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传 作者:贝克-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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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他们经过处在一片混乱之中的图托沙,通过铁桥,匆匆南下,向离威纳罗兹渔村十公里的乌尔德柯纳进发。但是,叛军已经抢在他们前头。他们只好倒退到桑塔巴巴拉,把车子开到橄榄树林里去吃午餐。恰巧在那里碰上温生特锡安和佐诺斯。等到他们折回图托沙时,那座长长的铁桥已被叛军的轰炸机炸断了,有一节桥身悬挂起来,一截浸在浑浊的奔流里。在下游不远的地方,有一些士兵正在搭架一座便桥。迪尔默开着车子跟在一辆农民的驴车后面,小心翼翼地从便桥开过河去。车子经过图托沙的时候,厄内斯特风趣地说:“我们简直象攀登月球上的火山口。”比较而言,返回巴塞罗纳的道路好走多了。
①复活节前的星期五。
叛军占领了威纳罗兹的结果,造成了更多的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纷纷逃离住地到比较安全的塔拉哥纳和巴塞罗纳去。复活节的那一天,海明威特采访了一个难民。他已经七十六岁,是从圣卡罗斯通过埃布罗河下游的阿姆波斯塔附近的一座浮桥过河的。他疲惫不堪,面容憔悴。在交谈中,他说他被迫匆忙离家,非常惦念家中的牲口。根据老人的谈话和周围的情况,海明威立即构思了他的第二篇关于战争的短篇小说。当晚写完后就用电讯的形式发出去。作者在许多年前描写希腊难民在阿德里安诺普的惨景时,寄予无限的同情。这次对西班牙难民他同样表示深切的怜悯。然而,在写这篇文章时,作者已懂得采用举隅法来取得艺术上的效果。他集中笔墨描写桥边老人,把他作为成千上万被战争弄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平民的典型代表。第二天下午,河上的浮桥已被炸毁了。叛军已占领了阿姆波斯塔。海明威亲眼看到忠于共和政府派军队炸毁他们即将放弃的城市设施。图托沙城也在同一天失陷。这样,敌人基本上完成了他们占据埃布罗河下游地区的计划。
天气已经转冷,到处呈现萧瑟凄凉的景象。迟迟不来的春雨终于来了。大雨从客观上延缓了由瓦雷拉将军率领的三师叛军重新夺取托鲁尔直捣地中海沿岸的速度。海明威此时正忙于给《肯恩》杂志写另一篇文章。文章强烈指责卡迪纳尔赫斯在纽约记者招待会上歪曲事实,说他为弗朗哥战胜站在共和党人一边的激进派和共产党人而拍手称快。厄内斯特还和锡安一起劝阻年青的杰姆拉德纳不要去参加国际志愿军营。可是徒劳无功,拉德纳终于在四月二十四日参加了国际志愿军营。他是最后一个加入该组织的美国志愿军。
弗雷德凯勒住在巴塞罗纳以北的马塔罗海滨医院里养伤,现在已经痊愈了。海明威和马修斯以及迪尔默带着火腿、奶酪等慰问品开车到医院去慰问他和其他在林肯旅的受伤志愿军。海明威身边带着一张军用地图。他一本正经地向凯勒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例如,在埃布罗战役中,他的轻举妄动和冒险行为,他被叛军抓获,擅自离开岗位,后来冒险渡河等。但是海明威的马塔罗之行给他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他在那里认识一位医院里的护士。她是一位文静、热爱自己祖国的西班牙姑娘,名叫玛丽亚。战争爆发后不久,她被法西斯士兵奸污了。玛丽亚的不幸遭遇在他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五一劳动节,海明威到埃布罗三角洲采访,在返回巴塞罗纳的途中,他和佐诺斯开着马修斯的车子碰上一辆满载西班牙人的卡车。卡车走在他们的车前面。车上的人高兴地唱着歌,一边向这两位美国人挥手致意,一边喜气洋洋地挥舞着拳头表示向忠于共和政府派军队致敬。可是他们的高兴和欢乐是如此短促,转瞬即逝。当车子拐弯的时候,由于速度太快,车子顿时失去平衡,司机无法控制,刹那间车子翻进了路边的深沟里。车上的人全被抛出车外。海明威和佐诺斯急忙刹车,飞也似地跑去抢救遇难的人。那些人有的已当场死去,有的受了重伤。海明威不顾一切踏进没膝深的乱石草丛中,急忙给受伤者包扎伤口,揩干他们脸上的血迹,想方设法做到他所能做到的。起初,佐诺斯被这种惨象吓住了,但很快他便紧跟在海明威身边协助抢救工作。尽管彼此的政治见解不同,但在这次事件中,海明威所表现出来的人道主义精神使佐诺斯永远难以忘怀。
三天之后,海明威坐飞机到马赛取回他存放在那里的邮件。其中有月前伯金斯写给他的一封信,说他已经阅看了《第五纵队》一书的稿子,认为写得很好。他说:“阅后印象很深,也很受感动。这足以说明你在《生存还是死亡》一书中所显示出来的才能,并进一步证实你已进入创作的新境界,取得可观的成绩。”第二天,海明威在复信中说,他原先指望能看到他写的那个剧上演。但由于三月份奥斯丁派克突然逝世而不能实现。奥斯丁曾答应秋天在百老汇上演那个戏,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不过,他说他并不很担忧,他正在十分舒畅地度过他回到欧洲后的第一个全日假期。他希望能这样连续休息一个星期。可是,他必须在五月六日清晨起床乘飞机回西班牙,到瓦伦西亚上方的卡斯特隆前线视察。
厄内斯特同北美报联签订的合同行将到期。约翰维勒对厄内斯特拍给他的电讯并不怎么欣赏,毫无选择地采用。依靠维勒提供新闻情报的纽约时报四月份不满地说,厄内斯特拍回来的电讯内容常常和该报的记者马修斯的相同。起初,维勒限制厄内斯特报导人们喜闻乐见的人物趣闻,不直接写情况报导,想以此来消除纽约时报的不满。后来他又指示厄内斯特只写特别重要的报导。显然,这些要求对发挥厄内斯特的能力是不利的。事实上,他为北美报联的工作同二十年代他为多伦多明星报的工作差不多。他能从经济和力量的角度总结出一套策略来。他对研究地理、形势有浓厚兴趣。他的作品写得很出色,带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喜欢引用他同士兵和老百姓谈话的内容,虽然这些内容带有作者本人的很大倾向性,但其真实性是十分可靠的。他的优点固然不少,他的缺点也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维勒比较清楚。在他的描写战争小说中,有一种十分奇特的单调的格式。他喜欢描写血肉横飞的场面使读者精神紧张、惧怕。他常常暗示,他单独一人工作。但实际上他经常同玛萨、马修斯以及迪尔默一起工作。他也常常自吹自擂,希望他的读者和雇主能充分了解他正在最前线工作。在观察分析事物方面他还不如多斯;在工作的细致、准确等方面他也比马修斯和迪尔默略为逊色。
厄内斯特乘飞机去阿里坎特。从飞机上往下望,维纳罗兹和贝尼卡洛的轮廓清晰可辨。可是这两个地方现在都被敌人占领了。“那赤黄色的山脉,”他写道,“象一条巨龙,从内陆一直延伸到海边挡住了弗朗哥军队向卡斯特隆的去路”。阿里坎特和瓦伦西亚处处都充满着战争的气氛。适龄的男人全都穿上军装。昔日商店,饭馆里的繁荣、热闹的气氛已不复存在了。在沿海地区的卡斯特隆全城的人都在挖防空洞,形成一个地下防空网。空袭警报一发出,人们象老鼠一样纷纷钻进地洞。驻扎在奥罗彼沙的忠于共和政府派军队司令在会见海明威时笑着说,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们将同敌人血战到底,不轻易放弃每一寸土地,即使要作战略撤退,也将有计划有步骤地向海边撤退。
厄内斯特已经有五个月没到首都马德里了。当他开着车子从瓦伦西亚到达马德里时,佐诺斯已在那里等他。他们一起先去新闻检查局后到弗罗里达旅店。路上他们为了政治观点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厄内斯特象只捕鸟猎犬瞪着眼,望着佐诺斯大声说:“我喜欢打仗的共产党人,不喜欢说教的共产党人。”佐诺斯十分沉着地反驳他,指出那是一种虚伪的选择。他说,共产党人之所以打仗打得好,正是他们会作宣传工作,对事业充满信心以及有明确的宗旨。厄内斯特象个拳击手,摆开架势站在房子里,两只巨臂轻轻地来回摆动着,蓄着短髭的下巴气势汹汹地向前倾突,仿佛就要同人家打起架来似的。突然,他放声大笑。这是他的老习惯,说明他不想再辩论下去了。“嘿,”他说,“我想你一定是一个……他妈的大主教。喏,咱们喝一杯吧!”
尽管他们的政治观点不一致,但厄内斯特忠实地站在忠于共和政府派军队这一边,这是毫无疑义的。他对当前局势并不抱乐观态度,他在打电报给约翰·维勒时说:
这次到前线采访,发现了许多新的情况。无论白天黑夜人们都在挖防空洞,壕沟,用沙袋修筑工事,企图阻止敌军前进,延缓该城市受包围的时间。预计,将有一场激战。这样,就可使卡斯特隆暂时喘一口气。弗朗哥可能会从托鲁尔挥军直插卡斯特隆和瓦伦西亚之间,把这两个地方分割孤立起来,再各个击破。显然,不久将发生一场恶战。这是一个战争的年头,丝毫不可乐观。
可是欧洲的一些外交家们都说,战争将很快在一个月内结束。
离弃
五月中旬,当厄内斯特和玛萨回到巴黎时,发现伊凡西普曼、弗雷迪凯勒和马蒂霍里汉已住在里普酒馆的对面街一家叫阿戈恩旅店里。凯勒和霍里汉同路,他们离开西班牙时碰到了许多麻烦。他们被西班牙有关部门扣押等待美国大使威廉布里特带着玛萨、谢安和马修斯等三人的证明前去保释。西普曼曾被抓捕关进监狱。后来,通过朋友担保才释放出来。厄内斯特立即对他们加以安抚。他带他们到朗乔普斯体育场去进行体育活动,把他们介绍给一家书店老板赛尔维亚彼哥,请他们到里普酒店吃饭。此外,他还单独带凯勒去听音乐会。在音乐会上,他以行家自居大谈特谈音乐旋律的配合法,并且劝说凯勒谈一谈尤里西斯格朗的回忆录和罗曼罗兰的小说。
这四位参加国际志愿军旅的美国人甘愿当揩油乘客,搭乘“诺曼底号”邮船前往美国,并于阵亡战士纪念日①那天抵达纽约。在纽约,厄内斯特没有公开谈起其他几个人的情况。他只对记者说,他自己计划返回凯威斯特岛去,动手写小说。当记者问他关于西班牙战争的情况时,他说,他一直在前线报导现场情况,弄得精疲力竭,发腻了。不过,一旦那里的战事恶化,他可能重返西班牙。他又说,弗朗哥已感到兵力不足,而且他的军队里有外国士兵,常发生磨擦,使他大伤脑筋。忠于共和政府派军队组织得好,纪律严明,可望打胜仗。
①美国大多数州定为五月三十日。
在纽约逗留期间,厄内斯特去华盛顿广场附近探望杰伊阿伦和他的妻子。他盼望从他们那里得到关于他妻子波林的消息,想知道波林是否仍愿意继续维持他们的婚姻关系。这种含糊不清的意图使阿伦夫妇大为诧异。厄内斯特指摘波林的妹妹吉尼挑拨离间,恶化他和波林之间的关系。他这样做目的是想把责任推到吉尼身上,把她做替罪羊,而丝毫不敢承认,他同波林婚姻关系的破裂,关键在于他同玛萨的相爱。
阿伦夫妇虽然认为波林已完全接受导致这场婚姻破裂的结果,但心里总免不了有些怀疑。厄内斯特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凯岛。显然,他决心厚着脸皮干到底。
厄内斯特回到家里,波林对他十分冷淡,但仍关心安排他的日常生活。厄内斯特每天安排好时间,除了外出钓鱼外,其余时间分成两半。一半用来为《肯恩》杂志写文章,另一半用来写小说。小说是根据他在马德里齐科特所收集到的材料写的。大卫斯马特因在《肯恩》杂志第一期上登了两幅关于共产主义的漫画,结果被指控为“赤色分子”。斯马特说,仅仅因为《肯恩》杂志反对法西斯主义,就硬贴上亲共标签,实在太不讲理了。厄内斯特认为,如果《肯恩》杂志真的亲共,那么编辑要嘛是个傻瓜,要嘛是个恶棍。不过,他仍然同该杂志签订合同,这一年的夏季仍然要为该杂志写稿。他这样做有两个原因。第一,斯马特答应每周给厄内斯特一百元,随便他写什么文章都行;第二,厄内斯特想利用这家杂志作为反抗法西斯主义的武器。他的第六篇文章谴责美国政府里的所谓法西斯主义者,他们利用权势,玩弄花招否认西班牙现政府有权力购买武器去对付德国和意大利的侵略。另一篇文章指摘多斯帕索斯对佐斯罗布尔的问题在政治上表现出过份天真。还有一篇文章严厉谴责纳维尔乔姆伯兰和法国的外交大臣们背叛了英国、法国和西班牙的忠于共和政府派。厄内斯特请求罗斯福在时间来得及的时候,旗帜鲜明,起来反对乔姆伯兰,坚决支持共和派,成为一位受人民欢迎的伟大总统。
六月二十二日,厄内斯特到纽约去参加路易斯·史奇梅林的拳击赛。约翰维勒愿意用二百五十元的代价买他两篇描写拳击的文章。一篇报导拳击手的情况,另一篇叙述拳击的过程。维勒还建议和格朗特兰德·赖斯,朱里安斯特里克和吉纳图尼到大学俱乐部去吃饭。这两个建议都被厄内斯特拒绝了。相反,厄内斯特请这些人到圣雷格斯去吃饭,并给《肯恩》杂志写了一篇措词通俗活泼的文章《我的好朋友加根图大猩猩》。加根图是灵格林兄弟马戏团里的一只大猩猩的名字。吉纳图尼多次谈到,一个在青壮年时期体重超人的人能击败任何一只大猩猩。厄内斯特写道:“吉纳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他不怕大猩猩,他敢打它;因为他有脑筋,掌握了方法。”看这样的拳击赛比看路易斯·斯齐梅林的拳击赛还精彩些。在那场比赛里斯齐梅林被打得喘不过气来,靠在场边的绳索上,眼里闪着泪花。可是路易斯的拳头仍象雨点一般无情地落在他身上。这种情况厄内斯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还注意到图尼和加根图也在那里。
厄内斯特又接连给《肯恩》杂志写了三篇新闻报导。在其中一篇文章中,他作出预测,说最迟到一九三九年夏天,欧洲就会爆发全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