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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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子书使劲地点头,“婶,我说到做到,会对茹月好一辈子的。”看着茹月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又问:“月儿,你怎么又哭了?”
沈芸摆摆手,说:“子书啊,茹月心情不好,三婶要陪她说说话,你何不先把这桩喜事告诉你朋友去?”
敖子书答应着,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茹月一眼,才乐颠颠地跑了。沈芸瞧在眼里,暗自叹息,子书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可事到如今,又哪有什么好法子想?便听到茹月可怜巴巴地说:“三奶奶,我非得嫁给大少爷吗?”
沈芸转过身说:“月儿,不是三奶奶逼你,委实是没有比这更好的路可走了。你也说过,自己对不起谢天,外面都传是子书霸占了你,传到他耳朵里他会怎么想?现在子书肯娶你是最好不过,谁的脸面都过得去,你便听三婶一句话,答应了吧!”
茹月听到这里,知道如今也只能认命了,转头倒在床上大哭起来。沈芸鼻子也是酸楚不已,她突然犯了疑惑,“我们几个做长辈的,明里暗里的,就把三个孩子的终身大事给安排了,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婚姻大事可不是过家家,想怎么配对儿就怎么配,可是……”
她满怀着心思,呆呆地陪着茹月,直到天黑下来,看着她睡下了,这才回到自己的院落里。
屋里亮着灯,却悄无声息,她一推开门,不由得愣住了。大奶奶正翘着腿坐在屋里,手里端了茶碗吮着,瞧她进来冷冷地把碗朝桌上一搁,眼光便直勾勾地落到沈芸脸上,瞧那架势便知道是兴师问罪来了。
沈芸叫了声:“嫂子?”转身关上房门。
大奶奶叹了一声,讥讽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嫂子啊。”
沈芸笑了,“嫂子可真会说笑,要是我眼中没你,你眼中没我,咱们还能坐在这儿吗?”走过去拿起壶,给大奶奶碗里续了点水,这才慢慢坐下。
4、报应不爽(2)
“成,既然有你这句话搁在这儿了,那咱们就挑明了说,你为何还不依不饶?为何要帮着老爷子说话?为何要把那个破烂货嫁给我们子书?”
她神情异常激动,像倒豆子似的,三个为何一口气说出来,沈芸却是不慌不忙地道:“嫂子,这些问你其实该去问你们家子书才对,他可是真心喜欢茹月的。”
大奶奶焦急万状,哪里还坐得住,“可他不知道……不知道茹月是怎么回事啊!”
沈芸看着大奶奶痛苦的表情,默默地点头,“嫂子,我明白!”
大奶奶激愤地来回踱着步,“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那个老东西,他整天就信他那套采阴补阳,咱们敖府里哪个水灵点的丫环没被他采过啊……他,伤天害理啊!他把茹月嫁给我儿子是别有用心的,他是不怀好意……”
沈芸叹了口气:“大嫂,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为了讨得他的欢心,把丫环们一个个往‘德馨庐’送?明知道老头子有这坏习性,还一个劲地怂恿他,临到头吃亏只会是咱们女人。”
听了这话,大奶奶的表情凝固了,结结巴巴地说:“可茹月……不是我送去的,是那……老东西硬要的……”猛地捂住了脸,哀号起来,“真是造孽啊,报应啊……可怜我的子书,还削尖了脑袋硬往套子里钻,这都是我这个当娘的错,对他不住啊!”
沈芸上前扶她在椅子上坐好,劝道:“嫂子,事到如今,你便看开些吧。”
“我怎么能看得开?”大奶奶呜咽着,“要是那老东西还纠缠不休,我家子书以后还有脸面做人吗?就是要那座破楼又能怎么样?弟妹,我看风满楼早晚是你家子轩的,我们子书是守不住了。”
沈芸听她说着说着又转到风满楼上,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嫂子,我家子轩是不会跟子书争风满楼的。”大奶奶松开手指,“怎么说?”
“省城不是要学童出国留洋吗?我决定把子轩送出去。”
大奶奶脸上的表情慢慢活泛,盯着沈芸的脸细加端详,生怕她是在编谎自己,随后又讪讪地说:“弟妹啊,你到底是眼界开阔,敢在子轩身上押大血本,不像嫂子我心窄,只能把子书圈在敖家这个笼子里。”末了,还不忘加上句,“子轩几时动身?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没?”
沈芸说:“就是走,也得等到子书和茹月成完亲以后吧!”
大奶奶听了这话,神色又暗淡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沈芸突然想到在山上时,方文镜跟她说的那番话,便问她道:“大嫂,你相信命吗?”
大奶奶苦笑:“到这步田地了,我还信那东西做甚?”
“你不信,我信!”沈芸眼中晶光闪烁,“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天我去寺庙里烧过香的,老头子再这样执迷不悟的话,必遭报应!”
“报应什么啊!”大奶奶心灰意懒地说,“这几十年,伤天害理的事他没少做过,到头来还不照样活得滋润?他呀,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德!”
两个妇人相对而坐,看着蜡烛的光颤晃着,一时间无话。窗外,一轮明月已上东天,映得竹影投在纱窗上,摇曳多姿。蓦然间,外面传来了叫喊声,隐隐还夹杂着急剧的锣声,两人忽的站起来,“出了什么事?”
抢出门去,见假山、凉亭、廊桥上到处有灯火闪晃,大奶奶看到风满楼那边没什么异常,心有所放宽,便听沈芸喃喃道,“难道又是茹月想不开?”大奶奶听了心中却是一喜,这丫头要是真死了,倒也落得干净!
正要赶去查看究竟时,远远地,一盏红灯笼飞也似飘了来,却是敖少广气喘吁吁地赶到,瞧见大奶奶便急喊,“你怎么还在这里竖着,快去‘德馨庐’,爹他出事了!”
两人听了都是心头一震,大奶奶颤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有人潜进了‘德馨庐’,行刺他老人家……”
“啊?”
敖少广看看沈芸,有些别扭,支吾道:“爹……被人用刀……扎了下身……”
大奶奶听了这话,哈的一声,先是尖笑了两下,随即又转为了哭音,脸色竟变得苍白一片。
沈芸的头则轰的一下,马上联想到了方文镜,原来师兄嘴里所说的妙计便是这个啊!心咚咚地跳急。
只见敖少广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就赶快过去看看吧,家里都乱成了一团糟,郎中还没到,爹都疼得晕过去了!”
大奶奶神色慢慢归于平静,冷冷地道:“我过去又当得什么事?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做媳妇的怎么好随便出入公公的房,你们敖家男人不要脸,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还知羞耻呢,是不是弟妹?”
敖少广被她堵得反不上话,气得直哆嗦,却只能跺跺脚,转身跑了。大奶奶眯起眼睛,朝着沈芸怪模怪样地笑了,“弟妹,你还真神了,说报应时马上就降下来,成金口玉言了!”搂住她的肩膀咯咯笑着,“快告诉嫂子,你到底去哪家寺院烧的香,真是太灵验了。”
“明月寺。”
“明月寺?好,赶明一定还个愿去。弟妹,现在我可真信命了,听少广那口气,老爷子八成是起不来了,以后这敖家啊可就得靠咱们俩支撑了!”
沈芸淡淡地说:“嫂子要是真信命的话,将来便该对茹月好些,天命恢恢,报应不爽啊,就是这个道理。”
4、报应不爽(3)
“可倒也是,这茹月虽是个当丫头的命,可人长得也还中看,性子也使得住……”大奶奶此时心里也转过弯来了,开始捉摸起茹月当她儿媳妇的好处来,既是丫头出身,便比不得名门闺秀有派势,可跟子书平起平坐,会伺候人,日子也过得仔细;自己手里拿着她的短处,她就得一辈子翻身不得;就算将来熬出来,也终究不敢骑到她这个当婆婆的头上撒野。心下这么盘算着,又问沈芸,“妹子,你说子书的婚事是大办呢还是小办呢?”
沈芸道:“子书是敖家的长孙,当然得大办。”
大奶奶想了想,总觉得有些憋屈,又不耐烦地道:“茹月这件事我心里还是有疙瘩,算了,别太张扬了。何况老东西现在都这样了,我也不想太刺激了他。”
终究茹月不当她的意,也没个娘家人来撑腰,已低看她三分;出了这等丑事,要死要活地闹腾,还蛊惑着子书下道,也低看她三分;再者一个使唤丫头当少奶奶,德言容功全沾不上边,只凭了狐媚本领,又低看她三分;茹月只有一分的好,如何能遂她的意,牵带着连操办婚事的兴致也寡淡了。可毕竟这是敖府小一辈里的头一桩喜事,办小了,屈了儿子,办热闹了,又恐落人口舌,想想还真有些难为。
大奶奶辞过沈芸,从院中出来后,走没几步终是觉得躁性,便朝她门口方向吐了唾沫:“呸,什么狗屁好事,我也懒得去想。”猛然想到报应不爽,又赶忙捂住嘴巴,惶惶地去了。
5、伤别离(1)
山上危岩交错,有土的地方星罗棋布地长出灌木;另一侧壁立如刀,最下面才是幽幽的河水。
透过枝叶的缝隙向上看,天上白云密布。一片片淡蓝色的雾气,精细得犹如粉末,从树上层的枝桠间飘过,在鲜亮的叶子周围丝丝缠绕。一只松鸡在树林中拍动着翅膀,发出咕咕的叫声。
谢天没精打采地躺在一根树枝上,嘴里衔了枚叶子也不去吹,只是在心里想事:这都好几天了,茹月不上山来,爹露面也少,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那天三婶来去匆匆,本来说有要事跟我商量,可跟师傅谈过之后,也就搪塞我几句便离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一旁的竹林里,方文镜正席地而坐,用几块豆腐干下酒,手中的那个酒葫芦已空了大半,喝得起兴时,猛地立起身来,翩翩而舞,吟道:“人间小不平,酒可消之;人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昨天晚上,他潜入敖府的“德馨庐”里,将敖老太爷的尘根一刀给废了,现在犹自觉得痛快。这个老奸巨猾、心底阴毒的老东西,早该得点教训了,放过他这些年造的孽不说,只算跟落花宫间的旧账,他也活该受此惩罚!只是屈了师妹,在如此污秽不堪的家门为媳,当真令人挫叹。
敖家有什么好?风满楼里的藏书不值得一瞧,家势亦不过外强中干,唯有这敖家老酒,色清味烈,让人贪恋。这方文镜本不善饮,只是在十年前失意而去后,才开始贪喜这杯中之物了,起初也不过是借酒以浇胸中块垒。如今识懂了酒中真趣,方觉得敖少秋每日与酒为伍,实乃神仙。
待一葫芦酒将尽,方文镜的酒量已过七分,晃晃悠悠地冲到谢天所躺的树下,大叫:“小子,如何半天不作声,又不下来陪师傅喝酒?”
谢天嘿嘿笑道:“总共那么一葫芦酒,您一个人喝了正好,我若再抢上几口,咱俩不是都尽不了兴?”
方文镜醉眼蒙眬地把葫芦举起,壶口朝下倒了倒,居然点滴没存,乐了,“酒没了不怕,找你爹要去!我说谢天,你可真是福气,摊上这么个好爹。”
“是吗?”谢天苦笑,“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方文镜将空葫芦朝上一扔,大叫声接着!谢天右手一按树干,腾身而起,在空里接住了葫芦。方文镜大笑道:“小子,你可知这酒的雅号?王莽曾诏曰,盐为食肴之将,酒为百乐之长!”
谢天笑道:“师傅,这个你难不到弟子,我肚子里装满了爹的酒经。”也张口吟道,“东坡有诗云,应呼钓诗钩,亦号扫愁帚!”
方文镜道:“还是跟书连一起说吧,欧阳文忠诗云,一生勤苦书千卷,万事消磨酒百分!”
谢天叹道:“又出一个苦字,不当人意。且听我的,贾至诗云,一酌千忧散,三杯万事空!
如何?”
方文镜摇头道:“三杯就空,也是个酒量浅的,还是东坡诗有气势——破恨悬知酒有兵!快哉快哉!”
“气势倒是逼人,只惜还未达到臻境!”谢天也摇头否定。方文镜一瞪眼,“小子好大口气,敢对前贤的诗作评头论足!”
“非也非也,东坡居士的另一句子才是上佳——酒情不醉休休暖,睡稳如禅息息匀。”谢天嘻嘻一笑,“师傅,这句的意境如何?”
方文镜听得两眼放光,双手抓住谢天道:“有此境界修为,小子不愧为我落花宫的最佳传人。我方文镜当年多做了些糊涂勾当,唯独对你没看走眼,看来是上天眷顾我落花宫,使之复兴有望。”
谢天听他这一说,马上兴味索然,将他的胳膊扒拉开说:“师傅,你怎么又提那件事?我说过的,我不会跟你走!”
方文镜眼皮一翻,“为何?”
“原因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谢天大声道,“我舍不得爹,舍不得三婶,还舍不得……”
“还舍不得谁?”方文镜摇晃着身子,“我知道,你还舍不得那个丫头是不是?只可惜,她马上就要嫁给敖子书,当敖家的少奶奶,你小子是没戏了!正好了无牵挂,这便跟我远走高飞去也!”
谢天听了心头剧震,眼睛瞪得滚圆,猛地抓住方文镜的肩膀,使劲地摇晃,“师傅你说什么,茹月怎么要嫁给子书了?”
方文镜酒劲上来本就有些头重脚轻,哪禁得起他这么摇晃,登时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到地上,谢天将师傅的手慢慢松开,心中便像煮开了锅一般,怪不得她总不露面,怪不得三婶那天表情古怪,原来其中瞒着事。只惜自己还蒙在鼓里,还有闲心在此吟诗配句!他身子哆嗦着,拳头不由得攥紧了,猛地像只受伤的野兽般发出大叫一声,风卷似的朝山下奔去。
方文镜见状,脑子里倏地清醒了些,悔道:“我怎么把这事给提前捅出来了!”想爬起追时,怎奈腿脚发软,转念一想,这件事谢天早晚要面对,索性便任他去闹腾吧!
谢天发疯一般地在山林穿行,专抄近路跑,胳膊腿脚上被荆棘刮出了道道血痕,却是浑然不觉。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充满悲愤,牙齿咬得嘴唇都渗出血来,心里一个劲地在喊,为何都要瞒着我,爹,三婶,你们为什么也站到了敖子书那边?还嫌他们欺负我不够吗?敖子书啊敖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