱绻,早已冰消云散。
眼前的这个人,容或仍具有无上的权力,促使自己为他效命,却已不再是自己心里所钟情的爱人。她心里乱极了,极需要找个冷静地方,摆脱开眼前柳蝶衣的纠缠,独自好好地想想。
她真的转身走了。
甚至于不曾回头向那个曾是刻骨铭心的昔日恋人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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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回 生非容易死亦难
打从前面山房回来,时已午夜。永历帝心情极为恶劣,一连串地嚷着要酒,福安拗不过,把早已烫好的陈年花雕,用锡壶装着呈上。皇帝只喝了少半壶,便似不胜酒力地醉了。
一个人又哭又笑,闹了好一阵子,才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福安不敢惊动,悄悄收了酒菜,到后面请来了夏妃,要她相机侍候,巧的是九公主朱蕾也在,就一块儿来了。
屋子里酒气熏天。
朱蕾和夏妃两个人悄悄走到永历帝身边,才自发觉到皇上果然醉了,吐了一地,赭黄软袍、长靠锦背座椅满是污秽,先前在山房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臭气熏天。
两个女人彼此苦笑着对看一眼,也没招呼宫人女侍,自个儿动手,好一阵子才收拾干净。
夏妃取来了一件鹅黄丝棉软袍子给永历帝换上,外面加一件软罩甲,应是十分的暖和了。
永历皇帝身子不好,不过才四十来岁,身子就常见不支,入秋以后怕冷得厉害,滇池算是很暖和的了,每年不等入冬,他仍然要换穿皮祆,平常居家补药不断,人参鹿茸常用不鲜。
这个夏妃二十四的年岁,个头儿不高不瘦,长长的一张瓜子脸,眉眼都很秀气,脸上有两个小酒窝,能弹长颈弦子,今人叫做阮咸的,苏州人,素日就与九公主相好,朱蕾来了,她最高兴,谈起来没个完。
今天她新梳了头,看着尤其漂亮。只见她上面穿着件银红纱白绢里对衿衫子,豆绿沿边金红心子的马甲儿,下面是正红杭绢画拖裙子,脚下是一双粉红花罗高底鞋儿,头上打着个盘头揸譬,去了冠儿,越显得云髻堆耸,一如轻烟密雾,看着极是可人。
只是眼下她却乐不起来,看着皇帝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免犯愁,拢着一双水眉,只是低头做事,两个人刚把皇上扶着躺下,他却是醒了。
“噢……你们这是……”
“唉!您可醒啦!”朱蕾说,“喝醉了,吐了一身,满处都是,刚拾掇完。”
夏妃说:“皇上身子不好,还是少喝酒的好,酒伤肝,明天您又要说没精神,嚷着腰疼了。”
永历帝哼了一声,挺身坐起来说:“不喝酒干什么,我心里烦!”
福安在角落里说:“皇上醒啦!”赶忙转身过去,把早已备好暖着的醒酒香茗奉上。
夏妃接过来,关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