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士-谈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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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槌笑了:“燕国之都,闭目塞听,难怪了。”
荆轲笑道:“舞阳,你可见过这种气派?”
秦舞阳苦笑:“我真是梦中也未见过的。”
荆轲的目光直刺过去,秦舞阳突然清醒过来,热血立刻在周
身沸腾起来,杀气在他周身激荡。
荆轲走到距离秦槌十几步的时候,秦王突然喊他停下。秦槌
笑道:“你且慢上前,你且把督亢图和樊于期的首级呈献上来,
待我验过。”
荆轲笑道:“大王疑心太重了些。”
秦槌朗声大笑:“没有疑心何以成霸业?”
荆轲怔了一下,摇头笑道:“霸业未成,又何必起疑心?”
秦王朗声大笑,点点头:“把图送上来吧!”
荆轲趋步上前,先把装有樊于期首级的木匣递上去。秦王揭
开看了,哈哈笑道:“樊于期,你也有今日呢!”
荆轲又把督亢图双手递上:“我还要为大王指点。”
秦王起身去接过,只觉得此图份量很重,一念之间,图就在
荆轲手中展开了。展到穷尽,秦槌目光一冷,不及细盾,一件东
西已经抓在荆轲手里,却是一柄短剑。只此一刻,谁也没有看到,
秦王是如何展开地图的,荆轲又是如何从图中取出那柄短剑的。
荆轲已经顺势抓住秦槌的衣袖。
殿上一片慌乱。秦舞阳突然出手,击倒了几个武士,朝荆轲
喊道:“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秦王目光如电,盯住荆轲,冷笑道:“真想不到,燕太子竟
敢派人来行刺!”
荆轲正色道:“今日只来索你性命。”
秦王冷笑一声,突然转身,从荆轲的手中脱出来。秦槌急步
绕柱而行。荆轲紧随着秦王身后,大喝一声,一剑刺过去。
可以说,所有的设计和规定都已经事先演练了多少遍了,荆
轲没有想到的是秦王的宽袍大袖,横扫过来,荆轲的剑险些被秦
王的衣袖扫得脱手而去。秦王的宽大的衣袍救下了秦王。秦王已
经绕在宫中柱子的后边。
荆轲怒喝一声,奋力一跃,进身去捉秦王。他想,只要能捉
住秦槌,自己就有办法逼迫秦玉就范。
殿下传来秦舞阳的惨叫。荆轲没有回头,他知道现在秦舞阳
至少已经被人剁成烂泥一般了。他奋力绕着柱子去捉秦王。
秦槌急步沿着官中的柱身躲避。他很是恼怒。他几乎没有机
会抽取背上的剑,他知道自己如果稍一停顿,疯狂的荆轲就会把
剑刺过来。
殿下的武士一时呆住。有人反应过来,涌上来。
荆轲距离秦王只在咫尺,冷笑一声:“秦政,你跑不掉的。”
他手中的短剑就刺过去了。
秦王长叹一声,他已经有些绝望,他想自己今天一定会被这
个不顾一切的刺客击倒了。突然,柱子后边的太医大喝一声:
“大王,反身抽剑!”话音刚落二大医的药箱向荆轲飞过来,荆
轲伸手挥去药箱,心念一分,那剑就刺空了。秦槌已经抓住了这
个千钧一发的机会,他反手抽出佩剑,向荆轲刺去,荆轲躲避不
开,被秦王击中了左腿。他晃了晃,一下倚在柱子上,险些跌倒。
他定住神,奋力将手中的剑掷去。短剑紧贴着秦王的左耳窜出去
了,硬硬地扎进宫中的柱子上。荆轲长叹一声:“天不助我,奈
何奈何!”
秦王又连连向荆轲刺出几剑。
荆轲倚着柱子站着,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剑了。血汩汩地冒
出来,在殿上漫着,红红的。他终于倒下去了。
秦槌稍稍喘息了一下,怒道:“你这种身手也敢于行刺?”
荆轲凄然一笑:“你运气太好了。本来我是想捉你要挟的。
我真是太贪了,否则我一定会穿透你的。”
秦王把剑入鞘,摇摇头:“你大天真了,你到我这里是不可
能得手的,徒劳心力性命。那太子丹大可不必这样做的。两国交
兵,刀兵相见,用此下作的手段,以图侥幸。如能得手、那才真
是违了天意。”
荆轲脚下已经血流成溪,脸白成一张纸,他寒笑一声:“如
果我不想挟你,你一定早死了……”荆轲突然感觉十分疲惫,他
感觉从心里很累。他很想睡觉。
秦槌不及再说,一群武士冲上殿来。
殿上一片寒光飞舞,荆轲已经是一片肉酱了。
秦槌心中阵阵发痛,举手将书案上的东西尽扫下来。
众人齐步上前,高呼一声:“大王!”
秦王咬牙切齿道:“燕丹无礼,如此似卵击石,自寻死路。”
走过来,呆呆地看过,就让收拾了荆轲的尸体。那已经不是尸体,
而是一堆血肉了。
阳光爆烈地涌进宫殿,荆轲的血肉显得十分骇目地灿烂。那
堆血肉似乎在向秦槌无声地微笑。
秦王竟不能再看一眼,他一阵头晕。
七年过去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秦王政已经做了始皇帝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师诠已经被下狱五年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荆轲已经被人记在心里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太子丹的首级已经被燕王喜送到秦
王这里五年了。
高渐离回到咸阳的时候,漫天飘飘大雪,天气已经寒冷了。
秦始皇正在殿上大宴群臣。
高渐离大步走进宫中,几个武士来拦她。
她怒目看着武士,低声喝道:“秉报上去,当年的高渐离要
见始皇帝。”她的声音沉沉有力。武士心中一寒,急忙向秦始皇
秉报。高渐离解下佩剑和筑,交给武士。
秦始皇已然喝得微醉。他认真地想了想,记起了高渐离这个
人。想起了高渐离,便又记起那一个名叫师诠的人。他一时记不
清楚那个名叫师诠的人是被他流放了,还是杀头了,还是下狱了。
他突然有了一种挺开心的想法。他让人去查那个叫师诠的人。如
果活着,就带他进殿来,与高渐离比一比剑法。六国已经扫平,
多年没有了征战,始皇帝有些寂寞了。
秦始皇让高渐离上殿。高渐离叩头行礼。秦始皇让她坐下,
秦始皇笑道:“高渐离,当年你不肯再作密报,为何不辞而别
呢?”
高渐离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秦始皇笑道:“往事如烟,不提也罢。朕多年前曾听你演琴,
余音而今仍若绕梁。现在天下大定,你可为朕演奏一曲?”
高渐离点头,抬手一招,武士就取筑过来放在高渐离手下。
高渐离稍稍闭目,就挥起竹节击筑。
一曲悲枪的音乐弥散开来,群臣很快就被这音乐吸引了。筑
在高渐离手下发出疆场征战的厮杀声,有将上倒下去了,士兵们
横尸遍野。人们似乎听到一个个勇士向敌人扑去,似乎听到那阵
中那万箭齐发的声响。士兵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稍顷,战场空
寂无人了,马蹄声碎,夕阳西下,有士兵的呻吟声悠悠传来,人
们听到了寒冷的河水奔流着,有人在河边呜咽王。苍凉、悲戚。
似有人高歌,又似长猿的叫声,淹没在河水奔流中了。空谷传音,
似有万面战旗折断,落进了河水中,漂泊而去了。越来越远,越
来越远了……
殿上群臣一片唏嘘。秦始皇听得心碎,眼睛湿了。他蒙蒙中
似想到当年荆轲殿上行刺的那一幕,他似乎看到一身素装的荆轲
在他眼前冷笑。那双粗重的眉在阳光里似两王黑色的闪电。他还
突然想起了韩起,他一阵心痛。突然,高渐离的筑声戛然而止。
众人目光聚过去,只见高渐离目光平淡,端坐在那里。
武士把师诠带上殿来,高渐离和师诠的目光相对,二人皆露
出惊讶的表情。自易水一别,二人已经七年未见。师诠已经是满
头白发了。高渐离惨惨一笑:“师兄一向可好?”师诠眉头颤了
一下,脸上却全无表情,淡淡道:“好,好。”秦王看到了,哈
哈笑了:“今天你们两个就在殿下比试。胜者存,败者亡。”
一名武士就把两柄剑扔给师拴和高渐离。
高渐离凄然一笑:“一别七年,想不到相逢时却是兵刃相见。
师兄,出招吧!”
师诠点头:“此是天意。师妹,你先出招吧!”
高渐离笑道:“得罪了。”就飞身扑过去。她心念系在秦王
身上。师诠似乎看出了,全力挡住高渐离。二人就在殿下拼斗起
来。剑气就在殿下卷起。殿中的文武大臣看得眼呆。秦始皇心中
突然生出一丝怜爱。他传令二人住手。师诠就和高渐离收了兵器。
秦王笑道:“也许谁也不会想到,天下闻名的一个乐师,竟有如
此好的身手。”
高渐离道:“渐离今日复命,只想弃剑,在宫中为皇帝演
琴。”
秦王皱眉道:“你且退下,容我三思。”
高渐离点头,转身随武士出了大殿。
秦始皇看看师诠:“你看如何处理高渐离?”
师诠摆摆手:“皇上,我与高渐离同师五载,自然知道她的
秉性,渐离当年,是有违皇上之命的。但她并没有坏过皇上的事
情,还望皇上……”
秦槌点头:“我怎么不知?民间已经将荆轲和高渐离的故事
传诵得妇孺皆知。我感念高渐离对荆轲一片情义,会放过她的。
千古者,忠烈者。我只是不知,高渐离也是入过密门的密报,如
何动了儿女情态呢?”秦王突然有些伤感。
师诠摇头:“我实在不知。”
秦槌笑道:“那你又何不是呢?”
师诠一愣,伏身在地:“请皇上治罪。”
秦槌叹道:“事已至此,我还有何话说!你已经狱中坐了六
年,我真是忘记你了。你去吧,在李斯那里听用。我不会杀高渐
离的。我只想取她的双目,留下她为我击筑。”
师诠心里一颤,脸上微微笑了:“多谢大王。”他突然起身,
大步走了。
不时,有武士来报。师诠已经在殿外触墙而毙。始皇心头一
凛。
第二天,秦槌在朝上召见了高渐离。
高渐离伏身跪倒在殿下。
秦槌叹道:“高渐离,你做我的密报多年。你不该临阵离去。
我本该杀你,可我念你多年的功劳,我就取了你的双目,你就在
宫中为我击筑吧。”
高渐离一震,叩头谢过。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始皇帝在威阳城上观看城下的宫女们
习舞。霓裳衣彩,飘舞若飞,始皇帝看得有趣,却觉得乐师们演
奏得无趣。他突然想起高渐离。高渐离自从被取掉双目之后,还
不曾为自己演奏过呢!他挥退众乐师,喊人去带高渐离上来。待
人去了。不一刻,高渐离被人领上城来。
高渐离拜过始皇。始皇笑道:“这些乐师竟奏不出你的那些
神韵。今天你来为我奏一曲吧!”
高渐离就在始皇旁坐下。她舞起竹尺,在筑上击打,一股强
劲的乐曲骤然响起。始皇赞叹:“果然不同凡响。”
那张筑在高渐离的手中似乎有了神鬼操作,乐曲一波三折,
千回百转,突然由欢快的曲子转向了低沉,不知不觉中有了森森
的恐怖之气。始皇帝听得心惊,六年前荆轲图穷匕见的那一幕又
在他眼前晃动,他似乎看到荆轲正在他眼前微笑。始皇心里一阵
颤抖。他刚刚喊一声停下。高渐离突然扔掉竹尺,一张筑向始皇
飞过来。始皇慌忙中一闪,那筑擦着他的肩飞过去了。两旁的武
士醒过来,上前扭住高渐离。
有人捡起那张筑,惊得叫起来。拿过来与始皇观看,里边竟
是注满了铅。
始皇惊魂不定,手指着高渐离:“你好大的胆子!”
高渐离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秦始皇怒道:“我已经饶过你了,你就应该谢恩,如何又来
行刺?”
高渐离哈哈笑道:“我如何要谢恩?”
秦始皇叹道:“你不是豫让。这是何苦?”
高渐离仰天长啸:“荆兄,天不灭秦,奈何奈何!”
秦始皇笑道:“高渐离,我是知王你的。”
高渐离倚在柱子上,笑道:“你知道我什么?”
秦始皇叹道:“你本是个女儿身。”
高渐离呆住:“你……如何……”
秦始皇闷了一刻:“我如何不能知道?”
高渐离怔了怔,点头道:“我明白了。师诠现在何处?”
始皇的目光有些痛苦:“那师诠婺日听到你的双目已替,便
走了。他很爱你,对吧?你们同师数年,你怎么会不解他一片诚
意呢?”
高渐离泥塑一般。不语。
始皇想了想,淡淡道:“我感念你对荆轲的一片赤诚,我且
再饶你一次。荆轲已经死。死者不能复生。”
高渐离长长地一叹“你既然已经戒备,我便杀不得你。杀不
得你,我活王还有何用?只有随荆轲去了。”说罢,就起身一纵,
跳下城去了。始皇定睛去看,只见高渐离红色衣袂飞扬起,像一
只鸟几飞下去了。
始皇呆呆地看。他似乎看到了那只填海的神乌。他心中悚然
惊颤。
一轮大太阳高高地升起来了。暴烈的光芒追逐着空中的浮云。
秦始皇仰天不语,他神色庄重,阳光下,他似一个没有生命
的金色塑像。
宦官赵高正端着一盘水果上来,他一抬头,正看到高渐离飘
下城去的那红红的身影。他惊得一脚踏空,盘子跌落下来了。碎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