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传 作者:贝克-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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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公开回击格特鲁德的第一篇文章是给一本自传写的一个序言。自传的主人公是吉米查特斯,一个从二十年代起一直在巴黎工作的酒巴间服务员——受人欢迎的伦敦青年。厄内特斯通过对丁果的沙龙①和传说中的斯坦恩小姐这类女人经营的沙龙的比较,来提出问题和说明问题。然后得出结论说,吉米查特斯所在的沙龙比任何传说中的女人所开办的沙龙要好得多,因为吉米查特斯服务周到,使顾客能多喝上几杯。他所在的沙龙甚至使蒙特派纳斯黯然失色。吉米走到哪里,哪里就出现令人快乐的气氛。
①酒馆或酒巴间。
到非洲去旅行的日期已经迫近。查理斯汤普森一到巴黎,海明威就邀他到以前他们去过的地方去打猎。索里达梭拉诺——杰奈特弗朗纳的一位朋友——答应替海明威把《亨利摩根》的小说稿用打字机打出来,然后寄给《世界报》。厄内斯特和汤普森以及本格拉赫到梭罗根去打猎,回来时带着一对野鸡,几只野鹿。第二天晚上,即离开巴黎的前一天晚上,海明威一家应邀到詹姆斯佐斯家吃晚饭。佐斯说,他担心他的作品内容贫乏,必须到外面去走走,见见世面,增广知识。佐斯的妻子诺达说:“杰姆可以一起到非洲去猎狮。”但佐斯对它不感兴趣。那天晚上,佐斯不停地引用历代流传下来的关于残花留香的艳丽词句。这些词句是出自十九世纪历史学家埃德加基内特之手。佐斯对这些词句能背诵如流,并把他们用在他的近作《醒觉的芬兰人》中去。他引用的最后一句引起了厄内特斯的兴趣。“战斗日子的来临给我带来新的喜乐”。
这正好表达他即将动身去非洲的激动心情。
非洲高原
十一月二十二日正午,SS吉拿拉梅特吉格号轮船在马赛港起锚向赛伊达港驶去。船经过地中海时,天气寒冷,正下着雨,但来到下埃及沿海时,天气晴和炎热。船在寒伊达港停泊时,他们登岸去吃晚餐。他们找来一位当地的译员向导带他们逛大街,参观市场。轮船经过苏伊士运河时,厄内特斯来到甲板上倚栏凭眺河岸上的沙丘和沿河来往行驶的车辆,流连忘返。他看到河岸路上一位士兵骑着一匹骆驼,他用鞭子拍打着他的坐骑,想同厄内特斯乘坐的轮船比快慢。十二月二日船来到红海的南端,即将进入亚丁湾和印度洋。厄内特斯和汤普森在甲板上下棋,船上水手正忙着把遮挡风雨的厚帆布放下来抵御热带那毒辣辣的太阳。他们两人全神贯注下棋,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别人正在干些什么。
十二月八日,他们在蒙巴萨①上岸。这里的湿度很重,简直象在洗蒸气浴。阿拉伯沿海航行的独桅三角帆船鳞次栉比地停泊在耶稣纪念塔的下方水面上。这个纪念塔是葡萄牙人在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一个世纪后建立起来的。这个古老的半岛城市的街道,多半是狭窄不堪,路面年久失修,积聚着层层污垢,太阳一哂散发出难闻的臭气。但在大陆上又是一番景象。那儿有现代化的建筑,宽阔的柏油马路两旁有林荫道。他们在那里度过了第一个周末。他们乘坐火车去内罗毕②,全程三百公里。当火车缓慢地穿过干燥,树木丛生的尼依卡山地,接着又爬上高高的丘陵地带进入宽坦的平原时,海明威的心情非常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象画片一般移动着的自然景色。
①肯尼亚港市。
②肯尼亚首都。
内罗毕地处一个杯形凹地中间,周围都是山。一眼望去,整个城市五颜六色。有建筑得很好看的石屋,有古旧的波纹铁商店,机关和成排的平房,路边桉树成荫。他们住进新斯坦莱旅店后,打听到将陪他们去打猎的白人猎手菲力普帕西威尔近几天有工夫陪他们出去。菲力普说,欢迎他们到他的住地去。他住在一个农场里,东米亚山区东南二十公里的马察柯斯勃塞山下。他表示,等他们一到便可到开比迪平原打猎。
厄内斯特一下子和帕西威尔混得很熟,关系很好。帕西威尔是个有名的猎手,他身材魁梧,浅灰色头发,脸色红红的显得很健康。态度谦恭、言词简练,讲起打猎故事来滔滔不绝。他的一言一行使厄内斯特联想起那个爱尔兰的士兵多曼史密斯来。所不同的是他最少可从帕西威尔那里学到一些东西;而同琴克接触只能讨论某一件事,讨论很久没有结果,只好各行其是。看到海明威宽阔的肩膀,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帕西威尔想到二十年前的罗斯福上校。但是厄内特斯眼力不好,打猎必须戴眼镜。他发觉海明威有敏锐的观察力,接受能力强,记忆力也很强,看过或听过的东西他都记得住。
去非洲的途中,他仍在海上度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现在来到内陆高原,海明威一下子不习惯那里的环境。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整天在卡比迪平原打猎,一到晚上他精疲力尽,累得喘不过气来。他们猎捕瞪羚取其肉食用;猎捕大羚羊取其头角;捕捉珍珠鸡喂养。过了不久,厄内斯特的食欲大增,对这个地方产生无限羡慕之情。他一再重复地说,他读过的书没有一本提到这个美丽的国家,更没有提到如今还存在的大批猎物。相比之下,蒙塔纳和怀俄明就显得大大逊色了。他说,他活了三十四年,在此之前尚不知世界上的非洲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国家。
他们大队人马轰轰烈烈出发到坦葛尼卡。他们在那里的情况这里不必评述。他们的装备有:两部专门运载帐篷营具的货车,一部专供人乘用的大座交通车,车后坐着两位持枪者。这六人中,除了菲力普、查理斯、波林和海明威外,另外还有两人。一个是沉默寡言的年青人本福里。他是机械师也是猎手助手。汽车司机是个二十五岁,不爱多说话的人。他穿着一身打着补钉的旧衣服,但显得十分神气。替海明威家扛枪的是个五十多岁,身材瘦长,秃发,嘴角上留着几根稀疏胡子,名叫马可拉。他的穿着十分单调:一条背心,一条裤子,一顶绒帽,一件用旧了的美国军用紧身短上衣,脚穿一双用汽车轮胎做的拖鞋。他多年来受雇于菲力普,现在只是被新来的客人暂时借用。“我对这个人没有什么看法”,厄内斯特说,“他既不喜欢我也不恨我。”他对查理斯汤普森的态度好得令人厌恶。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波林,因为她的身材和他差不多。他总是注意保护她,仿佛其他的人要存心捣乱,不让这位女性打猎似的。
十二月二十日上午,他们从内罗毕出发沿着通往开罗的道路向南走了大约二百公里。位于西边的恩公山在晨曦中巍然耸立。凯伦布里森①原先住在那里,后来她把咖啡种殖园卖掉回丹麦去从事写作。当天晚上他们住在阿卢沙市镇的阿瑟南姆旅店,基里曼查罗山的峰巅直插云天,突兀的峰峦在东北方向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第二天他们在一条净洁的溪流旁边搭起帐篷。但他不多逗留,因为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猎物最多的塞伦格第平原。在那里有数不尽的动物在觅食、角逐和嬉游。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兽中之王靠吃弱小动物为生。它们经常出没在茂密的林木中间或高高翘起的岩之上。
①一位丹麦的女作家。
他们出猎的头十天收获还不少。有旋角大羚羊、花毛羚羊、瞪羚、南非羚羊、大羚羊和两头豹子。但新年刚过厄内斯特就得了阿米巴痢疾。疾病到底怎么染上的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他认为要嘛是在赛伊达港吃饭时得的,要嘛是在船上吃那质量低劣的食物染上的。但海明威性格倔强,他不向疾病屈服,坚信自己能顶得住,于是继续坐汽车——旅行车或货车,出猎,每隔两天一次。然而,在一月份头两个星期的打猎中,由于染上一种最令人厌恶的疾病,他对打猎的观念,无论在生理上或心理上都显然受到影响。因此,每取得一次成绩都潜藏着失望和沮丧,稍有差错可能酿大祸。捕杀鬣狗最能使他开心。他和马可拉都认为鬣狗是最令人厌恶的东西,阿米巴痢疾也是如此。尽管海明威以前多么梦想到非洲来,现在理想已经实现,但一想到在那枯干的平原上散发着恶臭的鬣狗成群走出林区,边走边回头望,恶相难看时,这个地方的迷人程度便大大削弱了。
在这次行猎中,第一件使他感到不满意的事是他们捕猎第一只狮子。除他以外,大家都认为那只狮子是波林打死的。情况是这样:一月份的一天傍晚,他们发现在卫矛树下有只蓬头黄毛大狮。波林从汽车上下来,菲力普持枪走在她背后。厄内斯特和查理斯分别在波林的左右侧。在帕西威尔的示意下,波林一脚跪地举起猎枪描准。刹那间“砰”的一响,只见那狮子身子往上一跃,立即朝左边林地奔逃。厄内斯特扣了一下他那斯普林菲尔德牌新猎枪的扳机。枪一响,那狮子应声翻了一个筋斗,倒在林间空地的草丛里。马可拉一口咬定狮子是波林打死的。他说:“肯定是夫人打中的。”回到营地时,他第一个向别人报喜。大伙把波林高高抬起,一边口里哼着打猎歌,庆祝这次巨大的胜利。只有厄内斯特自己心里明白,那狮子是他打死的。他觉得这件事仿佛是一个并无恶意的令人嫌恶的谎言,做得有点缺德。
不久,厄内斯特自己打死一只狮子。他那高兴的心情自不待言,但也隐约也有点伤感。有一次,海明威同菲力普坐车去打猎,看见在平原边上的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雄狮,由一只雌狮在它后侧伴随着。帕西威尔给海明威做了个手势,他便站起来准备射击。那雄狮站在原地回头望了一下,口张得大大的,长长的鬃毛在风中飘拂着。厄内斯特朝它开了一枪,雄狮应声倒地。那雌狮转身拼命逃窜,消失在峡谷之中。他们向被打死的猎物走去,只见那浓密的鬃毛上淌着鲜红的血。“你打中了它的脖子”,菲力普说,“真是好枪法。”厄内斯特此时的心情很复杂,既有自豪感也有羞愧感。他看到那雄狮的伤口上已围聚着一群驼蝇,争相吮吸那流渗出来的鲜血。诚然,当他看到那头美丽威武的狮子,它那长长的身躯,光滑的皮毛和在那棕褐色的肚皮下面肌肉象被电流触动那样还在微微抽搐着的时候,他内心深处涌起一阵强烈的胜利自豪感。但当他看到和想起这个兽中之王不论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得不同一大群小小苍蝇作斗争时,又感到十分羞辱。
有一次,他和查理斯在平原西端草地上追杀三头野牛时,海明威也经历了类似的复杂心情。他们部署了行动,让菲力普殿后,必要时出来狙击。枪声一响,那三头野牛便拔蹄狂奔。不久,他们击倒了两头,还有一头在继续奔逃。那牛身上已中了四枪,血流如注洒在地上,但仍不停蹄地向灌木林跑去。这时菲力普砰地猛放一枪,那野牛身子摇摇晃晃地又朝前滑行了五码远,地上一滩鲜血,尘土都被染红了。海明威原以为那野牛会象狮子那来猛冲,可是它毕竟不如猛狮。当然,他仍赞美那牛的耐力和无比的猛劲。但他后来说:“它跑得太慢了,一开始我就预感到他不会逃出我们的手心。”
厄内斯特得了痢疾,病状最严重的时候是在一月中旬。一天,他身子疲乏地靠在一棵树上,一边用枪打那朝干涸了的河床飞去寻找水吃的野鸡。“突然”,他后来说,“我深深感到……我是被指派来生‘耶稣’的,因为他注定要再次降生于尘世。我感到这是一种光荣,只好勉为其难。但我不知道究竟‘耶稣’到了哪个年龄酷象格特鲁德斯坦恩。我发现……我现在没有力气打那从高空中飞过的野鸡。我只好把身子倚在树上,胡乱地开枪。”他说,据他的体会,生小孩就象屙痢疾那样,把肛门脱垂出来。当海明威背着猎打到的野鸡步履蹒跚地走回营房时,菲力普劝他到内罗毕去看病。
通过无线电联系,恩仰扎维克多利亚方面派来了一架急救飞机。这是一架双翼双座朴斯摩斯号小型飞机。在营地周围,人们早已清理出一个供飞机降落的空地。当飞机到达营地上空时,他们在跑道两端烧起两个火堆。驾驶员华迪帕森身穿花格上衣,灯蕊绒裤,头上戴着褪了色的棕黄色皮帽,走下飞机。华迪帕森是菲力普的朋友,中等身材,负责在丛林地带的抢救工作。他建议立即行动,因为上午已过了一大半,到内罗毕有两百多公里,而且飞机必须在阿洛莎加油。
厄内斯特忍着痛苦爬上飞机驾驶员背后的座位。飞机朝跑道末端火堆方向迅速滑行,最后腾空起飞,在营地上空绕了几圈。营地上的人不断挥手。从飞机上往下望,低矮的山丘平平整整,猎物的行踪可以在地图上作出标记。当飞机飞过一处平地,正在觅食的长颈鹿被吓得四处逃窜,长长的脖子仿佛是登天的梯子。他们的飞机在阿洛莎降落加油,厄内斯特走下飞机伸展一下全身筋骨顺便上公共厕所。飞机再次起飞时比第一次平稳些,他们朝北向内罗毕的方向飞去。在东边,远远地看见巍峨的基里曼查罗山覆盖着白雪的山峰。皑皑白雪,在下午的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白光。
经过两个星期病魔的折磨,厄内斯特到内罗毕后感到舒服多了。安德森医生让他住进新斯坦雷旅店,静卧床上,并给他注射依朱丁注射剂①。六个小时后,病情有了显著减轻。于是海明威坐在床上,怀里放着一块木板开始为《绅士》杂志写稿。文章描写他得病的经过和第一个月的狩猎情况。文章末尾注明:一月十八日于内罗毕。同一天,海明威还寄去几张照片作为文章的插图。其中一张是海明威洋洋自得地跪在那被他打死的雄狮身旁拍摄的。他收到的邮包里,有几封给他带来好消息的信。其中一封是伯金斯写给他的,已搁置了一个月的时间。信中说:《胜者无所获》一书到圣诞节前已售出一万二千五百册。哈里佩恩的《世界报》给他拍了一封电报,十分赞扬《横越海峡的旅行》一书,即《哈里摩根的故事》。他们表示愿意以五千五百元的代价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