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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李光耀--经济腾飞路-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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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跟苏哈托碰头。苏哈托夫人想不通为什么我在身体仍然健壮,年纪还比她丈夫小
三岁的情况下,愿意退位让贤。我解释说,新加坡自建国以来未曾更换过总理,能
在条件最理想的时候选择适当的时机退位,应该是较妥当的做法。从1965年开始,
这些年来新、印双边关系由一开始彼此试探和了解,到学会怎么和平共处,其间总
有新问题有待解决,而总能解决、回避或搁置,以后再谈。如今回首,换了个性格
脾气跟苏加诺较相近的人当印尼总统的话,要同他们建立密切的关系并进行合作,
必定有困难;对印尼,甚至整个东南亚区域来说,这段历史恐怕也要改写了。

    苏哈托的儿女们苏哈托夫人在1996年4 月逝世。同年11月我和内人前往探访,
见到的是一个孤寂凄苦的苏哈托。1997年6 月,我们又在雅加达重逢,苏哈托虽然
已经恢复平静,身边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儿女们变得更亲近他。1996年8 月18日,
我们到文莱出席皇室婚宴见到了苏哈托的女儿,个个浑身珠光宝气。芝向新加坡驻
文莱大使的夫人提起印象中从没见过她们这般打扮。大使之前派驻雅加达多年,大
使夫人跟随丈夫在那里待久了,跟苏哈托的女儿相当熟识。她说,苏哈托夫人在世
时管住她们,母亲死后没了约束,她们就开始炫耀自己的珠宝首饰。

    印尼盾爆发危机,是大家都始料不及的。泰国中央银行在1997年7 月2 日停止
扶持泰币后,基金经理个个惊慌失措,拼命抛售区域货币和股票,导致金融危机一
发不可收拾,区域国家的货币无一幸免。印尼财政部长采取明智的措施,促请国际
货币基金组织出面帮忙。他在同年10月底跟基金组织谈妥条件之前,苏哈托派特使
来向吴总理寻求支持,以加强印尼的谈判筹码。吴总理先找我和财长胡赐道商量,
然后把这事提交内阁讨论。我们相当有把握,印尼的经济状况比泰国强:经常性项
目和预算都没有出现巨额赤字,所呈报的外债不算高,通货膨胀率也偏低。于是我
们答应贷款高达50亿美元以表支持,但是要等到印尼用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
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总计200 亿美元的贷款和印尼自己的储备金之后,贷款协议才
生效。新加坡也答应,一旦印尼和基金组织达成协议,便进入外汇市场扶持印尼盾。
基金组织给予印尼的援助配套最终达到400 亿美元,日本也答应贷款最多50亿美元。
印尼同基金组织的协议一签定,印日新三国央行在彼此协商配合的情况下,立即进
场扶持印尼盾,把它从1 美元兑3600盾推高到3200盾的水平。危机爆发前,2500印
尼盾足以兑换1 美元。

    眼见局势好转,苏哈托总统却在这个时候恢复基金组织协议下取消的部分大型
基础设施工程,结果削弱了各方的努力。取消的工程共有14个,复工的包括苏哈托
长女哈尔迪扬蒂。鲁克马娜(杜杜)持有股份的发电厂。另外,16家被迫清盘的银
行当中,有一家(为总统的儿子所拥有)在不同的名下获准恢复营业。市场对此的
反应是大量抛售印尼盾。这16家银行不过是冰山一角:印尼有200 多家银行,其中
多家规模小,经营无方,监管也欠妥当。更糟的是,印尼违反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达成的协议,开始放宽货币政策。印尼工商会主席宣布苏哈托总统同意利用新加坡
给予的50亿美元,为那些受信贷紧缩影响的印尼本土公司提供低息贷款,进一步打
击市场信心。苏哈托偏又在1997年12月,因为出国操劳过度病倒,导致问题更加严
重。

    印尼盾币值直线下泻使我大为震惊,我委托驻雅加达大使邀请杜杜来新一趟,
替我向她的父亲转达一些看法。我最后一次卜到她是在1997年6 月到雅加达拜访苏
哈托的时候。同年圣诞节,我和吴总理在新加坡总统府别墅同她会晤。我们向她解
释,如果无法恢复人们对以下两个要素的信心,即苏哈托的健康状0 况和他履行国
际货币基金组织条件的意愿,那么印尼局势将非常棘手。我竭力奉劝她和她的弟妹
们尝试了解眼前的局势:在雅加达的国际投资基金管理人都把焦点放在总统儿女所
享有的经济特权上;在这个危机时期,他们最好完全退出市场,不要再涉及任何新
工程。我直截了当地问她能否使弟妹们听从劝告。她同样坦率地回答说无能为力。
为了确保她明白市场分析员天天撰写这类报道有多大的影响,我通过驻雅加达大使
把一份每日要闻选录送交给她。从苏哈托儿女们的所作所为判断,他们根本无动于
衷。1998年1 月6 日,苏哈托总统发表了印尼预算案。预算案内容既未同国际货币
基金组织商量过,也未达到印尼早先在拯救配套下承诺落实的目标。此后两天当中,
印尼盾兑美元汇率从7500盾下泻到回万盾,因为基金组织副执行总裁费希尔和美国
副财长劳伦斯。萨默斯双双批评预算案内容同基金组织开出的条件不符*月8 日晚
上9 点,我由电台新闻获悉,雅加达群众惶恐地疯狂抢购物资,把所有商店和超级
市场的货品一扫而空,尽量花掉迅速贬值的印尼盾,换来食物和用品加以囤积。我
拨电话给驻雅加达大使,对方证实了这个消息,还说一家超级市场被烧毁,而印尼
盾在市面上更创下1 美元兑11500 盾的新低点。我赶紧提醒吴总理。他一听到这个
消息就发信给美国国务院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建议它们发表文告,抚平市场的紧
张情绪,否则第二天恐怕会爆发动乱。过了数小时,在新加坡时间早晨7 点,克林
顿总统拨电话同吴总理商讨事态的最新发展,然后又同苏哈托总统通话。克林顿宣
布将派遣萨默斯协助解决问题。与此同时,费希尔发表文告劝请人们不要反应过敏。
这样忙碌了一场,总算让人产生一丝希望,觉得可望找到一条出路,以免最终以暴
动和骚乱收场。1 月15日,苏哈托总统本人签署了基金组织给予的第二个贷款配套,
承诺履行更多改革措施。

    在签署第二份协议之前几天,即1998年二月9 日,苏哈托的次女、印尼特种部
队司令普拉博沃。苏比安托少将的妻子海迪阿蒂。哈里亚蒂。普拉博沃(蒂蒂)来
新加坡见我。苏哈托知道她来新加坡,她希望我们帮助印尼在这里发售美元债券。
一名国际银行家曾指出,通过这个方法筹集美元,将有助于稳定印尼盾。我却认为,
眼下的世道充满危机感,市场对印尼盾根本没什么信心,要在这种环境下发售债券,
万一失败,市场人士的信心将进一步滑落。海迪阿蒂接着抱怨新加坡传出某些谣言
消u 弱了印尼盾,还说新加坡银行界人士鼓励印尼人把钱暂时存放在这里,问我们
能不能出面阻止。我向她解释,即使政府出面干涉,也无济于事,因为印尼人民只
要在电脑键盘上一按,照样能把钱从印尼转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更何况,真金不
怕火炼,如果基础稳固,谣言根本动摇不了印尼盾。要恢复市场信心,她的父亲就
必须让世人看到他落实基金组织配套的改革措施。若觉得某些条件不切实际或太苛
刻,大可邀请像美国前联邦储备局主席保罗。沃尔克这样的一位人物担任顾问,由
他提出理由,基金组织会认真听取的。这话总算对方还听得进去——一个银行家后
来告诉我,沃尔克确实去过雅加达会见苏哈托,但是没有当成顾问就离开。

    由于子女们对每一个有利可图的合约和垄断行业都插上一脚,而且介人的程度
有增无减,苏哈托面对的问题雪上加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决定向他的儿女涉及的
一些合约和行业开刀,终止这种垄断局面,包括丁香业、儿子胡托莫负责的国产车
计划、女儿杜杜掌握的发电厂合约、其他儿子获得的银行执照等等。苏哈托不明白
基金组织为什么要干涉印尼内政。实际上,这陛垄断行业和优惠待遇,已成了投资
基金管理人最关注的大课题。另外,苏哈托班子里的高级技术专家官员,把印尼金
融危机看成一个可以借以铲除一些削弱经济并引发不满情绪的不良作讽的机会。最
重要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很清楚,这类不良风汽一日不除,美国国会绝不会表
决支持拨出更多资金填补基金组织的财库。美国的观点是关键美国的观点是影响整
个事态发展的关键因素。萨默斯在1998年1 月11日赴印尼途中路经新加坡时,告诉
我和吴总理,怕前最需要的是“中断”苏哈托的执政手法,总统的亲朋戚友必须停
止享有各种特权,大家得平等竞争。我却指出,苏哈托继续执政才是上策,因为没
有任何一个继承苏哈托的总统有那种能耐推行基金组织开出的严格条件。因此,我
们应该协助苏哈托落实这些条件,朝最理想的结局努力,即促使苏哈托委任副总统,
将来由这名副总统在后苏哈托时代,负责恢复市场人士的信心。克林顿政府对这个
观点无法认同,坚持务必推行民主,根绝贪污和侵犯人权的事件。反正冷战已经成
为过去,没必要再“纵容”(克林顿在1992年竞选时使用的字眼)苏哈托了。两个
月后。在1998年3 月,美国前副总统沃尔特。蒙代尔带来克林顿给苏哈托的口信,
然后在回程中到新加坡同我和吴总理会面。双方就苏哈托对改革方案可能采取什么
行动交换意见,然后蒙代尔冷不防向我提问:“你是认识马科斯的。他是英雄还是
奸雄?苏哈托和他比较有什么不同?苏哈托是爱国之士还是恶人一个?”我觉察到
蒙代尔准备先摸清苏哈托的动机,然后才向美国总统提呈建议。我回答他,马科斯
或许一开始是个英雄,结果却变成好雄。苏哈托则不同。他心目中的英雄不是华盛
顿,也不是杰弗逊或麦迪逊,他崇拜的是爪哇中部的梭罗苏丹。苏哈托夫人生前是
这个皇室家族的小公主。在苏哈托心里,作为堂堂的印尼总统,他是一个泱泱大国
的苏丹中之苏丹,膝下子女自然应该享有和梭罗苏丹的王子、公主们一样的特权。
给予他们这些特权,他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因为这是他当苏丹霸主的权利。他视自
己为爱国之士,我也不会把他列为奸雄。

    吴总理分别在1997年10月和1998年1 月与2 月三度造访苏哈托,向他解释印尼
经济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他必须认真对待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改革方案,否则市
场将抛售印尼货币与股票,导致当地经济崩溃。吴总理最后一次在1998年2 月见过
苏哈托后回来告诉我,对方的一举一动好像是自己已经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深信
西方国家要把他踢出局。吴总理向苏哈托表示关注,万一经济情况恶化,就会出现
粮食短缺、社会动荡、人们对印尼信心全失的局面。要真是这样,总统就会处于非
常严峻的困境,因此非得借助基金组织的支持,稳住经济不可。苏哈托信心十足地
回答说他有军方鼎力支持。吴总理向他暗示,印尼人民可能已到达饥饿之至,连军
人也不愿开枪的地步。苏哈托根本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可怜他完全和现实脱节。
当时已有一名印尼将军这么说(这是美国大使3 月间告诉我们的大使的):“如果
有1000名学生,他们会遭到镇压;如果有一万名学生,印尼武装部队会设法控制群
众;但是如果学生有10万名,武装部队人员会反过来加入学生的行列。”

    苏哈托一生最大的错误1998年二三月间,苏哈托最后一次委任军方和内阁要员
人选,这是他一生贻害最大的错误判断。他委任哈比比为副总统,因为正如他在辞
职前48小时所说的,没有人会支持哈比比出任总统。苏哈托以为只要众人知道下一
个总统人选是哈比比,无论国内或国外,就不会有人串谋逼他下台了。陪他打高尔
夫球的木材大王郑建盛当上贸工部长,女儿杜杜成了社会事务部长。几乎所有其他
出任内阁成员的人士,不是效忠于他,就是他的子女们的亲信。他一方面委任维兰
托上将为武装部队总司令,另一方面提升女婿普拉博沃为中将,由后者出任陆军战
略后备部队司令,企图以此平衡大局,这么做却大错特错。他明知普拉博沃脑子精,
野心大,但是做事冲动鲁莽。

    我于1996年和1997年在雅加达同普拉博沃共进过午餐。他很机智,但是直率得
很不得体。1998年2 月7 日,他到新加坡访问,分别同我和吴总理会面,传达了奇
怪的信息:印尼华人的处境危险,一旦发生什么问题,即暴动,作为少数民族的他
们将受到伤害;活跃于政坛的印尼著名成功华裔商人林绵坤尤其发炭可危,因为他
具备“双重少数派”的身分,既是华人又是天主教徒。林绵坤曾对他和数名将军说,
苏哈托非下台不可。当我表示怀疑时,他坚持林绵坤确实说过这些话,还说印尼的
华裔天主教徒令自己陷入险境。我和总理都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相告
关于林绵坤的这席话——显然任何一个印尼人都不可能告诉总统的女婿应该把总统
撵下台。我们猜想这是不是林绵坤和其他印尼华裔商人即将出事的前奏,他要让我
们有心理准备。

    1998年5 月9 日,刚退休不久的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威廉。欧文斯在新
加坡同我碰面。他告诉我,前一天在雅加达的印尼扭转过来,崛起成为虎虎生威的
新兴经济体;是他为印尼人民提供教育,兴建基础设施,为印尼的继续发展铺路。
对这样一个领袖来说,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真是个人极大的悲哀。在这种非常时刻,
向来在判断和任用手下方面特具慧眼的他,却选错对象出任要职。他犯下的错误对
自己、对国家都贻害无穷。

    苏哈托从来没有考虑要流亡他国。他和家人的财富都投资在印尼。那名在《资
本家》杂志上报道苏哈托家族累积资产达420 亿美元的美国记者,1998年10月在纽
约向我透露,这笔财产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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