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孩子-第3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被告人,安静!”审判长警告说。贺谷两边的押解员用力向下按住贺谷的肩膀,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贺谷呢,反而更来劲了:“你小子一定杀过人了,不是一个就是两个。以后你还得杀人。我进了大牢就不要紧了,可你小子还会接二连三地干!变本加厉地干!你还得杀孩子,杀女人!”
“被告人!”审判长大声警告着。
贺谷跟疯了似的继续嚷嚷:“你小子小时候被谁干过,被你爹干过吧!”
梁平站起来向被告席走过去。他已经看不见周围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憎恶涌上心头,冲上大脑,使他完全失去了控制。他朝贺谷扑过去,伸手就要掐他的脖子。
押解员吓了一跳,赶紧往后推梁平。
梁平越发愤怒,跳着向贺谷扑上去。
“证人!”
“住手!”
法庭上叫声四起,法庭的工作人员都纷纷上前劝解。
贺谷狂笑起来。审判长喝令贺谷退庭。贺谷被押解员拉着往外走的时候还在朝审判长狂笑着大叫:“看见了吧!那小子当时就是这样,差点儿杀了我!只不过那时他有枪,也是这副样子!你们把我抓起来,也应该把他抓起来!那小子更危险!”
梁平甩开法院工作人员的手,又向贺谷扑过去。
“有泽!”有人大吼一声,那声音完全压倒了贺谷的狂叫,梁平像被打了一记耳光似的僵在那里,朝发出吼声的旁听席转过头来。伊岛已经来到旁听席的最前排,向前探着身子瞪着梁平。他的身后是股长久保木和搜查本部方面的检察官,表情都非常严肃。梁平身上的力气一下子跑光了,他摇摇晃晃地回到证人席上的时候,审判长宣布休庭。
回到警察本部,梁平立刻被刑警部长叫去了。刑警部长已经接到了检察官的电话,满脸不高兴。看见梁平进来,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部长让搜查一课的课长汇报了当时的情况。梁平一直低着头,没为自己辩解一句。伊岛和久保木也被叫来教训了一顿。梁平被罚一周不准上班。
梁平回到野毛山公园附近自己的公寓里,闭门不出。在这一个星期里,梁平什么都没干,除了上街买点儿吃的,就是一个人喝闷酒。伊岛每天给他来电话,除了安慰他以外,还跟他说判决的进展情况。
这次的审判长,据说是一个对迫害儿童罪持从严态度的法官,认为这次法庭骚乱是被告人故意挑衅引起的。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被告人,辩护方也不再要求梁平出庭。
“没关系,这次的处分也就是一个礼拜不上班。”伊岛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
梁平心里却不轻松。他很想见见谁,很想跟谁说说心里话。这天中午,他借着酒劲儿拿起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多摩樱医院。”梁平听到医院总机的声音之后,犹豫了一下又把电话挂断了。梁平拿起一瓶威士忌,对着瓶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
“为什么……”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为什么一定要跟笙一郎一起去见她呢?既然想见她,一个人去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要谦让?笙一郎这家伙不是也一个人去过了嘛。这家伙明明想单独去跟她见面,还非要说什么三个人一起见面。什么他自己没有资格啦,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想要就说想要,这有什么不好吗?没有那样做,是错误的,只会给别人带来伤害。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我们这些人,已经不会从自己的嘴里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希望和欲求了……得到的人不是自己所爱的人,得到的东西也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其结果伤害了别人当然不必细说,伤害最深的说不定是我们这些人自己。
心里堵得慌,痛苦极了。梁平又抄起了威士忌。
6
7月7日,日本的七夕【注】。天气还是那么热。
【注】日本古代遵从中国的习惯,正月、端午、七夕等节日都是按农历。到了明治时代,奉行“脱亚入欧”的政策,这些从中国传来的传统节日也都逐渐改为公历。——译者注
午间新闻说,关东地区的气温已经超过摄氏38度,有的地区将近40度。日比谷公园里,山茶树旁边的长椅上,笙一郎正坐着闭目养神。
百日红【注】的树荫里,只能感觉到一点点风。虽然已经下午3点了,太阳还是那么毒。笙一郎的内衣都湿透了。但是,人多的地方就算有空调,也让人感到憋闷得受不了。笙一郎觉得有必要在没人的地方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
【注】又名紫薇,为落叶乔木。树高可达10米,树身大可抱合。树皮薄片状,剥落后灰绿色或灰褐色。单叶对生,椭圆形,长3~7厘米,圆锥花序着生于当年枝端,花呈白,红、紫等色,花径3厘米,花期长,6~9月。蒴果近球形,种子有翅。紫薇有一特性,如果用手轻轻搔它的树干,大地虽无风,但全树由基部到顶端枝全身摇动,有似人怕痒,俗称怕痒花、怕痒树、痒痒树。对二氧化硫、氟化氢、氯气等多种有害气体,均有较强的抗性,并能吸收一定量的有害气体,是工厂、城市、居民区绿化的好材料。——欧阳杼注
笙一郎正在处理一桩土地租用方撤走的诉讼案,他是土地所有者一方的辩护律师。
根据合同的规定,土地租用方赚的钱有土地所有者一份。可是土地租用方以借地权优先为由不肯给,经调解也毫无松口之意。于是笙一郎就委托了他认识的一家信用调查所,全面调查对方平时的言行、秘密,以及过去的污点,想方设法贬低其人格。这是为了使调解有利于己方的常用手段。
更恶毒的手段还有不少。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不择手段地把对方逼得走投无路,以达到攫取钱财和保护钱财的目的,是天经地义的。这在霞之关【注】一带已经成为一条畅行无阻的真理。
【注】霞之关,东京的地名,日本国家行政机关集中的区域。除了防卫厅在新宿以外,日本政府的所有省厅都在这里,笙一郎经常出入的法务省也在这里。——译者注
笙一郎使用这些手段,一直一帆风顺。尽管多少有些肮脏,不用说他不感到累,就是伤害了对方,他也是心平气和的。当然,钱包跟着也就鼓起来了。表面看来,作为工作,使用这些手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在实际上,现实世界的种种变故,已经跟笙一郎的感情完全分离了。
既然已经切断了感情这根弦,就不可能再去体察别人的事情,别人的眼泪,别人的痛苦,而是能够冷静地对待一切。即使大脑理解了对方的痛苦,内心也不会动摇,必须要做的事总是机械地去做。
在这附近工作的人,恐怕大多数都采取了跟笙一郎同样的方法在那里生活吧。
眼睛看着,耳朵也在听着,而心里并不想接受。为了避免自己的感情跟对方的感情相呼应,装出某种表情,挑选某些词语,筑起一道心灵的防线。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也许做不了这种需要冷酷的心才能做的工作。或者可以说,这种切断感情之弦的处世术,是为了适应这个社会,自然而然地学会的。
但是,最近的笙一郎,即便是为了工作,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坦然地使用那些狡猾的方法和肮脏的手段了。他在勉强自己那样做,觉得很累。这是因为见到了优希,更是因为跟优希和梁平的聚会。过去三人在一起度过的日子,由回忆变成了现实。
现在的笙一郎认为,即使伤害了对方也能做到很坦然,很平静,是对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背叛,是对那个时候满怀着信赖、同情和宽容的自己的污辱。
笙一郎睁开眼睛,仰头看着附近的百日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百日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枝叶茂密,无数的花蕾结在枝头,鼓鼓胀胀的,好像立刻就会绽放开来。绿树飘香,沁人心脾。
虽然比不上在双海儿童医院住院时爬过的明神山,但如果能在如此清爽的环境中度过生活中的每一天,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可是,这个梦想还有可能实现吗?……这个世界毁灭的时候,前来拯救现在的自己的人,还会出现吗?……
笙一郎的手机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叫起来,笙一郎掏出手机,稳定了一下情绪,按下了通话按钮。
“我是久坂。”是聪志的声音。
聪志请了一周的假,今天是最后一天,而且说好回来以后直接去事务所处理积压的文件,连第二天早上的工作笙一郎都给他安排好了。所以笙一郎非常严厉地问道:“在哪儿?已经上飞机了吗?”
“对不起,还在松山机场。这就上飞机。”
笙一郎看了看表:“现在还没上飞机,回来不得6点啦?怎么打算的?直接去事务所?”
“是这么回事,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想见姐姐一面。”
“这么说你是要回家喽?”
“不,回家就得跟母亲见面……我想直接去医院。她可能是白班或前夜班,估计能堵住她。跟姐姐谈完我再回事务所,保证不耽误工作。”
他要跟优希谈什么?笙一郎心里直打鼓:“你调查出什么来了吗?”
“首先是把姐姐住过的医院搞清楚了!”
“什么医院?”
“双海儿童医院……您不知道吗?”
“不……不知道。”
“从松山市沿海坐一个小时的车,以前是结核病疗养院,面山靠海,风景挺好。”
笙一郎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双海儿童医院的建筑物,追优希时跑过的沙滩,以及波光粼粼的大海……
“你到那个医院去了?”
“去了,一水儿的二层楼,挺大的一所医院。最近好像装修过,很漂亮。”
“见着什么人了吗?”
“跟院长办公室的人谈了谈。”
“看病历了吗?”
“那怎么可能呢。”
笙一郎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我弄清了姐姐到底住的是哪个病房。”
笙一郎又紧张起来:“怎么知道的?”
“我先找到了当时的报纸。我没说我要查什么事故……我父亲是因事故死在山里的。我总觉得这起事故跟电视剧里的故事似的,蹊跷得很。母亲和姐姐说得含混不清,我怀疑她们有什么瞒着我。听说县图书馆保存着以前的报纸,我就去查了。”
笙一郎的声音变得沙哑了:“查到了吗?”
聪志并未注意到笙一郎的声音变哑了:“查到了。记叙的内容跟母亲她们说的大体一致。说父亲在参加病愈的孩子们的出院登山纪念的途中,因大雾没看清路,滚下山去摔死了……出事时间是下午3点,出事地点不是在山顶,距山顶还有五分之一的路。这是我刚刚知道的,报纸上还写着医院的名字,但没写是哪个病房的。”
“后来呢?”
“我去爬山了。”
笙一郎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插入云端的岩峰以及站在岩峰上的三个孩子的身影。
“我想看看父亲去世的地方。登山路修得挺好的,就像是在郊游。但越到山顶路越险,还有挂着铁链的绝壁,挺可怕的。我选择了那条迂回登顶的路,那条路还是比较安全的。”
笙一郎想起了那挂着铁链的修道场,双手好像抓住了铁链。
“最后我也没弄清楚父亲摔下去的地方。有好几个地方写着注意落石的牌子,可能就在那一带吧……”
笙一郎默默地等待着聪志说下去。突然,聪志激动起来,笙一郎听得出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姐姐是在精神病病房住的院。我虽然感到吃惊,却也能够接受。儿童精神病科的病房条件很好,现在在日本国内也是屈指可数的。姐姐的哮喘病从未发作过,这就不难理解了。关于姐姐当时的病情,我虽然没看到病历,但医院办公室主任跟我谈了在精神病科住院的孩子们的概况。他在那家医院已经工作了15年,姐姐住院时的院长、医生、护士都不在了。”
笙一郎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百日红,啊,那个医生,那个护士长,那些护士,都不在那里了……
“现在的治疗方针跟以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过集体生活,自己管理自己……我在跟主任谈话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疑问?”
“对,姐姐是为什么得的精神病?也就是说,姐姐得精神病的原因是什么?当时的病状不知道,得病的原因总该知道吧。这个问题只能直接问姐姐。”
“为什么要旧事重提呢?”笙一郎打断了聪志的话,一点儿都没掩饰自己厌烦的情绪,“这还不够吗?你姐姐和你母亲觉得不告诉你更好,才决定不告诉你的,现在你又要旧事重提,你考虑过后果没有?”
“有必要瞒着我吗?”
“也许她们是为了不给你增加精神负担。你想想,你现在是大人了,听说姐姐以前得过精神病,还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你小时候知道了会怎么样!”
“病情又不重……”
“不重,也是精神病啊。人们对精神病人还有偏见,让邻居、老师、同学都知道了,会出现什么结果……难道你还不能理解她们瞒着你的心情吗?”
“那我不管,我就要找姐姐问个明白。”
“你就不能为你姐姐想想?”
“你为什么老护着姐姐?”
笙一郎稍微犹豫了一下,转而又笑了:“谈不上什么护着,只是觉得不舒服。这种专门揭露别人隐私的工作也许已经让我厌烦了,至少我不愿意看着自己人之间闹起来。”
聪志不说话了。
这时,笙一郎听见了机场里催促旅客登机的广播声。
“我不是想伤害姐姐,我是想救她呀!’聪志的声音里饱含着真挚的感情,“母亲和姐姐都很痛苦。如果她们不把瞒着我的事情告诉我,她们会一天比一天痛苦的。不是我说好听的,我也想替姐姐她们分担痛苦,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连什么时候伤害了她们我都不可能知道。到现在为止,我也许已经伤害过她们很多次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母亲和姐姐就像殉教者一样,什么都让着我,你知道我的心理负担有多重吗?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