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亚-桃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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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生放在车里,天未亮便赶着车子离开快活林。
马车离开快活林,来到炉颜谷山头时,她回头一望——山下快活林中有无数
粉红色的小身影跃动着跟到快活林外,小桃子们年纪都还很小,不敢离开林子,
只见她们在林外的小身影不停地上下跳动,而风中传来她们依依不舍的呜咽声。
寻常人听来,那不过是风吹林梢的声音罢了,但听在桃白若的耳中,那却是
成千上百、亲爱的小桃子们所发出的哀戚哭声——她怔怔地定在那里,泪水不
由得落了下来。
快活林啊,她生长了数百年的家乡,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的根仍留在这里,只是此去终将漂泊。
炉颜谷下依稀可见冉冉红尘,炊烟袅袅升起的人家之处——快活林、红尘千
里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究竟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归依之所?
“阿姊!”
桃白若往山下望去,小桃红赶着一匹骡正往她的方向急急而来,骡子背上还
驼着一个青衫男子,不是乔木还会是谁?
“阿姊!等等我们!”
小桃红气呼呼地赶着骡,那骡却偏生一副死硬脾气,她愈是赶,它的动作愈
慢。“该死的畜牲!快点儿走啊!”
好不容易,小桃红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没好气地跩了那骡子一腿:“死畜
牲!偏偏和小姑奶奶过不去么!”
“他不肯回去呢!”
小桃红瞪了乔木一眼:“还没到苍郁岭下就嚷着要随咱们去,和这骡子一样
死骡脑筋!”
“那怎么行?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咱们怎么对得起乔伯父、乔伯母?”桃白
若微蹙起眉。她自然也知道以乔木的固执,小桃红必然拗不过他,只是这件事
如此凶险,她真没把握自己一个人能照顾他们妥贴。
“桃姑娘,乔木自己可以照顾自己。”骡背上的乔木坐直身子,脸色虽然苍
白,但比起昨夜已好上许多。“我实在不放心……”
“不放心阿姊和那病家伙麻烦精在一块。”小桃红笑嘻嘻地接下去,乔木的
脸色一红,呐呐地接不上话。
“阿姊啊,你就让这呆子一起去吧;要不然他日也思夜也想的,只怕捱不到
咱们回来便一命呜呼哀哉啦。”
桃白若睨了小桃红一眼,再看看乔木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想想也好。乔木与
她们两姊妹自幼交情好,要真不让他去,以乔木的呆性格,自己背地里偷偷跟
着也未必可知,反而更加凶险。
顾虑到这一点,她只能叹口气点点头:“也好,乔木哥,你上来和阙少侠一
起坐吧。”
乔木闷闷地摇头:“小生自己骑骡便是了,用不着上马车。”
小桃红快活地跳上马车,轻巧地接过桃白若手中的缰绳。“阿姊,你让乔大
哥和那病家伙一起坐,那不是要他的命么?他喜欢骑骡便由得他去,咱们快走,
万一给那老妖婆追上,事情岂不是糟糕?”
桃白若无奈地嘘口气:“这样也好,咱们走罢。”
她的话声方落,小桃红手中的鞭子已刷地打在马背上,两匹马吃痛地长鸣一
声,簌地往山脚下奔去——离开了炉颜谷,往此走约莫几十里路便有小市镇,
而有人的地方便是红尘。
他们一行四人,除了昏迷不醒的阙彦生之外,心中都不免有些忐忑。
红尘啊红尘,不正是他们最为渴望,也最为恐惧的地方嘛?
山西阙王府清晨,天才蒙蒙微亮,守在阙王府前打磕睡的家丁迷迷糊糊地睁
开眼睛,眼前赫然出现一栋大宅子;论气派、威势,竟丝毫不在天下三王的阙
王府之下。
名唤阙福的年轻家丁猛地跳起来,震愕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对街的几栋民宅怎么会平空消失,又平空出现这么栋
大得不得了的宅子?
“阿……阿财……”他的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心想一眨眼,这宅子又突然
消失在眼前。“阿财啊!”
坐在他身畔,正打着呼的家丁给他的吼声吓了老大一跳:“什么事?什么事?”
“你……你看!你看啊!”
“看什么?你失魂啦?”
阿财顺着他的手指,眼前的大朱红门上写着两个大字:梅庄“你看啊!”阙
福扭过他的头来到自己跟前,瞪着那栋豪宅:“那是什么?”
阿财愣愣地:“房子啊。”
“我当然知道是房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房子平空跑出来?”阙福气急败坏
地嚷:“对街的张大婶、洪屠户到哪儿去啦?”
“你睡傻啦?”阿财莫名其妙地扭头瞧着他:“什么平空跑出来?那宅子盖
了三个月啦。张大婶、洪屠户他们拿了人家的银两不知道有多高兴,老早搬走
啦!”
“三个月?”阙福揉揉自己的眼睛,搓搓冻僵了的脸面。“三个月?不可能
啊,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真是的!着魔啦?”阿财没好气地说,站起来伸个懒腰,
刚巧对面的小侧门咿呀地开了个缝,一个绿衣少女轻轻巧巧地走了出来。
“阿绿姑娘!”阿财喜孜孜地迎上去,态度恭谨得很:“这么早上哪儿去啊?”
少女长得娇俏可爱,个头比寻常人略矮一些,模样却十分清新讨喜,她娇美
地打个揖说道:“老太太想吃素包子,咱们家厨子笨得很,老做不出来,唤我
去庙口找找有没有得买。”
“不忙,不忙!”阿财讨好地说道:“府里上上下下都爱吃素包子,厨房里
天天都备着,我去给你取几个来好不好?六只够不够?”
阿绿惊喜地笑了起来:“真的呀!阿财哥哥,您待妹子真好,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去去就来,你等着喔!”阿财乐呼呼地转身跑了进去,
动作比主人召唤还快上许多。
阙福惊疑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她的态度虽然十分熟稔,但他却百分之百确
定他们没见过;不但今天没见过,今天之前更没见过。
“哟!福哥哥,您怎么啦?怎么这样瞧着人家?”阿绿十分讶异似地朝他跨
进一步,他登时跳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过来!咱们素不相识,你别喊得这么亲热。”
阿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侧着头朝他微笑,口吻中却带着几分试探道:
“福哥,您不是当真的吗?咱们近来也说过几次话,您这么生分,妹子可要伤
心的。”
她愈是这么说,阙福心中愈是害怕,连手脚也忍不住发起颤来;他连连后退,
整个人贴在王府的大门上,口中不住地嚷:“别过来!别过来!妖精!来人啊,
快拿下这妖精!”
阿绿那张俏脸登时转为一片煞白。她的手轻轻一挥,阙福只觉得自己立时陷
入一片五里迷雾之间。
“哼!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幸好发现得早,否则婆婆怪罪下来,我可
担当不起。”
迷雾中,阿绿的脸泛着一层深绿色,眉目形貌虽然没有多大的转变,但却削
瘦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骨瘦如柴,倒像一截树枝。
阙福惊得叫也叫不出来,整个人倒在地上,不住发抖,一双眼睛瞪得有如牛
眼一般。
“杀了你给婆婆当花肥——”少女的手刷地笔直往他的颈项伸来,纤纤五指
深绿得有如一只鸟爪。
“阿绿!”
蓦地一声轻斥,那双爪子簌地收了回去,少女转身,脸上闪过一丝惊惶之色。
“小姐!”
白茫茫的迷雾中出现一名白衣少女,姿态娉婷美丽,凛凛然呈现出孤傲之色。
“你做什么?婆婆交代不可多伤人命,你全忘了吗?”
“小姐,此人万万留不得!这是个祸胎——”
“住口!”
阿绿轻颤一下。
白衣少女的眼冷冷打量阙福一眼:“他给你吓疯了,放了他吧!”
“可是小姐……”
“我说的话不算话么?”
“绿儿不敢。”
“不敢最好,你要再多伤半条性命,休怪我不念主仆之情。”白衣少女冷然
说道,身影缓缓在迷雾中散去,竟如一团轻烟似的消失无踪。
阿绿心有未甘地瞪着阙福,似乎仍不肯放弃——“阿绿妹子!包子给你取来
了……”
绿衣少女阴恻恻地冷哼一声:“算你狗命大!”
“阿绿——”
阿财兴高采烈地冲到门口,却给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阙福瞪大了眼睛,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裤裆上濡湿了一大片。他半张
着嘴,口水不住地往下流,竟像是着了魔,痴傻了一般。
“阿福!”阿财惊得将素包子落了一地,冲过来扶着痴傻的阙福,叠声嚷了
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成了这样子?”
少女阿绿瑟缩在红柱子旁,满眼的惊慌之色惶惶然说道:“我……我不知道
……他……他突然尖声大叫指着我……说我是妖魔鬼怪……又说什么天师……”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地哭了起来。“好……好生怕人……”
“这……”阿财焦急地放下阙福,来到小绿身边。“哎!难怪他方才便怪模
怪样,原来已经着了魔了……阿绿妹子,真不好意思……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何方妖魔!”呆张了嘴的阙福突然暴喝一声猛跳起来,口中念念有辞,双
眼恶狠狠地瞪着前方大吼:“看我福天师斩妖除魔——”
“阿福!”阿财既气又急地上前拦腰抱住他,同时大声呼喝:“来人!快来
人啊!阿福疯了——”
绿衣少女依旧瑟缩在柱子后面,一双泪水未干的眼睛冷冷地瞅着纠缠在一起
的人影,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这家伙,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
阙王府里冲出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制住满嘴胡说八道的阙福,将他死命压在
地面上,却制不住阙福那张嘴,只听到他没命地拉开嗓子大嚷:“有妖精!有
妖精啊!阙王府大难临头了,阙王府大难临头了啊……”
沅溪镇“沅溪镇?呵!阿姊,这名字倒挺雅致。”小桃红放慢速度,小镇口
的牌坊上龙飞凤舞写着:沅溪镇。
“这小镇造在沅江旁,所几称为”沅溪镇“,听说整个小镇都几沅纱、染布
为生。”
“咦?”
马车里的阙彦生已起身坐直,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整个人已略显神采。
“呵,沅纱的姑娘,那可美得很哪!咱们可不能不开这个眼界。”小桃红笑
嘻嘻地驱着马匹往江边去,还没到江畔,已经先听到许多少女欢乐悠扬的歌声
传来。
夕阳黄金色的光芒照耀在沅江之上,水波粼粼倒映着十多名少女曼妙的身影。
她们身畔都放着布蓝子,在溪水里洗过的新布全放进蓝子里,衬着少女们娇
笑谈论声的,正是被染料染成一江春色的溪水。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
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阙彦生面带微笑,心情极为愉悦地诵
吟诗歌,念完之后看着身畔的桃白若,眼底情深浓,而笑容依然不减。
“什么鸡啊?阙相公肚子饿了么?”
桃白若忍不住掩着唇笑了起来:“小桃红,阙相公的肚子饿不饿倒是其次,
不过让你给笑忿了气是真的。”
小桃红回头一看,阙彦生果然捂着伤口处,一张脸笑得掉了泪。
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我知道,我没学问嘛!那用得着笑成这副德行?”
“小桃姑娘,是我无礼,你别生我的气。”阙彦生连忙陪笑解释:“是前朝
文人苏轼先生的作品,名唤沅溪纱,这儿镇名叫沅溪镇,所以我才突发奇想吟
诗,可没有丝毫对你不敬之意。”
“哼!你们这些人,动不动老爱叨念这些东西,真搞不懂!”小桃红还是噘
着嘴,一脸不高兴:“什么鸡啊鸭,酒啊菜的。”
“酒菜?”阙彦生莫名其妙。
桃白若笑着将前日乔木吟诗的事情告诉了他,阙彦生听完忍不住又是一阵大
笑。
“笑吧笑吧,笑死你这庸生了事!”小桃红恼羞成怒,忽地甩下马鞭,跳下
马车,朝他们扮鬼脸:“想要我走,开口便是,何必兜着圈子取笑我?”
“小桃红……”
小桃红说着,转身离开,跟在乔木身边慢慢走着不理他们。
桃白若叹口气:“哎!这小桃红……”
“桃红姑娘天真烂漫,当真可爱得紧。”
“你真这么想?”
阙彦生点点头,看着小桃红和乔木的身影忍不住微笑:“那位乔兄也是如此,
虽然不通俗事,但比起那些惺惺作态的小人,可不知好上几倍了。”
桃白若芳心暗喜。
原本她兀自担心阙彦会嫌弃他们,乡野村夫,如今看来,他不但不介意,反
而大有赞赏之意。这样一来她就放心了……
只是,放心什么呢?
她幽幽地叹口气,阙彦生毕竟已经订过亲,她又算什么?
“桃姑娘?你怎么啦?”
桃白若连忙别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幽怨之色。
阙彦生的手却握住她的手。
她一惊,想抽回自己的手,一抬头却遇上阙彦生那双深情而坚定的眸子。
“白若,我想过了。等我回去必将禀明双亲,说我要娶你为妻。”
桃白若讶异地望着他,好半晌方咬着唇问:“你……当真?”
阙彦生用力点点头,轻轻地开口:“苍天在上,阙彦生若违此誓,让我不得
好死,永世不得超生。也愿我俩,今生今世,不离不弃,在天愿做比翼鸟,在
地愿结连理枝。”
她没有阻止他起誓,那双明亮灵透的眸无言地凝视他,许久,许久……
“白若?”阙彦生见她不语,以为她不愿意,不由得焦急起来。“白若?你
不肯?”
夕阳渐沉,桃白若终于摇摇头低低开口,声音虽低,但天地、诸神却都听得
一清二楚。
她说:“今生今世,不离不弃,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
阙王府“梅庄——梅太夫人、梅小姐到。”下人通报道。
阙王府正厅上,早已等候的阙王与夫人登时起身,翘首凝望门口来往的人影。
这“梅庄”听说乃是神算子梅公望之遗孀,梅公望在世之时,两次搭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