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莫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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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之恨揉了揉冻红的小脸儿,依旧守在自己的小摊儿旁,笑嘻嘻地招呼着过往的行人。她卖的都是莫氏亲手绣的一些绣品,看起来做工精良,并不比那些城中富绅们用的差。这也全亏了莫氏的一双巧手,才能让她们母女俩被赶出莫家庄来此后还能寻得一条谋生之路。
她摆摊儿的这条集市上卖的都是寻常人家用的东西,虽然不够精致,但胜在价钱实惠,每到过年总会有些小富之户也来寻些好货。各个摊贩间竞争固然激烈,不过好在莫之恨原本就长得乖巧,细看之下,她白皙的脸上五官虽不是十分漂亮,但一双漆黑的眼眸显得灵气动人,再加上出售货物时嘴巴够甜会哄客人开心,生意倒也过得去。
“您走好,下次有了好看的牡丹花样我一定给您留着!”莫之恨笑着送走一对母女,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脚,继续注视着来往的行人,分辨着谁人有可能来买她的绣品。很快,她顿住了四处游弋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男孩儿。
是他。
莫之恨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但又很快抬起,紧紧盯着那个身影。他怎么会来这里?以他的身份,似乎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不是么。
那日在溪边被救后,莫之恨偷偷地打听过他是哪家的少爷,结果在她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沈继谦,乃长乐城首富沈世尧的长子,而长乐城中多半产业又全归沈氏一族所有。如此看来,自小锦衣玉食的他根本不应该来这儿,但是此刻他却出现了。
莫之恨遥遥看着他,不得不承认心底有一丝欣喜。纵然从来没有刻意想过,但她内心深处是想再见他一次的,她想再看见他对她微笑一次,那种可以驱散所有阴霾的微笑。
“是你?”沈继谦也在四处张望着,看到这边时忽然咧了咧嘴,显然也是认出了她来。快步走过来,他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莫之恨的脑袋,笑道:“还记得我吧?”
莫之恨往后推了一步,迟疑了一瞬却还是点了点头:“记得。”
沈继谦并不在意她的疏离,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继续微笑着。“你看起来不错,应该没有再掉进溪水里了吧?”不等她回答,他看了看她守着的摊位,接着道:“这些是你的吗?你看起来和我一般大,已经会做买卖了。”
“都是我娘亲手绣的绣品。”莫之恨微低了头,想要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把他当作普通客人来招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娘刺绣功夫真好!”沈继谦似乎没有看出她的怪异,颇有兴趣地挑选了两条绣帕。“这两条绣帕我娘和我妹妹一定会喜欢,多少银子?我想买了送给她们。”
莫之恨抬头看他,双颊有些发白。她很想对他说一句不要钱,我送你吧,就当谢谢你,可是她犹豫再三,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她怎么能够慷慨?年前要交房钱,要交赋税,还要再花钱买一批针线绣样回去,她根本没有钱可以拿出来慷慨。就像娘亲说的,穷人,根本没有资格交朋友,因为他们没有钱去应酬。
“三十文,谢谢。”莫之恨低下头,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喏,这儿是一锭银子。”
莫之恨愣了愣,“我……我不够钱找给你……”
“不用找啦,”沈继谦豁达地摆摆手,“你娘绣得这么好,本来就不只值三十文。我觉得它们值一锭银子,你收下吧。”
莫之恨瞬间明白了,他根本就是看出了她生活的窘迫,刻意挑了几样东西想要给她一点钱。他自以为自己将一切掩饰得很好,他自以为这样会让她很开心自己赚了一大笔,但他不知道,他的施舍,却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插进了她的心里,却连血都不能够流下。
收下它,收下了它她就能和娘亲安安乐乐地过一个年,她就能添置一床新的棉被,她就能买更多的底样赚更多的钱。
莫之恨捏紧了衣角,指间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毫无血色,苍白地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她知道,她只要伸出手去,她就拥有了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一锭银子。
收下它,莫之恨,收下它……脑袋嗡嗡作响,理智要她接受,可是感情呢?她不想接受他的施舍,任何人都可以,她就是不想接受他的施舍。
“我不能收。”仿佛耗费了半晌的时间来思量,事实上却也不过就是那么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莫之恨看向别处,“只要三十文就好,如果你没有碎银子,那只好请你去别人家瞧瞧了。”
“福安,给我一两碎银子。”沈继谦不笨,他看着莫之恨的反应就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既然她如此要强,他也不便勉强她。从书童身上要来一两银子,沈继谦将它塞到莫之恨手中。“你拿着吧,这回真不用找钱了。你娘的手艺不只值这三十文,这一两银子是你们该得的。”
再推让未免显得矫情,说到底她与他不过是买卖关系,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走送上门的银子?莫之恨扯出一个笑脸,飞快地将银子装进怀里。“谢谢沈少爷。”
“不用客气。”沈继谦笑眯眯地扬了扬那两条绣帕,“你一定要好好随你娘学这刺绣功夫,下回我来买你亲手绣的。”
这算是他许下的承诺吗,又或者是他随口说说罢了。莫之恨抿抿唇,正想开口,但一个“好”字尚未吐出,她就看见了从不远处围上来的一群小地痞。
他们是这一条集市上的小恶霸,平时瞅着哪个摊儿生意好便去要点儿银子使使,但不曾料到在钱的事情上,莫之恨的脾气比牛还倔。他们要了几次非但没沾上便宜,还反而被护起银子来不要命的莫之恨打伤了,从此便绕道而行。但今日他们必是看上了沈继谦方才拿出那一锭银子的阔气,所以才会集结十多个人一齐涌了过来。
莫之恨皱皱眉,知道这必是一场祸事,躲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真的……
俺再次声明……俺家男主……
不欠扁……
第二章(下)
是什么在轰然倒塌——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不安通通不见了,它们还留在那个泥潭中兀自挣扎,可是她已经随着沈继谦攀了上来。
“你快走!”来不及做任何解释,莫之恨本能地推开沈继谦,挡到了他身前。
沈继谦显然也是瞧见了不远处的十几个人,他们看起来就流里流气凶神恶煞的样子,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你得罪了他们吗?”纵然知道自己决计打不过他们,但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身为男孩子不能就这么丢下莫之恨一个人。
“总之你快走!”莫之恨回头瞪了他一眼,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煞气。若是她一个人她不怕他们来闹,可是此刻沈继谦在,她不想连累了他。他应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不该在他们这些下等人谋生的地方受屈。
可惜就算沈继谦愿意走,眼下也已经来不及了。那十多人迅速地围了过来,莫之恨附近几个摊位上的人见状立刻收了收自己的东西搬远了开去。对他们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又哪有闲功夫去管别人家里是不是还有米。
“你究竟是不是得罪了他们?”沈继谦紧靠着莫之恨站着,一张脸几乎全皱到了一起。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想着如果是莫之恨得罪了他们他就尽量想办法帮她解决。
莫之恨回过头来又看了他一眼,这一次他们离得很近,沈继谦的鼻息就在她的唇边。小时候同龄的男孩儿似乎总要比女孩儿矮一些,等十四五岁时才会如雨后春笋一般疯长。莫之恨感受着他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的呼吸,心神没来由地一晃,甚至忘记了自己回头的原因。
“怎……怎么了?”沈继谦不知她为何呆呆地看着自己,再加上周围越来越近的小地痞,更是惊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你说话啊……”
莫之恨很快警醒,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戒备地看着来人。她知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而是要想想怎么可以赶走这帮人。
但只不过转眼间,那些人已经将他们三人紧紧包围起来,严丝密缝,甚至透不过一丝光线。为首的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裹了件略显破旧的棉衣,眉角有一条淡淡的疤痕。他比莫之恨要高出不只一个头,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识相的就走开,没你的事。”
莫之恨仰起头,神情不卑不亢。“这儿是我的摊位,他是我的客人,你说有没有我的事?”
为首的知道她脾气犟,不想与她硬碰硬。“我看着他已经付过钱,也就是说他已经买好了,不再是你的客人。莫之恨,你要是以后还想在这条街上好好地做生意就别管今天这档子事儿!”
莫之恨轻蔑地一笑,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没门儿。”
沈继谦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惹祸”的对象,不禁有些惊讶。他狐疑地抬头看着那为首的,指了指自己。“你们是找我?”
“不是!”莫之恨飞快地将他推到身后,对其他人沉着脸道:“你们是找我,不要为难我的客人。”
“你真的很爱管闲事。”为首的捏了捏她的脸,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扯开了几步,邪笑着看着沈继谦。“你猜对了,我们就是找你。”
“你们不要……”莫之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两个人会意地上来按住了她,捂住了她的嘴。
“你们别伤害她!”沈继谦急了,“你们找我做什么就直说,别伤害一个小姑娘!放开她!”
“哼哼,”为首的轻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这位小少爷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女人了,成,把你身上的银子全交出来,我立刻放了她。”
“银子?”沈继谦愣了愣,继而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原来他们就是爹曾提到过的集市上的恶霸,平素坑蒙拐骗、敲诈讹钱,视王法于无物。
年幼的他尚不懂得这个世界生存的法则,在他看来不是黑就是白,世间总有是非曲直,总要做个爱憎分明。正如此刻,他不是想着把银子交出来他和莫之恨就能没事,而是想着如何把跟前这十几个恶棍都绳之于法。
“怎么样,到底给还是不给?”为首的被他盯得有些失去耐心,不耐烦地用力踢了莫之恨的摊位一脚,原本就不怎么牢靠的木架子立刻散了架。
“不给!”沈继谦捂紧了口袋,义正严词道:“你快随我去见官,你这是抢钱,是不对的!”
“什么?”为首的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这小子该不是傻子吧,居然说要他跟他去见官?莫之恨也是一愣,随即给了沈继谦一个叹为观止的眼神,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年少不知愁滋味,把这人世间想得如此美好。
“我说你应该跟我去见官。”沈继谦一本正经道:“你抢钱是不对的,我们靖国的法典明令禁止了强制占有他人财物,你应该被关进大牢。”
为首的几乎立刻断定他是个傻子,不愿再和他多费唇舌,一把拽过他的身子伸手去探他的钱袋。沈继谦连忙挣扎,一旁的书童也赶紧笨手笨脚地上前来帮忙,但却真的只是越帮越忙。只不过两三下,书童就被打倒在地昏厥了过去,而沈继谦的背上虽挨了好几下,钱袋却仍护在胸前。
她不能看着他这样被打,莫之恨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儿,发狠似的用力咬了抓着她的手背一口,立刻留下了一圈带着血痕的牙印。被咬的人也是疼坏了,想都没想就用手肘在莫之恨背上狠敲了一下,莫之恨顷刻间便痛得弯下了腰。
沈继谦原本在护着钱袋,可一眼瞥见莫之恨被那人打疼了就立刻冲了过去,冲着打她的人小腹使劲儿踹了一脚,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莫之恨。
那人又被咬又被踹的哪里还肯罢休,操起一根倒塌的木架上的棍子就劈头盖脸地向沈继谦打了过去。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加入进来,一时间数人对着沈继谦拳脚相向,竟都是打红了眼。但沈继谦并不急着躲避,反而只是紧紧护着身下的莫之恨,不想让她再受伤。
莫之恨心中一震,紧紧盯着他。那一瞬间,她似乎看不到那些地痞们,看不到那一下下的拳脚,看不到因为打斗而洒落一地的银子。她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沈继谦,看到沈继谦那张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却还努力对她微笑着的脸,似乎在跟她说,不要怕,有我在。
这种感觉多么熟悉,就像溺水的那日,她被救上岸后看着沈继谦的笑脸也是这种感觉。他温暖而柔和的笑着,就像不断地对她说,不要怕,有我在,不要怕。他好像看透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看透了她的不安和局促,所以一遍一遍地安抚着她,让她安心。
即使有沈继谦护着,还是不时会有拳脚落到她的身上,莫之恨瞬间回过神来。她看到了沈继谦嘴角的血渍,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就像只发怒的母狮子,泛红了眼,嘶吼出声。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莫之恨推开了沈继谦自己站了起来,狠狠咬在身旁一人的耳朵上,几近将它撕扯下来。那人吃痛,叫都叫不出来,只是张大了嘴狰狞着一张脸。莫之恨撞开他,就近拾取了一根棍子,不要命地冲到为首的身后,死命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
为首的身子一僵,立刻倒地,鲜红的血液从后脑勺缓缓弥漫,将雪白的大地染上诡异的艳丽。其余人看着这一幕全都惊呆了,尤其是看着依然举着棍子的莫之恨,几乎个个头皮发麻,反应过来后拔腿就跑。
莫之恨喘着粗气,就那么傻傻地站着,直到很久之后才手一软松开了那根还沾着血渍的木棍,自己也跌坐到地上。
为首的就那么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