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敲窗 朱国良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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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慨那种病树之惨,其实我想那梅被剪被缠,如同封建社会的女人被硬生生缠出来的三寸金莲,扭曲也是没奈何的事:只有这么一只小盆,多长几分就剪掉,要想活命,只得如此被戕害啊。因此,也就生出这些缩龙成寸的残酷的美和凄惶的美。
之流
世界上不张扬,不张狂,作内秀的东西不少。无花果肉眼看不出其开花,却悄悄地结出了丰满的果实;夜来香不与同类争夺喧嚣的白天,却暗香浮动于星稀月朗之中。而与此相反的却是,不少事物却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有的则爱做点表面文章,且比人做得还巧妙,还自然,还天衣无缝。果农种果树,是为得果子。可有的果树如桃花之类,春天花开时,大有火红烧青山之势,可就是不结果,哄人一场,被人称之为谎花,这自然只能哄人一次,其下场便是连根刨去。其实这谎花只是找错了地方,放在园林中,作为观赏,倒是蛮有看头的,骗了实实在在的农人,那就倒霉了。谎花倒也罢了,旧时民间还有“哄娘胎”之说。嫁作人妇,有了身孕,自是欢喜的,但过不了几个月,却流了产,这“哄”得让人一场欢喜一场悲,自是胆寒心酸的。
生活中,这种东西也多了,爆米花、棉花糖看看一大堆,只是膨化物,放在嘴上顷刻就化,骗骗孩子,倒也是好的;肥皂泡、泡泡糖尽管被虚化放大,玩玩搞搞也有些趣味。最怕的就是空心萝卜、倒膛西瓜、无馅汤圆、空壳核桃,样子看看蛮好,但吃不来,不实惠,招人恨,正应着了民间老百姓的那句话“绣花枕,败絮芯,表面化,烂稻草”。核桃与香榧金秋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最有口惠的日子。春种一颗粟,秋收万粒子。丰硕之果总是对人们慷慨馈赠的。我想,没有这样的实惠,人们对金秋的炽爱可能还要打点折扣,秋天的美妙还要失去些许意义。
基层的同志好客,乡邑的朋友重义。
这时候,差不多是前脚后步吧,临安的朋友会送来几斤小核桃叫我吃吃看,诸暨的同行也会捎带几包香榧让我尝尝新。礼虽轻也土,但情重意浓,在我眼里,赛过龟鳖丸、枫斗晶。几年吃下来,咬着嚼着,竟使我吃出了别有的一番滋味。
这两样东西,同属吸日月精华、汲山川精气的大自然馈赠,都要剥壳吃,同属炒货类,都是浙江的名特产。在我吃起来,味道、香气也不相伯仲,谁优几分,谁差几毫,不太好分。
对于食客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吃核桃,嚼香榧,悉听尊便。试用一句古诗,可谓是“梅花输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各有千秋是也。对此,这两种物事的创造者很明智,很豁达。我就从来没有听到过临安的同志贬低诸暨的香榧,而抬高自己的核桃;也不曾听见诸暨的朋友作损临安的核桃,而夸大本地的香榧。应该说,这是一种境界,是一种胸怀。少一点门户之见,多一些宽容精神,这其实对不少领域都适用。
由此我想大凡成名的东西,自身强、有特色这是最重要的,即便不做广告,也会花香蝶自来,酒好不怕巷子深。而只靠吹出来的东西,说得“此曲只有天上有”,讲得“东边日出西边雨”,也只会应了“破洋伞里戳出”的这句老话所说,因为硫化铜终不能成为黄金,这是真理。
香榧古称“千年香榧三代果”,又称“长寿果”。宋代苏东坡赞曰:“彼美玉山果,餐为金盘实”,山核桃也有文人雅士咏赞。这两样东西,都长在树上,曾共同享受雨露阳光,一并拥有高山土壤。一落地上,又乐为别人一快朵颐,各自风风火火闯市场。即使是命运安排走阳关道,抑或是行独木桥,而他们的主人都互不排斥,都互不贬低,只把精力放在培育良种、精选品种、闯荡江湖、拓展市场上。他们深深知道,百货销百客,自古成一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相互中伤,两败俱伤。这又是何其豁达的胸襟、睿智的见识!
如同洛阳的牡丹和郑州的月季,恰如春日的兰花和秋天的菊香,临安的核桃与诸暨的香榧各呈一时之秀,自成一体,别拘一格,你有你的味道,我有我的滋味,一旦离开大山大树,都是“将军上马,各奔前程”,可谓劳燕一分飞,何须计东西!因此,我吃着朋友们送来的那一点核桃和香榧,不仅品出那一点义气,掂着那份山野田畴的生气,更感觉别一番风味上心头:那就是凡事凡物自身总要有些具有特长和特色的东西,这是立足处世走天下的根本,是真正能够信赖的靠山,是源头活水的碧泉,是他无我有的法宝。而不排斥,不作损,也是独行天涯迈步天下的一条真理呢!银杏树·小白菜·食人草江南多奇树,白果树便是很有特点的一个树种。在一些山区,这种树长得高大威猛,参拔云霄,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它的果实便是我们俗称的白果,炒热了吃,香糯糯的却略带一丝丝苦味,让人感受到这位“伟丈夫”向人类无私奉献的一番柔情。
说来这白果树恐怕也能与出土文物媲美的了。白果树,学名应叫银杏树,这是几乎濒于绝种的树,在200多万年第四纪冰川大劫难中留了下来,成了植物中的“活化石”。据说在遭原子弹袭击的广岛废墟上,最先吐绿的就是这种银杏。郭沫若曾有《银杏》一文,礼赞这一“东方的圣者”,“中国人文有生命的纪念塔”。在民间,它还有一个很有意义的土名公孙树。这是因为这种树长得慢,结果也不容易,往往是公公这一代栽下树,要等到孙子这一代或恐有没有果子吃亦未可知。
而一般的果子,见效就快了,“桃三李四杏五年,栽树十年可成材”。这是自己种树自己摘果现实的。如果嫌这还慢,那么种小白菜则更快,差不多个把月时间就能尝新果腹。君不闻有“雨后小白菜,天天长身材”一说么!
种树植苗,有个眼光问题。都求小白菜种收之快,恐怕我们永远也吃不到好果子。许多时候,小白菜要种,但也要种桃李和种银杏的气魄和目光。急功近利,坐收眼前,图一时之快,为一己之利,这实是缺德的、短期的所为。而小白菜毕竟生活少不了它,吃腻了大鱼大肉,那更是一种享受。如今运河中水葫芦泛滥,堵塞河道,被人憎恨。而被沿海居民形容为“食人草”的大米草更是疯长,如今已惊现黄河,所到之处,不仅壅塞航道,还使许多贝类濒临绝境,极大地破坏了生物栖息环境。作为水葫芦和大米草,当年饲猪育羊,是有贡献的。曾几何时,却成了一种灾害。这种教训,引人沉思!
银杏树,种的是远见卓识;小白菜,种的是眼前实惠;食人草,则在祸及人类。栽树种菜如此,养花莳草如此,为人处世亦如此。种德之路往往窄而险,种罪之路常常宽而平,可是两条路止境不同:前者永生,后者死亡。于是,我想起了臧克家的一句诗:“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自然,活着的是灵魂,是品德,是人格。确乎,作出牺牲,付出代价,为后人考虑是重要的,想得长远些是要紧的。千万不可“新浦新柳三年大,便与儿孙作屋梁”。不然,《增广贤文》就不会害怕地留下“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的告诫了;一代文学大家苏询著文赋诗就不会有“不怕先生骂,只怕后人笑”的感慨了。而我们有没有这样的“怕”呢?
我登山,常为前人那一块块精心铺就的石板路浮想连翩;我穿林,总为那一棵棵刻着远古的大树肃然起敬精神格调说起书法,大家总首推王右军。对于王羲之的书法造诣,人们往往只想到其学艺、练艺之类,如说他12岁就苦读了前人写的《笔论》,以及后来又如何效仿东汉的“草圣”张芝,继之因苦练书法把水池子弄黑,这才形成了“龙跳天门,虎卧凤阁”的艺术神韵。这些话都对,但我还是要说王羲之的书艺书术首先得益于心性不俗。他虽然生活得很阔气,且又早早取得了官衔,但偏偏视名位如浮云,独爱在艺术之河坚韧前行,这叫精神境界!
顾恺之小名很凡俗,叫虎头。他在20岁时就有了“三绝”的盛誉,即“才绝”、“画绝”、“痴绝”。“二绝”先指他的诗文,他的绘画,第三个“绝”便是特殊地指他的人性格坦荡率真,名利无著于心,万物不萦于怀。大约只因为他有精神格调,才绘制出了当时的、人物景物纷繁的生活画卷,如《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列女图》等。
唐代的大书画家,如颜真卿,怀素,吴道子,于书艺画艺之外,于人格品位、心态品位上大都堪称上品。颜真卿由于讨伐安、史有功,曾被唐太宗封为鲁郡公,兼做过太子少师的高官,堪称大腕。但他在叛将李希烈的严刑拷打下,终未改节,直到殉身。而颜氏的人和字,首贵精神。
看张旭、怀素两位的“狂草”书法,哪里只是看他的字,首先是在看人!那种“狂”气,本质上是精神上的正气、勇气、傲气、刚气,即“英雄气”,足以慑人魂魄。难怪比他年长25岁的李白,为此曾写诗惊叹: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明朝的画家陈老莲,少时便丧考妣,生活艰辛,后来学起了版画。他特殊地喜欢画“水浒图像”,至少画过四种,最出色的是《水浒图卷》,给40个英雄画了像。陈老莲的画,用笔的路数、风格最能体现中国的“书画同源”特点,既像是“画”的,又像是“写”的。他笔下的英雄人物,无论其形其神都很有个性,栩栩如生中足显勃勃英气。
无学问必非豪杰,有肝胆方是圣贤。作为艺术家们的艺术品,无个性就无一切,任何神韵和才气也提不到。艺术这东西,不只是艺中有术,胸有成竹,更有功夫在诗外一层,那就是做人处世。“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何以有神韵、有才气?说到底,作者的精神品格、精神格调所产生的精气神所致也。学艺先做人,即是此理。在这一点上,郑板桥的书与画颇能说明“丹青难写是精神”之意,他的“怪”
就是指人格、文格上的个性风骨、个性风采。对市井民生那“一枝一叶总关情”的心地,对百姓人家“疑是民间疾苦声”
的共鸣,对俗浊官场那“难得糊涂”的愤激情肠,使板桥书画中的深刻寓意大大厚实了。
“风花雪月”别有韵说起“风花雪月”,不少人就认为格调太低,境界不高,一些所谓写大事、议大情、创大业的人也会不屑一顾,以为那是闲适文人,或是“鸳鸯蝴蝶派”的仰慕者们所钟情的东西,其实真正感知“风花雪月”,真可大补风云之养,大辟境界之阔呢!
天地间,其实最可壮观的,就是自然界的东西,因此,康德先生便固执地认为:惟有日月星辰和道德准绳,才让人心震撼。生活中,缺了“风花雪月”,那生存的厚度和深度,便要大打折扣。其实,不去接近生活,不去贴近实际,不去靠近民众,也写不出、写不好“风花雪月”的美好篇章,对生活的认知也是肤浅的,甚至对历史的思考也是片面的。毛泽东是为诗人,诗书堪为一绝,读读他的诗句,“风花雪月”比比皆是: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战地黄花分外香”、“梅花欢喜漫天雪”、“红旗漫卷西风”。而一部鲁迅先生的全诗选集也多这样的绝句:“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风波一浩荡,花树已萧森”、“怅然回忆家乡乐,抱瓮何时更养花?”、“从来一别又经年,万里长风送客船”翻翻中国古代著名诗人的诗文,那些有诗眼,多韵味的句子,更是少不了“风花雪月”的滋润。贺知章诗中的“二月春风似剪刀”
(风),杜甫诗中的“感时花溅泪”(花),柳宗元诗中的“独钓寒江雪”(雪),岳飞词中的“八千里路云和月”(月),这种“风花雪月”使得他们的诗句昂昂有精神,字字有生气,若是将诗词中的风、花、雪、月四物换掉,易之以它物,无论是景物本身,还是诗句本身,就少了文心,断了文脉,缺了文魄。
中国的古人对风花雪月四物都有特殊的偏爱,这是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钟爱。追根溯源地说,也是基于农业文明曾是中国的基础文明,第一文明使然。假如世上没有可人的清风,惹眼的繁花,丰年的好雪,如水的朗月,往往与灾年、灾象同义。而有些“风花雪月”,便是一个卫生的世界,清朗的天地,自然的生态,和谐的环境的象征。
后来有人曾将“风花雪月”作为成语使用,指的是文人、文学中的闲情淡意,俗笔虚墨。这样的看法,有时是对的,而有时是一种成见、偏见、一管之见。人若是对风花雪月都无情无感,任什么“豪情”都不太可信。即使大有作为的人物,也不会绝对地疏远风花雪月之情。刘邦诗中的“大风起兮云飞扬”,还有曹操赤壁大战前夕吟咏的“皎皎如月,何时可报。忧从中来,不可断绝”,都是对他们豪情的浸润和渲染。
近人写的现代诗中,专门吟风、咏花、赏雪、赞月的文字日趋减少。即使以之喻情,也不是咏叹的自然景物本身,而是另有“新”意,如人的物欲、情欲之类,还有的则如政治术语、空口大话差不多的所谓“豪情”、所谓“志向”。其实,只要是我们戏弄或亵渎、冷淡或摧残自然景观,或是“闭眼不见三春景”、“春来春去不相关”,甚至宁要金山银山,不惜绿水青山,那么,有何诗意可言,有何爱美可说?如此,任何美情、才智都有可能扭曲为矫情、不智。而只要我们“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借风云之物,写时代之变,抒岁月之新,展远景之美,这“风花雪月”便会有“旧句时时改,新篇日日成”之造化了,那理念便大了,那情致就高了。
今天太多的文人,可以津津乐道描写“内分泌而不是内心”,愿意细致入微写下异性的种种“床上戏文”,却很少有人去感受一下我们眼前的风、花、雪、月是怎样一种模样,与过去有什么差别,因此,使得他们笔下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