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孩子-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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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看着她的眼睛说:“谁说是代替物!”说完就用头压住她的脖子,手从被他弄乱了的和服下摆伸进去,抚摸她那柔嫩的肌肤……
第二天早上,梁平没有去高津警察署的搜查本部,而是到神奈川县警察本部去了。关于贺谷雪生一案的处理,由高津警察署负责,梁平他们提出了准备应付新案件的申请。
上午8点,梁平来到警察本部11层的大办公室,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不锈钢制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电报,纸袋上印着的是鲜花的照片,属于那种最廉价的贺电。
伊岛刚从洗手间回来,用手绢擦着手对梁平说:“电报是刚来的。”
梁平站起来向伊岛行了一个鞠躬礼:“昨晚喝多了,对不起!”
伊岛摆摆手:“我也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即便有什么,也是彼此彼此。”
“对不起……”
“行了行了,还是先看看有什么喜事儿吧。”
梁平打开贺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开头的称谓:“长颈鹿。”
梁平骤然屏住呼吸,闭上了双眼。一刻不曾忘记过的名字!但这名字并不是谁都知道的。梁平折起电报,对伊岛说了句:“对不起,我出去一下。”就出了办公室。
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梁平尽可能放慢脚步走进洗手间,在盖着盖儿的抽水马桶上坐下,插上插销以后,急急忙忙地打开了电报。
“长颈鹿:庆祝再会。12点山下鞋店见。”
落款是“刺猬”。
梁平在办公室打开电报一看到“长颈鹿”时,就已经知道发电报的人是“刺猬”了。
整个上午,梁平无心处理积压的文件,心急火燎地熬到中午。一边希望千万别有什么新案子,一边又祈祷着有什么事件发生而接到行动的命令。不,这跟命令没什么关系,该不该去,自己是能够判断的。如果不想见,不理他就是了。
差五分12点的时候,伊岛邀梁平一起去吃饭。这倒是一个无视那封电报的机会,可是梁平说出去有点儿事,谢绝了伊岛的邀请。
梁平出了警察本部,朝山下公园方向走去。晴空万里,横滨湾波平如镜。梁平走进几乎没有什么海腥味儿的公园,朝着那个“穿红鞋的少女”像走去。少女像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穿银灰色西装的瘦高个儿,30岁左右,头发挺长,耳朵里塞着耳机,好像在欣赏古典音乐。一双充满智慧的单眼皮儿的眼睛注视着海面。
梁平停下脚步,端详着瘦高个儿的侧影。梁平从远处多次见过在医院里当护士的她。在她家附近啦,医院附近啦,甚至为了保护她而尾随过她。但是眼前这个人,17年来没见过一面。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一点儿生疏感,大概是17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的缘故吧。
17年了,他跟自己一样,也长成大人了。面貌跟梁平的想像也没有什么大的出入。瘦高个儿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抬起头来。一认出是梁平,面部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但他马上恢复常态,微笑着:“真不愧是刑警啊。”他取下耳机,“看懂了?我的暗号。”梁平朝他走过来的同时说:“那算什么暗号,山下鞋店的意思,连小学生都知道。”
“我可是苦思冥想了半天呢。”
“古典音乐?你还是你,还那么高雅。”
“听吗?”说着把耳机递给梁平。梁平在一旁坐下,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关西方言的相声说得正热闹呢。梁平笑笑,取下耳机还给了对方。
“刺猬,”叫出这个代号以后,觉得跟对方的西装革履很不相称,“你现在怎么称呼?”
“长濑笙一郎。”
“长濑?”
“母亲正式离婚以后随了母亲的姓。”
“在哪儿高就?”
“律师,归属于东京律师协会。”
梁平吃了一惊,这可没想到:“真是冤家路窄呀。”
笙一郎笑了:“我主要是企业法和民事,跟你撞不了车。”
梁平接过笙一郎递过来的名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昨天我去医院了,多摩樱医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梁平最怕的就是笙一郎找到她:“……你们早就见过面了?”
笙一郎当然知道梁平指的是谁,摇摇头说:“跟她见面,也就是一个月以前的事。真的,这不能对你说谎。跟你一样,17年没见过她……老太太病了,住在那家医院。”
“偶然相见的吗?”
“不,不能说是偶然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我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那是怎么回事?”
笙一郎没答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刚要点火,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梁平一眼:“没关系吧?”
“什么?”
“烟,你对烟不是有过敏症吗?”
梁平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也差点儿学会了。”
“女人抽烟,看惯了吗?”
“早就看惯了。而且,你是男人嘛。”
笙一郎点点头,点着烟抽起来。
梁平斜着眼睛看着笙一郎抽烟的样子,回忆起那天的事:“那天我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人果然是你母亲,我说怎么那么像呢!虽然上了年纪,还是那么漂亮。”
“别胡扯了。”
“真的。”
“病了,痴呆。”
“……是吗?她叫我笙一郎,还提到爬山的事,真让我吃惊不小。”
“她,哦,我不是指老太太。她见到你也吃惊不小。犹豫了半天,还是给我打了电话。尽管她觉得是认错了人,但说起你的事来还是像决了堤的水似的没完没了。她说太巧了,17年以后刚刚遇见我,马上就又遇见了你。所以她说肯定是认错人了,说了好几遍。她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不过,我不那么认为。你呢?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刚见过了她,又收到莫名其妙的电报,你就没有感觉吗?”
“有。”梁平老实答道。
笙一郎拼命地接连抽了几口烟:“我是在一个月之前见到她的。我认为她绝对不是认错人了。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天起,我总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你很快就会出现在我面前,甚至觉得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她觉得吃惊,觉得不可思议,我还觉得太晚了呢。”
“我可不知道你跟她已经见过面了。”
“我呢,说实话,一直也没想过打听一下你在哪儿。怎么说呢,现在是咱们再会的时候了。我家老太太的事不过是个借口。见不到她我呆不下去了,我已经到了非见她不可的地步了。老太太的病是偶然的,但到她那个医院去住院却不是偶然的。要是成心找,更好的医院不有的是嘛。”
“不过,我到那个医院去可纯属偶然。”
“不对吧,”笙一郎扔掉烟头,用脚捻灭,又点上一支,“应该说你也已经到了非见她不可的地步了。在见到她之前,我就怀疑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原来还没有。但是,你跟她见面也是不可避免的。明天?一年以后?具体什么时候我不敢说,但我敢说你肯定忍不住。如果你已经变了,那另当别论。如果你不再是以前的你,我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但是,那天你在医院里的行动告诉我,你没变。我相信,我,你,一点儿都没变。咳,要是变了,该有多轻松啊……”
“也许。”梁平点了点头。
大群的鸽子围过来,咕咕地叫着,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抬头看着这两个男人。笙一郎把手中的烟头朝鸽群弹过去,鸽子们腾地飞走了。
“我跟一个报社的社会部记者很熟,让他通过你们警察本部的记者俱乐部打听到了你。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说不清楚,你没改姓。你不是过继给人家了吗?”
梁平看着远去的鸽群:“因为是同姓的亲戚。”
“长颈鹿!”听到笙一郎这样叫,梁平赶紧把目光从鸽群那边收回来,转向笙一郎。
笙一郎又抽出一支烟:“你早就知道她在那家医院工作吧?不仅如此,她在哪儿住,哪年从护士专科学校毕业,在哪家医院的哪个科,都知道吧?”
梁平从笙一郎的语气中可以断定,笙一郎也早就通过某种方式了解了年来久坂优希的大体情况。笙一郎手指夹着香烟,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说:“我要是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她对我说她见到的好像是你,我听了以后不往心里去也就算了。可是呢,我偏偏要四处打听你。就连你今天肯定到警察本部办公室来,我都打听清楚了,算计好了让你在今天一上班就收到电报……你呢,不来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给你的电报,抬头是长颈鹿,暗号也是连孩子都知道的。对这样一份莫名其妙的电报,你可以完全不去理会,那样的话我也许就再也不会打扰你了。可是呢,你来了。明明知道是谁给你发的电报,你还是来了。”
梁平沉默不语。笙一郎说得对,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当刑警,在香川县警察本部也可以当,在东京警视厅也可以当。但是偏偏选择了她所在的神奈川县。就算当时神奈川县警察本部不接收,也得选择在神奈川县找个别的工作住下吧。
“为什么要用贺电的形式?”梁平问道。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又说,“怕不是唁电吧?”
这回轮到笙一郎沉默了。代替他的回答的是从他嘴里淌出来的苦涩的烟雾。梁平的目光转向大海。大海反射着暗灰色的光。大海啊大海,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丑陋不堪了?
“见面了,”梁平小声嘟囔着,从心底发出深深的叹息,“我们……见面了。”
指现在,还是指18年前,连梁平自己都说不清楚。眼前的大海波平如镜。欲放眼远望,却被附近的码头遮断了视线,隐约可闻的漏油的气味阵阵飘来。
第二章 1979年5月24日
1
少女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看着在五月柔和的日光照耀下鳞波万顷的大海。
从四国的松山出发,沿着海岸的国道向西南方向行驶20公里,往右拐向伊予滩的时候,有一个叫做鱼师町的小镇。出了小镇向西500米左右,马路尽头是一座二层楼的医院。
爱媛县县立双海儿童综合医院。少女就要在这所医院里住院。医院正面是四国地区连绵的群山,后面是濑户内海。
少女听父亲说,本世纪30年代,这里是一家结核疗养院。战后,结核病人越来越少,恰好在少女出生的1968年,这家医院改成了儿童专科医院。
少女乘坐的汽车沿着两旁种着法国梧桐的马路,驶入医院大门。大型停车场里停放的汽车,不仅有来自四国地区其他三县的,还有来自山阳地区的广岛县、冈山县的。少女乘坐的汽车则来自濑户内海对岸的山口县。
汽车停在医院的大门前。首先下车的是少女的母亲。她穿着素朴的茶色西装,长发挽在头顶,小脸盘儿,瘦瘦的。她微微皱了皱眉,对仍然坐在车中的少女喊道:“优希!”
久坂优希,戴着弟弟的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挡着眼睛,好像没听见母亲在叫她,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坐在驾驶座上的父亲久坂雄作回头看着优希,非常温和地说:“没关系,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这是一家很好的医院。”
雄作瘦高个儿,宽肩膀,身材匀称。穿一身灰色西装,系一条素色领带,三七开的分头,长脸,眼睛很有神,外眼角稍稍下垂,看上去和蔼可亲。见优希不答话,又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先来过一趟了,病房挺干净的,护士也都很和气,不用担心。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就回家。啊,空气多新鲜!好好在这儿过几天吧。”
母亲久坂志穗不耐烦了,她拉开车门,十分严厉地对优希说:“优希!磨蹭什么呢!快出来!医生正等着你呢。”
雄作觉得志穗说话太严厉了,赶紧制止:“干吗那么凶啊。”接着朝医院那边摆了摆头,“孩子渡海跨山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心里也是不安哪。”
志穗根本不理雄作,凑近优希继续严厉地说:“好多天以前不就说好了吗?你也是答应了的。你给我在这儿把病治好了,恢复原先的优希。别那么娇气,快下车!”
优希还是不动。志穗焦躁地伸手抓住了优希藏在黑色衬衫长袖子里的左手腕,优希不由得叫了一声。
志穗抽回手:“伤口还疼?”
优希紧锁双眉,没有答话。
志穗大声嚷嚷起来:“行啦!说话!没长嘴呀!”
雄作深深叹了口气,平静地劝道:“优希,不管怎样,咱们先下车,好吗?”
优希抬起头来,看见父亲正亲切地朝自己点头,总算移动着身子蹭了出来。
雄作关上车门去停车场停车,志穗拉起优希的右手走向医院大门。
初夏的太阳暖烘烘的,热得优希额头冒汗,好不舒服,她伸手把帽子摘了。
玻璃大门上映出她的身影。头发比常见的短发短得多,而且长短不齐,有的地方看得见头皮。那是昨天她自己用剪子铰的。
“你给我戴上!”看见这头发志穗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劈手夺过棒球帽,强行给优希戴上。
优希穿着黑色的棉裤,黑色的衬衫,加上一顶棒球帽,从近处看也会误认为她是个男孩子。
“别发愣了!”志穗拉着优希的右手进了医院。
进了大厅,听到的是孩子的哭声、抱怨声和母亲哄孩子的声音,闻到的是药品和来苏水的刺鼻味道。大厅并不宽敞。正面是挂号室,右侧是交费处和取药处,左侧摆着六条长椅,长椅前方吊着一台电视。
虽然是下午,大厅还是那么混乱。长椅上坐满了人。得病的孩子,受伤的孩子,还有他们的家长。
志穗拉着优希走进大厅最里边的长椅的一个空位处说:“坐在这儿。”把优希摁在长椅上,自己站在一旁。优希环视四周,大厅里坐满了幼儿患者和他们的母亲。很多孩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他们的母亲呢,也是连哄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优希又看了看医院分科的牌子,内科、泌尿科、循环系统科、外科、整形科、放射科、眼科、耳鼻喉科、脑神经科,还有,儿童精神病科。
优希以前在德山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