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天下_徐贵祥长篇小说-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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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把部队派过来;我怎么办;给他喊话他就滚蛋了?
陈秋石拿着电文琢磨了半天才说;军区的态度很明确;暂时不跟他们针锋相对。不打仗;搞政治斗争;这是你的看家本事。
赵子明说;你是代司令员;搞政治斗争也必须有军事保障前提;你得拿主意。
陈秋石说;我没有主意;你开会商量吧。
事实上;陈秋石之所以对这件事情阴阳怪气;并不完全是因为闹情绪。当前斗争形势十分复杂十分微妙;没有明确的政策界限;这就要靠下级相机处置了。不让打;又不能丢;那就只能靠谈判;而二一二师对西黄集和棋仙寺志在必得;谈判根本谈不下去。不打;不谈;那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挡住二一二师呢;真的从天上掉下一条大河?地震在楚城和西黄集棋仙寺开个裂子?
这个问题让陈秋石想得头疼;十天之内他要用缓兵之计挡住二一二师;这比设计作战方案要难得多。他甚至希望这时候日本人在东南方制造事端;这样就可以牵制二一二师的精力。
当天宿营前;陈秋石照例给老山羊洗澡。自从陈九川滚蛋后;陈秋石洗马不用别人插手;他洗得很细;耳后根;胳肢窝;后腿窝;哪里都洗到;最后的工序是洗马脸;眼角都不放过。
那天陈秋石却有点心不在焉;洗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洗好;手里的刷子东一下西一下;连老山羊都感觉不对劲了;老是回头舔他的手。
洗着洗着;陈秋石不动了;直起腰来;看了看快要落下的夕阳;对他的新任马夫说;把老山羊牵回去。又对冯知良说;去;把医院的陶院长给我请来。
陶至章一头大汗跑过来;陈秋石问他;蚂蟥瘟和打摆子是不是一回事?
陶至章说;不是一回事;但是早期症状相似;发烧;舌苔发绿;面色赤红;打冷战。
陈秋石再问;打了摆子;有没有办法很快治好?
陶至章说;那是有办法的;江淮地区河湖水田密布;打摆子情况比较多;中医有现成的方子。
陈秋石说;好;你马上动手;给我弄出十个打摆子的病号;再弄三条猪;两头牛;三五匹骡马;一律打摆子。
陶至章咋呼道;司令员;我的医院是战地医院;你居然让我把好人治成病人!再说我又不是兽医;我怎么能把牲口也搞得打摆子?
陈秋石说;那我不管;这是命令。
陶至章说;办法我可以想;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医生;医生是讲医德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能做。
陈秋石笑笑说;我不是伤天害理;但是我也不能告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为了战争胜利。
八
章林坡派杨邑到淮上支队谈判;十天之内要在西黄集和棋仙寺驻扎部队;给杨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章林坡板着脸对杨邑说;老杨;从今天起;到收复西黄集和棋仙寺;还有十天;时不我待。你不要推三阻四了;你的职责就是到淮上支队跟他们挑明;国军既要抗日;也要戡乱。
杨邑说;这样说恐怕不妥;抗战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是统一战线;用戡乱这个字眼;传到淮上支队;反而是我们被动。
章林坡火了;手敲桌面上;老杨;副参谋长;请你注意你的屁股;你的屁股现在坐在二一二师的作战室里;而不是淮上支队的宴会桌上。我跟你讲;不是我这棵大树;军统那帮子人早就对你下手了。现在抗战进入尾声;表面看来平静;实际上险象环生。你给我收起你的那份清高;跟淮上支队打交道再也不能不讲原则了;知道的你是好好先生;和稀泥;不知道的;你整个一个就是吃里扒外。
杨邑知道章林坡决心已下;志在必得;只好缄默;心里盘算;另外想辙。第二天早上;杨邑向章林坡提出;鉴于西黄集和棋仙寺的丘陵地貌;攻防均有优势;我军驻扎既然要进驻该地;还是应该把周边情况摸清楚;点线布局合理一些。
章林坡警觉地看看杨邑说;你又有什么花花点子?
杨邑说;为慎重起见;我想亲自勘察西黄集和棋仙寺的地形。
章林坡不吭气;吸了一口雪茄;再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老杨我跟你讲;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现在国共两家正在商量军事调处;十天之后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复杂;占领西黄集和棋仙寺;势在必行;迫在眉睫。谁推诿扯皮;那就是挖党国的墙脚。可以去勘察地形;心中有数之后再去谈判也行。但是;意图不能暴露。
杨邑顿时轻松了不少;心里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截看一截吧。
农历七月二十二那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杨邑率领政训处长郭得树、参谋处副处长孙文前、军需副处长赵颖敏;副官龙柏和警卫连长黄通化;带了一个班;分乘一辆敞篷嘎斯和一辆卡车;沿窑冈嘴、神仙坡;向西黄集进发。
路上谈起任务;郭得树说;如果真的谈崩了;该怎么办?
杨邑说;听天由命吧。
孙文前说;跟淮上支队打仗;不比跟鬼子作战;恐怕还要艰难。
杨邑说;战局还没有开张;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诸位不要忧国忧民了;先琢磨我们跟淮上支队怎么谈。
众人议论的当口;军需处副处长赵颖敏很少插话;但笑不语。包括杨邑在内;没有人知道赵颖敏的另外一重身份。前天的作战会后;赵颖敏就同淮上支队设在淮上州的秘密情报站接头了;当夜传来淮上支队代司令员陈秋石的指示;要他散布西黄集地区发生瘟疫的消息;争取促使二一二师派出防疫人员到西黄集调查;岂料他早晨刚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还没有流行起来;司令部就通知他跟随杨副参谋长前往西黄集勘察地形;正中下怀;不禁窃喜。
山道坑坑洼洼;崎岖难行;大约走了两个小时多一点;离西黄集还有六七里路;迎面撞见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汽车停下之后;副官龙柏和警卫连长黄通化从后面的卡车上跳下来;跑到前面察看;不一会儿两个人神色慌张地跑回来;黄通化说;不好;前面遇到个蚂蟥瘟;人快死了。
杨邑哦了一声说;沉吟道;啊;这是什么季节;还会有蚂蟥瘟?赵副处长;你懂医;蚂蟥瘟是秋天流行的吗?
赵颖敏说;这个病春秋两季都可能出现;不过以春天居多。今年江淮雨水多;河湖水田泛滥;孑孓滋生;出现蚂蟥瘟不足为奇。蚂蟥瘟传染性极强;最好不要靠近。这种病死亡率极高。
郭得树问龙柏和黄通化;你们亲眼看见病人了?什么样子?
龙柏老老实实地说;没有见到;不敢见。这种病不敢靠近。
郭得树对黄通化说;去;叫两个兵;再叫个排长;去给我看看清楚;蚂蟥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黄通化领命而去;吆喝一个排长带着两个士兵;一路小跑过去;让抬人的老百姓把被子揭开;缩头缩脑地察看一番;又比比划划地问了一阵;再一路小跑回来;在离杨邑等人还有十多步的地方;赵颖敏突然大喝一声;站住;就在那里回答!病人是什么样子?
三个人猛地站住。排长回答;病人脸红发烧;我摸了一下;烫人。
杨邑问;问清楚没有;是从哪里来的?
排长回答;问清楚了;是从西黄集来的。
杨邑问;往哪里抬?
排长回答;抬到松毛岭河湾;等死。
杨邑问;这是第几个病人?
排长回答;这是第四个病人;昨夜死了两个;听说西黄集还有三个人开始发烧。今天早晨死了两头猪;还有一头驴;拉磨的时候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排长报告完毕;一行人的脸都黑了。孙文前说;他妈的;早不瘟;晚不瘟;这么个时候发瘟了。我看西黄集不能去了。
杨邑踌躇半天说;不去恐怕不行;还是要去看看。黄连长;你让那个排长带那两个兵;不要上车了;徒步回去。
赵颖敏说;回去之后;不要回兵营;直接到医院找三科的余大夫;就说我说的;每人打一针卡杜米;然后住进隔离病房观察。
如此这般安排妥当;这才上车继续前进。
郭得树说;我看我们也不用这么紧张;我就不信到西黄集走一趟就得上蚂蟥瘟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文章?再说;蚂蟥瘟已经不是不治之症了;用不着谈虎色变。
杨邑说;我也是这么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实地看看;心里就有数了。
赵颖敏苦笑一下;不再说话。
不多一会儿;到了淮上支队警戒线;前哨连副连长跑步过来敬礼报告;部队已有三个人发高烧;已经转移到杜家老楼了;不知道是什么病;上级不让问;只是通知;近几天停止助民劳动;军民隔离。
杨邑没再多问;上车后说;原计划在西黄集和马建科见面;吃他们一顿饭;摸摸他们的态度。现在遇上这么个情况;诸位说;这个饭还吃不吃?
孙文前说;我看算了。
杨邑说;我们总得看看他的防务吧;万一以后真的交手了;我们也知道他的重点在哪里。
郭得树说;杨副参谋长;防务就不必看了;他哪天动哪一个棋子;情报处一清二楚。再说;他们现在是陈秋石代司令;这个人鬼得很;兵无定势;咱们能够看到的;都是假的。
杨邑又把眼睛闭上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那好;人不下车;车不熄火;把西黄集大街小巷给我转两圈;到他们的团部;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说军务繁忙;不便叨扰。
后来就把车子开到西黄集东南马庄;急匆匆地同淮上支队在这里的最高长官、也就是团长马建科见了个面;简单地寒暄几句;推托说司令部急召;不宜逗留;午饭就免了。马建科也不挽留;只是说;也好;西黄集这两天情况不好;支队首长很担心;怕瘟疫蔓延;我们正在采取措施。各位长官自便吧。
杨邑等人在西黄集总共滞留了不到一个小时;却是触目惊心。按杨邑吩咐的;人不下车;车不熄火;车窗外面不时看到人抬人;有六七家人家的门口还挂着黄旗;这是标志着家里有传染病人;在西黄集北头的坝场上;有一群人架着柴火堆;柴火上面放着几具牲口的尸体;正准备焚烧。车子离开西黄集;还是在前哨连警戒的那个地方;老远看见一个出殡的队伍;当时郭得树就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晦气;西黄集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人间地狱了?
一车人都坚信不疑;西黄集确实发生蚂蟥瘟了;心里都是阴云笼罩;而杨邑在离开西黄集之后;却是疑窦丛生;因为汽车缓缓行驶在西黄集街面的时候;他透过车窗看见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群骡马;那是淮上支队的士兵在遛马;在那一群五颜六色的骡马里;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匹腿短身子长的深栗色战马;那就是传说中的神马;陈秋石的坐骑老山羊。
第八章
一
突如其来的胜利;像狂风一样席卷着大别山南北两麓。
就在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前夕;二一二师的部队强行向南向西推进了;两个精锐团集结在汲河边上;兵锋所向;直指杜家老楼。
淮上支队接到命令;即刻整编为淮上独立旅;由陈秋石担任旅长;赵子明担任政治委员。郑秉杰调地方工作;任淮西地委书记。淮上独立旅下辖三个团;一个特务营;一个警卫营;一个通信连。整编后的部队共有兵力三千二百人。
国民党方面;二一二师整编为新编第七师;章林坡晋升为中将师长;陈东山为少将副师长。新编第七师下辖四个旅;每旅辖三个团;总兵力一万多人;比过去多出一倍还多;相当于抗战时期的一个整编军。杨邑被任命为二十一旅少将旅长。
自从淮上州松冈联队投降之后;二一二师同淮上支队就撕破了面皮;先是围绕受降问题;反复摩擦;最后的结果是二一二师以政府正规军的名义接管了淮上州。
翌年初春;淮上独立旅接到正式命令;成立“军事调处执行小组”;由陈秋石任首席代表;旅副政委袁春梅任副代表;随员有一团团长马建科、作战科长冯知良、政治部组织科长江碧云、战地报社副主编梁楚韵。梁楚韵兼任执行小组书记员。另外;从战斗部队抽调刘锁柱率十名经过特种训练的战士作为警卫随从。
新编第七师方面的首席代表是陈东山;副代表是少将副官长郭得树;随员有副参谋长孙文前、政训处副处长龙柏。
前来淮上州协调双方的美方代表是格林中校。在三方代表当中;格林年纪最大;已经是四十五岁的半老头了;然后就是陈东山;也已年过四十。陈秋石在这几个人当中;属于年龄最轻的;三十六岁;风华正茂。精力最旺。
赵子明跟陈秋石开玩笑说;这个卵子调处;恐怕调处不出个啥名堂;新编第七师子弹都推上膛了;内战不可避免;现在就看谁先打第一枪了。你老兄搞了个美差;搞了个少将军衔;发了呢子军装;到淮上州吃香喝辣的。
陈秋石苦笑说;你要是眼气;可以给军区打个报告;你去跟他们磨嘴皮子;我还是带部队给你撑腰。
阳春三月;陈秋石率领执行小组上路了。本来章林坡派了两辆敞篷吉普车和一辆卡车;但是陈秋石不坐;陈秋石坚持要骑他的老山羊。
临走之前;陈秋石检查人员装备;见刘锁柱满头大汗;指挥几个战士往卡车上抬麻袋;陈秋石问;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刘锁柱捋起袖子揩揩脑门的汗;咧着大嘴得意地说;是手榴弹;我准备了二百个手榴弹;国民党要是捣乱;我能把淮上州炸得鸡飞狗跳。
陈秋石说;胡来!我们是去谈判的;不是拼命的!把手榴弹给我留下!
陈秋石骑马;马建科和冯知良也只好骑马。刘锁柱骑马水平差;只好坐车。袁春梅带着江碧云和梁楚韵自然也坐车。袁春梅说;他妈的国民党的车不坐白不坐;我们坐他的车;烧他的油;也是斗争。
这样就形成一个很奇特的阵容;陈秋石等人时而打马飞驰;时而放慢马蹄察看地形。两辆敞篷车和卡车跟在屁股后面;一会儿风驰电掣;一会儿像牛一样喘气爬坡。袁春梅终于坐不住了;最后还是下车;从警卫战士手里把马接过来。
三团一营是全旅精选的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连排长都是技术战术高手;战士中也多有身怀绝技之辈;被誉为敢死营。选营长的时候;袁春梅力排众议;差点儿跟陈秋石和赵子明拍了桌子;坚持让陈九川来当这个营长。确定谈判之后;旅部特地把陈九川的队伍调到西黄集一线;随时准备应战。
一行人走到西黄集前卫哨站的时候;路边列队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