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经济腾飞路-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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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同。他们多是东京帝国大学或其他著名学府的毕业生,先从公务员做起,升任
高级职位,然后进入自民党领导层。尽管田中不是大学毕业生,担任首相却绰绰有
余。
同这位对敏感课题,包括东南亚的反日情绪课题也坦率直言的日本领袖交谈,
令人耳目一新。当时日本在曼谷遇到麻烦,学生示威反对日本的经济剥削。我指出,
派国际贸工部长中曾根前去安抚泰国人是不够的。要避免这样的问题再出现,他必
须向泰国人、印尼人和菲律宾人表明,日本不只是对撷取它们的原料有兴趣,比方
说可以献议协助它们工业化。我后来也曾对其他日本首相提出这个建议,但是他们
不为所动。
8 个月后,我在新加坡机场迎接田中,那是1974年1 月的事。他步下舷梯的时
候,我发现他脸部歪向一边,嘴唇和面颊也这样。他一点也不感到难堪,解释说是
脸部神经出了问题,需要过些时候才会复原。他显露出极大的自信心。
1974年末,他由于涉及购买洛克希德飞机的贿赂案而辞职,但在自民党里他依
然举足轻重,操纵着首相人选,直到1993年逝世。
福田身材瘦削修长但是结实,瘦小细致的脸上总带点顽皮的神态。他担任首相
后,我于1977年5 月同他见面。之前跟身为部长的他见过几次面时,已觉察到他思
想敏锐,兴趣非常广泛。某次午餐时,他还随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本很厚的记事
簿,当场念出日本和美国各自的延伸经济区,以说明日本是如何地处于劣势。他记
录下所有有用的事实和数据,包括海洋法所规定的,各国所拥有的延伸经济区的平
方英里面积的大小。同年8 月,福田出席在吉隆坡举行的东盟峰会后,续程到新加
坡访问。他同我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的“心腹会谈”旧本人所谓的坦诚交谈)。双方
部长同意成立日新训练中心,让那些赞助训练中心的日本公司享有免税优待。日本
也要求新加坡在对航经马六甲海峡的日本油槽船实施“龙骨下水深”制度之前,支
持给予5 年的过渡期。新、马、印曾达成协议,规定龙骨下的水深必须达到3。5 米,
并在3 年半内实施。我答应设法延长到5 年,结果事成。我也向福田提出抗议。他
的官员曾指新加坡为工业化国家而非发展中国家,因此日本不能为新加坡提供低息
贷款。我们还没有工业化,如果他们把我们当工业国看待,欧洲经济共同体和美国
一定会步其后尘,迫使新加坡在还没来得及做好充分准备以平等条件竞争之前,就
丧失普遍优惠制度和其他特权。福田表示会注意,后来他们就停止再提这件事。直
至数年后的80年代中期,倒是设在布鲁塞尔的欧共体执行委员会,对新加坡的发展
中国家地位质疑。卸下国会职务后,福田在日本政坛的影响力并没有因此消怯。他
的儿子赢得了他留下的席位,日本人对他们的领袖可谓忠贞不渝。1995年福田与世
长辞,日本失去一位精明练达的领袖。他对20世纪末的世界所面对的问题了如指掌,
也深知日本不能孤立生存。
1979年10月,我再次到日本进行国事访问。那时,大平正芳已接替福田出任首
相。日本的外交礼仪已随着时代改变,他们不再坚持要我戴上黑色的霍姆堡毡帽和
灰色手套了。我们住进接待宾客的赤报宫。午餐由裕仁天皇和皇后宴请,晚餐则是
首相所设的燕尾服饰正式国宴。
大平有张宽大、笑盈盈的脸庞,双颊丰满,笑容可掬。这名一桥大学毕业生曾
任职于财政部,是位谨慎和能干的领袖。我特别向他指出,新日合作模式对我们的
邻国能起示范作用,例如日新训练中心、电脑软件训练中心、新加坡大学日文系、
新大工学院和日本工学院结成姐妹学院等计划,都是如此。我们的邻国都在认真研
究这些合作模式。由于新加坡成功,他们认识到训练和知识的价值。这么一来,他
们就更可能同新加坡和日本合作。我向他提出协助开发人力资源的要求时,他一口
答应,并表示这也是他个人关心的课题。一年后大平猝然逝世,我失去了一个朋友。
接任首相的铃木善幸于1981年1 月到新加坡和其他东盟国家访问。我促请日本
像欧洲在洛美协定中对非洲大陆的态度一样,给予东盟更大的关注。对此他毅然表
示同意。传统上日本首相上任后的首次海外访问,一定先到华盛顿,他却一反传统,
决定以东盟为第一站,然后才续程到美国,再到握太华出席七大工业国峰会。他声
称日本是亚洲的真正成员,而作为亚洲惟一的高度工业化国家,日本任重道远,决
意同亚洲一起努力。
铃木重视东盟这次姿态上的改变意义深远。一名日本首相要在没有强大官僚的
支持和建议下,独自进行如此重大的变革,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为了强调对东盟的
重视,他追述了苏联曾经要求日本对西伯利亚的经济发展提供援助一事。尽管苏联
希望日本把经济和政治区分开来,但是日本坚持除非苏联改变对阿富汗和越南的政
策,否则不会给予西伯利亚任何经济援助。我鼓励他坚持这个立场,指出如果日本、
美国和欧洲继续为苏联掩盖其制度的失败,苏联就会继续给世界制造麻烦。得不到
外界支援,苏联在15——20年内一定要面对比波兰更严重的问题。铃木同意。
铃木毕业于水产训练学院(现为东京水产大学),可说是这方面的专才。一次
在用晚餐时,他为我揭开水产的奥秘,介绍日体的渔业,非常尽兴。他所用的比喻
几乎都和鱼有关。我建议日体集中发展人力资源,把东南亚人民训练成跟日本人一
样熟练而生产力高的员工。他同意我的说法,还引述了一句谚语:“给人卜条鱼,
只够他吃一餐;如果教会他钓鱼的方法……”他后来拨出1 亿元,在每个东盟成员
国,还有冲绳。个别设立一个训练中心。他说,开启现代知识大门的钥匙是训练,
不是资助和软贷佐藤下台之后,接连出现了多位任期不超过两年的首相,要跟他们
建立较深厚的私人交情谈何容易。在这期间,日本经济一直获得高增长。首相和部
长的更迭对经济稳定和增长似乎毫无影响。外国评论员认为这是由于官僚权大和能
干,却低估了出任首相和部长的人物的能力。这些人全是自民党派系的主要成陨。
他们个个办事干练,经验丰富,有着共同的看法。铃木善幸的继承人中曾根康弘的
任期却超过两年,自1982年起当了5 年首相。他虽能说流利的英语,却带着浓重的
日本口音。说起话来声音洪亮、生气勃勃的他,曾是日本帝国海军自卫队的尉官,
对此他引以为豪。他身高1。86米,在日本人当中算是挺高大魁梧的了。他额头高凸,
头发半秃,看来是个精力充沛又严加自律的人。每个星期他必得到寺庙中以上身挺
直,双脚交叉的莲花式坐姿静坐两个小时。他鼓励我也这么做。我接受了他的健议,
通过一个信奉佛教的西医朋友,我开始学习静坐,每次半小时。后来静坐成了日常
作业,效果比镇静剂更好。中曾根没有其他日本领袖自我谦让的作风。1983年3 月
我到日本访问时受到他的热烈欢迎,他还不断强调能实现在首相署接见我的心愿,
是件多么值得他高兴的事。他十分关注东盟各国对他所谓的“日本国防开支稍微增
加”的反应。众所周知,早在他掌管防卫厅的时候,他就已表明他的鹰派主张,认
为日本应该建立自己的国防力量。随着美国参议院通过议案呼吁日本增加防务开支,
他就更加振振有词了。面对忧心忡忡的邻近国家,他希望做出保证,日本加强自卫
队的力量,纯粹是为了在紧急时刻守得住日本岛屿周围的宗谷、津轻和对马三道海
峡,日本并不会因此而成为军事强国。他声称这其实是历届内阁的一贯政策,只是
未曾公开声明而已。
同中曾根重提往事中曾根在同年稍后到新加坡访问时,我重提十年前的一段往
事。当年,一手协助山下奉文策划攻占马来亚的杉田一次中佐(中校)(当时的退
休将军),就在这同一个内阁会议室里,针对自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所作所
为向我致歉。1974和eqs 年,他率领幸存的伙伴重返新加坡,向我们的武装部队军
人汇报当年日本进军马来亚的情况,以及它怎么一举攻下新加坡。山下奉文在攻陷
新加坡后就住进去的总统府,如今是人事几番新。我告诉他,我们不能老是受历史
牵绊,必须往前看,消除双方的疑虑。他同意我的说法,用英语表达了对我所采取
的立场的“衷心感激”。
日本人民的内心深处,对于再次卷入一场不但赢不了而且代价惨重的战争,仍
存有深深的恐惧感。中曾根加强防卫力量的政策也因此放缓推行。民意调查显示,
在防卫问题上日本人都宁可保持低调。无论如何,就因为中曾根性格率直,在他卸
任以后,我们每逢在东京碰头,总能一起吃饭,畅所欲言。
自民党的势力在80年代末开始转弱。35年来一直都行之有效的整个体制,再也
无法应付国内外急速改变的环境。传媒接二连三地报道贪污丑闻,使自民党连连受
到炮轰。日本传媒决心要拆散自民党领袖、大商家,尤其是建筑承包商以及高级官
僚之间的相互勾结的关系。继中曾根之后于1987年担任首相的是竹下登。他个子瘦
小却风度翩翩,是早稻田而非东大毕业生。他温文尔雅,待人处世拘泥形式。在笑
容可掬的背后,他其实是一个政治暗斗的高手。他的领导作风跟中曾根截然不同,
谨言慎行,但是却能履行自己的承诺。竹下登出任首相期间,正是日本要从苏联手
中夺回千岛群旧(日方称为北方四岛)的情绪最高涨的时候。戈尔巴乔夫急需国际
经济援助,日本随时准备慷慨解囊,条件是要苏联归还原属他们的4 个岛屿,或至
少做出归还岛屿的明确保证。但是1989年12月我在东京裕仁天皇的葬礼上同竹下登
重逢时,他却透露,苏联绝不放手。过后他给我传来口信,要求我在苏联总理雷日
科夫于1990年初访新时,为支持日本收回北方四岛说项。我曾经问过三木武夫首相,
为什么苏联疆土遍及欧亚大陆,却会对堪察加半岛外的4 个小岛如此在意。三木脸
色一沉,激愤地直斥苏联人对领土贪得无厌。我问起岛上日本居民的命运时,他一
脸厌恶地说:“一个都不留,全被遣返日本!”竹下登对收回4 个小岛也有着同样
强烈的意愿。所以雷日科夫总理访新时,我特别提起这个问题。他的反应完全在我
意料之中:4 个岛屿的主权根本无可争议,完全属苏联所有。在他的两年任期内,
爆发了一起同雇佣公司“利库特”有关的贪污丑闻。竹下登的心腹涉嫌为达到政治
目的接受贿赂。这个人后来自尽,竹下登悲痛欲绝,最终引咎辞职。
在闹出一连串贪污丑闻之后,公众极力呼吁清廉领袖上台。虽然海部俊树只领
导自民党内一个最小的派系,但是他仍然成功地在1989年当选首相。海部受人欢迎,
喜欢交际,有个“廉洁先生”的雅号。他不及宫泽多才,不如中曾根果断,又不比
竹下登善斗。但是他却有亲和力。
海部在他的两年任期内碰到不少问题。换成中曾根,当会乐于当机立断。美国
要求日本派兵到波斯湾参与对伊拉克之战,海部在征求了各党派领袖的意见后,最
终不派一兵一卒,而选择提供130 亿美元,作为日本对这次行动的贡献。
其实西方一直都确认日本的经济力量。从1975年在朗布依埃举行的会议开始,
他们就邀请日本领袖出席五大工业国峰会。可是在争取扮演一个主要经济强国的角
色的过程中,日本始终面对重重障碍。最严重的问题是,日本领袖对他们战时的暴
行采取了不愿面对的态度。反观德国人,开诚布公地承认他们国家在战争中犯下的
罪行,同时表示歉意和对受害者做出赔偿。他们也教导年轻一代认识战争罪行的历
史背景,以免重蹈覆辙。日本人则继续采取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我想,或许他们
是不愿使人民士气低落,或不愿侮辱祖先和天皇。什么原因都好,总之历任自民党
首相都没能勇敢地面对过去发生的事情。
但是,1990年5 月,海部却在新加坡发表了一次突破性而且令人难忘的重要演
讲,“对日本过去所作所为给亚太无数人民带来难以承受的悲痛,表示衷心的懊悔
……日本人民坚决不再重复这类会酿成悲剧性结局的行动”,就只差一声道歉。无
论如何,他的语气确实体现了他诚恳和务实的态度。
我向海部指出日本人和德国人对待战争记录所抱的不同态度。德国工业家和金
融家呈交履历表,总会毫无隐瞒地把战争时期的经验—一列出:在斯大林格勒或者
比利时的战役中出过力,曾是美、英或苏军的战俘,曾获颁什么军阶什么奖章。但
是在日本人的履历表上,1937年到1945年期间永远留白,好像这段日子不曾存在。
这种现象充分反映了日本人根本不愿重提这段历史。因此,日本人和那些同他们来
往的人之间总是隔着一道烟幕,疑虑重重,这是不足为奇的。我建议日本研究德国
的方式。教育下一代避免重蹈覆辙。海部坦言我的意见让他深受鼓舞,同时强调日
本其实已经在不断改变。他说自己是战后第一个没有军事背景的首相。1945年,他
还只是个学生。到了60年代,他积极参与民主化进程。他愿意认真研究如何教育年
轻一代认清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事实,重新检讨教科书的内容。可惜,他还来不
及落实这个想法,就被宫泽喜一取而代之了。矮小调皮的宫泽,圆脸上总挂着探索
的表情,一陷入沉思两道阔眉就会紧蹩,在阐明经过谨慎仔细考虑的立场之前,也
总会先掀起嘴巴。他像学者多于政治家。要是选择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