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肖劲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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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行车站内,一场混战。
整整一个下午之后,敌人才被迫撤退。
部队占领车站之后,又艰难地继续向纵深发展。
六师将士浴血南昌。
敌军孤立无援了,于子夜渡赣江而逃。
六师奉命昼夜兼程追击。
一场血与火的洗礼,使六师在北伐军中以能拼被传为美谈。据知情的南昌万国红十字会掩埋队队长事后称:“牛行车站敌军两个团,依站建有强固的散兵壕和野堡,并设有狼井,而车站所靠河岸制成绝壁。”①由此可见,六师能拼绝非虚言。
9 日,蒋介石由南昌车站渡河入城。当蒋听完整个南昌战役的详细汇报之后,半晌不语。
众人不解其意。
后来证实:南昌决战,蒋介石是心虚的。北伐军赣北战场总兵力五万余人,攻歼孙传芳近八万人。孙虽为败残之师,但困兽犹斗,谁能有全胜的把握?正如中共在《中央局关于全国政治形势和党的策略报告》中指出:我们在喜幸的当中,也须知这次胜利半属侥幸,设后来无四军、八军相助,设没广大群众之支持,或至全部失败。
当然,历史不容假设。
胜利,从来是正确的铁证。
鄱阳湖河道港汉之间。
敌军拼命逃窜。第六师将士昼夜兼程。
部队一天一夜没合眼,没坐下来吃顿饭。每一个人的两腿都开始失去知觉,几近于某种机械运动。许多人开始走路睡觉,遇到小股残敌,便被枪声惊醒。
戴岳身边的朱耀华忍不住建议道:“是不是停下弄顿饭吃了再追?”
戴岳不吭气。他想的是俘虏和枪支。
肖劲光说:“告诉弟兄们,收获的时候扎紧裤带拼一阵,然后才有饱饭吃!”
正说之间,担任前锋的十八团团长刘凤报告:“我团已达涂槎,追上逃敌主力。经接洽,敌人表示愿意缴械。”
戴岳脸色一沉:“对逃敌有何接洽之说,还不缴械!”
然而,事已晚矣。当十八团再行缴械之时,白崇禧率第七军赶到。见此情状,白断然以革命军总参谋长的名义,下令由七军缴械。
两万余人的枪械,大半被七军所获。
戴岳闻讯大怒:“这个刘凤,贻误军机,我撤他的职!”
肖劲光本欲派人交涉,但转而一想,事已至此,气恼毫不济事,便与戴岳讨论起白崇禧的狡黠来。当二十二年以后,肖劲光再次与白崇禧在江南交手的时候,肖劲光还对人讲起这次初识“小诸葛”的故事。
追击任务完成,部队又奉命向闽北驰援何应钦部。
孙传芳五省联军其它各部已成惊弓之鸟,望风而逃。
11 月中旬,革命军穷追猛击,闽军纷纷倒戈。
12 月,顽敌周荫人所部闽北被歼。福建告捷。 ① 《北伐阵中日记》,1926 年10 月28 日。
翌年2 月,杭州为北伐军所克,浙江全境渐被攻占。
继而,北伐军乘胜兵进苏皖。上海第三次武装起义成功。
孙部及所剩安国军蜷缩南京周围一隅。
第六师挥军东进闽北后,由临川,而资溪、而光泽、而邵武、建阳,然后于建瓯班师,参加杭州会战。
3 月上旬,戴岳、肖劲光奉命北上,参加南京会战。
安徽宜城。
阳春三月,未名小湖,春意盎然。大自然全然不顾战火蛮毒,依然“江南春早。燕儿起舞后,柳丝儿绿了”。
戴岳在兵过宜城小驻时,陡生雅兴,邀肖劲光湖上泛舟。
淡淡斜阳,在远处的湖面映万道金光,舟桨所至,波光粼粼后,留下隐隐涟漪。
戴岳似乎特别高兴:“党代表年少而展鸿鹄之志。我与党代表相识并共事,实乃三生有幸啊!”
与此相反,肖劲光近日来却渐起心事:“革命把我们聚在一起。我能在北伐战争中与师长生死与共,我想我们今后谁都不会忘记的!”
说到此处,戴岳信口问道:“肖党代表对北伐的形势如何看?”问完,便有意无意地看着肖劲光。
“形势当然不错哆,但是。。”肖劲光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件事。记不清是哪一天,副军长熊式辉夜访六师,神色诡秘,撇开肖劲光单独与戴岳密谈至深夜。尔后两天,师部便传出种种说法。把这些说法与近半年来的政治风云联系起来,肖劲光顿觉前途未卜。
但近来自己忙于战事,又没法把它弄个水落石出。究竟事情发展到了何种程度?将如何继续演变呢?想到这些,他便把目光收回来,望着戴岳,问道:
“师长,武汉与南昌的迁都之争,您想必有所耳闻吧!你怎么看?”
戴岳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又迷迷惘惘地点了点头:“是哦,是哦。。”
“师长,孙传芳已成釜底之鱼,此去南京,攻克只在举手之间。只是总司令是否。。”说到这,肖劲光停了停,然后轻轻问道:“师长,你打算?”
戴岳一下子变得心事重重。
他清楚,熊式辉前次从何应钦处来,是替蒋总司令试探他对局势的基本看法,同时,也摸摸他的底。众所周知,何是蒋之嫡系,而熊早已投在何的门下。另外,熊式辉详细地问询了肖劲光的许多情况,并暗示出某种政治上的危机正在到来。熊式辉甚至提醒他速选心腹“派驻”政治部。凭心而论,他还是信得过肖劲光的。他做了半辈子军人,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的政治工作的巨大威力,他真的有些佩服他。他甚至相信,肖劲光日后能成大器。
肖劲光见戴岳默然不语,便把桨使劲地荡了两下。然后停住,说道:“就现在看来,一场革命内部的动荡将无法避免。师长,何去何从,可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呀!为长远计,您须仔细斟酌!”
戴岳看了看肖劲光那张纯正而诚挚的脸,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他说什么呢?他深知,自己跟共产党不是一股道上的车。但又不是蒋介石的嫡属,武汉政府也并非自己的靠山。
“师长,将来若有相用之处,只要不背劲光初衷,你尽可以吩咐!”说到这,肖劲光盯着戴岳。
戴岳把脸转向别处,说:“党代表大智照人,岳何尝不知?只是我东奔西走这许多年,许多事都厌了,顺其自然吧!”
肖劲光见话到此处,也就互相心照不宣了。于是,又把目光投向远方,说:“师长,中国就这么大,将来也许我们还会见面!”
“是喽,是喽。。”戴岳喃喃而语。
斜阳西下,满湖波光顿成橘黄色。
此时此刻,他们也许都没有想到,半年以后,两人便分属于枪口相逼的两个阵营。更想不到,二十二年后,两人在长沙相见时,面对二十年沧桑,戴岳感慨万千。这是后话。
南京城果然如期攻下。
第六师奉命卫戍西郊沿线。
3 月25 日。
肖劲光、戴岳正在布置卫戍事务,下关码头马连长匆匆赶到师部,双脚一并:
“报告师长,蒋总司令莅临南京,船靠下关江岸!”
肖劲光和戴岳闻讯,一惊:总司令到宁,事前怎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肖劲光和戴岳稍作商量,向鲁涤平代理军长简单汇报后,二人直奔下关码头。
不一会,但见“楚同舰”独泊岸边。两人二话没说,通报姓名后,急忙上舰。
“诸位辛苦,请坐。南京的秩序还好吧?”蒋介石似乎心不在焉,用浙江官话随口问道。
“还好。”戴岳答道。
“只是南京抢劫,并非我军所为。英人据此炮击南京,引起军民强烈不满!”肖劲光接口简要说道。
“误会。是的,误会!”蒋介石说着,隐隐透出尴尬之色。
肖劲光见状,调转话题:“总司令辛苦。我们已经报告军部,军长他们很快就来!”
“不必,不必!”蒋介石连连摆手:“我还有急事去上海。顷刻就走,顷刻就走!请转告你们军长!”
双方顿时无话可说。
蒋介石把头仰得高高的。戴岳和肖劲光只好起身告辞。
果然,不一会,马达响起,“楚同舰”拔锚起航。戴岳和肖劲光疑惑不解地返回师部。
半路上,碰见鲁代军长率各部师以上重要官员匆匆而来。当听说总司令已走,鲁涤平满脸涨得通红。
蒋总司令来宁,为什么不上岸?众人满腹狐疑。
“寄人篱下呀!”不知谁酸溜溜他说了一句。
鲁涤平闷然不语。
南京。李富春住处。
李富春送走联络员,心头的乌云越积越厚。从《蒋介石宣32
回布国民政府暂移南京的通电》,到《赣州总工会横遭摧残的情形》;从蒋介石3 月7 日之演讲,到南昌、九江党部被解散;从蒋介石对外报记者谈话,到现在蒋介石、汪精卫召开反共会议。一件件从李富春心头漫过。
肖劲光敲门进来,气喘吁吁。
“劲光,形势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紧了。中央通知我马上回汉口开会。
这里的事情就要你多多留心!”李富春没等肖劲光坐稳,就急切他说。
肖劲光看着情急之中的李富春,顿感势态严重。虽然他对形势的发展没有李富春了解得全面具体,但他认真分析了许多现象。他对二军,特别是六师的进退作了无数的思考。根据中央的指示,他虽然在六师做了不少工作。
但,心中仍然无底,于是对李富春说道:“据传言分析并根据一些迹象判断,二军、六军仍然存在两种可能性。万一发生激变。。”
“这些情况我会一并向中央汇报,请求办法。这里,你一定要设法稳住,设法稳住!”
肖劲光点点头。
“如遇特殊情况,你须相机行事,总不能让党和革命事业受损失!”李富春兄长一般地细细交待。
肖劲光道:“你放心吧。请示到办法,早些回来。二军,我们不能放弃!”
是呵,他们多么需要党的指示!需要党在极其复杂的情势下给他们以力量、以办法。
莫愁湖。
水天一色,春波轻漾。湖畔行人盈路,争睹鸟语花香。大家忘却了战争,忘却了战争曾给予他们的破坏与恐惧。麒麟楼上。
鲁涤平缓缓端起酒杯,立起身:“弟兄们,北代以来,各位劳苦功高。
今日请大家一聚,略表本人心意。来来来,干了这一杯,同乐、同乐!”
一桌十多人,随声附和。顿时欢声笑语、杯光觞影。鲁代军长兴致勃勃。
众人便以莫愁湖为题,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
“莫愁、莫愁,焉能不愁哟!”鲁涤平借题发挥,感叹道。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此次蒋总司令路过南京而不上岸,其意不言自明。咳,二军前途未卜哟!”鲁涤平说到这,自顾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方维夏见状,也端起酒杯:“来来,有酒学仙,喝喝!”
大家捉杯相随,频频闷饮。
一阵和煦轻风从湖面吹过来,撩起众人各自的无限情思。有牢骚满腹而无处排解的,有厌腻军旅生活而希望解甲归田的,有久居人下而打算另择新枝的,还有图谋已久而准备就此冲天而起的。
肖劲光端着酒杯,想着自己的心思。他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二军,拱手送给蒋介石。
酒至微醉处,桌上的话又慢慢多起来。
张辉瓒推开酒杯,看了看心有所思的鲁涤平,说道:“军长,蒋介石不仁,我们就不义。今后,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鲁涤平抬起眼,看了看这位一师的师长,没言语。
“军长,我看我们是应该有所打算了!”李六如说道。
戴岳慢慢放下筷子,从容而言:“军长,此风云变幻之时,静守无疑是坐以待毙。依我愚见,我们应当先和六军一起,固守南京,然后。。”
朱耀华闻言,立即表示赞成:“一旦谭主席武汉反蒋,我们也好有所作为!”
鲁涤平看着众人,动了动那笨拙的身子,眯起双眼,问道:“哦——,你们都这么看?”
肖劲光一直观察着鲁涤平的表情变化。他平日和这位代军长接触不多,但对他的底细和为人应该说是知道一些。尤其是代军长对那个“代”字极不满意,是众人皆知的。这也许是他倒向武汉的障碍之最重要的一点。
鲁涤平侧过身,盯着细眼看着自己的肖劲光,问道:“你说呢,肖党代表?”
肖劲光略忖瞬间,决定把自己想好的话说出来:“军长,恕劲光冒昧,有三句话供您斟酌。我想,在蒋总司令那儿,二军什么时候都有寄人篱下之感,而在谭主席那儿,这些兄弟总是他的手心肉,您总是他的好兄弟,此其一;第二,如果武汉方面反蒋,我们得有所准备,如果武汉方面不反蒋,我们更要有所准备,成竹在胸,方能处变不惊;这第三嘛,谭主席在武汉,这二军的事,什么时候不是您说了算。还望军长三思!”
鲁涤平盯着肖劲光,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呵,是呵!谭三爷远在武汉,也无命令。六军盂潜公(程潜)新赴湖北,谁来主持呢?”说到这,鲁涤平又端起酒杯。
“您可当仁不让嘛!”方维夏插话道。
鲁涤平盯着酒杯:“我?——我当谨慎从事哦!”说完一饮而尽。
“该下决心了,军长!”肖劲光起身将一盘盐煮花生米移到鲁涤平面前。
鲁涤平用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突然话题一转:“肖党代表贵庚?”
“二十四岁。”
“可有家眷?”
“不曾有!”肖劲光没想到这位代军长在这场合说及这等私事。
“兄弟们给肖党代表做个红娘呵!”鲁涤平换了个人似的,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肖党代表出过洋,少年老成,得找一个众人哄闹起来。
“军长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