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冬季-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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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亦峰低声问：〃你妈妈呢？现在？〃
〃过世很多年了，〃齐欢淡淡地说：〃其实走了也好，她活得那么不开心。〃
〃齐欢。。。。。。〃唐亦峰弯腰，从身后默默地拥抱他。
齐欢没有拒绝，过了一会儿，轻轻挣脱开来，眨眼笑道：〃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抱我。〃
唐亦峰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你才发现啊，你真是后知后觉。〃
齐欢的脸上有些倦，无所谓地笑了笑，低头将琴盒里的东西取出来。
这是一把精致的小提琴，绝非市面上那些粗糙的商品可以比拟。最引人注目的是琴身的颜色，竟是非常诡异艳丽的血红，时刻散发着一股磁场般的魔力，令人一眼沉迷。齐欢随意试拉了几下，发出的琴音在唐亦峰这个外行人听来，犹如天籁鸣响，直指灵魂深处。
虽然没有收藏过乐器，唐亦峰也可以一眼看出它的珍贵，无论色泽、琴板、琴弦、音色，无不彰显着它的与众不同。忽然想到第一天见面的时候，自己还取笑过他，把他的话当玩笑听。现在看来，这把小提琴，确实不能用金箔跟镶钻的价值来衡量。
齐欢再站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郁郁之色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定与自信。他走到一块宽敞的平地上去，冲唐亦峰一扬眉：〃虽然今天的观众只有一个，不过我的水准永远不会掉价。〃
唐亦峰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漂亮面孔，心情翻涌难平，明白自己这次是彻彻底底陷进去了。
齐欢拉的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时而热烈奔放，时而轻缓低吟。他专注的目光让唐亦峰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那把小提琴在他手里，迸发出的魅力，已不仅仅是吸引。
他耳边仿佛响起一个稚气十足的童声：〃我们老师说，每一把小提琴里都住着一个音乐精灵。〃当时听过就算的话，此刻却让他深有同感。眼前的人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是在用他的灵魂演奏最动人的乐章。落日的余晖尽情地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熠熠生辉。
唐亦峰情不自禁微笑，闭上眼睛，任思绪随着他悠扬的琴声翩然起舞。
两人在樱桃园停留了好长时间，直到夜幕降临，齐欢才带唐亦峰去看那房子。出乎意料的是，这座罗马风格的上下两层楼房，打扫得非常干净，连最不起眼的角落，砖瓦都是一尘不染。里面的家俬摆设有些陈旧，但除了色泽暗沉外，再挑不出一丝毛病，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曾经流行过的时尚元素依然变着花样活跃在当今舞台。宽敞的大厅有个小小的吧台，看得出房子以前的主人是个极其懂得享受、眼光独到的人。
齐欢走到吧台后面，打开收藏柜，蹲身在那细细摸索。唐亦峰在屋里溜达，一个个房间开进去参观。忽然听见齐欢大叫一声，他忙跑过去问：〃怎么了？〃
齐欢手里举着一个精美的高瘦酒瓶，激动地说：〃这是当年我妈妈自己酿制的葡萄酒，想不到现在还在。〃如获至宝地捧在怀里，开心得像个小孩。
〃你怎么知道在这里？〃唐亦峰走到他身旁，好奇地问。
〃我在我妈妈生前的日记上看到的。〃齐欢动情地亲吻那个酒瓶。唐亦峰看在眼里，一颗心痒得如同猫爪在轻挠。
〃你家里有葡萄酒么？〃齐欢站在车子前面，〃没有的话，我去买。〃
〃怎么可能没有？我有普罗旺斯最好的葡萄酒。〃唐亦峰将车钥匙放进大衣口袋里，握了下齐欢的手，〃冷不冷？你每次出门都穿这样少，外面最好加件外套。〃
齐欢好笑地看着他：〃你比Jessica还罗嗦。〃
〃Jessica？她是谁？〃
〃哦，一个朋友。〃齐欢淡淡地说。
〃怎么突然想喝葡萄酒？〃唐亦峰开了门，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
〃高兴呗。〃齐欢走进房间，放下琴盒，从背包里取出那个外表已经陈旧不堪的酒瓶，小心翼翼摆在书桌上，嘴里哼着轻快的调子。
唐亦峰站在吧台，冲他招手。齐欢走过去，看到架子上整一排的葡萄酒，不同的牌子，不同的年份，不同的包装，整整齐齐地分类放着。随手拿了一瓶，齐欢的眼里跃跃欲试。
〃你倒是会挑。〃唐亦峰笑着接过，取出两个高脚杯来倒上。
齐欢轻晃酒杯，褐色玫瑰红的液体，晶莹剔透。他愉快地抿着唇角，连眉梢都透出笑意。
唐亦峰打趣道：〃想不到你这么容易满足。〃
齐欢挑眉：〃不是人人都像你，志向远大。〃
唐亦峰呵呵笑起来：〃不是玩物丧志么？〃
〃别人也许玩不起，〃齐欢猛地把剩下的葡萄酒全倒进嘴里，〃不过，我想你有这个资本。〃
唐亦峰吓了一跳，叫道：〃你疯了，这是葡萄酒，不是啤酒。〃
〃小气！〃齐欢白了他一眼，抓过那瓶酒，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不就是酒么？〃
唐亦峰苦笑不得，看着齐欢因为喝酒而变得粉嘟嘟的脸颊，忽然有把他压倒的冲动。
齐欢对他的心思浑然不知，似乎心情特别好，没有一刻不在笑。那刚刚开封的上好葡萄酒，被他一杯接着一杯如牛狂饮，唐亦峰倒不心疼钱，只是觉得暴殄天物。
酒喝多了自然会醉。起先见齐欢喝酒的阵势，还以为他的酒量很好，谁知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齐欢的脸越来越红，室内温度明明合宜得很，他却热得跑去阳台吹冷风。
唐亦峰怕他生病，赶紧把他拉回来，强行将他按在沙发上坐着，琢磨着给他弄点醒酒的东西。刚走到厨房，就听见齐欢在客厅又嚷又叫，那酷似小孩子耍脾气的叫法，真是让见惯他优雅从容的唐亦峰大跌眼镜。
温热牛奶，端到齐欢嘴边。齐欢好像特别排斥牛奶的味道，皱了皱眉，捂住嘴巴，一个劲地摇头。唐亦峰把他揽在怀里，拍拍他的肩，耐心哄他：〃就喝一口，好不好？乖，喝一口。。。。。。〃好不容易半哄半灌，齐欢才咽下一口，还呛着了，咳得满脸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唐亦峰也折腾得满头是汗，口干舌燥，无奈地端起手里的牛奶，自己喝了一大半。
齐欢完全进入了状态，话多，眼神迷离，时不时嬉笑一下。
唐亦峰一边喝牛奶，一边看趴在沙发上的人，问：〃欢欢，你今天真的开心么？〃
〃开心。。。。。。不开心。。。。。。〃齐欢嘴里嘟囔。
〃为什么不开心？〃唐亦峰又问。
齐欢呢喃了一声，忽然沉默下去，翻过身，脸朝下埋在抱枕里。
唐亦峰放下杯子，过去把齐欢抱起来。
齐欢闭着眼睛，眼角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嘴巴倔强地抿着。
唐亦峰低头吻去他的泪，齐欢忽然睁开眼，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直起身子，坐在他的大腿上。
唐亦峰顺势搂住他柔韧的腰身，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暧昧的味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齐欢把头搭在他的肩头，笑嘻嘻地问：〃你喜欢我？〃
唐亦峰不轻不重捏了他一下，齐欢叫了一声，抬起头，委屈地看着他。
唐亦峰微微一笑：〃那你呢？喜欢我么？〃
齐欢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我不讨厌你。〃
唐亦峰失笑：〃这是什么答案？喜欢跟不讨厌是两种概念，你中文是怎么学的？〃
齐欢不耐烦起来，嚷嚷：〃不讨厌就是不讨厌，问那么多干吗！〃说完低头狠狠咬了他一口。
唐亦峰大笑，将他压倒在沙发上，柔软的身体，薄薄的运动衫下滑腻的肌肤，手感极佳。
齐欢皱眉，好奇地看着他。
唐亦峰捏住他的下巴，吻他的唇。齐欢张开嘴，尝试着将舌头探入他的嘴里，与他纠缠在一块。葡萄酒的醇香还残留在唇齿间，这个热情似火的法式热吻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
直到呼吸困难，两人才气喘吁吁地放开彼此。
唐亦峰坐在地板上，看齐欢的眼神，像是捡到宝一样欣喜。
齐欢忽然站起身来，飞快地脱掉衣服。
唐亦峰愣了一下，只眨眼的功夫，齐欢已经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
〃全身黏糊糊的，我要去洗澡。〃齐欢摇摇晃晃朝浴室走去。
唐亦峰目瞪口呆，听见他关门的声音，才回过神，不能自已地哈哈大笑。
（五）
吃早餐的时候，唐亦峰还担心齐欢脸皮薄，会因为昨晚的事不好意思，谁知那人比他还镇定自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唐亦峰故意提醒他：〃欢欢，昨晚睡得好么？〃
齐欢皱眉：〃水太凉了，冻得我难受。〃
〃你在浴缸里泡了足足两个小时，要不是我把你捞起来，你恐怕要在水里过夜。〃唐亦峰努力说得云淡风轻，嘴角却实在忍不住勾了起来。昨夜齐欢把自己脱个精光，溜去泡澡，居然在浴缸里睡着了。
齐欢一边切牛排，一边忿忿地说：〃我知道是你，奇怪我明明有知觉，就是睁不开眼。〃
唐亦峰的目光闪过促狭的光：〃那是不是表示昨晚你喝醉了，但大脑清醒？〃
齐欢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一点点不自然。
唐亦峰视而不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望向他身后的落地玻璃，〃今天天气不错，有什么安排？〃
〃你不要去诊所么？〃
〃去的，我的助手今天请假，你如果没事做，跟我一起去，怎样？〃
齐欢考虑了一下，点头：〃也好，不过你别指望我会干你助手干的活。〃
唐亦峰宠溺地看着他，笑了笑：〃无所谓。〃
唐亦峰忙了一阵，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闲下来休息。开门出去看齐欢，见他一个人悠闲地坐在软沙发上，头望向窗外，似乎是在欣赏风景。修长的双腿并拢，向前无拘无束地伸展开，大腿上搭着一本书。
唐亦峰走过去，瞄了一眼封面上的法文，是罗曼罗兰的《母与子》。
在他身旁坐下，问：〃欢欢，你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齐欢一怔：〃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跟她不熟。〃
见唐亦峰露出疑惑的神情，补充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将我送去孤儿院寄养，我真的不知道。〃这话说得平淡无奇，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亦峰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看得出他明亮乌黑的眼瞳里没有一丝作伪。
〃介意告诉我，你以前的生活么？〃唐亦峰去厨房找了一包DOVE的杏仁巧克力。
齐欢一把抓过巧克力，笑着说：〃就凭这个，想套我话呢？〃
〃那你想怎样？〃 唐亦峰伸手去夺，齐欢索性抱在怀里不放。
〃太便宜你了，这个。〃齐欢一副不妥协的样子。
唐亦峰想了想，〃这样吧，去吃中国大餐，OK？〃
齐欢摇摇头：〃不够。〃
〃还不够？〃唐亦峰一时猜不透他打什么主意。
齐欢神秘兮兮地说：〃这样吧，你告诉我，关于那个小朋友的事。〃
唐亦峰不自觉敛了笑意，带着警惕的语气问：〃为什么？〃
齐欢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说：〃什么为什么！我都愿意把自己贡献出来，任你研究，你有什么秘密害怕我知道？再说你来我往，公平得很，不要拉倒！〃
唐亦峰看他一脸坦然，也觉自己太过敏感，于是笑道：〃好吧，成交！〃
齐欢靠在扶手边上，问：〃你不要做笔记么？我的身世很有研究价值。〃
唐亦峰哭笑不得，好在他耐性向来很不错。
齐欢侧着脑袋思索了片刻，〃我母亲是维也纳颇有名气的小提琴演奏家，一次演奏会之后，邂逅了我父亲，不久，便随他到普罗旺斯结婚、定居。中国有一句话叫，婚姻是。。。。。。〃
〃。。。。。。爱情的坟墓。〃唐亦峰接口。
〃没错，可是对我母亲而言，婚姻是艺术生涯的终结。〃齐欢无可奈何地笑起来，〃爱情代替音乐成为她的生命，她可以完全掌控音乐的灵魂，却无法用同样的姿态面对她的婚姻，而她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接受不了任何不完美。她和我父亲很快从热恋中淡了下来，无休止的争吵，让彼此都厌倦。那时候，她已经怀孕，脾气更加暴躁。我出生不久，她就得了忧郁症，据说有次差点想把我从高楼扔出去。〃
唐亦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惊险！幸好她没有这么做。〃
齐欢点点头，嘴角噙着一缕自嘲的笑：〃也许她预见到我将继承她的衣钵，成为一个音乐天才，所以只把我摔到床上。〃
〃后来呢？〃唐亦峰轻轻揉着他的肩。
〃后来，她跟我父亲离婚，回了维也纳。知道照顾不了我，就把我送进了孤儿院，大约每隔半年会来看我一次。有一天，负责看护我的修女问我，想不想见她？我说想，她就带我去了医院，原来自从她回到维也纳，就开始疯狂地酗酒、抽烟，身体变得很差很差，临终前她让我给我父亲打越洋电话，让他过来一趟。我打了，是个女人接的，我求她让我父亲来接电话，她就在电话里用最不堪的话骂我，我气得挂掉电话，等我再打过去的时候，那号码就没再打通过。〃
齐欢看着唐亦峰，清澈如泉的眼眸没有半点悲哀，却隐藏着一种更为深沉的情感，〃我知道她根本撑不了多久，就骗她，说父亲很快就来，结果当晚她就咽气了。也许她知道我在骗她，只是懒得拆穿我。。。。。。〃
唐亦峰忽然觉得心很疼，那波澜不惊的漂亮面孔之下，竟是背负着这样一个故事。他开始有点后悔，为了满足他的好奇，让齐欢自揭伤疤。
沉默了一会儿，齐欢忽然轻笑起来，〃你相信我说的么？〃
唐亦峰摸摸他的头发，柔声地反问：〃为什么不信？〃
齐欢一下子愣住，眼眶微红，飞快地撇过脸去。
坐在〃中国风〃明亮宽敞的天台餐桌边，齐欢得意地看着唐亦峰点了满满一桌子天南地北的中国菜肴，有新疆的手抓羊肉、扬州的清炖蟹粉狮子头、杭州的老鸭煲、台北的鸳鸯火锅、澳门的葡国生蚝。。。。。。还有虾子酱、水乡鱼冻，许多看着菜谱也翻译不过来、叫不上名字的菜式，令人眼花缭乱。
唐亦峰先给他盛了一碗汤，再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菜填入他碗中，催促道：〃尝尝看，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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