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三杰 作者:徐哲身_2-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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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自然皇帝为轻,天下为重。况且看透英法两国,进兵北京,也不过威吓而已,决不敢瓜分中国的。但是这个道理,虽是这般,曾国藩究是一个大臣,断难把这个道理,老老实实的去奏咸丰皇帝的。索性吞了上谕,作为没有接到,将来皇帝便没甚么说话好说他了。
这个办法,真是曾国藩的经天纬地之才,一发千钧之责。此等眼光,当时只有彭玉麟、左宗棠两个,或者能有此种见识。其余是,连合那胡林翼、李鸿章、骆秉章、刘秉璋、向荣等等都没如此伟大魄力的。读者静心看了下去,便会知道。
当时曾国藩吞下那道上谕之后,心里便觉一安。稍稍打上一瞌铳,天已大亮。曾国藩起身下床,用脚去套鞋子,觉得鞋底极薄,不是他平日所穿的那双。忙将老家人曾贵唤入道:“我的鞋子,怎么不见?”
曾贵忙去一看,微笑的说道:“大人脚上所套的鞋子,就是昨天穿的那一双,怎么又说不见。”
曾国藩听说,方去拿到手上,仔细一看,不禁也就失笑起来道:“这样说来,昨天晚上,还没有将我急死,真算便宜。”
曾贵这人,还是竹亭封翁手上用下来的,曾国藩因此另眼相看。曾贵也敢在曾国藩面前,随便问话。当下一听曾国藩如此说法,又笑问道:“家人往常看见大人,国事劳心,从没昨天晚上,那么厉害。不知甚么大事?”
此时曾国藩已把鞋子穿上,听见曾贵如此问他,他便翘起一双脚来,去给曾贵去看道:“甚么大事,我的鞋底,被我转了一夜,竟至踏薄一层。此事之大可知。但是不能告诉你听。就是告诉你听,你也没有法子助我。”曾贵听说,也就一笑而出。
曾国藩便到签押房里前去批札公事。原来那时曾国藩的官阶,虽然仍是一个礼部侍郎。湖北巡抚且未到任,无非也与琦善、胜保、和春、向荣等等几个钦差相仿。但是各处的统兵将帅,不是他的门生,即是他的故吏;再加他的学问、品行、名望、调度没有一个不是心悦诚服。所以虽无总揽兵权之名,却有总揽兵权之实。每日各处的到文,紧要的,平常的,至少也有一二百件。那时他的大营之中,文案师爷、折奏师爷、墨笔师爷、书启师爷、写马封的师爷,也可编成一营。曾国藩总算精神还好,对付得这些公事下来。倘若换上别个,断难如此井井有条的了。
曾国藩一连忙了几天,这天稍稍清闲一点,正想命人打水洗脚,又见戈什哈报入道:“彭玉麟彭大人,家里九大人,一同到来。请在那里相见?”
曾国藩一听彭玉麟和他的国荃兄弟到了,不禁大喜,早将洗脚之事,忘记得干干净净,忙道:“赶快请到此地相见。”
等得彭玉麟、曾国荃二人一同走入。曾国藩站起相迎道:“你们二人,怎会遇在一起。”
彭玉麟先答道:“九世叔因事去到门生那里,门生便同他老人家一起来的。”
曾国藩连说:“这末快快坐下,快快坐下。”
三人坐下之后,曾国荃忙问道:“大哥此地,可曾接到鲍春霆、胜钦差两个大败的军报么?”
曾国藩大吃一惊道:“没有呀,九弟是甚么地方得来的消息?”
曾国荃道:“贞干哥哥,自从此次由籍出来,总是没有离开兄弟。这回去到三河镇上,搬取温甫哥哥灵柩,沿途听人纷纷传说此事。他就索性命人运回灵柩,他一个人去了汉阳一趟,因此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曾国藩听了忙不迭的问道:“胜钦差且不说他。春霆乃是我最心爱的名将,大概没有性命之虞吧。”
曾国荃又说道:“春霆这人,何至于有性命之虞。他虽打了几个败仗,手下死了四五百人,认为平生大辱。其实敌军那边,早伤亡了四五千呢。”
曾国荃刚刚说到这句,忽见戈什哈送进一大包公文进来。面上第一封公事,就是霆字军的官印。急将话头停下,顺手拿起拆开一看:只见公事纸上并没半个字迹,仅有中间一个极大的鲍字,四面都是画着圈圈。那个鲍字,写得只好意会。不禁大笑起来,递给曾国藩和彭玉麟二人一同去看道:“这是甚么公事?”
彭玉麟也失笑的说道:“我们知道,大概定是春霆又被人围着了。因恶文案办理忒慢,所以他就自己大笔一挥。可又不能写字,所以弄成这种怪状。话虽如此,这道告急公文,恐怕比六百里加紧的廷寄,还要着急呢。”
曾国藩听说,也是笑着点头道:“这末且莫谈天。现在快拣那一路和他最近的军队,拨兵救他。”
曾国荃接口道:“要末只有张玉良、塔齐布的两军,都驻武穴,让兄弟就去拿大哥的令箭,派了飞探前去调拨。”
曾国藩乱挥其手的答道:“快去快去。稍迟一点,便误大事。”
曾国荃出去之后,彭玉麟便在身上,摸出一张诗稿,呈与曾国藩道:“这是胜保做的诗,被贞干世叔抄来的。老师请看。”
曾国藩接到手中一看,只见写着是:战罢归来日未迟,连营暮霭绕鞭丝;满腔儿女苍生意,说与如云将士知。
妙曼年华二十时,如花如玉好丰姿;三杯饭后娇无力,又读杨妃出浴诗。①曾国藩看完许久,犹在口上低哦。彭玉麟料定他的这位老师,一定不知胜保蹂躏朱氏之事。便有意问道:“老师既在低声吟哦,大概此诗,还有可诵之处么?不知老师可曾看出是咏甚么的。”
曾国藩不假思索的答道:“第一首当然是诩他战功,第二首或是题画。”
彭玉麟听说,连摇其手的道:“老师把第二首看错了。”
曾国藩不解道:“怎么看错,此诗颇觉风雅。武人而能作此,也算难得。不能因他别样不好,连这题画诗也说它不好了。”
彭玉麟听至此处,始把胜保在津不法,逼迫朱氏裸体陪酒之事,大略告知曾国藩听了。
曾国藩犹未听毕,早用双手将他耳朵掩住道:“天底下真有此类禽兽行为不成。如此说来,这位胜饮差岂非也和长毛一般了么。”
彭玉麟正待接嘴,只见曾国荃已经一路走来,一路说道:“飞探业已派出,春霆谅可保住了。”
彭玉麟接口道:“世侄已将胜保的两首诗呈现给老师看了。”
曾国荃微微地摇头道:“这种狗彘不食的东西,难道还好当他人类看待不成。”
曾国藩道:“他的行为,照我之意,立即可以把他军法从事。不过旗人之中,竟能做出这几句句子,总是亏他。因为词藻是词藻,品行是品行。”
曾国荃接口道:“只是他的胞姊文殊保,文学品行,样样比他好得多呢?”
曾国藩忽然笑了起来道:“我们此刻,无端的谈起词章起来,真正所谓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了。”
曾国荃正待接口,忽见一位名叫章维藩号叫价人的文案师爷,急急忙忙捧着一大包的到文进来。曾国荃忙在章价人的手上一望,只见有封公事是官文、胡林翼那里发来,请他老兄会衔出奏的。急去拆开一看,只见内中几句是:据霆字军统领鲍超,自称‘屡战屡败,应乞宪台奏请严加议处,以为应战无方,督兵无能者儆’等语前来,据此相应会衔请旨辨理云云。
曾国荃不禁一吓道:“这样一奏,春霆不是完了么?”
曾国藩接去一看,也在摇头道:“这个公事,奏得不好。春霆自请处分,乃是照例之事。但是现在大敌当前,人材难得,官胡二帅,应该将他这个屡战屡败四字删去才是。”
彭玉麟接口道:“大概官胡二帅,因为军务倥偬之际,一时想不到此,也未可知。”彭玉麟说了这句,忽又忙不迭的说道:“门生想出一个法子,可以相救春霆了。”
曾国藩、曾国荃两个听说,不觉同时一喜起来,正是:
幕府人才推折奏
朝廷赏罚视文辞
不知彭玉麟究是何法,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四二回 公事书圆圈鲍超求救 敌军行诡计曾氏丧师
第四二回 公事书圆圈鲍超求救 敌军行诡计曾氏丧师
曾国藩、曾国荃,兄弟两个,一听彭玉麟说出有救鲍超之法,忙问何法救之。
彭玉麟道:“门生的愚见,可把屡战屡败的战败两字,颠倒一下,包无处分。”
曾国藩、曾国荃两个,不待彭玉麟说完,早已一同鼓掌的大笑起来。又连连的赞称彭玉麟道:“这一颠倒,便成为屡败屡战的句子。只觉可嘉,不觉可罪。”
那时章价人尚未退出,不禁也在一旁点首赞好道:“彭大人的心思,真正敏捷。可惜现在督带水师,没有工夫来替我们老师,办理奏折。”
彭玉麟略略谦虚几句,便请章价人拿去改正。
章价人退出之后,曾国藩又把所有的公事统统看毕。内中只有新任四川总督骆秉章的一件公事,颇有斟酌之处。便交彭玉麟、曾国荃二人一同看过道:“骆制军因见伪翼王石达开入川的军队,已过巴东。他来和我商量,可否用抚的一法。我想自从逆军肇事以来,此例尚未开过。莫说奏了上去,朝廷未必准许。就算准许,恐怕石氏这人,也是故军之中的一位人材,哪肯就此投顺。”
彭玉麟答道:“老师所说,乃是公事之话。门生所说,石氏确是一位人才,果能受着招抚,也断天国之中的一只臂膀。”
曾国荃摇头道:“我和大哥的意见相同,石氏虽然负气入川,要他归顺我朝,似乎决难办到。既难办到,何必示人以弱。况且石氏入川,也与那个林凤翔北进一般。孤军深入,后无援兵,最犯兵家所忌。我料石氏必难得到四川,不过时间问题而已。”
彭玉麟接口道:“九世叔所论极是。世侄方才的主张,本是一偏之见。不过念他也是一位人才,未免有些可惜。现为九世叔说破,他若真肯归顺我朝,他在南京,全家被杀之际,还不早早反正了么。既是如此,老师赶快回个公事,给那骆制军去,让他也好趁早布置。”
曾国藩听说即去提笔在那公事背后,批上主剿二字。
等得公事发出,曾国荃又问曾国藩道:“大哥,季高现在还是丁艰在籍。我们和胡中丞两家,都是夺情起用。皇上就算忘了季高这人。难道一班王公大臣们,也会忘记不成?”
彭玉麟接口道:“这个道理,我们知道一点。因为曾胡两家,带兵以久,火火热的忽然丁艰起来,皇上自然夺情任用。季高向办幕府之事,尚未著有甚么战功。再加官中堂和他总有一点芥蒂。王公大臣,谁不左袒官中堂呢?所以季高那里,永远没有外臣奏保,永远不会起开他的。”
曾国藩点头称是道:“雪琴此言,很中时弊。照此说来,只有我去保他的了。”
曾国荃道:“这末何妨就命文案上前去拟稿。”
曾国藩即将保奏左宗棠的考语,亲自拟好,交给曾国荃,彭玉麟二人去看。彭玉麟见是“刚明耐苦,晓畅兵机”八字。便对曾国藩笑着道:“季高对于这八个字,只有明字,不甚切贴。”
曾国藩、曾国荃一同问道:“应改何字?”
彭玉麟又笑上一笑道:“可以改一愎字。”
曾国藩听说,点头微笑道:“雪琴可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矣。”
曾国藩说着,又问彭玉麟道:“现在我方的统兵将帅,已成一盘散沙。雪琴有何妙法,将他们收拾一起。”
彭玉麟道:“门生此来,本是来献四路进兵之策的。第一路,以胡润帅为主,以鲍春霆、刘仲良为宾,又以胜琦两位钦差为宾中之宾,合力去攻武昌。第二路,以向张两位钦差为主,以和钦差、萧泗孚、程文炳为宾,又以何江督为宾中之宾,合力去攻金陵。第三路,以左季高为主,以李少荃为宾,又以马新贻为宾中之宾,合力去攻浙江。第四路,以李续宜中丞为主,以贞干世叔、江忠泗为宾,又以塔齐布、张玉良为宾中之宾,合力去攻安庆。老师、九世叔、门生、杨厚庵几个,率领全部水师,由九江出长江,断截天国方面的水师,使他们四路受敌,不能联络策应。但是我们四路人马,须得一同进攻,不可你先我后,反使他们得以分兵接应,如此一办,可使伪忠王李秀成疲于奔命起来。纵不立即消灭天国,也得大受一番损失。不知老师和九世叔两位,以为此策有用否?”
曾国藩、曾国荃两个连连的大赞道:“这个大计划,亏你想得周到。准定如此办理,快快出奏。”
彭玉麟又说道:“出奏之事,也不忙在十天八天,最好是且候起用季高的上谕下了之后,人手方能齐全。”
曾国藩道:“这样也好。不过我们先得知照各处才是。”
曾国荃又问曾国藩道:“兄弟听说,英法两国的洋兵,业已进窥北京,怎么皇上倒不来调取大哥进京的呢?”
彭玉麟又应声道:“外省的军务,重于北京百倍,就是来调,老师也得设法推托。”
曾国藩听说,也不相瞒,即将吞了上谕之事,告知彭玉麟、曾国荃二人听了,曾国荃笑着道:“我道怎会不要调取我们的。”
这天他们师生兄弟三个,复又互相商量了一会。第二天彭曾二人,各返防地。又过半月,曾国藩接到批折,说是据奏悉,业已命令候补四品京堂左宗棠,着即襄办曾国藩军务矣。
没有几天,复又奉到一道上谕,说是浙江遍地皆贼,民不聊生,着曾国藩迅速规复苏常,进兵浙江。曾国藩赶忙奏复:说是左宗棠、李元度二人,尚未到营。现在皖南极为可危,何能展蔽浙江,更何能规复苏常。目下惟有急援宁国而已等语。奏上之后,朝廷报可。
那知曾国藩的援兵,尚在中途,宁国已经失守,守将周天受阵亡。那时正是咸丰十年八月。曾国藩据报,急檄李元度驰赴宁国,接办军务,限期克复,又撤左宗棠迅速由南昌,赶赴乐平、婺源之间,以为宁国、安庆两处的策应。自己移驻祁门,居中调度。军情如此一变,非但曾国荃的那围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