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水浒传[百回本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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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便含笑指着一人道:“这是我新结义的兄弟,叫焦面鬼王信,是重庆府人。因有膂力,失手伤人,脱逃到此,使他在这聚奎岗邀截过往,向来横行。只因前日受了杨幺哥哥的言语,遂叫他劫的一应物件须要解到大寨来。若是经纪苦恼人的银两,即着他领回,不动分毫。他昨夜不识得哥哥,误劫上山。我二人问明,方知别后遗累了花哥哥。”即叫王信过来拜见。王信忙伏地拜说道:“哥哥也不早说声,叫我鬼闹了半夜,捉弄自家人。如今说明,千万莫怪。”柏坚满肚气恼,到此也就消释,连忙答拜,搀扶了起来,今在日中将他一看,你道怎个模样?但见:
面如蓝靛,横纹疙瘩堆成;发若焦黄,乱蓬捧螺双角。滴溜溜两眼乌珠,白多黑少;光溜溜一身黑肉,筋爆皮粗。喝喏全无体统,称呼只有哥尊。看他今生绝似鬼形,前世定然鬼脸。
柏坚看了,不胜惊喜道:“我昨夜若没些手脚,险不着了你的手!”王信笑道:“若不是我劫来,怎得哥嫂上山?”说罢便牵过一匹空马,请柏坚坐了,一齐回到山寨。
张氏、庞氏见了柏坚,方才放心,便商议去救花茂上山。柏坚道:“前日吕通入城,大约狱中事不消记念。不如我连夜去请了杨幺哥哥来,他还有智谋,庶不失算。”众人俱说道:“若得他做主,行事便有次第。”柏坚即自起身。游六艺因说道:“我今何不使人悄悄请了邰元来,一则相助,二则使他得见杨幺,免得两处想念。”遂打发人去。
这柏坚下了山来,即星夜往岳阳投奔,果不几日到了柳壤村来,问了住处,遂一径到门声唤。原来杨幺正在堂中与人坐谈,忽听见有人在外,连忙走出。却见柏坚到来,满心欢喜,迎入堂中。柏坚放下包裹,便要下拜,杨幺使他先与那人相见了,然后与柏坚施礼。遂述别后“被人误传虎伤,父母闻信痛苦成疾,见面惧疑再生,百般服药调治。幸喜老父如旧,老母尚未全安。日奉汤药,真令杨幺寝食俱废。”
不一时茶过,遂又谢前日的事情,并问花茂、吕通以及来意。只见柏坚忧形满面,两眼看着客位里,只点头唯诺。杨幺见了不胜惊讶,因笑了一笑道:“莫非贤弟有甚衷曲,疑虑外人,不敢吐露?我此处并无外人。贤弟你道这位是谁?就是我当日对你三人说的何能兄弟了。”柏坚听了方才欢喜,忙立起身说道:“原来是何能哥哥。小弟错认了外人,百忙里只不敢说。”何能也立起身笑道:“相逢直率,便觉无味。”两人重又拜见。柏坚方将花茂之事细细说出:“特来请哥哥商议救取,又着人去请邰元相助。”
杨幺听了,大惊了半晌,方说道:“谁知这虎竟做我们会合分离!”何能道:“分离才是会合。”杨幺因对何能说道:“难得你来会我,同在此处。我今母病未安,急切不得去助力,又事不宜迟,你今代我去走遭。”遂入内去备出酒肴,三人同饮,细细商议了一番。何能即便收拾,杨幺赠送路费。二人拜别,送出村外。因对柏坚说道:“你可与我拜上游、滕二头领,何能此来,胜百倍於杨幺。他熟悉孙吴,遭当末世,不愿与奸佞为伍,甘与杨幺结为弟兄。我今荐举上山,展其才略,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山寨立见兴隆。我杨幺当拭目以待。倘后有机缘,必来看汝弟兄。再与我传言邰元,说我想慕如渴之意。”
二人拜领别言,一路紧走,又不几日到了山上。柏坚先入寨去,将杨幺因母病不得自来,并若何能言语,细细述知。三人听了大喜,遂一齐将何能接入厅中,说一番爱慕,商议一番救取,共结了弟兄,遂备酒畅饮。
过不一日,早报邰元上山。五人一齐出迎,又是一番欢喜拜结。共是六人,分列坐饮。柏坚、何能、王信将邰元细看,只见他生得:
天庭广阔,地阁丰隆。身材七尺上下,腰围八胯有馀。面不粉而带白,色不怒而常青。年轻道是宦室风流,力大称他将门种类。千杯不醉,疑是酒色齐来;半语投机,实系生死可共。
三人看完,暗暗惊喜。柏坚将杨幺想慕之情述出,邰元不胜感激,亦自述思念之意。六人说得投机,饮得快畅。何能便定计:“着滕云同众看守山寨,只带二百名小校埋伏半路。我五人入城,劫了花茂出来,接应上山。”众人听了,齐说有理。
到了次日,正要起身,忽有探事小校飞报上山道:“不可起身。即今三府官兵齐来剿捕,不日就到。”何能问道:“是那三府官兵,为甚便来?”小校道:“只因两月前劫了钱枢密的财宝,钱枢密着落地方官追究。这天雄山是武昌、岳阳、长沙三府相连,共起五千人马,星夜杀来,望早准备。”何能听了,即一面挑选五百小校训练,设立五色旌旗,又一面添设险要。因说道:“如今拒敌事在旦夕,必须着人入城打听花茂消息。”遂唤两名能事小校,吩咐而去,然后领众下山分立寨栅。
不一日官军俱来,见有了准备,也自立寨,密排鹿角。何能见了,对众弟兄说道:“我今乘其远疲而攻,实兵家取胜之道。但我今不欲示之以强,而欲示之以弱。众弟兄各宜依令。”游六艺、滕云、王信齐说道:“我往日三人霸占天雄山,兵到即敌,无不取胜。今日有了邰元、柏坚两位哥哥,怎么反畏怯起来,这是什么缘故?”何能道:“往日官军只不过府县几名都头、捕尉,今日是三府合兵,军必有将,动必有纪。且闻你往日勇力,今日之来,必有谋算,岂无准备应敌?我今五百人而敌五千人,岂能一战而遽能使其败走哉!我今示之以弱,非弱也,欲成吾计耳。明日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管教成功。自此,天雄有磬石之安,不敢易言进剿也。”众人听了大喜。
到了次早,两边鸣金擂鼓,喊杀连天,各出阵前。只见那官军阵上,旗帜鲜明,刀枪齐整,门旗影里,盖着三顶伞幔,罩着三位官员,在那里指挥将士。不一时三声炮响,两处战鼓齐敲。游六艺上马横刀,直出阵前,大叫道:“敢战者快来!”宋军阵上亦有一骑马冲出,大喝道:“草寇焉敢拒敌天兵!”说罢,遂一枪刺来。游六艺大怒,一刀抵住。两人在阵上大杀起来。一时各添兵将,果然一场好杀。怎见得,但见:
两下咚咚战鼓,四边密密刀枪。官军呐喊,马上将军齐用力;小校添威,山前头领各留心。扑刺刺马蹄驰骤,直律律人步奔忙。霎时间枪搠剑砍,一会来刀劈鞭敲。官长执旗,叫言前进有功退必罚;英雄挥令,暗传败走成奇拙胜巧。这是何能幼学壮行,实合当年学究。
游六艺、滕云、邰元、王信、柏坚五个头领,各逞本事,与军将正杀得热闹,只见何能在中军暗将号旗麾动,遂各自留心,渐渐佯输退缩,不一时败阵。众官军遂掩杀赶来。何能忙使人用强弓硬弩射住,官军不敢追袭,便自鸣金。这三位官长见今日得胜,忙聚将商议道:“向来天雄山贼众强横,皆因没人督阵,一任都头捕役怠玩,不肯尽力,酿成贼势。今日督阵有人,又合了三府雄兵,一战令其丧胆。吾知今夜必无准备,使军士一面暗袭贼寨,一面攻打上山,功成在即。”众将听了大喜,遂暗暗传令,准备夜间劫寨。
且说何能到了傍晚,便集寨中弟兄来听令。遂吩咐游六艺带领百人去坎方埋伏,听中军炮响,即便杀来;又吩咐滕云领百人去离方埋伏,候炮声杀来;又吩咐柏坚领百人去震方埋伏,等炮起杀来;又吩咐王信领百人去兑方埋伏,听炮响杀来。四人各自分头而去。遂吩咐邰元道:“官军夜劫我寨,必有人乘势上山,我自有准备,你可领百人去埋伏天雄山左侧,见官军中计,四百伏兵皆起,你即去劫官军营寨,彼必无备。”邰元即去埋伏。何能在寨中料理了一番,便上山来准备。
这官军中有二十馀员将佐,遂令军士饱餐,候至二更左右,人尽衔枚,马摘銮铃,望贼寨悄悄而来。将至寨侧,即自分路,只听得寨中更鼓错乱,寂无人声。知是日间战疲睡熟,并无准备,不胜大喜,便一齐杀入。只见寨内空虚,悬羊应鼓,方知中计,各吃大惊,忙叫后军急退。不期寨后忽发起轰天大炮,正南上一军是滕云杀来,正北上游六艺一军杀来,正东上一军是柏坚杀来,正西上王信一军杀来,将官军四面围裹。火炮震天,分头砍杀,官军一时大乱,各不相顾。
那一支官军领计到了山前,见山上静悄,各取出火种点着,杀上山来。将到半山,忽山顶上一声连珠炮响,木石一齐下滚,急忙退回,已是打伤了无数。这三位官长在帐中等候劫寨好消息,早听得炮响,四下喊杀连天,只说是劫寨成功。正要使人接应,忽有报来:“误中贼计,四面贼人杀来。”一时得报大惊。忽寨外喊杀,为首一人领着百名小校卷地杀入,一时大乱,各弃寨奔走。何能亦引众下山助阵,只杀得宋军大败亏输,何能传令连夜追杀。只因这一追来,有分教:
洞庭小结义,艳冶大惊人。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铁壳脸独劫大树坡 揭浪蛟挈避轩辕庙
话说何能用计杀败官兵,连夜追赶三十馀里,方才回来。一时收集甲仗粮草,不计其数。众官军见无人追赶,方立住了脚,已是天明。计点军士,消折大半。三位官长俱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只得与将士商量,说:“城中事情重大,责任所关,你们且在此屯驻,再图恢复。”遂各自脱回。
只说长沙府太守,回到衙中,方才惊定。又将息了几日,然后理事。果乃出兵一月,衙中案牍如山,只得阅理。忽翻出一角来文,是赤亭县县尉申报获得通同天雄山大盗一名花茂,在逃党羽一名柏坚。太守看明,不胜欢喜道:“我今被钱枢密逼近出兵,大败回来,正恐上司见责,要去纳贿。如今只消人到县,将这花茂解来府,将他申报上司,岂不是我获贼有功?”遂一面着该吏备了一角调犯文书,差人到县。
不一日到了县中,县尉看罢来文,即备了一角起解文书,提出花茂,当堂钉入囚车,交与来差,吩咐小心收管;又拔数名军士防护;又给牌票,着沿途照应。来差拜辞,领出城来,使人拘唤里保推送囚车,逢铺交割。数名军士俱是弓箭刀棍,只在前后押走。又吩咐已牌起身,未晚投宿,遂一路严密,走了两日。
这日下午,才走到大村坡地方。坡上有数株百尺青葱的古槐,一干人便向树下推来。不期推到第三株槐树下,忽树后窜跳出一人来,大叫“天雄山好汉在此!”说罢手起刀落,一如切菜般。几个军士急要上前,见他砍杀得厉害,俱弃了刀枪,只吓得在地下滚爬不去,便被这人一顿砍翻。忙打开囚车,叫声:“花茂哥哥,我吕通来救!”
花茂自分解到府去,又受一番刑责,忽见吕通来救,忙问道:“兄弟,你怎知我到此?”吕通道:“自那日闻了凶信,又差人来拿大嫂。我与柏坚商量,我自来寻便救取哥哥,他自连夜带了妻小同大嫂投奔湘州亲戚。我在城中守了这些时,再没凑巧,昨日在衙前得了这信,便一径先来。见这里离得人家甚远,遂隐身树侧,才救得哥哥。”花茂听了大喜,忙劈开上下扭索,两人一同逃走。正是心慌不择路,只拣幽僻小路而走。
不期走不多里,花茂的腿脚一时发疼,半步也移闪不动。吕通道:“哥哥再挣扎些才好,这怎么处?”花茂道:“我今实是难行。你今扶我到这土窟边存扎,也强似死在狱中。你去寻着柏坚,说与张氏母子知道,只说我年灾月厄,大限到来,也不容人久住。他若有志,抚着儿女,传延花氏一脉也好。”说到此际,便落了几点泪来,连忙忍住道:“我花茂做了半生汉子,怎到此想起儿女事来!”说罢便一跤跌伏在地。吕通不胜着急,连忙叫唤道:“我为哥哥在汤火中救来,正要图日后事业。快自苏醒,我背了哥哥,且捱到前去。”
此时日已渐低,忙将花茂背上肩头,手提朴刀,正待举步,忽见前面远远的一阵人赶来。吕通见是有人追赶,便大踏步往斜处小路急走。走了不三四里,只见前面隔着一条大河,上下并无船只往来。再回看后面追赶的,俱是挠钩棍棒,渐渐赶近。吕通只得沿河直走。花茂在背上道:“将我弃下,兄弟你自逃生!”吕通那听他,只顾急走。
正在万分难解,忽见前面小河内掉出一只小船,迎着棹来。吕通见了大喜,忙用手乱招道:“小船快来渡我!”那人也不回言,竟棹到岸边,叫上小船来。
吕通上了船头,将花茂放入舱中。岸上追赶的早已赶到,大叫:“渔船不可渡这个杀人贼过河!”那渔船上人笑了一笑,便一篙点开,用桨棹起。岸上人着急,内有人认得的,忙叫道:“岑大哥,快将这两个人送上岸来!他是天雄山大盗,在我地方杀了府差军壮二十馀人,我们要将他送官。”
花茂听了,只急得在舱内向着渔人用手乱摇道:“千万不要拢岸,我自谢你。”那渔人听了哈哈大笑,对着岸上人说道:“你这些呆魍魉,你地方为事与我无干!我打渔半生,正愁没处讨富贵,将这个行货子并叠解到城中,可也有千贯赏钱。须知我洞诞湖口岸揭浪蛟岑用七不是好惹的主儿,莫来讨死!”说罢,只远远棹入小河中,便一篙插住。花茂听了这些说话,只急得在舱中用两手在痛腿上抚摩叫苦。
只见那岑用七,在艄上取出一杆飞鱼铁叉,往船头上走来,大喝道:“我也不管你杀人不杀人,也不耐烦向贪官处讨臭钱,只问你身上有多少银钱,可尽数纳上,便放你上岸去逃生。若道个‘不’字,只一叉一个下水!”吕通听了大怒,喝骂道:“你这瞎眼贼!若是要钱。只问我手中刀可有没有!”岑用七大怒,便一飞鱼叉望喉搠来。吕通一刀敌住,也一刀砍去,早被岑用七一叉打落。钻进一步,用脚一勾,吕通在船板上一时站立不稳,扑通的跌了一跤;连忙爬起,又被岑用七勾跌。大喝道:“船面上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