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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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女儿阿妮丝将来有一天会由英王和埃塞俄比亚大公亲自服
侍她用膳,以及其他种种惊人的事情,都搬给这女邻听。等
她回到家,上楼时并没有听到孩子的哭闹声,心想:‘这可好!
孩子还没有醒呢。’霍然间,发现房门大开,比她刚才离开时
开大得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走了进去,可怜的母亲,
急忙跑到床上……孩子不见了,床上空空的。孩子一点踪影
也没有,只见一只漂亮的小鞋掉在那里。她一下子冲出门外,
扑到楼下,用头撞墙,呼天唤地嚷道:‘我的孩子!谁看着我
的孩子?谁抱走了我的孩子?’街上空空荡荡,她家的房子冷
冷落落,没有一个人影能告诉她什么。她跑遍全城,找遍大
街小巷,整天到处乱窜,疯了似的,神情恍惚,形容可怕,活
像一头丢了小仔们发疯的野兽,到各家各户的门窗上乱嗅一
气。她直喘粗气,头发散乱,样子挺吓人的,而且眼睛像冒
着火,把眼泪都烧干了。见到行人,拦住嚷道:‘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我漂亮的小女儿!谁把她还给我,我情愿做她的
奴婢,做他的狗的奴婢,要是他愿意,吃我的心肝也行。’遇
到了圣雷米教堂的神甫,对他说:‘神甫先生,我可以用手指
头去刨地,不过你得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乌达德,这真
叫人撕心裂肺,讼师蓬斯·拉卡布尔老爷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看见他也哭了。——‘啊!可怜的母亲!’晚上,她才回到
家里来,就在她不在家时,有个女邻看见两个埃及婆娘抱着
一包什么东西偷偷上楼去,随后重新把门关好,走下楼来,就
匆匆溜走了。她俩走后,便听见帕蓝特房里好像有孩子的哭
叫声。母亲回来一听,放声哈哈大笑,顿时像长了翅膀似地
飞快奔上楼去,又好像炮弹轰然一响,破门而入……—— 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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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德,那可真是骇人听闻!呈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她那娇小
可爱的阿妮丝,不是仁慈的上帝恩赐给她的那个何等红润、何
等鲜艳的心肝宝贝,而是一个活像小妖怪的丑八怪,跛脚,独
眼,畸形,瞎嚷嚷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她吓得连忙捂住眼睛。
她说:‘唉!会不会是巫婆把我的女儿变成了这样可怕的畜生
了?’人们赶紧把那个小罗圈腿抱开,要不,非叫她发疯不可。
这准是某个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埃及女人生下的孽障,看样
子四岁左右,说起话来不像人话,而只是一些无法听懂的词
儿。花喜儿一头扑向那只小鞋,这是她先前一切所爱留下的
一切了。她呆在那里许久许久,不开口,不喘气,大家以为
她已经断气了。猛然间,她浑身直打哆嗦,疯狂地把那只圣
物般的小鞋吻个遍,放声大哭起来,仿佛心都碎了。我敢说,
要是换了我们,也会一样悲恸的。她连连喊道:‘咳!我的小
女儿呀!我漂亮的小女儿呀!你在哪里?’叫人听了肝肠欲断。
我现在一想起来还要哭哩。你们不知道,我们的孩子,那可
是我们的骨肉呵。—— 我可怜的厄斯塔舍!你呀你,长得有
多俊!你们不知道他有多乖巧呀!昨天他对我说:‘我呀,长
大了要当近卫骑兵!’哦,我的宝贝厄斯塔舍呀!要是你丢了,
叫我怎么活呀!—— 花喜儿猛然站起身来,随即在兰斯城奔
跑,一边嚷叫:‘到埃及人营地去!到埃及人营地去!捕役们
快去烧死那些巫婆!’然而埃及人已经走了,天也黑了,追赶
他们是不可能的。第二天,在离兰斯八公里外的丐地和蒂鲁
瓦之间的灌木丛里,发现了篝火的残迹、帕盖特孩子的几根
绸带、点点血斑和若干山羊粪。刚过去的这个夜晚,正是礼
拜六之夜,可以确信无疑埃及人就在灌木丛里举行过巫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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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鬼王别西卜一道把那个小女孩生吞活吃了,现在回教徒还
保留着这种习俗呐。花喜儿听到这些可怕的事情后并没有哭
泣,只是动了动嘴唇像要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隔天,
她满头黑发顿时全花白了。再隔天,她失踪了。”
“这确实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乌达德说道,“连勃艮
第人听了也会落泪的。”
“难怪你一听到埃及人就吓得要命!”热尔维丝插上一句。
“你刚才带着你的儿子赶紧逃走,这样做很对,因为这伙
埃及人也是从波兰来的。”乌达德接着又说。
“不对。”热尔维丝说道。“听说是从西班牙和卡塔卢尼亚
来的。”
“卡塔卢尼亚?这有可能。”乌达德应道。“波兰,卡塔卢
尼亚,瓦卢尼亚,我老是把这三个地方弄混的。但有一点是
确信无疑的,他们都是埃及人。”
“而且,他们肯定都长着獠牙,吃起小孩来才行。”热尔
维丝加油添醋地说道。“要是爱斯梅拉达也吃一点,一边却噘
起小嘴装出一副轻蔑的样子,那我才不会感到意外的。她身
边那只白山羊耍的把戏太鬼了,其中必有歪门邪道。”
马伊埃特默默地走着。她沉浸在遐思之中,这种遐思有
点像是某个悲惨故事的延续,并引起精神上的一阵阵震撼,直
到触及心灵深处,它才会停止。这时,热尔维丝对她说:“花
喜儿的下落怎么样,没人知道吗?”马伊埃特没有应声。热尔
维丝摇着她的胳膊,喊着她的名字,又问了一遍,马伊埃特
这才仿佛从沉思中惊醒。
“花喜儿的下落吗?”她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像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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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问题似的。接着,她尽力集中精神,注意弄明白这句话
的意思,于是急速应道:“啊!无人知晓。”
马伊埃特停顿了一下又说:
“有人说看见她黄昏时从弗莱尚博门出了兰斯城,也有人
说她是在天刚亮时从老巴泽门出城的。有个穷人在今天某市
场的那块地里的石十字架上,找到了她挂在上面的那金十字
架,就是六一年毁了她的那件金首饰,是她的第一个情郎、英
俊的科蒙雷伊子爵送给她的礼物。帕盖特哪怕再穷,也从舍
不得把它脱手,把它当命根子一样珍惜。因此一看见她把这
金十字架也扔了,我们妇道人家都认为她已经自尽了。可是,
旺特酒店的人说,曾在通往巴黎的那条石子路上,看见她赤
着脚走过。不过,果真这样的话,那她就得从维尔门出城,但
这看法并不一致。换种说法会明白些,我深信她确实是从维
尔门出去的,不过也就从这个人世间出去的。 ”
“不明白。”热尔维丝说道。
“维尔,那是一条河呀。”马伊埃特带着忧伤的笑容应道。
“可怜的花喜儿!”乌达德说,不由一阵颤抖。“投河死了!”
“投河死了!”马伊埃特紧接着说道。“想当年,居贝托这
个好老爹坐船顺流而下,唱着歌经过丹格桥下,有谁知道日
后有一天,他亲爱的小帕盖特也从这桥下经过,却既无歌声,
也无船只呢?”
“还有那只小鞋呢?”热尔维丝问道。
“同那母亲一起消失了。”马伊埃特应道。
“可怜的小鞋呀!”乌达德说。
乌达德,肥胖而又容易动感情,跟着马伊埃特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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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到此也就很满足了,可是热尔维丝好奇得多,问题还没
有穷究到底呐。
“还有那个妖怪呢?”她突然问马伊埃特道。
“哪个妖怪?”马伊埃特问道。
“就是巫婆丢在花喜儿家里换走了她女儿的那个小埃及
怪物呗!你们拿他怎么了?我巴不得你们把他也淹死才好呢。”
“不。”马伊埃特答道。
“怎么!那是烧死的?其实,理该如此,一个妖孽嘛!”
“既没有淹死,也没有烧死,热尔维丝。大主教大人很关
心这个埃及孩子,给他驱了邪,洗了礼,仔细地祛除了附在
他身上的魔鬼,然后把他送到巴黎来,作为一个弃婴,放在
圣母院前的木床上,让人收养。”
“这班主教呀!”热尔维丝嘀咕道。“他们满肚子学问,做
起事来非同一般。我倒要请教你,乌达德,把魔鬼算做弃婴,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这个小怪物准是个魔鬼,得了,马伊埃
特,这小怪物在巴黎又怎么样了?我相信,没有一个好心肠
的人会要收留他的。”
“不知道。”这个兰斯女人答道。“正好那时我丈夫买下了
伯吕公证事务所,离兰斯城有八公里远,我们便不再关心这
件事了;再说,伯吕前面有两座塞尔内土丘,挡住视线,望
不见兰斯大教堂的钟楼。”
这三个可敬的女市民就这样说说谈谈,已经来到了河滩
广场。由于全神贯注谈论她们的故事,经过罗朗塔楼公用祈
祷书前也没有停步,就下意识地径直朝耻辱柱走去,耻辱柱
周围的观众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增多,很有可能此时吸引着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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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视线的景象,使她们完全忘记了老鼠洞和打算在那里祈祷
的事儿。想不到马伊埃特手上牵着那个六岁的胖墩厄斯塔舍,
突然提醒了她们那个东西。“妈妈,”他说,好像某种本能告
诉他老鼠洞已经走过了。“现在可以吃饼了吗?”
若是厄斯塔舍机灵一点,就是说不那么嘴馋,他就会再
等一等,等到归去时,回到了大学城,到了瓦朗斯夫人街安
德里·缪斯尼埃的家里,等到老鼠洞和玉米饼之间隔着塞纳
河的两道河弯和老城的五座桥,那时才放大胆子,提出这样
一个难为情的问题:“妈妈,现在可以吃饼了吗?”
厄斯塔舍此刻提出这个问题是很冒失的,却提醒了马伊
埃特的注意。
“对啦,”她一下子叫了起来。“我们竟把隐修女给忘了!
快告诉我老鼠洞在哪儿,我给她送饼去。”
“马上就去。”乌达德说。“这可是一件善事。”
但对厄斯塔舍却不是好事了。
“哎哟,我的饼!”他说着,一下子高耸左肩,一下子又
高耸右肩,连连直碰着各边耳朵,那是他极为不快的表示。
三个妇女转身往回走,到了罗朗塔楼附近,乌达德对另
两个人说:“三个人可别同时都往洞里看,免得把麻衣女吓坏
了。你俩装做念着祈祷书的赞主篇,而我把脸孔贴到窗洞口
去看。麻衣女有点认得我。你们什么时候可以过去,我会告
诉你们的。”
她独自走到窗洞口。她的眼睛刚往里面一瞄,脸上立即
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原来又快活又开朗的面容顿时改
变了表情和脸色,仿佛从阳光下走到了月光下。眼睛湿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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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抽搐着像快要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把一只手指按在
嘴唇上示意要马伊埃特过去看。
马伊埃特心情激动,悄悄地踮起脚尖走了过去,就像走
近一个垂死的人的床前那样。
两个女子站在老鼠洞装有栅栏的窗口前,一动也不动,大
气也不敢出,朝洞里瞧着,眼前的景象实在悲惨。
那间斗室又窄又浅,顶上尖拱状,往里面看很像一顶主
教的大法冠。光秃秃石板地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女人,与
其说是坐着,倒不如说是蹲着。下巴靠在膝盖上,两臂交叉,
紧紧合抱在胸前。她就这样蜷缩成一团,一件麻袋状的褐色
粗布长衫把她全身裹住,宽大的皱褶层叠,花白的长发从前
面披下来,遮住面孔,顺着双腿直拖到脚上。乍一看,她活
像映托在小屋阴暗底部的一个怪异的形体,一种似黑非黑的
三棱体,被从窗洞口透进来的日光一映照,她身上有两种反
差强烈的色调,一半阴暗,一半明亮,宛如人们在梦中或是
在戈雅 ①
的非凡作品中所见到那种半暗半明的鬼魂,苍白,呆
板,阴森,蹲在坟墓上或靠在牢房的铁栅上,这既非女人,也
非男人;既不是活人,也不是确定的形体;这是一个影象,是
真实与虚幻交错、黑暗与光明交织的一种幻影。在那垂至地
上的头发掩盖下,几乎分辨不出一个消瘦和冷峻的身影;从
她的长袍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只挛缩在坚硬冰冷的石板地面
上的赤脚。这紧裹在丧服下若隐若现的依稀形体,叫人看了
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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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戈雅 (1746—1828),西班牙著名画家。
这个仿佛被牢牢砌在石板上的形体,看上去没有动作,没
有思想,没有呼吸。时值一月,穿着那件状如麻袋的单薄粗
布衫,赤着脚瘫坐在花岗石地面上,没有火取暖,呆在一间
阴暗的黑牢里,通风口是歪斜的,从外面进来的只是寒风,而
不是阳光;对于这一切,她似乎并不痛苦,甚至连感觉也没
有。仿佛她跟着这黑牢已化作石头,随着这季节已变成冰。她
双手合掌,两眼发呆。第一眼看去以为是个鬼魂,第二眼以
为是个石像。
然而,她那发青的嘴唇不时微开,好透口气,又不时颤
抖,却像随风飘荡的树叶,死气沉沉,呆板木然。
可是,她那双暗淡的眼睛却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一
种深沉、阴郁、冷静的目光,不停地盯着小屋里一个无法从
外面看得清的角落。这一目光仿佛把悲惨灵魂的一切伤感,都
紧系在什么神秘的事物上。
这就是那个因其住处而被称为隐修女、又因其衣裳而被
叫做麻衣女的人儿。
热尔维丝也走过来和马伊埃特及乌达德在一起了,三个
女子都从窗洞口往里张望。她们的头把照进土牢里的微弱光
线挡住了,那个不幸的女人虽然没有了光,但似乎并没有注
意到她们。乌达德低声说道:“别打扰她。她出神入定,正在
祈祷哩。”
这时候,马伊埃特仔细察看那张消瘦、憔悴、披头散发
的脸孔,心里益发惴惴不安,眼里充满着泪水,不由悄悄嘀
咕了一句:“要是真的,那可太奇怪了!”
她把脑袋从通气孔的栏栅当中伸进去,好不容易才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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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悲惨女人一直盯着的那个角落。
她把头从窗洞缩回来时,只见她泪流满脸。
“你们叫这个女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