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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曹禺全集3-第34部分

小说: 曹禺全集3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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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我上午已经看过了,(回头递给刘)你可以对这几位过分乐观的问
事们讲。这一次增产改组的计划势在必行,公司各厂的资财工料。
必须重新分配。不能各自为政,效率高的,使它更高,效率没有的
让它淘汰。应付目前同将来的危机,在公司方面。只有自己提高效
率,先不要打其他的歪念头。

刘玉山(一面蹙着眉头听,此时赔着笑脸)是,是,那么技工们要求增加工资的事情。。 
——

沈蛰夫(长吁一声)物价暴涨以后,这两年大家都很苦。(兀然坐在沙发里)最近
公司天天焦急资金不够周转,成品卖了以后的收入,除了必要的开
支以外,根本不够再买下一次的工料,继续生产,这是公司的基础
受了威胁!

刘玉山(黑脸上故意露出一同和“上司”焦急的神气)是,晓得公司内幕困难的人,没
有一个不在着急。

沈蛰夫不过员工的生活,公司一定要顾到,待遇一定要调整,(拿起火柴,由
矮几上烟盒慢慢取出一根烟)公司正在接洽贷款,有了眉目,公司要通盘筹
划待遇的问题,技工们的要求会合并解决的。

刘玉山是,是。
沈蛰夫(立起,走向总经理办公室对着门说)光斗,还是这边坐坐吧,外边是比里面
凉快的多。

〔里面苍老而爽朗的声音:好,好,好,我把末了这一点看完就来。
刘玉山(踌躇)那么公司向“强新炼钢厂”挪借发电机的问题?
沈蛰夫(踱回来)这当然进行。动力问题是公司开办以来总无法解决的事情。

然而有一点点路。就得想法子进行。
刘玉山(看看风色,似乎可以提起——)不过我们机电厂蔡厂长说,强新的发电机,

尽管放着不用,要跟他们挪借,也怕他们不肯。
沈蛰夫(指节轻轻扣一下会议桌过,提醒的口气,紧接)不过公司现在是预备买——
刘玉山(为难)蔡厂长探过他们的口气。我们买,他们也不卖,怕他们会用种

种的借口推掉,除非,除非是用大面子,——
沈蛰夫(沉吟)哦,——又是大面子!
刘玉山(陪笑)就是这点滑稽!有的嚜,放在那里生锈,没有的嚜,想花钱买,

也不成。

沈蛰夫(脸色一沉)你对蔡厂长说,公司现在没有大面子可以利用。除非政府
公正地统筹分配,不再放任,叫他们把不用的发电机送到我们公司
里来。我们只希望政府做我们的后盾,不希望利用任何所谓的大面


子的!
刘玉山(一怔)是,(顿,又重复一句)固然是,(忽然提起勇气顶一下)不过,总经理,

这个——
沈蛰夫什么?
刘玉山(索兴抛去吞吞吐吐的态度,含着用意地)“强新炼钢厂”跟我们现在的何董

事长是很有点关系的。


沈蛰夫(睃他一眼)我知道。

〔凌光斗上。

〔进来的是一位六十四岁,须发斑白的小老头。他穿一件质地极好的深蓝长衫,黑皮鞋,

西装裤。手里拿着一根精致的手杖和戴了多年的台湾草帽。瘦长脸,突出的颧骨透出一丝

丝红润,微微钩卷的鼻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边的老花眼镜。眉毛又浓又灰,几根长眉

梢几乎和眼镜边缘紧紧搭连,在深陷的眼眶中,眼神有一种威严的光彩,使人在他面前毫

不感觉他身躯的瘦弱。举止间一望而知是个多年在事业上做领袖的老人。他进门时熟稔地

向沈蛰夫又点点头,举起手中的合同文件摇摇,仿佛要说什么,照习惯地把上嘴唇瘪进去,

厚厚的下嘴唇连着颏下的疏疏几根灰须颤了几下,嘘了一口气,又气闷地放下合同。

终于没有立刻说出什么。

〔他是沈蛰夫忘年的朋友,在事业上共过患难的,在私人的情感上也是无话不谈的。四十

五年前的老留学生,拖着一根“猪尾巴”出了洋,回国办洋务,做官教书,开农场,革命,

提倡白话文,拥护“赛因斯”与“德膜克拉西”。。 ①,激烈地辩论过政治、文化、思想,有过

他那时代的知识分子一切情感上对时代的认识,在“五四”与北伐的时期自己觉得“跟”

上了时代,而最后是抵不住一切反动的迫害。缺乏认识,虽没有与反动的潮流合污,却是

由于对“时事”的痛心疾首而心灰意懒,逐渐在“抱残守缺”的心理下走上所谓“实业救

国”的途径。以他的资历、声望和交游,他在上海创办几种工业,遇着沈蛰夫后,才和他

一同办了比较具有规模的钢铁厂。他为人豪爽,直率,有肩膀,因而和沈蛰夫合得上来,

他也瞧中沈的缜密,精干。过去脱不了中国士大夫家庭的“书生”气质,办了许多事业,

但总是因为措置不十分得当,没有什么成就。劳累一生,只是空空得到了一个“企业家”

的虚名。有了沈蛰夫,他才为一般有实力的政客、财阀所器重,尽管这些人大半都是他的

老友,当面对他是恭维得无微不至的。但他的精神有点萎顿,政治的腐败,眼前公司的问

题和自己的年纪,都影响他的心情。幸而他的独有的气魄维持他的平衡,失望尽管失望,

事事还是尽量往乐观处想。他非常爱护这个患难与共的朋友,有时不由己的关心他身边的

琐事,甚至于像年老的长辈心疼着子弟,关心到了一种絮烦的地步。

刘玉山(弯身为礼)凌老先生!
凌光斗(放下杖、帽,把眼镜取下来)哦,你!(蔼然微笑)我方才在里面只顾到看东

西,就没看见你。

沈蛰夫(讶异)你怎么把帽子、手杖都拿出来了!

凌光斗(放好眼镜)我想走了。(摊开手掌,用力搓擦倦怠的脸)我们就在此地谈谈吧。

沈蛰夫好,好。

刘玉山那么这封给“强华钢铁厂”的公函?

沈蛰夫还是发出去。(从壁炉架上取下一本洋装书)这本《民主国家的工业》,新

近从美国寄来的,我觉得还写得不坏,你们大家可以拿去读一读。
刘玉山(接下)嗯。(又鞠一躬)再见,凌老先生。

〔刘处长由双门下。

沈蛰夫(指着沙发)这边坐,好么?怎么样,贷款的合同都看完了?

凌光斗(长嘘一声)都看了。(坐下,忧思重重地)不过我还想跟你谈谈。你的根本

人计,你的事业。

沈蛰夫(沉郁)公司的处境我已经说得干干净净。(走到壁炉前取饮水瓶)

凌光斗(两眼盯住沈)千言万语,归根是一句话,我走了,你绝对不能走!(回

溯)从上海而汉口,而重庆,辗转流高,到了后方。造成这一点点事。。 

① “赛因斯”、“德膜克拉西”:“科学”、“民主”的英文译音。

业,真是尝尽了险阻艰难,太不容易。(嘴唇禽动)哼!这帮董事们的

狭窄昏聩,我的性情不能叫我再跟他们合作下去。

沈蛰夫(倒一杯水放在凌前面)你以为我就合作得了?

凌光斗(仰靠沙发,连拍沙发的扶手)不自由!无计划!乱管制!从中图利,不顾
干工业人的死活!一味地当人唱高调,背地做坏事。(沈自己倒怀水,走
过来。凌劝告,又是恳求的迫切口气)然而,蛰夫,你处在这种环境,并不是
一天的。你比我年轻,你应该比我受得往这种气闷。你也应该从训
练人才上想,为抗战以后的工业做个根基。

沈蛰夫(摇摇头)我现在是一个人!

凌光斗不,不,感觉这种痛苦的有的是,早晚会,哦,早晚会合在一起谋一
个解决的路子。总有一天“人可”先生的鬼把戏玩不通,过去,现
在,这些董事们,尽管跟他勾结,投机,拿工业做他们投机的工具。
(深恶痛绝)早晚必有一天,连这帮东西,也会为自己的利益跟“人可”
分家!

沈蛰夫(感慨)光斗,你是一个傻子。三年前公司创办的时候,我对你说过,
“人可”拉你出来跟这帮人合作是靠不住的。他是拿我们过去办工
业的一点成绩做招牌,号召社会的。

凌光斗(取出雪茄,沈递给他洋火)然而我丝毫不后悔,我们公司在这两年里也为
后方生产了一点中国自己的钢,总算为重工业又下了一个根。(点雪
茄)

沈蛰夫(友爱的目光,瞟了他一眼,沉静地微笑)然而公司刚刚有个眉目,“人可”
先生请你下台了!

凌光斗(喷着青烟,连连摇头)不过这一次我不大相信是“人可”玩的把戏。

沈蛰夫(笑里透出一丝轻轻的呵责)光斗,老大哥,我真爱你这点呆气,我也真气
你这点呆气!

凌光斗(捻着翘起的小胡子也笑了笑〕不,你不明白,你想:二十九年是工业最抬头,比起现在
是一本万利的时候,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自己当这个(咧咧嘴,幽默地)喝,喝,头
疼董事长,何必到了——

沈蛰夫(不忍一再驳质,却又不得不——)你明明晓得,如果公司一开始就是他,我
同我这一群工程师们,以至于机器都不会来的。

凌光斗(手掌有空中虚按一下,意在还有下文)不,不,我还没有说完。(清清喉咙)
到了今年,这倒霉的三十二年,生产低落,资金缺乏,大多数的工
业,已经无利可图。一批投机的董事们,一提到公司,就喊上当!
天天恨不能完全收回股本,拿来囤货。在这种无柴无米的时候,他
又何苦做这个焦头烂额的董事长?

沈蛰夫(目光尖锐地望了一下,又收敛起来;耐着性子)“人可”兼的董事长多的很,
他又何苦不多兼一个?多兼一个是他多一分力量;在他,等于多一
分家当,多一分效死的奴才,他为什么不抢?

凌光斗(忙忙吸一口烟,立刻——)但是这个公司不是董事长的家当,董事长没有
权,也没有机会这样做。

沈蛰夫(不由轻轻蹙着眉尖,又笑起来)那是你的看法,你的作风。“人可”的做
法,一向如何你是明白的。

凌光斗(半晌,掸了掸烟灰,忽然沉痛地)我很难过,我现在把你拖在水里,自己逃
了。但是(小胡子又撅起来)如果不是为了董事会不通过这次的贷款,我


是不会辞职。
沈蛰夫(意在言外)可是“人可”上台之后,这个八千万元的贷款就立刻通过

了。

凌光斗(率直地)所以我很感激他,——

沈蛰夫(扬扬手,笑着,挖苦地)你先慢感激!(端起水杯〕

凌光斗(紧接自己的话,固执地)我也不愿意对他妄加揣测。这个人尽管是个坏东

西,然而这一次他能在董事会通过这一笔贷款,并且帮忙把他的“通
中”、“泰兴”这两个银行也放在贷款银团里面。这一次他的表演
很出我意外,倒还像个规规矩矩要办工业的样子的。

沈蛰夫光斗!(喝了一口,把水杯放下,长嘘一声,笑着)一个人能独来独往,以这样
君子的风度来生活,来应世,这是美德,这也真是享受!不过(严重
地)还是那句话,我只答应半年,作为你走以后我跟“人可”他们试
验合作的期限。

凌光斗(恳切)那么我希望半年以后,后方工业都有了转机。公司也靠着这次
的贷款,又有了前途。

沈蛰夫(估量着)那都看物价是不是从此就不继续上涨,不过(拿起凌带进来的合
约)贷款的合约是十分苛刻的,借款的几家银行一半是“人可”帮的
直接系统,一半也是“人可”能左右的行庄,如果到期本息不能还
清——凌光斗(连忙投下一副镇定剂,不得要领地安慰着)如今的银行能够透
支给生产事业的,岂有不知道他们是在担着一点风险?

沈蛰夫(立起来,目光霍霍,踱着步,一层一层地推敲)如果原料涨,成品卖价仍旧比
限价低,销路一天比一天小,公司资产不能增值①,所利税②依然如
故,合作股息要发,经常费要付,而今年的工资二十万万没有路子
借到,或者借到了不是太少就是时间过迟。按照这个合同的条款,
到期不能还清,我们现在抵押的全部财产,一切处置管理的权(顿,
沉视)要完全送到“人可”手里的。

凌光斗(虝叹)不过今日的工业不借债怎么维持?要借债又有哪个商业银行肯
借?

沈蛰夫(傲然杨起头来)所以我也奇怪“人可”为什么肯卖这么大的情面?工业
到了今日是只破鞋,谁捡到手里谁倒霉的。

凌光斗(舒坦地喷了一口烟)这很简单。一呢,他现在刚刚做了公司的董事长,
自然要显显身手;二则(点点头)这是最重要的,(笑着)他很希望你在
他门下做一员大将。

沈蛰夫(忽然狞起眉毛,像一只触怒了的猛虎,先点点头,笑起来)那么一开始,我应该
有一点大将的威风才好!

凌光斗(忙正身坐好,劝止地)不,不,蛰夫,不要性急,先尽量合作,尽量合
作!公司前途要紧,前途要紧!

沈蛰夫(走过来扶着沙发背,拍拍凌的肩膀,严重地)光斗,我们将近三十年的朋友,
你最晓得我,我是很能忍耐的。(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指着手中合同)譬如
这种苛刻的条款:一切我们的成品财产,按市价四折作押,期内可
以任意由他们更改利息,随时可以收回透支的全部款项。公司挂起。。 

①即依目前物价标准改算公司固有资产之价值。 
②所利税即所得税与战时利得税之简称。

他们仓库的招牌,借款以后,就立刻派来驻厂稽核,检查公司的仓
库!调看公司的帐目!甚至于可以干涉你的财政,核定你的收支!(越
说越气,声音逐渐洪亮激昂)这种合约,对我!二十多年也算办过几个工厂,
还算有相当信用的人!但是公司为着再生产,为着维持钢铁事业,
为着抗战以后还留一点点重工业的根基,我答应,我(顿)预备订!
(冷笑)开始谈判是借款,现在连名义上都改成透支,这种屈辱,这
种毫无道理的狭窄,我忍耐。我需要忍耐。不过(目光霍霍四射)如果
除了合约上写明的条件以外,“人可”还有其他附带的条件,要我
执行,叫他那一帮营私舞弊的奴才鸡零狗碎地来纠缠不清,我不忍
耐,我不须要忍耐!

凌光斗(决然)我也不希望你忍耐!
沈蛰夫(紧闭嘴唇长殻б簧┤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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