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言蜜语-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回到家,已经午夜。我悄声锁上门,一转身却呆了。
肖慎趴在饭桌上睡着。课本凌乱的散着,他身上还是那套蓝色的校服,袖口一片片酱油渍,我弯腰凑近,他的睫毛很长,映在苍白的脸上,我闻到啤酒的气味。
我就这样看着他,只是很仓皇的深夜,心里却慢慢宁静。
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飞蛾就顺着扑到我的心里,跳跃,被看不见的火烧死。我害怕地起身后退,他醒了,睁开眼,见到我,脸上立即露出松口气的喜悦,毫不掩饰,略带激动地坐直,“乐扬。”
我推开他,坐在地上脱鞋。
“乐扬,”他蹲下来,叫我。我不理他,他站了会儿,说,“算了。”回房,脱下外套,爬到上铺,睡觉。
明明是我在逼,可那句万念俱灰的算了真是让我心一下子拧起来,怎么就算了,你不是在等我么,你不是不放心我么,混蛋。
我懊恼的站起身,不期然看见他摊在桌上的练习册翻开着,昏黄的灯光下几行凌乱的字迹。我不做声地读。读到了骨子里,痛不可当。
——俩个孤独的孩子,不要怕,不要怕,我们一起长大,撑一把伞,我拉你的手,我听你数一二三四,我们相依为命。不要用伤害他来保护你。好吧,好吧,我们等着,总有一天谁都勇敢。
我擦了擦眼睛,把练习册合起来,走到房内,他睡着,月光白练地保护他,我踮起脚,扒住他的床框,我伸手擦掉他脸颊边淡淡的湿,他的睫毛抖动起来,仇乐扬如尘土卑微,“我错了,你别哭了。”
我以为他会倔强回嘴,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打开我的手,然后翻身背对我。
那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掰着指头算,还有一百余天,我们将要高考,我知道他想去北方上大学。
我们离十字路口越来越近,他的方向必定和我相背。
***
我彻底见识到肖慎的脾气,他说出那句算了之后,还真就跟我拗到底了,一个屋檐下待着,半句话都不肯说,就跟不认识一样。我也要脸啊,都说了我错,还几千几百个台阶给他,万里长城都建成,却搞不定一头倔强的肖慎驴。当然也想过硬撑,可是他那句不要用伤害来保护自己让我汗颜。
我问乔敬曦,要怎么弄一个生气的人。
“男的女的?”
我怎么有脸说……“总之是人。”
“哄呗。”他自动理解成女的。
“怎么哄?”
“我操——”他怒吼,“仇乐扬你个淫魔怎么敢问我这种问题。”
“那以前都是女生哄我。”我无辜,乔敬曦一脸屎相地说她爱什么你送什么,嫌贵就送零食,持之以恒,日以继日,没不上钩的。
我没觉得这办法多好,可真是想不出别的辙,于是我每天买三毛钱一袋的鱼片干去钓驴。
第五章
他有一张我见过的最生动的脸,是有小漂亮的,不容易看到苦难。
我常常想,那些逃跑,是为了伤害他,还是怕被他先伤害。啊,傻了傻了,真是少年人别样的难堪。
——仇乐扬
****
钓驴运动的难度之高,竟远远超出我的预估。
我倒不怕那头驴不吃饵,可问题在于驴把饵吃精光,却大言不惭老不惦念我的好。
他妈的这什么破人,我在老毛的课上奋笔疾书,练习册的每一页角落都画了一只招风大耳的驴头,下课铃响,语文课代表过来收本子,看我埋着头还没完,奇怪了,“仇乐扬,你转性了?”
我不搭理那丫头,小姑娘拗上了,“现在才知道认真,还来得及啊?”
“姐姐,我对你一直很认真。”我头也不抬。
“别讨厌。”带着点笑声,“乱说八道。”
“姐姐你这可冤枉我了。”
我踢踢非票子的椅子,他转身用力点头,“真,真,真的,他每天放学都要坐在你的座位上沉思,非得饿,饿到眼冒金星才肯回家,站起身来泪流满面。”
“去。”小姑娘笑的腰都弯了,“那也是因为肚子饿才哭,纯属鳄鱼的眼泪。”
“要说姐姐你就是文学水平远远超越同龄人。”我画完最后一笔,把本子交给她。
她笑着又啐我一口,转身要跑,却一把被我拉住辫子,没用劲,只留着她弯腰停步,“干吗,老师看着呢。”
“放学请你喝汽水。”我眯起眼睛桃花她,“那儿没老师看。”
小姑娘抿抿嘴,似是而非的笑着,“再说吧。”
我放了她的辫子,她跑开,花裙子飘起原摆,拂过道的课桌椅,我颇有兴味地看了会儿,问非票子,“她叫什么来着?”
“我靠——”,他吼起来,“你是不是人啊,都同学三年了,你连人名字都不知,知道?”
“我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女的有点儿味道?”
“你他妈以前就是一禽兽。”
“现在不是了?”
“现在是牲口。”
“我去你的蛋,”我一巴掌打上他的后脑勺,“说,那女的叫什么?”
“……”非票子认真想了会儿,说要不你还是问老乔吧……
“他人呢?”
“厕所,所吧。”
“那儿简直就是他的大海啊故乡了,”我无聊的伸个懒腰,双手扒拉住他的肩膀,“借哥们点钱。”
“不,不借。”
“我准还。”
“不,不信。”
“你她妈当我是你啊。我几时跟你赖过账?”
“多了去了!去年生日,我舅送我的,变,变形金刚被你拿去大半年,我就压根没,没见过影啊儿——”他瞪我一眼,终究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过来,“哥们这月就剩这些了,省着点花。”
“那你午饭呢?”
“再说了。家里顺些饼干呗。”
“放屁,你还剩几俩肉了,”我还没丧失人性到这份上,死活不肯接他那点活口费。
他说你干吗不问肖慎借?他爸没少给他留钱吧。
我脸一垮,真没脸说,还他妈问他借呢,我就为他穷的我。
那些年,物质尚匮乏,一毛钱的果丹皮如此美味,我多么怀念光着脚丫坐在泥土堆上嚼果丹皮的时光,一些年代结束,一些年代开始,未来远在天边,过去的便那样过去,就像如今遍寻不到的白白弹性巧克力,在记忆里它无价。
每天一袋三毛钱的鱼片干对当时的我来说,也够奢的,小卖店的老婆婆都认得我了,每天放学,我刚走近,她就笑开没牙的嘴,拿出一包,塑料袋上印着“明珠牌鱼片干,美妙滋味”(… …|||||||||||||||||||,我对这句宣传语记得特别深,另一句就是当时电视上老播放:健康内裤,A_B!!!)。
导致日后我看什么海鲜类干货都像看三毛钱。
我把鱼片干放在饭桌上,等驴回家。驴这段时间通常比我晚放学,人尖子班已然进入冲刺阶段,几乎每天都要留堂补习。
宁伯母把饭菜热在褥子里,我开着电视一人吃饭,常常不自觉的伸着筷子,冒出一句妈,留快大点的肉给我爸。
我想我不能再否认自己那么盼望肖慎早点回来,早点恢复邦交,我俩可以一边看卡通片一边抢肉吃。
他坚持冷战已经一个多月,我摆明了用来诱降的鱼片干他倒是收,他爱吃那个,小口嚼着,虎牙突突的,眼角笑眯起来,驴就是驴。
问题是他一定把这份子还回来,到家一看桌上的鱼片干,鞋也不脱就跑出去,三分钟后回来,扔给我一支超霸可可雪糕,当时最风靡校园的冷饮,价值三毛钱。
我都被他气笑了。
没这样无聊的,白白便宜了街口的小卖铺,可我却就如此认真,一天不拉的跟他把这个游戏玩了下去,他的肚子装满鱼片干,我哈口气就是可可味的冰冻。有回吃完晚饭我实在没忍住,收拾着桌子,突然说,“你觉得这样有劲么?”
他没料到我居然开口,惊了一下,抬头默默看我,那种无辜的眼神竟然透露委屈,我没出息的心软,低下头笑笑说,“我更喜欢吃娃娃头雪糕。”
可他不肯满足我,因为娃娃头雪糕得四毛五,贵了点。当然贵,每天这样玩着,一个月九块人民币,这在当时抵我整月的零花,当那天操机操到一半,摸遍了全身没找出钱换角子时,我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性。
“张老师可生气了。”总算知道这女生叫闽襄臻,正靠在我的自行车旁喝汽水,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
“是啊,你怎么惹她了。”我心不在焉地看着来往路人,盘算着找谁弄钱。
“谁惹她了?你真是贼喊捉贼。”她笑着说我。
“我喊了么?”我嬉皮笑脸的扔掉吸管,瓶口对着嘴喝。女生都喜欢这种粗犷的举动,我故意的。“我喊什么了,你重复来听听。”
“讨厌,我说不过你。” 闽襄臻还算可爱,不玩容郦那套装聪明,“你告诉我,干吗在练习册上画那么多——多——”她红着脸,“驴?”
“你骂人。”我抓起她的辫子靠近。
“哎呀,”她慌了,想推开我又不敢动作太大,“你干吗啊,被同学看见。”
“那你怎么骂我。”
“没你这样的,仇乐扬,明明是你自个儿在本子上乱画,习题反而全空着,张老师气疯了,她还觉得你骂她呢。”
“她轮不到我骂。”我憋嘴。
“那你这是在骂谁?”
“干吗告诉你,”我眯着眼对她笑,不松开辫子反而越凑越近,她脸红扑扑的,眼神慌乱还期待,单纯的小雏,我心里想。
肖慎也是这么一雏。我又想。
“仇乐扬,”女孩子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抬高眉梢,“我……我妈妈不让我……现在谈朋友的。”她很小声很小声,说完后紧张的看着我。
我笑起来,“我妈妈也不让的。”
“……啊?”没得到她预想中我为了爱情的积极争取,女孩子愣住了,“为,为什么。”
我放开她,一脸纯洁的说,“我妈妈怕我吃亏。”
“…………” 闽襄臻一憋嘴,泪水在眼眶打转,背起书包恨恨推开我,“仇乐扬,你就是一流氓。”
我心里嘀咕,看你单纯才不跟你流氓呢,要真流氓你丫头你还不完蛋?
两瓶汽水,我兜里一分钱都没,“赊账吧?”我问老板,那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头发总稀拉油腻,挺猥琐,可他媳妇巨美,一双泛绿的眼珠子,白白粉粉的满月脸蛋,我们常常调戏,去年她生了一娃,我觉得一定不是她丈夫的种。
“不成,你们这几个皮孩子都赊多少了。”他指指我的手表,“用这个抵押。”
“切,”摘下手表,“那你得给我写个字据。”
我捏着空荡荡的手腕猫进一旁的小道里候着,等到都犯困了,好容易看到一老实巴交的矮个子胖男生,小肥脸嘬起嘴,手里攥着油墩子。
弟弟,就你了,我勾着嘴角笑起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抓起那小胖子的衣领。
“你,你干吗。”他吓得嘿,手一松,油墩子骨碌掉地上,小胖子哭的心都有,“我,我的……”
“你的就是我的。”我拍拍他的脸,“钱呢?借哥哥使使。”
小胖子惊恐的眼都瞪圆了,可算让他明白过来遇上高年级拗分了,“我,我会告诉老师的。”
“高三4,仇乐扬。”我不耐烦,“赶紧,钱呢?非逼哥哥动手啊。”
“我,我没……”他挣扎,我真烦了,操起拳头捏着他后背,膝盖顶上他的腿,他还没来得及喊,人已经弓了起来,我一拳头揍在他肚子上,只用了五分力,这孩子已经“呜——”地哭出来。我趁势一肘子击在他脖子,小胖子狗吃屎地趴在地上,我蹲下,揪着他的校服衣襟,“钱呢?再让哥哥问一次,你这张脸就等开花了。”
“书包,书包外边袋袋里。”他用手捂着脸,吓得眼泪直流。
我不再废话,掏出一个铁臂阿童木的小钱包,一看还真不少,十来块钱的样子,足了足了,我龙心大悦,站起来踢他的屁股,“滚吧。”
“呜呜呜——”小胖子直哭,“你坏蛋,我要告诉妈妈的,妈妈会找校长。”
“成,我请你妈妈喝汽水。”
“呜呜呜——”小胖子挣扎着起身,一跌一跌的,“你打我,你打得我,我爬不起来了。”
我真想笑,刚要说话,路口有人用冰冷的声音说,“我扶你。”
在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有人能让我在一瞬间如坠冰窟,第一次挨鸡毛掸抽的时候,我都不曾如此手脚发麻,肖慎站在那边,厌恶的看着我,我立刻做错事般的疆立不动。奇怪,本性里那些良善的因子总是被他逼得冒出头。
“我来扶你,”肖慎看都不看我,我愣着,脚还踩在小胖子的屁股上,肖慎皱起眉头,一脚踢开我,我猝不及防跌了一步。
“呜呜呜——”小胖子被他搀起来,指着地上滚满泥土的油墩子直哭。
肖慎冲我伸出手要钱包,我啐了一口,他妈的我又不是你佣人,“仇乐扬!”他连名带姓的叫我,毫不掩盖声音里的怒气。
“呜呜——哇——你们认识的!”小胖子惊声尖叫,肖慎紧忙回头,同学你听我说,“我,我已经没钱了,你们不可以两个人打我——呜呜——妈妈——”油墩子也不要了,小胖子一崴一崴地逃了。我跳到花台上坐好,看着那扑扑的肥影子,爆笑出声。
肖慎回过头,“啪”地扇了我一个耳光。
我朦了三秒钟,“操——”抬脚对准他肚子,把他踢得摔坐在地。
我俩瞪视对方,彼此狼狈万分,我感受到一种残酷的压抑。
“乐扬,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良久,他擦了擦嘴角。
“把你踢废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我冷笑。
“我不是说这个,你踢死我,我也一样扇你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