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传奇小说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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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汝第勿与知,唯我所欲。”时金人方启衅,河北告急。师师乃集前后
所赐金钱,呈牒开封尹,愿入官,助河北饷。复赂迪等代请于上皇,愿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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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女冠。上皇许之,赐北郭慈云观居之。
未几,金人破汴。主帅闼懒索师师,云:“金主知其名,必欲生得之。”
乃索之累日不得。张邦昌等为踪迹之,以献金营。师师骂曰:“吾以贱妓,
蒙皇帝眷,宁一死无他志。若辈高爵厚禄,朝廷何负于汝,乃事事为斩灭宗
社计?今又北面事丑虏,冀得一当,为呈身之地。吾岂作若辈羔雁蛰耶?”
乃脱金簪自刺其喉,不死;折而吞之,乃死。道君帝在五国城,知师师死状,
犹不自禁其涕泣之汍澜也。
论曰:李师师以娼妓下流,猥蒙异数,所谓处非其据矣。然观其晚节,
烈烈有侠士风,不可谓非庸中佼佼者也。道君奢侈无度,卒召北辕之祸,宜
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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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齐贤
白万州遇剑客
万州白太保,名廷诲,即致政中令讳文珂之长子也。任庄宅使时,权五
司兼水北巡检。五司者,庄宅、皇城、内园、洛苑、宫苑也。平蜀有功,就
除万州刺史。受代归,殁于荆南。白性好奇,重道士之术。从兄廷让,为亲
事都将,不履行检,屡游行于廛市中。忽有客谓廷让曰:“剑客尝闻之乎?”
廷让曰:“闻。”“曾见之乎?”曰:“未尝见。”客曰:“在前通利坊逆
旅中,呼为处士,即剑客也。可同往见之。”廷让如其言。明日同诣逆旅中,
见五六人席地环坐。中有一人,深目丰眉,紫墨色,黄须。廷让至,黄须独
不起。客曰:“可拜!”延让拜。黄须倨受,徐曰:“谁氏子至?”客曰:
“白令公侄,与某同来,专起居处士。”黄须笑曰:“尔同来,可坐共饮。”
须臾,将一木盆至,取酒数瓶,满其盆各置一瓷碗在面前。舁一案,驴肉置
其侧。中一人鼓刀切肉,作大脔。用杓酌酒于碗中,每人前设一肉器。廷让
视之有难色。黄须者一举而尽,数辈亦然。且引手取肉啖之。顾廷让,扬眉
摄目,若怒色。廷让强饮半碗许,咀嚼少肉而巳。酒食罢,散去。廷让熟视,
皆狗屠角抵辈。廷让与同来客,独住款曲。客语黄须曰:“白公志士也。处
士幸勿形迹。”黄须于床上取一短剑出匣,以手簸弄讫,以指弹剑,铿然有
声。延让视之,意谓剑客尔,复起再三拜之,曰:“幸睹处土,他日终愿乞
为弟子。”黄须曰:“此剑凡杀五七十人,皆恡财轻侮人者。取首级煮食之,
味如猪羊头尔。”廷让闻之,若芒刺满身,恐悚而退。归,具以事语弟廷诲。
贵家子闻异人奇士,素所尚,且曰:“某如何得一见之,可谋于客。”遂告
之。客曰:“但备酒馔俟之。”明日辰巳间,客果与俱来。白兄弟迎接之,
延入,白俱投拜。黄须悉倨受之。饮食讫,谓白曰:“君家有好剑否?”对
曰:“有。”因取数十口置于前。黄须一一阅之,曰:“皆凡铁也。”廷让
曰:“某房中有两口剑,试取观之。”黄须置一于地,亦曰:“凡剑尔。”
再取一,云:“此可。”乃令工磨之。黄须命取火箸至,引剑断之,刃无复
缺。黄须曰:“果稍堪尔。”以手掷,若剑舞状,久之告去。廷诲奇而留之,
命止厅侧,待之甚厚。黄须大率少语,但应唯而已。忽一日,借一骏蹄暂出
数日,徒步而来,曰:“马惊逸,不知所之。”旬日,有人送马至。又月余,
黄须谓廷让曰:“于尔弟处,借银十锭,皮箧一,好马一匹,仆二人,暂至
华阳。回日,银与马却奉还。”白兄潜思之;欲不与,闻其多杀恡财者;欲
与,虑其不返。犹豫未决。黄须果怒,告去,不可留。白昆弟逊谢之,曰:
“十锭银、一马,暂借小事尔。却是选人力,恐不称处士指顾。”悉依借与
之。黄须不辞,上马而去。白之昆仲,亦不之测。数日,一仆至曰:“处士
至土壕,怒行迟,遣回。”又旬日,一仆至曰:“到陕州,处士怒,遣回。”
白之昆仲,谓剑客不敢窃议,恐知而及祸。逾年不至。有贾客所借马过门者,
白之左右皆识之,闻于白。诘之曰:“于华州八十千买之。”契券分明,卖
马姓名易之矣。方知其诈。三数年后,有人陕州见之,盖素善锻者也。白为
人平常厚貌深衷,未易轻信。黄须假剑术以惑人,宜乎白之可欺也。书之者,
亦铸鼎备物之象,使人入山林逢之,不敢尔思,亦自古欺诈之尤者也。君子
志之,抑铸鼎之类也。诫之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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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经
老卒
张循王之兄保,尝怨循王不相援引。循王曰:“今以钱十万缗、卒五千
付兄,要使钱与人流转不息,兄能之乎?”保默然久之,曰:“不能。”循
王曰:“宜弟之不敢轻相援引也。”王尝春日游后圃,见一老卒卧日中。王
蹴之曰:“何慵眠如是!”卒起,声喏对曰:“无事可做,只得慵眠。”王
曰:“汝会做甚事?”对曰:“诸事薄晓,如回易之类,亦粗能之。”王曰:
“汝能回易,吾以万缗付汝何如?”对曰:“不足为也。”王曰:“付汝五
万。”对曰:“亦不足为也。”王曰:“汝需几何?”对曰:“不能百万,
亦五十万乃可耳。”王壮之,予五十万,恣其所为。其人乃造巨舰,极其华
丽。市美女能歌舞音乐者百余人。广收绫锦奇玩,珍羞佳果,及黄白之器。
募紫衣吏轩昂闲雅,若书司、客将者十数辈,卒徒百人。乐饮逾月,忽飘然
浮海去。逾岁而归,珠犀香药之外,且得骏马,获利数十倍。时诸将皆缺马,
惟循王得此马,军容独壮,大喜。问其可以致此,曰:“到海外诸国,称大
宋回易使,谒戎王,■以绫锦奇玩;为招其贵近,珍羞毕陈,女乐迭奏。其
君臣大悦,以名马易美女,且为治舟载马;以犀珠香药,易绫锦等物。■遗
甚厚,是以获利如此。”王咨嗟褒赏,赐予优厚。问:“能再往乎?”对曰:
“此戏也,再往则败矣,愿仍为退卒老园中。”
呜呼,观循王之兄,与浮海之卒,其智愚相去,奚翅三十里哉!彼卒者,
颓然甘寝苔■花影之下,而其胸中之智,圆转恢奇,■如此,则等而上之若
伊、吕、管、葛者,世亦岂尽无也哉!特莫能识其人,无由试其蕴耳。以一
敝衣老卒,循王慨然捐五十万缗畀之,不问其出入,此其意度之恢弘,固亦
足以使之从容展布,以尽其能矣。勾践以四封之内外付种、蠡;汉高皇捐黄
金四十万斤于陈平。由此其推也,盖不知其人而轻任之,与知其人而不能专
任,皆不足以有功。观其一往之后,辞不复再,又几于知进退存亡者,异哉!
洪迈
侠妇人
董国庆,字元卿,饶州德兴人,宣和六年登进士第,调莱州胶水县主簿。
会北边动兵,留家于乡,独处官下,中原陷不得归,弃官走村落。颇与逆旅
主人相往来,怜其羁穷,为买一妾,不知何许人也,性慧解,有姿色。见董
贫,则以治生为己任。罄家所有,买磨驴七八头,麦数十斛,每得面,自骑
驴入城鬻之,至晚负钱以归。率数日一出,如是三年,获利愈益多,有田宅
矣。董与母、妻隔阔滋久,消息杳不通,居闲戚戚,意绪终不聊赖。妾数问
故,董嬖爱已甚,不复隐,为言:“我故南官也,一家皆处乡里,身独漂泊,
茫无还期,每一深念,几心折欲死。”妾曰:“如是何不早告我。我有兄,
喜为人谋事,旦夕且至,请为君筹之。”旬日,果有估客,长身而虬髯,骑
大马,驱车十余乘过门,妾曰:“吾兄也。”出迎拜,使董相见,叙姻连,
留饮至夜,妾始言前日事以属客。是时虏下令:宋官亡命许自言,匿不自言
而被首者死。董业已漏泄,又疑两人欲图己,大悔惧,乃抵曰:“无之。”
客奋髯怒且笑曰:“以女弟托质数年,相与如骨肉,故冒禁欲致君南归,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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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疑若此。脱中道有变,且累我。当取君告身与我以为信。不然,天明缚君
告官矣。”董益惧,自分必死,探囊中文悉与之,终夕涕泣,一听客。客去,
明日控一马来,曰:“行矣。”董呼妾与俱,妾曰:“适有故,须少留明年
当相寻。吾手制袖袍以赠君,君谨服之。惟吾兄马首所向。若反国,兄或举
数十万钱为馈,宜勿取;如不可却,则举袍示之。彼尝受我恩,今送君归,
未足以报德,当复护我去。万一受其献,则彼责塞,无复顾我矣。善守此袍,
毋失去也。”董愕然,怪其语不伦,且虑邻里觉,即挥涕上马。疾驰到海上,
有大舟临解维,客麾董使登,揖而别。舟遽南行,略无资粮道路之备,茫不
知所为,而舟中人奉视甚谨,具食食之,特不相问讯。才达南岸,客已先在
水滨,邀诣旗亭上相劳苦,出黄金二十两,曰:“以是为太夫人寿。”董忆
妾别时语,力拒之。客曰:“赤手还国,欲与妻子饿死耶?”强留金而出。
董追及,示以袍。客骇笑曰:“吾智果出彼下。吾事殊未了,明年当挚君丽
人来。”径去不反顾。
董至家,母、妻与二子俱无恙,取袍示家人,俾缝绽处,黄色隐然,拆
视之,满中皆箔金也。既诣阙自理,得添差宜兴尉。逾年,客果以妾至。秦
丞相与董有同陷虏之旧,为追叙向来岁月,改京秩,于办诸军审计,才数月,
卒。秦令其母汪氏,哀诉于朝,自宣教郎特赠朝奉郎,而官其子仲堪者。时
绍兴十年三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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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士俊
汪十四传
汪十四者,新安人也,不详其名字;性慷慨激烈,善骑射,有燕赵之风。
时游西蜀,蜀中山川险阻,多相聚为盗,凡经商往来于兹者,辄被劫掠;闻
汪十四名,咸罗拜马前,愿作护身符。汪许之,遂与数百人俱,拥骑而行。
闻山上嚆矢声,汪即弯弓相向,与箭锋相触,空中堕折。以故绿林甚畏之,
秋毫不敢犯,商贾尽得数倍利。而白梃之徒,日益贫困,心忮之,而莫可谁
何也。
无几时,汪慨然曰:“吾老矣!不思归计,徒挟一弓一矢之勇,跋履山
川,向猿猱豺虎之地,以博名高,非丈夫之所贵也!”因决计归,归则以田
园自娱,绝不问户外事。而曩时往来川中者,尽被剽掠,山径不通,乃踉跄
走新安,罗拜于门外曰:“原乞壮士重过西川,使我辈弱者可强,贫者可富,
俾啸聚之徒大不得志于我旅人也,壮士其许之乎?”是时汪十四雄心不死,
遂许之曰:“诺。”大笑出门,挟弓矢连骑而去。于是重山叠岭之间,复有
汪之马迹焉。
绿林闻之,咸惊悸,谋所以胜汪者,告诸山川雷雨之神,当以汪十四之
头陈列鼎俎。乃选骁骑数人,如商客装,杂于诸商之队而行。近贼巢,箭声
飒沓来。汪正弯弓发矢,而后有一人,持利刃向弦际一挥,弦断矢落,汪忙
迫无计,遂就擒。擒入山寨中,见贼党咸持金称贺,然犹意在往劫汪之护行
者,暂置汪于空室,絷其手足,不得动。俟日晡,取汪十四头,陈之鼎佾,
以酬山川雷雨之神。汪忽瞪目,见一美人向汪笑曰:“汝诚豪杰,何就缚至
此?”汪且愤且怜曰:“毋多言!汝能救我,则救之,娘子军不足为也!”
美人曰:“我意如斯,但恐救汝之后,汝则如饥鹰怒龙,夭矫天外,而我凄
然一身,徒婉转娇啼,作帐下之鬼,为之奈何?”汪曰:“不然!救其一,
失其一,亦无策甚矣。吾行百万军中,空空如下天状,况区区贼奴,何足当
吾前锋哉!”因相对慷慨激烈,美人即以佩刀断其缚而出之。汪不遑起谢,
见舍旁有刀剑弓矢,悉挟以行。左挈美人,右持器械,间行数百步,遇一骑
甚骏,遂并坐其上。贼人闻之,疾驱而前。汪厉声曰:“来,来,吾射汝!”
应弦而倒。连发数十矢,应弦倒者凡数十人。贼人终已无可奈何,纵之去。
汪从马上问美人姓名,美人泣曰:“吾宦女也,父为兰省给事中,现居
京国,今年携眷属至京,被劫,妾之老母及诸婢子尽杀,独留妾一人,凌逼
蹂践,不堪言状。妾之所以不死者,必欲一见严君,可以无恨。又私念世间
或有大豪杰,能拔人虎穴者,故踌躇至今。今遇明公,得一拜严君,妾乃知
死所矣。”汪曰:“某之重生,皆卿所赐,京华虽辽远,当担簦杖策,卫汝
以行。”于是陆行从车,水行从舟,奔走数千里,同起居饮食者非一日,略
无相狎之意,竟以女归其尊人,即从京国返新安终老焉。
老且死,里人壮其生平奇节,立庙以祀,称为汪十四相公庙。有祷輙应,
春秋歌舞以乐之,血食至今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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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
秦淮健儿传
嘉靖中,秦淮民间有一儿,貌魁梧,色黝异,生数月便不乳,与大人同
饮啜。周岁怙恃交失,鞠于外氏。长有膂力,善拳击,尝以一掌毙一犬,人
遂呼为“健儿”。
健儿与群儿斗,莫不辟易。群儿结数十辈攻之,健儿纵拳四挥,或啼或
号,各抱头归,诉其父兄。父兄来叱曰:“谁家豚犬!敢与老子相触耶?”
健儿曰:“焉敢相触,为长者服步武之劳,则可耳。”乃至父兄前,以两手
擎父兄,两胫去地二尺许,且行且止,或昂之使高,或抑之使下,父兄恐颠
仆,莫敢如何,但咭咭笑,乡人哄焉。健儿性善动,不喜读书。外氏命就外
傅,不率教,师夏楚之,则夺朴裂眦曰:“功名应赤手致,焉用琐琐章句为!”
师出,即与同塾诸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