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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木头公仔 作者:吴虹飞-第5部分

小说: 木头公仔 作者:吴虹飞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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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应该向有经验的男人学习,但是你知道,我不能一个一个地去试验,因为那样太不卫生。 

  小龙不苟言笑,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说,我不需要女朋友,我只需要伴侣。 

  那不就更好了吗?我也不想对感情负责任。 

  而他显然有些吃惊。 

  那么,迟疑了一下,他说,如果我现在和你做爱,然后我说,你走,不要再有任何来往,你愿意吗? 

  我说,愿意。 

  那么还等什么哪,他说。 

  于是小龙向我走来,要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我躲开了。 

  小龙笑了,他是成心的。 

  我低着头。今天我只是来说服你,而不是来和你做爱。 

  人和人之间是需要相互驯服的:一起做一些事情,度过一些时光,或者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然后,在分手的时候,才会觉得忧伤。在这个世界上,有几千几百万朵一模一样的玫瑰花,只有一朵驯服了小王子。他们住在同一个星球上,他为她浇水、罩玻璃罩、立屏风、杀毛毛虫,他留意她的无端抱怨、可笑的吹嘘和沉默。可是,我们常常不重视这种微小的事情。正如小王子的狐狸说的:这是一种常常被忽视的行为。 


第一章 我们曾经这样学会爱情
你从没看过我的身体(2)

  小龙: 
  在所有寄宿女孩子午睡的房间,我继续给你写信。夜晚真正来临时我已经重复写了很多遍。我一直在反复删改,努力去掉多余的句子和词汇。这是我惟一一封没有流泪的信。我练习了很多遍,才得以如此。 


  我已经不想唱歌。那天晚上我坐在门口一直等你来,抹上淡淡口红。你说过要来。我很早就醒了。你终于没有来,看我唱歌。那天晚上开始,我再也不想唱歌。我知道自己迟早会放弃的,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从来不肯开口唱歌,可是一旦开口,就那么大声,以至于母亲听见了,以为那是哭泣。很多个夜晚,我总是梦见自己拍打你的门窗,说,请开开门。 


  有一个愿望我一直不肯说,我怕说出来就不再应验。我现在已经知道不能够实现了,于是终于可以说出来。我希望能够告诉你:如果可能,我希望自己从未开口唱歌,或者从今以后,永缄其口。我只需踏踏实实地对你好,如同一名普通农妇。我要为你做如下事情:洗衣、做饭、购买纯棉的衣服,准备好治酒后头疼的药,偷偷替你喝下已经过量的酒,在你喝醉之后带你回家。我要亲自打扫房间,添置一把暖壶,这样你就不会去喝水龙头里的凉水。我要添置一些简朴的家具,还有盐、油,安装新的窗帘,铺上新的床单,我将种植不知名的花草,让生命充满你的房间。你排练演出而我将周旋于公司,做一个穿粉色套裙的整洁的白领。到了晚上我会在屋子里等待。在冬天我希望你和我一起走在有阳光的街上,双手插在灰色大衣里,不再感到寒冷。我衣着朴素,不露声色,每个人看见我们都会立刻明白,我们本应在一起,天意人心,不可阻拦。 


  我以为只要唱歌就好了,唱歌会替我实现所有奢侈的尘世愿望。可是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你看到我唱歌,你就要来爱我了。不是这样的。也许我会成名,如果我有足够的才华、心机和坚忍的耐心,但这些我都没有。我的歌是我最珍贵的隐私,它和这个城市的尘埃一样,是我的脸我的表情,是我对繁华物质的惟一所求。我看到有人在彻夜饮酒,纵情声色,但他不是我。我多么希望有人前来爱我,他带着一盒脂粉就来了。我要央他爱我,央他和我一起回家。离开城市,离开虚拟网络,回到南方小镇,夜风,河边的灯,冰糖绿豆,冰冻啤酒,我要他牵我的手,走过我作为少女的地方,我是血化为颜的女儿,接受命定的幸福。 


  希望我的固执和愚驽没有让你难堪,我依然会恳请你相信我是好女孩。如果我可以说最后一个愿望,我会希望所有的回忆都终止于四年前的那个清凉月夜。我多么希望那个在月光下起舞的女子她就是我。我多么希望能够涉过江水,前来替你绾起长的发。幸福大街的惟一秘密是稍纵即逝的爱情,它本不是用来流芳百世,它只是活在很少人的心中,如同埋下惟一的种子。这个世上将会有无数女子前仆后继,死于心碎,但她们不再是我。 


  “我曾爱你,是真爱。”如果这个秘密一定要为人所知,我希望是你,听到了它。 

  我至爱的小龙站起身,向我走来。 

  当他的手将要落在我的肩膀上时,我起身,离开了房间。 

  那一个夏天的午后,我离开了年轻时最爱的一个人。我想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从那时候起,不会再有比我更强悍、更坚定的摇滚主唱了,如此嚣张,不可一世。 

  如果你看到一个女孩子拖着一把大吉他在京城的各个酒吧弹琴唱歌,她唱:我是鱼。 

  她一定不是我。 

第一章 我们曾经这样学会爱情
风月故事(1)

  覃的故事 
  大侠: 

  今晚去专教熬夜,来找你不见,本想看看你再走的。 

  明天,好吗?交了图我们一块去吃午饭。愿意的话中午来宿舍找我,因为我恐怕在睡觉。 

  晚上你要上自习吗?如果你要找我,就在主楼乘电梯到7层,然后走楼梯上到8楼,往右拐,再往左拐,尽头的教室就是我们的专教了。我的座位是中间一排的第三个。你一进门就可以看见我在上水彩了。 


  想你了。想见你,又怕你不愿见我。 

  想我了就来找我。不来也没关系,随你。 

  好了,时间不多,我走了。 

  想你,亲你。 

  不要来专教找我了,睡个好觉,乖。 

  十九岁的少年覃把留言条装入了信封。 

  窗台上放有一部破破烂烂的内部电话,还有一个专门用以记录来访男士的破破烂烂的的本子。十九岁的少年覃把信封放在它们旁边。 

  来自河北某县的门房倨傲地俯视着十九岁的建筑系大二男生。她有倨傲的充分理由:她是全国驰名的重点大学的女生楼传达室的两个重要门房之一,举重若轻地掌管着楼里八百五十个居里夫人的起居、信件、恋爱和情人们道晚安的最终时刻。 


  十九岁的南方少年覃当年血气方刚,但他请求门房传呼住在240室的物理系大一女生时,态度总是很谦逊。 

  我想南方少年覃是很爱那个被他唤作大侠的顽劣女生的。 

  他可能还想过娶她为妻。 

  这虽然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想,但也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被遗忘的事实。 

  曾经每一个十九岁的少年都误以为自己能够娶心爱的女子为妻,曾经每一个大一女生都天真地坚信能够拥有一个痴心男子的爱情。很多年后,当我从一个旧信封里取出这张发黄的纸条,仍旧和那个住在女生楼二层的物理系大一女生一样,心动不已。 


  我们不能对往事进行事后的评述,尽管我们已经心平气和,尘埃落定。我们还知道等待从来不是为了再次得到。等待和无望的爱情一样,是徒劳的。 

  大侠这一个外号,用在一个身量矮小的南方女孩身上是有点不相称的。一般来说,她们会被情人唤作婷婷、璐璐或者小佳。然而覃似乎很喜欢这一称呼,他在信中不厌其烦地反复使用,而且他只在信中这么用。他从来不叫我的名字,我也是。我们的名字只是在供别人识别我们时用。 


  我们有意无意地避免了名字。可能是因为害怕,害怕错误;也可能是因为舍不得。名字是生硬、陌生的,充满了强迫的意味。覃有一次在女生楼前等我,而我没有看见他,只是和一名女生并肩匆匆而过。于是他叫我的名字,叫了好几遍。他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时是陌生的,仿佛不是叫我,而是在叫一个陌生人,仿佛是一个陌生人在叫另一个陌生人。他在暮色中匆匆向我走来,一反平日的从容和镇定。我看到他脸上的惊疑和悲伤,看到他身后从叶子的缝隙中泄露的淡淡的阳光。从那时候起,我开始逐渐明白,尽管这个和我一样充满惊疑、忧郁和悲伤的少年是我在这个陌生的北方城市的惟一润湿的相关,但他最后仍然是要远离我的生命的。 


  从十六岁的夏天起,我开始和遥远的北方大学建筑系新生覃通信,并小心地瞒过了尽心尽职的老师与家长。直到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念书,这个习惯也仍然保持着,尽管我们的宿舍楼相去不远。我们仍然会把信小心封好,投到路口的同一个邮筒里——就在那个十字路口,你每天经过时可以看到。晚上去寄信时,路灯把影子拉得细细长长的,把我们年少时的悲喜拉得细细长长的。 


  一切都是郑重其事的,就像过家家一样。那一段日子,就像鱼在透明的水中吐出一个又一个的泡泡,缓慢地、无声地上升,在水面一个一个地破裂,发出细微的劈啪声。 

  覃走后,再没有人唤我作大侠。 

  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都会经过这种特定的时刻,那一次是轮到我了。突如其来的离别损坏了我年轻时可贵的逻辑思维,以及对事物判断真伪的能力。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反复听到一种四月里裂帛的声音。我开始遗忘,遗忘所有我曾经认识的人。我没能拿到学位证书就离开了这个北方城市。我来回穿梭于祖国大地上的城市,虚度年华,不名一文。我最终学会了忍耐和等待,学会了做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叫大侠,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和名字一起在这个并不乐观的世上安身立命。当人们叫这个名字时,她会回头,会微笑,但脸上不会有惊疑和悲伤了。 


  我带着覃写给我的信在城市里来回穿梭。我丢失了那些信。我知道,我已经开始衰老,因为我已经开始穿上蓝色旗袍,尝试着回忆往事。 

  我想不起他的名字和他的样子。我最后能记起的,只是他的身体。 

第一章 我们曾经这样学会爱情
风月故事(2)

  是的,身体。那些模糊不清的一点点回忆,他没有穿衣服的身体。十九岁少年覃的身体,削瘦、敏感、多疑,岁月还使它僵硬、冷酷。在房间里,也不是我们的房间,那是他刚毕业的哥哥的单身宿舍,我们从来没能拥有过自己的房间。寒假我们一起返回南方,回到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南方城市。我骑着一辆自行车飞快地穿过那个城市,穿过人群和薄暮中的甘蔗香味。你肯定没有见过骑车比我更快的女生,我笑吟吟地对他说。覃伸出了手,向我。他帮我褪下了牛仔裤和天蓝色毛衣,也褪下他的,我于是看到他的身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不穿衣服的覃,也是最后一次。令人震惊,它是单薄的。我们开始不知所措。我从没抚摸过覃的身体,从来没有。这就是为什么我最后只记住了他的身体,仅仅因为我从来没有熟悉和理解过它。最后覃替我穿上了所有的衣服,我听到他急促和悲伤的耳语:你说,你是我的,你说。 

  我是他的——悲伤和隐秘的同谋。校园的小树林,教学楼的墙角,空荡无人的绘图教室,湖边的长椅,主楼后的灌木丛,体育馆的侧门,楼梯的拐角,操场的大看台,男生宿舍的单人床,一切黑暗和隐秘的角落,甚至在人人都午睡的白天,覃的手总是不由自主地滑进我紧绷的仔裤里,我从来没有能够阻止他。我们曾经如此年轻和衰老,纯洁和放纵,对一种介于孩童和成人之间的游戏孜孜不倦,留连忘返。覃是如何知道这一游戏的呢?覃是否对我的身体了然于心呢?为什么他知道如何使它快乐却无法安慰它的悲伤呢?我不知道,同时我也无法描述欲望。我知道它,它从身体的内部缓缓升起,它和死亡如此接近,以致于我以为它们是一样的。从代数的角度,它们可以简明地表达为: 


  A=B 

  或者: 

  X=Y 

  后来我醉心于杜撰风月小说,就像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养成吮手指的不良习惯。那时我身体尚且单薄,发育不良,仍然是不解风情的学院式的年轻女子。日子像一个阴谋,在女孩子隐秘的谈话中,在阴暗喧嚣的楼道中,在一只半岁母猫的无声行走中,无用地浪费掉了。早晨醒来,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很害怕,我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害怕。胃里空空的想呕吐。我于是起身,洗漱,换洗昨天褪下的衣服,但还是止不住地害怕。我去到我和覃共同热爱的旧图书馆,端坐在那里,眼过之处是工科学生呆板陌生的脸,不乏一对对考研、考托的小情侣,以前我觉得他们很大,现在又觉得他们太小。他们是多么纯洁呵,在大学里大家总是无一例外地纯洁。校园中总会有各种心性美丽的女生炮制一个个干净纯情的故事,温馨、浪漫、文笔俱佳、充满灵气。但我对这种纯情的生活已经厌倦了,在他们中间,我总有一种滥竽充数和鱼目混珠的羞耻。我不无恶意几乎是恼羞成怒地编造风月故事,我总是这么想:翻过这一页,覃将从此消失。所有的字句里,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缝隙,都不会有他了。我将不再需要他,永远。 


  每到秋天,我就开始写风月小说。我写呀写呀,就像生病一样。 

  我在秋天的阳光下走路,像鱼一样,走了很久很久。在这个经济萧条的时期,我总是身无分文,四处游荡。没有人会关心我们——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和流浪的人群,他们也不会相互关心。我应该拥有情人。我偶然路遇的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曾经严肃地告诫我要过贞洁的生活。我讶异地盯着他,因为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实在是太冒昧。这样你会更加美丽,他说。我不要美丽,我大笑着把他出于一片好心馈赠的一块素馅饼当面扔进了地铁的垃圾桶,这令他十分愤怒。他们有什么权利指导我的生活?我不需要教诲,我是自觉的。既然我答应了自己去等待,就意味着我对十九岁的虚幻情人的全部忠诚,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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