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二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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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否则不好下台。老板炒了他的鱿鱼。其实冯涛早不想唱了,两个月中,冯涛唱
遍了港台和大陆的流行歌曲,很快地就感到厌恶,因为他需要自己生命与灵魂的撕
裂式表达,而那些流行歌曲,则吟唱的完全是空虚寂寞的爱情表达。在这里,人人
都像欲望的容器那样在碰撞,在起舞,在那种男男女女的交颈而舞中消费着生命,
两个月来冯涛渐渐明白生命和快乐是一种可以消费的东西。人们需要的是松弛,是
消遣,只在用钱买来按摩一样的声音的快感。
冯涛出了夜总会,踩着影子走在大街上,冷风猛地亲在脸上,一路车辆奔来,
灯火通明,一个醉汉摇晃着和他撞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要到哪去,这样闷闷地想着,
感到路很窄很长。“喂,喂,你。”女孩叫他。冯涛心里丝丝颤栗,如地震的余波
从远处传来。女孩叫小小,很崇拜他。崇拜性的爱情不纯洁、不牢靠,这是绝对的
真理。果然,才一个月,双方都发现对方的不少缺点。小小喜欢Beyond和动力火车,
冯涛不喜欢,刚开始,小小让冯涛拼命的弹,还得脉脉含情地看着她弹,她说这样
才浪漫,渐渐地由频到少,再后来居然打起哈欠来。其实浪漫是一件没有后来的事,
在多数情形下,它只是一种瞬间感受,倏忽而来,去的时候只有比来的时候更飘忽
更迅捷更捉不住。冯涛受不了。浪漫和现实是有距离的,就像没有人相信《泰坦尼
克号》中如果都能活下来的罗丝和杰克可以相爱到老。小小对冯涛的好奇心在一天
天减弱,尤其是听了冯涛并不传奇甚至可以说是平淡庸俗的生活经历后。小小读书
不少,有时和冯涛在一起聊书,所有话题她都能答上话,但冯涛总是觉得许多沉甸
甸的道理一到她的嘴里就成了轻巧浮华的对自己聪明的夸饰和标榜,她喜欢引用一
些名人说过的并不十分有道理的话,书好像与她的心思离得太远。这些都还是次要,
最要命的是小小花钱大手大脚,没两步路也要打的,一个月里,冯涛好容易存下的
两千多块一个子儿不剩。冯涛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摸了几下小小的乳房,冯涛觉
得亏了。她还说,你看过《白毛女》吗?我如果是喜儿,在这个时代里我就会嫁给
黄世仁当小老婆也愿意,大春又穷又土,我怎么可能嫁这种男人。听得冯涛倒吸了
许多冷气。她还说,我要过打高尔夫球的生活。冯涛心里说,去你妈的。小小让冯
涛迅速地失望,不过小小撒娇的样子很让他心动。
一星期前扔下的衣服还吊在椅子上,空荡荡的袖臂随风轻轻晃着。不知何时,
天气变得凉快起来。晚上根本不用开电扇。有时,冯涛呆呆望着窗外的槐树,偶尔
发现有几片黄叶坠下。钱花光了,冯涛想起元昊说过混不下去就找他。手机老是占
线,终于通了,元昊说没办法,最近生意好。元昊新近居然发表了一篇文章,花钱
买的,文中用了许多舶来语、洋概念、欧化句,将白毛女被强奸既痛苦又仇恨写成
了《论杨氏女在性暴力侵扰下的生理反弹及心理逆向运动》。莫名其妙的社会,冯
涛想。元昊没有不好意思,笑笑说,这有什么,一篇文章而已,不过总算了了一桩
心愿,有的女人可以为一条金项链就出卖肉体,前两天刚从南方回来,你猜南方有
些妓女往阴道里填些什么……料你想不到,她们把浴液填进去,让你嫖她时以为她
高潮迭起分泌物非常多,可他妈的你简直和在奸尸一样,你说这些女人都怎么了,
这个时代怎么了,这个社会怎么了,想不通吧,我也是,我再也不去和妓女干那事
了。冯涛感到恶心极了。元昊拍着他的肩头说,老兄,你要记住这个真理,在这个
社会上钱最实在。然后带他到工作的地方。冯涛想不到自己竟会干这种事情。加工
黄色影碟。不过工资倒是丰厚,还有加班费和奖金,比自己在夜总会唱得嗓子冒火
受鸟气来钱。“车间”是密室,进进出出得有暗语,冯涛想起《悲惨世界》中的
“雷子来了”,感到好笑,不觉笑出声来,肺里的空气入不敷出。先干着吧,冯涛
对自己说。冯涛把一粒小石子踢了一条街,直到它颠滚着翻到下水道为止。以后的
事,再说吧。
有人在路上分发宣传单,关于福利彩票的。
整条街被淘金的人群塞满了,高声喇叭响个不停。巨幅长条上一边是“爱拼才
会赢改变人生的时刻到了”,一边是“奉献你的爱心”,两重视觉轰炸,非要人掏
空腰包不可。又有人中奖了,二等奖,小车加现金。前面两个戴牌的工作人员,后
面两个穿制服的保安,得奖的那个一米五十左右的矮个子男人被夹在中间,表情相
当复杂,笑容里夹杂着遗憾喜悦中带点颓丧,要不是胸前那朵大红花,真像极了被
绑赴刑场的要犯。活受罪。不劳而获。冯涛想,这和赌博没什么本质区别。冯涛有
些愤愤不平,但还是恨恨地买了十张彩票。
那一夜的睡意像雾气一样在眼中弥漫开来。冯涛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绑赴
刑场,他们要杀了他,要杀了他,枪毙,他们把他捆起来,推到一个山坡上,杀他
的人都是蒙面人,他不知道他们是谁,怎么乞求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他就要听到枪
声,空气变得轻缓,再没有恐惧和悲哀,新的一切就要到来……后来鸡叫了,很悠
长很悠长的声音。冯涛醒了。他的脊髓好像被一根吸管猛然一下抽空,身子软绵绵
的无所依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床头一个嘀嘀嗒嗒的闹钟和一本看了一半的
被压皱了的书。冯涛还不知道,他中奖了,中的是头奖。
捉摸不透的女人
芦芙荭
夏季来临之前,赵闻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他的情绪如同失了控的温度计似的,
忽起忽落,变得令人捉摸不透。
我们去喝酒吧!
那段时间,赵闻只要打电话,几乎就这一句话。
赵闻其实是个不胜酒力的人,可那段时间里,赵闻仿佛对酒杯有深仇大恨似的,
一见到酒就会拚了命地去喝,直到把自己喝得连眉毛都分不清,似一摊烂泥摊在桌
子上了,才善罢甘休。
女人呀,他妈的女人!
赵闻人醉了,嘴却是不闲的。他常常在醉得一塌糊涂时,发出这样的感叹。
“你说说,像皮皮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傻×值不值得我去为她伤心动肝?”
我知道赵闻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他的心里是对皮皮割舍不下的。他和皮皮毕竟
同居过两年多。两年多呀,说恨就真的恨起来,说忘就真的能忘得干净么?况且皮
皮又是那样的漂亮。
赵闻和皮皮的相识,纯属偶然。
那是两年前的那个春天。那时,赵闻刚到杂志社时间不长。赵闻原先是所大学
的心理学讲师,
辞职后应聘到杂志社专门主持“心理氧吧”这个栏目。
一天中午,一位朋友送给了赵闻一张购物现金券,赵闻拿着这张现金券到临近
北大街的那个超市购物。赵闻一向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平时购买东西找回的零钱,
他都是连看也不看就胡乱塞进衣袋里。可是这一天,赵闻在购买东西走出超市大门
后,突然之间对超市的电脑结帐单产生了怀疑。这样,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低着
头想从结帐单里找出一点差错来。冷不防就与迎面走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赵闻手
里提着的东西被撞飞了,唏哩哗啦散了一地。当时,赵闻心里就蹿出了一串火,他
正准备骂句脏话,可嘴尚未张开时,突然笑了。赵闻发现站在他面前,被他撞了或
者撞了他的竟是个女孩儿。
这个女孩就是皮皮。
皮皮当时手里捏着半根油条,小巧的嘴里也是含着一截油条的,由于突然的变
故,那油条就那样在嘴里囫囵着。
“你不知道皮皮当时嘴里包着油条的样子有多动人,”赵闻一提起那天的事就
激动,“那妩媚的样子,谁见了都会产生把她搞定的想法!
后来,是皮皮开口说话的。皮皮说:“对不起,先生。”
好着呢,今天可有人请我喝酒了。赵闻当时不知从哪儿斜冲出一股幽默劲。他
这样说着时,人已快步冲到大街上。他买的卫生纸有一筒不知什么时候浪荡到那里
去了。他去把它捡了回来,递给了皮皮,他让她擦去了残留在那白白的小手上的油
渍。
那个春天的上午,赵闻果然就带着皮皮走进了临近钟楼的鹤城最有名的12度酒
吧。后来的事情水到渠成,这天晚上,赵闻将皮皮带上了他那张饥渴了好长时间的
双人床。
之后的一段时间,赵闻就像久旱逢雨的秧苗,旺实得很。我们常常看见他骑着
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在街上窜来窜去。他的车头前的筐篮里总是会装着两根或三根用
旧报纸包的油条。赵闻说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皮皮为什么对油条有着如此浓厚的
兴趣,“你实在无法想象,每次做完爱,皮皮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给我买根油条
吧!’”
爱情真的简单呀,一张床、一根油条,足矣!
或许爱情真的只要一张床这么大的空间就足够了,可婚姻却远远不只是一张床,
一根油条那么简单了。
就在这个夏季来临之前,有一天赵闻突然对我说,他准备和皮皮谈谈结婚的事。
赵闻说,这段时间,他发现皮皮突然迷上了化妆。每天早上一起床,皮皮就会
坐到镜子前给自己的脸上涂脂抹粉。“你知道,皮皮一向是不化妆的,她的皮肤很
好,现在她怎么会突然喜欢上化妆?”赵闻说,“女人一旦突然迷上化妆,是个危
险的讯号。”
我说,女人的脸跟房子一样,时间长了也得装修装修的。
赵闻说,可她一向是迷恋油条的。
事实证明,赵闻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
就在那天晚上,赵闻便给我打来了电话。
赵闻说,皮皮和他拜拜了。
皮皮总得说出理由吧?我很傻冒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她说她已吃腻了油条!赵闻说。
我和赵闻再见到皮皮,已是夏天了。
进入夏天,鹤城接连下过几场雨,赵闻的情绪开始有所好转,赵闻情绪的好转
还有另一个因素。
那一天,赵闻又在电话里对我说,我们喝酒去吧?当时,我就火了。我说,赵
闻这次咱不喝了。你带上几百块钱,我去给你找个“鸡”玩玩,泻泻你的火!你他
妈的干吗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呢?皮皮是个什么东西?想开了,不就是你的一个
“鸡”么?你捡了大便宜呢,她陪你两年多时间,不就是每天吃你几根油条么!
赵闻当时就愣了,半天没说话。我挂了电话,由他去愣去!
可是,就在这时,我和赵闻却见到了皮皮。
那天是赵闻的生日,我对赵闻说,今天我们去喝一次酒吧,我们好长时间没喝
酒了。
赵闻听我说这话,愣怔了一下,然后就感激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和赵闻便去了我们以前常去喝酒的那个地方—杂志社旁边的一个小酒楼。在
二楼,我们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喝酒时,我们都没有说话。
后来,赵闻突然就说话了。他说,天怕是要下雨了,“我闻到了雨的味道。”
赵闻说这话时,我们就听到外面“哗——”地响了一声。我们抬头向窗外看去,
就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皮皮和喜之郎。
我们看见皮皮时,皮皮正站在那堆白木板前。她的手里捏着一根油条,那油条
在皮皮那涂满口红的嘴里正一截一截地短下去。喜之郎在那一霎似乎手显得很忙。
他一边打着手机,一边对着几个拿锯拎斧头的民工指手画脚。民工们手里的斧头就
开始在木板上砍出乒乓堂堂的一片响。
我们看见,那些斧头在空中划拉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很好看。
赵闻的情绪又突然变得躁动了起来,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将杯里的酒
喝干。然后将手里的半截烟用力地除了丢出去。或许是力量小了些,那烟头像折了
翅的苍蝇并没挣扎多远,便一头栽进了街面上。
赵闻又喝了一盅。
又喝了一盅。
又喝了一盅。
赵闻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我得去把我的钥匙要回来。赵闻说,然后,他便像一面被雨水浸透了的土墙似
地“窝”在了椅子上。
赵闻又一次醉了。
赵闻到街对面去见皮皮和喜之郎是在半个月之后。那时赵闻已经知道皮皮和喜
之郎在街对面张张罗罗地忙乎了这半个多月,是在装修两间门面房,喜之郎不知通
过什么关系弄了来80多万元的贷款,他准备在街对面开一个化妆品专卖店。喜之郎
先前是写过诗的,因此,他给这个专卖店起了个非常别致的名字,叫三棵树化妆品
专卖店。
赵闻去街对面的那天,正是专卖店开业大喜的日子。早在两三天前,皮皮和喜
之郎就给赵闻发来请柬。我真不明白皮皮和喜之郎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故意揭
赵闻的伤疤,再给伤疤上撒胡椒粉么?
接到请柬的那天,我们以为赵闻会撕了那请柬的,设想到赵闻看了那请柬之后,
竟然笑了。
我说,针尖对麦芒的事,还是不去的好。
赵闻说,你看这请柬设计得多好。
我说,你别把它当请柬,当是满街都是的那种印着治疗阳痿和性病的广告宣传
单。
我干吗不去呢?赵闻说,冲着喜之郎过去和我们是朋友的分上,我也得去,况
且我得去把皮皮带走我的钥匙要回来呀。
后来赵闻真的就去了,赵闻穿过街道时,我听见他嘴里还打着口哨。
那一天,赵闻表现出了少有的君子风度,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他在
见到喜之郎的那一刻,竟然像两个友好国家的领导人会晤似的,还热情地和喜之郎
握了握手。喜之郎显然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