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孩子-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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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不是看不见,是不看。”
优希眼睛发热,差点儿叫出声来。
长颈鹿接着说:“快上小学的时候,我爸爸跟我玩儿摔跤,我踢了他的腿,他马上就跟我急了,抓住我的脚脖子抡起来转圈儿,转着转着他没抓住,一下子把我甩了出去,结果头部受了重伤。昏迷中听见我爸爸在我耳边一个劲儿地说,你从楼梯上滚下来了,你从楼梯上滚下来了……等到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我奶奶见我醒过来了,就在我耳边小声说,楼梯,是你自己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别说了!优希想大声喊,可是发不出声音来。
“大家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了呀!医生不但看见了我头部的伤,还看见了我身上的伤疤。我听见我妈对护士说,我药物过敏,那是温灸【注】的时候用艾绒烧的。其实,只要仔细看看,就能看出那不是艾绒烧的。但是好像谁都看不出来似的。谁都看不见我的伤,看不见我……所以,我还以为这伤疤算不了什么,还以为只要是小孩儿,谁都有呢。哪知道上学以后,我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同学们都把我当怪物,老师知道了也不管。我身上的伤疤,大人看不见,孩子才看得见呢。……看得见吗?你看得见吗?”长颈鹿说着打着了打火机。
【注】指用温热作用刺激耳郭以治疗疾病的方法,有温经散寒、疏通经络的功效,多用于虚证、寒证、痹证等,温灸的材料可用艾条、艾绒、灯芯草、线香等。——欧阳杼注
洞里亮起来。优希看见对面的长颈鹿手里拿着打火机,爬到洞穴深处,把蜡烛点着了。
“你看,蜡烛点着了!”优希对刺猬说。
刺猬正躺在优希的膝上,蜷曲着身子发抖。听优希这么说,微微睁开眼睛,紧张的表情逐渐缓和了下来。
长颈鹿钻到洞外,背向优希他们,站在那棵在暴风雨中岿然不动的大楠木前,开始脱他的长袖T恤衫。因为衣服是湿的,脱起来很困难。他脱掉上衣,又脱掉牛仔裤,飞溅的水沫打湿了他的皮肤。
刺猬从优希的膝上坐起来,大放悲声:“长颈鹿!别这样!”
长颈鹿好像没听见似的,又毫不犹豫地连短裤都脱了:“刺猬,把蜡烛拿过来!”
“刺猬!”
“别制止我!就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长颈鹿的声音在颤抖。
刺猬又犹豫了一下,还是爬到洞穴深处,把蜡烛拿到了洞口。长颈鹿伸平双臂,让优希他们看自己身上的伤疤。只见他的后背、腰部、屁股、大腿,到处都是烟卷儿烫的伤疤。五六十个小圆疤,就像一个个烙印,深深地印在长颈鹿身上。
不知道内情的人猛一看没准儿还真以为是艾绒烧的呢,可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在两个小屁股上,疤痕形成两个对称的圆圈,分明是故意烫的。世上竟有用烟卷儿在自己幼小的儿子的屁股上烫圆圈的母亲!而对这种残虐行为,世人竟然视而不见!
“不光是后边!”长颈鹿说着慢慢转过身来,但转了一半停了下来,可见他有些犹豫。
一阵风吹来,吹得蜡烛直摇晃,映在大楠木树干上的长颈鹿的影子也微微摇晃起来。长颈鹿静静地转过身来。
优希羞得想把头低下去,但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把头低下去!不能不看!她鼓足勇气抬着头,凝视着长颈鹿裸露的身子。
长颈鹿的胸部和腹部也布满了伤疤,有的发黑,有的发红……酷似长颈鹿的花斑,送给他长颈鹿这个外号,简直是太残酷了。
“看见了!长颈鹿,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刺猬痛苦地说。
长颈鹿抬头看着优希。
优希看着长颈鹿的眼睛,使劲儿点了点头:“看见了。”
长颈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突然害羞起来,急忙穿上短裤,又穿上了T恤衫。
“长颈鹿,你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是被关在壁橱里的吗?”
“不就是你挨骂的时候嘛!”
刺猬使劲儿摇摇头:“我三四岁的时候,不,也许是我两岁的时候,我妈就开始在半夜里带着我不认识的男人回家。为了不让那些男人知道我在家里,总是把我关进壁橱里,不让我动弹,也不让我出声,一直到第二天也不能上厕所。我在壁橱里听得见吱哇怪叫的声音,既得忍受这种怪叫,又得憋着尿,没办法,只好使劲儿攥着。真盼着我妈打开壁橱来骂我,我知道我妈在外边呢。后来,我稍微长大一点儿了,我妈不再带男人回家,变成到男人那里去住了。给我买一大堆面包,说妈妈有事不回来了,饿了就吃面包吧。还说,千万别到外边去,让别的大人看见了,妈妈会挨骂的,说不定还得蹲监狱,老老实实在家等着……我只好一边吃面包一边等我妈回家。可是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面包吃完了,她还是不回来。我渐渐地失去了知觉,我在什么地方,我在干什么,我是个什么东西,什么都不知道了……”
刺猬突然用右手挖起地上的土来。他抓起一把土,举到鼻子前边闻着:“我能感觉到的只有臭味儿。虽然我最讨厌被关进壁橱里,我妈还是把我往里关。实在憋不住,我在里边拉过屎也撒过尿。我浑身都是臭味儿,很快就对臭味儿习惯了。我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就使劲儿捏身上最能感觉到疼的地方。只有把自己捏疼了,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刺猬拼命把土攥成一团,从指缝里漏出的土洒落在地上。
优希看着刺猬的手,感到一阵阵心痛,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知道静静地听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妈回来了。一顿怒骂,把我骂醒,她嫌我把壁橱弄脏了。她给我买来面包和牛奶,让我把壁橱打扫干净。我讨厌那个壁橱,也讨厌我自己……但是,有妈妈在,我高兴极了。我妈心情好的时候,对我可好了。但是,好不了几天,就又给我留下面包或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真怕把我关进壁橱,可没人关我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到了晚上更害怕……通过疼痛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刺猬的脸转向了优希。
优希觉得长颈鹿也在看着自己。她在洞里呆不下去了,松开刺猬的手,站起来走出洞外。
大楠木裸露的树根绊了她一跤,身体撞在墙壁般的树干上,双腿好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优希前胸靠着大楠木,不由得伸开双臂去抱那粗大的树干。一个人根本抱不拢,连三分之一都达不到。
这棵大楠木好像连接着地球的中心,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优希想被大楠木抱在怀里,她把前额顶在了树干上。
树干是潮湿的,在优希的额头顶着的地方,从上边流下一股水来。大概是茂密的树叶接住的雨水顺着树枝流到了树干上吧。优希除了大楠木的香味儿,还闻到了雨水、泥土和苔鲜的味道。
“你们想听我说说吗?”优希面向大树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大概是用沉默告诉她,你说吧!
听了长颈鹿和刺猬真诚的告白,胸中块垒犹如骨鲠在喉,也想一吐为快。说出来吧,说出来也许会轻松一点儿。而且,只能现在说,也只有现在想说。
“不要骂我是说谎,也不要说话,你们只管听就是了……”优希恳切地说,“我妈骂我是说谎……骂我说了一个大谎……”话一说出口,就像一直被压抑着的感情的盖子一下子被掀开了似的,说话的声音大起来。优希把嘴唇压在了树干上。
从上边流下来的雨水混合着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流进了优希的嘴里。优希把嘴唇离开树干,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说谎……而且我怎么能说那种谎?我怎么能想到说那种谎呢?那是我父亲啊!难道那不是我父亲吗?我怎么能胡说呢!我就是想问问,干那种事可以吗?我害怕,我想问问,就那样下去,算不了什么吗?不要紧的吗…我觉得我自己太惨了,甚至觉得自己太肮脏了,我觉得我是在犯罪,对不起母亲……所以,我想让母亲出面制止,才对母亲说的。可是,她说我有神经病,还骂我,撒这种谎,就不觉得羞耻吗……”
优希感到胸腔里燥热难忍,拼命地捶打着树干:“我跟谁说呢?跟谁说合适呢?我怕我妈,我知道她肯定会讨厌我,骂我混蛋,甚至永远不认我这个女儿……我真的好害怕。可是,我希望得到帮助,得到保护。我怕父亲继续那样对待我,我不希望父亲那样对待我。我真想一死了之……我爬到学校的楼顶上,想跳楼自杀,结果没死成。后来,我不是把一切都告诉母亲了吗?”
优希用指甲抓着坚硬的树皮,把当时对志穗说过的话,又对长颈鹿和刺猬说了一遍。
当时,志穗听了优希的话,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两手捂着耳朵嚷嚷着,别说了!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谎!优希刚说了一个开头,见母亲这样,只好不往下说了。
没有说出来的话窝在心里,腐烂,发臭,优希已经无法忍受了。身体靠在大楠木的树干上,一口气把那些腐臭的东西吐了出来。
事情开始于优希上小学四年级第三学期【注】的时候。
【注】日本的学校有三个学期,相应也有三个假期,即暑假(7月中旬到8月底)、冬假(12月下旬到1月上旬)、春假(3月下旬到4月上旬)。——译者注
一直到那时,父亲雄作都很喜欢优希,每天晚上都跟优希一起洗澡。优希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只觉得那是父亲喜欢自己,心里挺高兴的。
母亲志穗也很喜欢优希,不过,母亲更多地注重优希的教养方面的问题,经常批评她。优希觉得那是因为母亲看到父亲喜欢自己,嫉妒……不但这样想,而且还这样说过。另外,优希认为志穗喜欢弟弟聪志超过喜欢自己。于是,当她感到雄作站在自己一边的时候,高兴极了,经常夸耀自己跟爸爸结成了统一战线。
“我长大了嫁给爸爸!”
从幼儿园时代一直到发生那件事情之前,优希经常这么说。雄作为什么做那种事情呢?优希真的不明白。
记得那是在优希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雄作的工作成绩下降,回到家里也不高兴,经常沉着脸发牢骚。志穗呢,讨厌雄作在家里念叨工作上的事,也不愿意听丈夫发牢骚,有时候还骂雄作“不像个男人”。
结果,优希就成了听雄作发牢骚的人了。优希一点儿都不讨厌雄作跟她说牢骚话,反而因为雄作没选择志穗而选择了自己感到高兴。自己排在了志穗前边,雄作爱自己胜过爱志穗,优希感到说不出的喜悦。
志穗的肠胃比较弱,生了聪志以后,身体更不好了。优希放学回来,经常看见志穗在床上躺着。优希回家以后经常打扫房间,上街买菜,有时还下厨房做饭。雄作吃着优希做的饭,肯定说:“比你妈做的好吃多了。”
雄作的工作不顺利的同时,跟志穗吵架也吵得厉害起来了。吵架的原因是志穗的娘家。
志穗是个被父母,也被哥哥姐姐宠爱的老闺女,长大结了婚也没有什么变化。娘家经常给她来电话,送东西,或突然来看她。从买房子到买家具,都是志穗的娘家出的钱。雄作对此没有办法,但心里很不舒服,曾跟优希表露过他的反感。而志穗呢,只是一味沉浸在受到娘家宠爱的幸福之中。
吵架吵得厉害,加上身体不好,志穗经常带着聪志回娘家。家务活儿就落在了优希身上。优希就像个家庭主妇似的,虽然很累,却也觉得很自豪。“妈妈不在也没关系嘛!”优希得意地对雄作说,雄作抚摸着优希的头笑了。
优希小学四年级那年2月,志穗因扁桃体化脓做手术,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出院以后又带着聪志回娘家了。
雄作工作搞不上去,受到上司批评。
“真想把他们都给杀了!”雄作在优希面前嘟囔过好多次。
优希平时只看到雄作和蔼的一面,现在看到他那阴森可怕的面孔,感到非常紧张和不安。
一个大雪天,雄作喝了很多酒以后,要求跟优希一起洗澡。本来这是很普通的事,可那天优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拒绝了雄作的要求。
雄作突然发怒了:“怎么际讨厌爸爸了?”
优希吓得腿直哆嗦,只好同意。雄作转怒为喜。父女俩在浴缸里泡澡,雄作又是骂志穗和志穗娘家的人,又是骂上司,牢骚话一句接着一句,突然,雄作放声大哭起来:“我完蛋了!优希……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优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想安慰雄作,于是就模仿着雄作平时对自己做的那样,抚摸起雄作的头发来。
雄作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把头埋在优希的胸前。优希忽然觉得雄作的嘴唇触到了她的胸,感到发痒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怖感。
“行吗?干那种事情行吗?”雄作喃喃地问。
优希没听懂父亲的问话,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真好……优希……你真好……”雄作好像安心了,声音里混合着泪水。
优希感到害怕,可是,既没能把雄作推开,也没能提出疑问。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谁都不认可我,谁都不接受我。那个女人更不接受我,她不过是个孩子。只有优希……优希……我只有你了……优希!”
优希被抱出浴室,被抱进寝室,被放到床上。
“行吗……优希……行吗……优希……”优希被问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干什么行吗?优希并不明白,也无从回答。
“行吧……我爱你……你也爱我……行吧?”
什么行吧,我不懂,我不懂啊!在疼痛和恐怖中,优希咬住了自己的左腕。
结束以后,雄作低声在优希耳边说:“绝对不要对任何人说,特别是不能对你妈说。你要是说了,爸爸只有死,妈妈也会自杀的。这是秘密,你我两个人藏在心底的秘密!”
打那以后,只要志穗和聪志不在家,雄作就要求优希做那种事情。
过了些日子,优希提出了疑问:“干这种事情行吗?”
“你并没有拒绝呀!”雄作说。
优希吃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