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冬季-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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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医师与提琴手的故事。
缘分的开始，是巧合，还是欺骗？
一
普罗旺斯的马赛机场门口。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匆匆从车厢里出来，随手关上车门，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开了车门，弯腰探身去取。他穿著厚实的羽绒服，手上戴着宽大的皮手套，这样的举动让他显得有些费力而且笨拙。东西终于拿出来，是一个十分精美的大盒子，盒子中间是透明的塑料包装，看得到里面居然是一只泰迪玩具熊。他把它夹在臂弯里，看到周围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便冲他们咧嘴一笑，然后快步走进机场大厅。
齐欢百无聊赖地倚靠在机场角落的大理石台上，两条长腿也随着他的身体斜斜站着，一条Benetton的牛仔裤将腿部线条衬托得越发笔直修长。搁在他脚边的是一个皮套琴盒，还有一个大大的黑色双肩包。他戴着耳塞在听音乐，时不时抬起手腕查看时间，又抬眼四下张望，很显然是在等人，但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焦急的神情，仍是一副闲闲散散的样子。
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个男人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浅灰色的羽绒服，把这个人包裹得像只笨重的大熊。但从他的脸可以看出，他其实并不胖，身材的比例还相当完美。他从门口急匆匆小跑进来后，就走走停停，还眯着眼睛东张西望。齐欢不由笑起来，这个人让他想起了漫画里的狗熊抱球。
那男人循声望过来，远远地，在齐欢身上扫了几眼，好象是想确认什么。忽然看到他身旁的大琴盒，立即面露喜色，快步走了过来。
齐欢摘掉耳塞，站直了身体，等他走到跟前，冲他微微一笑，大方地把手递过去，〃我是齐欢，早上好！〃
那男人看清齐欢的脸，顿时怔忡了一下，随即忙不迭握住他的手，〃早上好，我是唐亦峰。〃
唐亦峰将手中的礼盒拿给齐欢看，问：〃你是要这种玩具熊么？〃
齐欢早就看到了，笑着点头：〃它的名字叫泰迪。〃
〃我不懂这些，从来没有关注过。〃唐亦峰摸摸脑袋，憨态可掬。
齐欢弯腰拎起自己的背包，还有琴盒。
〃我来吧。〃唐亦峰主动接过背包，扛在肩头。
齐欢看他高头大马的身材，笑了笑，没有拒绝。一转眼，唐亦峰把那个礼盒塞到了他手里，脸上露出一副探究的表情：〃送给你，我真没想到，你。。。。。。会喜欢这个。〃
齐欢想起眼前这个人的职业，不由哑然失笑：〃你想研究我么？唐医师。〃
唐亦峰嘿嘿笑了两声，摆出一本正经的架势，说：〃正有此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齐欢把琴盒背在身后，抱着玩具熊走出几步，才接口：〃没问题，只要唐医师肯付给我双倍的酬金，我不介意。〃
〃是我聘请你来当音乐家教的双倍？〃唐亦峰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
〃没错！〃
两人谈笑，并肩走出进场。
唐亦峰注意到齐欢尤其紧张自己背在身后的琴盒，与先前给他洒脱的感觉不同。只要有人与他擦肩而过，他都会回头扫一眼。于是打趣道：〃你的小提琴是金箔做的啊？〃
齐欢一怔，随即摇摇头：〃当然不是。〃然后又神秘兮兮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它不知要比金箔贵重多少倍。〃
唐亦峰侧头，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瞳闪过促狭的光芒，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齐欢看见唐亦峰的白色保时捷，开心地吹了声长哨。
〃喜欢？〃唐亦峰抬眼，瞥见他那张干净漂亮的脸上，带了七分孩子气的笑容。
齐欢点点头，小心翼翼将琴盒打横放在后座，自己也飞快钻了进去。唐亦峰笑笑，坐到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我们现在去哪？你上次在网上说还没有买琴，现在呢？〃齐欢问。
〃现在也没有，我不知道学哪样好些，你给点专业的建议？〃唐亦峰回头，忽然奇怪地问他：〃你怎么不坐到我旁边来，这样我们说话方便些。〃
齐欢摆摆手，笑着侧躺下去：〃我想睡觉。〃
唐亦峰先前在大厅看清他的容貌后，心里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欣喜。半个月前，唐亦峰在一个著名的音乐论坛贴了一个招聘广告，还留了自己的联系方法。本也是心血来潮，他下线后就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谁知，一个礼拜前，他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发现一封来自维也纳的邮件，点击阅读后才想起有过这么一码事，当即登录那个论坛，翻开帖子来看。跟贴的不少，但都不是跟他同一个城市的，有的不愿意来，有的表示酬劳方面需要再商议。只有那个给他发邮件的Neil，当即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想到这里，唐亦峰忍不住问后座那个昏昏欲睡的人：〃为什么要叫Neil？据我所知，这个名字在维也纳是家喻户晓，你们同是音乐界的人，就不避讳么？〃
齐欢瞌着眼睛，轻笑起来。〃嗯，避讳的，行里叫这个名字的人不多。〃顿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他：〃你不是说你对音乐一无所知么？可你知道Neil，比我想象中的无知要好一些。〃
〃嘿嘿，〃唐亦峰在听到无知这两个字眼后，微微皱了下眉，无奈地笑起来：〃你这人。。。。。。说话不要那么直接好不好？那个Neil，地球人都应该知道。〃
齐欢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翻了个身，背朝着他继续睡觉。
唐亦峰本来有许多话想同他说，可是看他确实一副疲倦的样子，想着来日方长，便咽了回去，坐正启动油门，把车开上了跑道。
过了一会儿，齐欢自己翻身坐起来，问：〃你还没说我们现在去哪？〃
〃怕我把你卖了不成？〃唐亦峰从照后镜里看他，〃去我住处，安顿一下。你看上去很累，可以好好睡一觉。〃
齐欢不说话，侧着头想了想，说：〃算了，不差这一会儿，我们去买乐器吧。〃
〃好，你是我teacher，你说了算。〃
从繁华区的地下停车场出来，唐亦峰再一次问他：〃你确定要带着你的琴陪我去琴行选购乐器？〃齐欢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无声地点了点头。
唐亦峰苦笑：〃好吧，我收回金箔一说，我现在想象它是镶钻的。〃
齐欢挑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逛了好几家大型琴行，齐欢的眼光相当挑剔，而且十分固执己见，他几乎不听店员的讲解，自己挑选，自己试音色。唐亦峰是门外汉，但他凭借职业的直觉见微知着，很容易便看出齐欢是个货真价实的行家，他比任何一个上前服务的店员都精通那些乐器。
〃为什么选中钢琴？〃趁店员走开的间隙，唐亦峰凑过去问他。
〃我认为这个适合你。〃齐欢张开纤长白皙的五指，在黑白琴键上轻快弹跳。停下来，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又架起他的两只手，绕过自己的臂膀，掌心贴放在手背上，然后带动他一起弹奏了段欢快的乐章。
唐亦峰低头看着他柔和的侧面线条，鼻子里隐约嗅出自他柔软黑发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登时心旷神怡，思绪随着乐符翩然起舞。
〃怎么样？〃齐欢停下弹奏，回头问征询他的意见。
唐亦峰刚回过神，还有点恍惚：〃啊？什么？〃
齐欢好笑地看着他：〃当然是问你弹钢琴的感觉了，还能有什么？〃
唐亦峰故作镇定地点头：〃不错，就这个吧。〃
〃嗯，这台钢琴的音色还可以，给你足够用了。不过这里的行情我不清楚，你去跟他们谈吧，应该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吧？嗯，还有价格，这种规格的钢琴，最多不会超过。。。。。。〃
齐欢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通，唐亦峰却没听进去多少。一颗心轻飘飘的，隐藏在身体深处的某种情愫，竟被一个还算陌生人的人诱发出来。
这连唐亦峰都觉得不可思议。
回到唐亦峰的公寓，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齐欢一进门，放下他的宝贝琴盒，就一头栽在松软的皮沙发上，闭目休息。
唐亦峰走进走出几趟后，过来叫醒他，把一套崭新的睡袍递到他手里，〃你的房间前一天就整理出来，被褥什么的都是新的，你直接住进去就可以了。浴室在那边，热水我帮你放好了，你先去洗，出来正好可以吃晚餐，火腿肠煎蛋好不好？我现在就去准备。〃
齐欢睡眼朦胧，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嘴上仍不忘取笑他：〃随便，你。。。。。。真是居家必备。。。。。。的好男人。〃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着睡袍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唐亦峰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洗了个热水澡，齐欢才算把绷着的神经稍稍缓了下来。他穿著唐亦峰给他准备的睡袍，去参观自己的房间。打开壁灯，橘黄｜色的光线立时笼罩出一片小天地，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他欣赏不来这种东西，扫了几眼，觉得不错也就过去了。
这个卧室不大，但是布局得相当不错，小巧又显示出了主人的格调。齐欢走过去，拉开落地玻璃的大窗帘，欣喜地看到外面的小阳台，还有不远处那片宁静的海。
他找来自己的背包，打开，将里面的日常用品、衣服、乐谱逐一取出来，摆放到相应的位置上去。忽然看到塞在包一侧的牛皮纸袋，疑惑地拆开来看是各种各样的药片。
他微皱着眉头，苦笑了一下。摸出他的手机，开机，熟练地拨通一个长号码。
〃Hello，This is Jessica speaking。。。。。。〃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
〃Jessica，是我。〃
〃Neil！你到普罗旺斯了？一路上还好吧？〃一听到齐欢的声音，那头就欢欣不已。
〃嗯，还好。〃齐欢一边通电话，一边继续整理东西。
〃Neil，为什么走得那样急？你的世界公演刚刚才结束，应该好好休息几天！〃不出所料，Jessica开始唠叨，〃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稳定，每次演出后都要出问题，这次。。。。。。Are you ok？〃她是从小旅居美国的ABC，虽然喜欢中国文化，跟齐欢这样的华裔讲着讲着，还是会突然蹦出一两句英文来。
齐欢知道她关心自己，温和地说：〃我还好，真的，这次好象没什么反应，就是有点累。〃
〃好吧，你现在都跑掉了，我也不可能飞过去把你抓回来，总之，你自己要注意，不要吃生冷的食物，辛辣的东西也不准吃，不许喝酒。。。。。。对了，普罗旺斯的葡萄酒，你只许喝一点点哦，要多休息，不要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假期虽然难得，但是还是要为即将到来的金色大厅演出养精蓄锐。。。。。。〃
〃Jessica看来你的中文水平有很大的进步，你会运用成语了。〃齐欢忙打断她，生怕她再说个没完没了。
〃嗯，那要多谢你。〃Jessica好象看穿他的心思，又把话头找回来接上，〃Neil，你千万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还有，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你必须保证我可以随时联络到你，这次回来，要是我看到你瘦了或是哪不对劲，你看你下次的假期，我还批是不批。〃
〃OK，我一定好好保重自己。对了，谢谢你为我准备的药，晚安，Miss。〃齐欢愉快地收线，将那一堆药重新装回袋子里，扔进床头柜的抽屉。
唐亦峰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的晚餐。
齐欢坐在餐桌边，目光落在还在烤箱旁忙碌的唐亦峰身上。这时候的大熊脱掉了外面那层笨重的皮毛，室内暖气宜人，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运动衫，将外在颀长硬朗的线条显露无疑。唐亦峰端起刚出炉的面包，一转身，就看见齐欢支着下巴，神色慵懒。于是把面包、黄油递到他眼皮底下，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吃呀。〃
齐欢抬了抬身子，想把椅子往前挪一些，谁知身下的椅子竟是那样沉重，他始料不及，不由回头多看了两眼。
〃那是酸枝木椅子，很重。〃唐亦峰本来已经坐到了他对面，赶紧起身走过来，搬他抬了一下椅子。
〃什么木？〃齐欢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酸枝木，是清末家具。〃唐亦峰随口解释了一下，他是个古董收藏迷，公寓里放的许多家私摆设全是他颇费心思从世界各地淘来或拍卖下来的，从收藏者的角度来看，无论价格高低，每一样都很珍贵。但他也看出齐欢对这些一窍不通，甚至提不起兴趣，所以他很识趣地缄口，过了一会儿，他想起自己应该询问的一些事。
〃你现在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么？〃他记得Neil在那个论坛的公开资料上，写了student这样的身份。
〃不，现在不是了。〃齐欢低头咬了一口面包，额前的湿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
唐亦峰想都不想，伸手替他拨弄到耳后。齐欢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
唐亦峰自己都被这个举动怔住，尴尬地笑了下，又问：〃那你现在的职业是什么？〃
〃家庭教师，你的。〃齐欢淡淡说了一句，好像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或者，你允许我出去做Part…time。〃
〃你很需要钱？〃
〃不，〃齐欢摇头，〃拮据的时期已经过去。〃
〃哦。〃唐亦峰发现自己对这个人越来越有兴趣。才第一天见面，齐欢从容的气度、干净的外表、简洁的回答方式，都让唐亦峰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身上有故事。对于一个专业的心理医师而言，这犹如猫闻见了腥味一样，让他兴奋不已。
第二天早上，齐欢被自己手机的铃声吵醒。
〃Good morning〃
齐欢眯着眼睛，笑着应道：〃Good morning，你真是准时。〃
线的那头，Jessica洋洋得意：〃当然，今天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发烧？有没有胃痛？有没有。。。。。。〃
〃等一下，〃齐欢头疼地撑住额角，惨叫连连，〃拜托，不要刻意提醒我有多少毛病好不好？〃
〃不好！〃对方不给任何余地地拒绝，同时命令他，〃找出你的温度计，测量一下体温，超出正常范围马上约个医生见面，如果没有号码，我可以帮你异地联系。〃
〃好，现在就量，你等着。〃齐欢识相地举手投降，侧身拉开旁边的抽屉，抓起里面的温度计，熟练地塞进腋下，又躺倒在床上，笑眯眯地冲焦急等待的人说：〃等几分钟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