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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李光耀--风雨独立路-第6部分

小说: 李光耀--风雨独立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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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有些消息从马来亚传来。有的说英国部队在前线溃不成军;有的说日本军队毫不费力地突破英军的防线,骑着脚踏车沿马来半岛南下,穿过树胶园,用小船和舢舨在英军防线后面登陆,迫使更多英军后撤。大批白人家庭,包括种植园园主、平民和他们的家属,开始越过新柔长堤来到新加坡。有权势有地位的亚洲人举家老小也在逃难,只是他们没有露面而已。他们可能寄居在亲戚朋友家里,要不然就是静悄悄地从丹戎巴葛码头乘船离开新加坡,以免因协助英国人或是捐钱给中国,支持抗战而遭日本人报复。
  到了1月,日本军队已靠近柔佛。日本战机也开始夜以继日地大举轰炸新加坡。一天下午,我在武吉知马村第一次救护和收殓伤亡者。医疗辅助服务队的几支分队的成员,乘坐由新加坡电车公司巴土改装的救护车赶到那个村子时,一颗炸弹刚刚掉在警察局附近,有几个人死伤。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流血、受伤和死亡,真叫人心惊肉跳,惨不忍睹。
  1月31日上午八点左右,莫里斯·贝克和我坐在莱学院行政楼的栏杆上值勤。53年后,即1995年,贝克还记得当时戴尔教授绕过墙角,朝我们走来,准备到他的办公室去。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天崩地裂的爆炸巨响。我们都给吓得目瞪口呆。接着我脱口而出说:“英帝国的末日到了!”戴尔教授听见我的话,但把头转开,继续往前走。
  凛然不屈的精神
  同一天上午,所有英国军队都从柔佛撤退到新加坡岛。苏格兰高原兵是在他们的风笛手吹奏着《高原少年》的乐曲声中,最后列队越过新柔长堤的。当时只剩下两名风笛手执行这项任务,表现了他们凛然不屈的精神。这使我留下终生难以磨灭的印象:英国人面对战败的厄运时,依然能够保持冷静沉着的态度。英国皇家工兵接着在柔佛那一边的长堤上炸开一道60米宽的缺口。但是,他们也把从柔佛输送饮用水到新加坡的大水管炸断。新加坡攻防战开始了。
  我所属的医疗服务分队,是在2月8日(我记得是这一天)上午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当时,戴尔教授召集所有队员,并问有谁自愿负起危险的任务。莫里斯·贝克和我,还有其他几名队员自告奋勇。我们乘坐一辆救护车,沿着武吉知马路赶到武吉班让。这里离北面战线大约七英里。我们到达时,看到眼前的小村庄在蒙受轰炸和炮击后,陷入火海之中。我们走入一片树胶园准备进行救护工作时,莫里斯·贝克看到一颗没爆炸的炸弹,弹尾露出地面。要不是他及时叫我小心,我很可能踩个正着。
  我们救护一名20岁出头的华族女郎。她的左股骨断了,腹股沟还有一道伤口。我们必须用夹板夹住她的大腿。为此,我们不得不把她的中装裤子脱下,然后给她上夹板。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第一次不得不对一个年轻女郎做这样的事。她神色茫然,露出震惊的样子。我们又搜寻到几个伤亡者,然后救护车就高速驰往欧南路中央医院。
  一天早晨,我戴着头盔和臂章骑脚踏车回家时,看到一列军用卡车停在史蒂芬路。站在卡车旁边的,是一些身材高大,头上戴着宽边澳大利亚军帽,但脸色异常沮丧的澳大利亚士兵。他们士气低落,而且有点惊慌失措。我停下来问他们前线离这里有多远,一个士兵答道:“全完蛋了,把这拿去吧!”说着就把手中的武器推给我。我大吃一惊,难道就这样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我婉言拒绝接受他的武器,并且安慰他说,只有在战事结束时才能定输赢。然而对这批澳大利亚士兵来说,这场战争他们已经认输。我不晓得他们经历了多少个可怕的日子。
  战后,我从书报上得知当年有几旅澳大利亚军队在乘船前往中东途中,转到新加坡来。他们刚好在新加坡沦陷前三星期到达,立刻被派往马来亚内地抵抗日军,结果很快便被击溃而撤回新加坡。
  这时,我父亲在巴株巴辖任职的蚬壳石油公司通知他要立刻疏散。巴株巴辖在新加坡以北大约100英里,靠近马来亚西岸。父亲在那里担任油库监督。他在新柔长堤被英军炸断之前,驾着奥斯汀牌的小汽车回到新加坡。我们仍然希望号称东方堡垒的新加坡能守得住。我相信仗一打起来不免会有许多死伤,但是,英国人将会挖壕固守,最后我们就会得救。然而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了2月第一个星期以后,日子简直是一小时一小时地过——我心里越来越觉得新加坡并不是马耳他,它哪能顶得住日军的长期围攻?
  整个殖民地弥漫着战败的气氛。日本军队从柔佛发射过来的炮弹造成严重的破坏。当日军的零式战斗机飞越上空时,英国皇家空军的水牛式战斗机连忙起飞,但却不是要迎战敌机,而是为了避免在地面被击毁。原来日本的战斗机飞行速度快,精巧灵活;英国的战斗机速度慢,机身笨拙,它们绝不是日机的对手,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最后一批英国和欧洲平民,尤其是妇孺,从马来亚拥入新加坡。我们听过一些传闻,说他们怎样在丹戎巴葛码头争先恐后地挤上剩下的几条船逃命。
  1月中旬,新加坡的学校全部停课。当炮声越来越逼近市区时,我母亲同父亲讨论有关应变的良策。她建议全家搬到外祖父的房子去,那里远离市区,被炮弹击中的可能性较小。我赞同并支持母亲的建议。我告诉她说,我准备留下来看守纳福路的房子,这也方便我继续到莱佛士学院的医疗辅助服务站值勤。我并不是单独一个人留下,我们的园丁许忠祜将会陪着我。他身兼人力车夫,从1937年起,我弟妹每天上学放学都由他接送。每次我到莱佛士学院值勤时,他就留在纳福路看守房子。我们挖了一个洞,盖上木头,铺上泥土,就成了一个防空壕。母亲在防空壕里囤积白米、食盐、胡椒、豆酱、咸鱼、罐头、炼奶以及我们可能长期需要的各种东西。钱不成问题,因为父亲奉命撤离巴株巴辖的油库时,公司方面很慷慨地付给他几个月的薪水,
  就在日子越来越暗淡的时候,有几次我值完班跑去看电影,好让自己在看电影的两三个小时中暂时忘记一切,同时把渺茫的前途抛在脑后。1月底的一个下午,我在国泰戏院看一部喜剧片。戏中有一个场面是一颗炸弹该爆不爆,却在轻微的“啪哒”声中破裂开来。原来是一颗“诈”弹。它的外壳裂开时,露出“日本制造”的标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在过去两个月里,新加坡已经领教过日本炸弹和炮弹的巨大威力,而现在我所观赏的电影,却把日本人大肆挖苦一番,说他们两腿成弓形,眼睛向内斜视,所造的船无法在暴风雨中漂浮,开枪不会中的,充其量只能制造“诈”弹。不幸的事实是,从12月8日起的两个月里,他们却证明自己的军事力量能够跟英国作战。好几年以后,英国战时首相丘吉尔在他所著的一本书中写到新加坡的陷落时说,这是“英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灾难,也是最大规模的对敌投降”。
  2月10日英军后撤时,军方接管了整座莱佛士学院。两天后,医疗辅助服务分队不得不宣布解散。起初我留在纳福路老家,后来由于炮声越来越近,我只好到直落古楼和家人住在一起。搬到直落古楼的第二天,我们听到远处传来步枪声,有些比较靠近我们。但是,大炮声、炮弹爆炸声和炸弹爆炸声却沉寂下来。我觉得很奇怪,便从后门走到L巷去。这条巷子就在渔村旁边,过去我经常在村子里和童年朋友们玩耍,他们都是渔民的孩子。我沿着泥路,最多走了20米,便看到两个人穿着暗褐色的制服,跟英军所穿的绿色和棕色制服不同。他们就是我最早看到的两个日本兵。他们绑着腿,脚穿胶底布靴,大脚趾和其他脚趾隔开,就像他们的凉鞋一样。我后来才知道这种布靴使得日本兵的脚趾更能抓住潮湿或滑溜的地面。但是,最叫他们显得怪模怪样的,是头上所戴的鸭舌帽,帽子后面还连着小披风,垂在颈后。他们外形古怪,身材矮胖,却扛着插上刺刀的长长的步枪。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简直叫我永远忘不了。我后来所碰到的许多日本兵,身上都散发着同样的臭味。那是因为两个月来他们沿着森林小径和胶园通道,从哥打巴鲁一路打到新加坡,好久没有洗澡了。
  我呆了几秒钟,才想到他们原来就是日本兵,顿时汗毛直竖。幸亏他们正忙着搜寻敌兵,所以不理我只管往前走。我赶紧飞奔回家,把所看到的一切告诉家人。我们连忙把所有门窗关上,天晓得这样做对我们能起什么保护作用。由于日本军队从1937年起在中国干下的种种暴行令人发指,我们最害怕的就是他们在这里重演奸淫掳掠的暴行。幸亏那天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与此同时,英国军人却迅速撤往市中心,根本没进行过什么抵抗。
  最暗淡的节日
  第二天,2月15日,是农历新年。作为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华人通常都要穿新衣新鞋,还有各种各样的传统美食可大快朵颐。可是,这一年的春节,无疑是1819年华人移居新加坡以来最暗淡的一个节日,只听到从新加坡北部和西部靠近市区的地方传来的战斗声,远处大炮和臼炮炮弹的爆炸声响彻云霄。不过,直落古楼地区却一片宁静。日本军队已向市区节节挺进。
  那天晚上,大炮声静了下来。不久,有关英军投降的消息便传开来。第二天,有些朋友从市区回来,告诉我们抢劫事件到处发生。英国人和欧洲人的住家被马来车夫和园丁掠夺一空。这个消息使我们全家人焦虑万分。我们在纳福路28号的住家,还有那些囤积的粮食和必需品会怎样呢?尤其是粮食,我们要靠它度过漫长的岁月啊,保得住吗?经母亲同意,我和许忠祜一起从直落古楼步行八英里左右到纳福路。我们只花两个小时就到达目的地。沿途我看到马来人从大洋房里拾走家具和其他物件;华族不法之徒则搜掠货仓,抢走较贵重又不笨重的物品。有一栋破旧的浮脚楼,跟我家隔着两座房子,里头住着大约20户布央族①人家,男子都以当车夫为业。幸亏他们还未对我家动手。在那些大洋房里有更好的东西可拿,何况已是人去楼空,因为这些大洋房的欧洲主人正集中起来准备进入拘留营。我回来得正是时候。
  英国主人的大洋房和货仓遭洗劫,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结束。那些在1945年以后出生的人,的确很难理解这件事的全部含义,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英国的殖民制度,如何在1942年2月15日被日本人摧毁。自从1819年莱佛士在新加坡登陆,并把新加坡建立成为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站以来,白人的支配地位,从未有人质疑。我不知道这种情形怎样产生。但是我在1930年入学时,便意识到英国人是大老板。那些像他们一样的白人,也是老板,有大老板,小老板,但都是老板。他们人数并不很多,不过8O00人左右罢了。他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同亚洲人分隔而居。政府官员在环境较好的地区有大洋房、汽车、车夫和许多仆人。他们吃的是上等食物,肉类和牛奶制品居多。每隔三年,他们便请三到六个月的长假,暂时避开新加坡令人困倦的赤道气候,回英国“老家”休养。他们的孩子也回“老家”受教育,决不进人新加坡的学校就读。这些孩子也过着高人一等的生活。
  总督是大头头,也是老板中的老板。在庆典仪式上,他总是穿上镶着金色绥带的雪白漂亮的制服,头戴顶端装饰着白色羽毛的盔帽,腰间佩带一把长剑。白人官员担任政府中所有高级职位,而且对亚洲人掌握着生死大权。福建人称呼他们为AngMoh(红毛),马来人则把他们叫作OrangPuteh(白种人)。警察总监、高级警官、医务局局长、医院的高级内外科医生,都由白人担任。亚洲医生只能在白人医生手下工作,即使他们的资格比白人医生高,也无济于事。护士长也非由白人担任不可,虽然她们只能讲英语,而且跟不会讲英语的病人谈话时,必须请本地护士当翻译;亚洲护士休想有一天能成为护士长。
  在莱佛士学院,所有教学人员都是白人。有两名本地最优秀的毕业生,尽管考到物理和化学一等文凭,院方却只聘用他们当“示范员”,薪水也比白人低得多。而且他们还得考取伦敦大学校外理科文凭,才有资格担任这个职位。吴庆瑞(后来成为新加坡副总理)是当年最优秀的文科毕业生之一,考获经济学一等文凭,可是他所能担任的职位,只是“导师”,不是讲师。
  莱佛士学院有120名寄宿生,分别住在6座宿舍里。为了督促这批学生遵守纪律和秩序,院方聘请了一个50多岁的英国退休军士长担任舍监。虽然他说的是伦敦方言,文化水平也不高,但是他却领取丰厚的薪金,而且跟他的同胞一样,过着家惺惬意的生活。在学院当局看来,一名退休的英国军士长是负责训导新马120个最聪明的年轻人的适当人选,况且当时学生方面也没有意见。他们对这位舍监唯一不敬的是每次听到他说伦敦腔的英语,就禁不住高声大笑。
  亚洲的暴发户
  日本人笼统地被视为亚洲的暴发户。不错,他们比华人、印度人和马来人更加工业化、更加先进,但是他们要赶上白人,还需要一段长时间。他们制造纺织品、玩具和其他东西。我记得在30年代,我母亲经常谈起她在密驼路著名的日本商店越后屋所买的一些美丽的府绸。当时密驼路有许多日本商店,越后屋是其中之一。我母亲告诉姐妹们,这种日本府绸,可以跟英国的细棉府绸媲美,价钱却便宜得多。不过,日本制造的玩具,价格虽廉价,样子却俗气,而且不耐用,跟英国制造的玩具简直不能相比。当年在新加坡也有日本西医和牙医,他们收费低,医术也不高明。我始终不明白,什么机遇使他们的学位获得英国医药当局的承认而能够在新加坡行医,莫非是报答日本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代英国人照顾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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