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传 作者:贝克-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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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阻塞气球①。这些气球就象懒洋洋的巨人般停靠在这个古老城市的古老建筑物上。厄内斯特悄悄地走过去向那个人作自我介绍。那人说他的名字叫瓦尔登。他是伦敦鲁斯杂志社的记者,曾经在纽约与玛丽维尔斯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他佩带着伞兵部队的徽章。他刚刚参加了第八十二次严格的飞行训练。一旦发动攻势,他就要到法国去。厄内斯特把瓦尔登的沉默不语错认为是对方心情忧郁。现在他别出心裁,给它重起一个名称叫“黑屁股”。瓦尔登听了感到莫名其妙。当他不承认自己有什么痛苦时,厄内斯特显得很高兴。
①阻御敌机空袭用的气球。
大约到了半夜,厄内斯特带着他的弟弟莱赛斯特和彼得哥尔走出开普的厨房。他边走边喊,“跟我来,兄弟们。咱们去活动一下吧。”大家放下酒杯,走进一间小房间,认真、凶猛地练起拳击来。过了一会,有些人请那位精疲力竭的哥尔医生用拳击打他们那绷得很紧的肚皮。这是厄内斯特最爱玩的一种小孩子游戏。当哥尔医生的拳头打痛了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另一些人走上前去继续打击对方的肚皮。
晚会在二十五日凌晨三点结束。这时天灰朦朦的。哥尔医生和他夫人主动开车送厄内斯特和瓦坦贝克回多切斯特旅店。瓦坦贝克婉言谢绝——后来事实证明,他的这一决定是十分明智的。哥尔医生那天晚上从十点钟起一直喝酒喝个不停。外面街道一片漆黑。他起动了马达,尽他脑子里的清醒程度,车子沿着街道向前驶。可是还走不到半里路远,汽车就猛地向街边一个大水塔撞去。厄内斯特的头砸在车前的防风玻璃上。头被玻璃划开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把他那一大篷浓密的胡子都浸透了。人们只好把他从那辆撞坏了的车子里抬出来。哥尔医生夫妇虽也被玻璃划伤了,但伤势不重,能自己走路。受伤的人立即被送进离多切斯特旅店两个街区的海德公园区的圣乔治医院。厄内斯特得了严重的脑震荡。他的双膝因与仪表板相撞,肿得很厉害。当他的弟弟莱赛斯特几个小时后闻讯赶来医院看他时,他神志已清醒,但显得特别烦躁。他弟弟注意到,在缠绕在头部的绷带底下他那双褐色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厄内斯特急切想看报纸,想知道报纸如何报导他发生的这次事故的。外科医生在给他施行手术前给他的伤口洗刷干净。据说,医生给他一共缝了五十七针。他满头包扎着绷带,头部痛得厉害。这种情况将延续好几个月。
玛萨搭乘的轮船停靠在利物浦。这次海上航行真使人难受。船上灯火管制非常严格,还禁止人们吸烟。轮船在雾濛濛的大海里摸索行驶,经历了整整两个星期。最后登岸时,玛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当记者问她对她丈夫因发生事故受伤有什么感想时,她感到很奇怪,一时说不上,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回事。当记者对她说,她丈夫是在参加一个通宵达旦的晚会后出事的,现在住在伦敦某医院里养伤,玛萨很生气。她想,在战争的非常时期里,象他这般喧喧嚷嚷的闹饮,虽说是普遍,实在令人憎恶。她先去多切斯特旅店住下,然后到医院去看她的丈夫。到医院时,厄内斯特正躺在病床上,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下面。他的胡子很长,几乎把胸脯都遮盖起来;头上的绷带仿佛象穆斯林头巾紧紧地裹住额头。厄内斯特原以为他妻子会怜悯他,可事实却使他大失所望。玛萨不但不同情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厄内斯特很受委曲,心里难受极了。事后他对人说,他的妻子简直“傻到不懂人情”。当玛萨埋怨那次晚会使他陷入如此困境,并从此否认他是个敢于战斗的勇猛的人时,厄内斯特只能十分蹩脚地重复他那早已过时了的笑话:陆军妇女队员还没有把他打死。后来他对他的朋友们说,大概她的幽默感没有发挥作用,所以她离开病房时样子很不高兴。
厄内斯特住在医院期间,去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吉米查特斯也前往探访。原先他准备组织一帮人重上蒙塔巴拿山口,由于厄内斯特发生事故而告吹。查特斯说,“厄内斯特一见到我就伸出双手来欢迎我。象平时一样大声地向我打招呼问好,仿佛他并没有受重伤,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而已。他不要我谈起这次发生事故的情况,硬要我谈过去在蒙塔巴拿山口的情况……许多年过去了。可是名利和地位并没有改变他的为人……过不多久,他说的话使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要不是他头上扎着绷带,我真的忘记了他是个住院的伤病员”。谈话中,他们偶然发现,他们两人都是在一八九九年生的。于是厄内斯特说,“吉米,我和你真正成了一对老伙计了。”说罢将一迭票面一英镑的钞票递给吉米,作为分手时的一点小礼物。
曾和厄内斯特坐同一架飞机横渡大西洋的诺斯和布鲁克到医院探望厄内斯特。他们发现厄内斯特对于自己的伤并不在乎。他所担心的是由于身体受了伤不能参加进军欧洲。而据说,离进军欧洲的时间不远了。他们谈话时,情况和查特斯一样,厄内斯特有意把话题转移到谈论他如何征用伦敦的出租汽车的技术方面去。他说由于他长着大胡子,模样象不朽板球英雄W·C·格拉斯,所以出租汽车车夫见了毕恭毕敬,听任他使唤。布鲁克来时随身带了半瓶威士忌,原是为祝愿厄内斯特早日恢复健康而准备的。没想到,厄内斯特那里已经有很多威士忌了。“于是”,布鲁克说,“厄内斯特收了我半瓶威士忌,却回送给我一瓶威士忌。他真是够朋友的。”不仅如此,他在对青年人的关心和劝告方面就象慈父一般循循善诱,也是十分慷慨大方的。一位年轻的英国伞兵通过别人的介绍来找厄内斯特,向他请教,当飞机抵达法国领土上空时,他应该如何跳进被纳粹占领了的法国。“保持大便畅通,”他亲切地说,“并且记住,在那里有一块非德国占领的外国人居住区,即英国人的居住区。”
五月二十九日,厄内斯特伤愈出院。虽然医生嘱咐他,由于他有脑震荡病,不宜喝烈性酒,可是一出院他又喝起威士忌来了。六月一日上午当他的弟弟莱赛斯特到旅店去看他的时候,厄内斯特已经起床,穿好了衣服。他的头嗡嗡作响,神经跳动得很厉害,他以为在房间里的人都听得见。厄内斯特坚持要到户外去活动。他要去看看赫顿和马卡达姆关于推迟英国皇家空军飞往欧洲大陆的计划。一旦动机形成,他就要行动。
厄内斯特一心想在巴克莱银行开个使用支票的户头,于是他要诺斯和布鲁克穿上海军服,佩戴手枪,说银行经理看到他有这么两个彪形大汉的保镖,一定会有深刻的印象。事后他带着诺斯和布鲁克到一家叫弗里斯科的酒店去招待他们。这家酒店的老板是一位美国黑人,是厄内斯特住在巴黎时认识的。弗里斯科酒店里有著名的威士忌和美国的爵士音乐唱片。厄内斯特使用他在巴克莱银行开立户头后的第一张支票。这样他就成为“海明威斯坦突击队”的队长,诺斯和布鲁克是他的部下。他向他们两人喊口令时用的是土耳其语。
初到伦敦的几个星期里,虽然厄内斯特为人慷慨、直率、豪爽,但并不是人人都对他有好感。他的一些老熟人认为,他正在发挥其作用。虽然厄内斯特有时候也利用自己的威信和声望,但更多的时候,他却不这样做。此外,在一些场合里他还常常表现出十分幼稚可笑。查理·斯坦贝克二十年来一直是海明威的狂热追随者。在他的眼里,海明威是一位斗牛英雄。一位英国皇家空军联络官约翰普德奈发觉厄内斯特的行为十分古怪。他说,“对我来说,这个人迷恋于扮演海明威这个角色,但太过火了。一个十九世纪的感伤主义的演员去扮演二十世纪一个行动卤莽的小伙子。他把一群无所畏惧的青年人撇在一边,自己却象一个希奇古怪的纸影人儿。”
厄内斯特的古怪行为还表现在他和玛萨的关系上。自从他发生那次事故以后,他一直叫她“没有良心”。伊拉沃尔弗特有一次亲眼看到厄内斯特报复玛萨。开始是厄内斯特打电话给住在楼上的玛萨,约她一同吃晚饭。估计她快要到来的时候,厄内斯特溜进洗澡房,开始脱衣服洗澡。当玛萨来到门口时,厄内斯特做出要打她的样子。玛萨连忙走开,气得流下眼泪。沃尔夫特就此事责备了厄内斯特。他后来只好打电话向玛萨赔不是。经过调解,玛萨表示,除非他们到她住房门口叫她,否则她不同意一起去吃饭。正当他上楼去找玛萨的时候,在走廊上恰好碰到玛丽维尔斯。厄内斯特立即缠住玛丽,让沃尔弗特单独陪玛萨去吃晚饭。
跨过海峡作战
厄内斯特作为观察员的身份随同英国皇家空军到欧洲大陆去的计划因头部受了重伤而延期了。不过,在大规模进攻的D日①之前,上级就发给他一套蓝色制服,肩章上绣着“记者”两个字。一个安全箱,里面放着一条上面印有地图的绸手帕、钱、药丸,指南针和朱克力。万一飞机被地面炮火打中,机上人员可以跳伞,这些东西可以维持三天的生活。通过约翰普德奈的介绍,他认识了他的队长彼得威克汉巴内斯。巴内斯身材高大结实,有将近五年的飞行经验——去过北非,中东,最近在英国。他负责一个在格拉威森基地的战斗队工作。厄内斯特在事故发生后不久见到了这位队长时,编选了一个故事瞒骗他,说有一天,晚上参加了一个晚会酒喝得太多了,第二天大清早走出门来一头撞在多切斯特旅店的混凝土喷水池的边角上。血流如注,到医院后,医生用绷带把他的头包扎起来。
①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英美联军在法国北部登陆的日子,即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
盟军大规模进攻的开始日越来越近了。六月二日正逢周末,厄内斯特和其他几百名战地记者一起听完了上级军官的训令后,乘飞机到南部海岸,准备搭乘停在那里整装待命投入战斗的小舰队。六月五日晚,天下着濛濛细雨。厄内斯特一瘸一瘸地跟在别人后面登上战斗船朵拉西M·迪克斯号。他们的司令员是位表情十分严肃的爱尔兰军人名叫里希。厄内斯特走上前去迫着他讲出星期二上午的行动计划。他问,这次行动是不是佯攻,故意愚弄敌人,而把盟国的主要作战力量去攻打敌人的要害部门?他们的这次出发是不是真正登陆?里希回答说,“要登陆”。靠岸后,开始半个小时用来清除敌人布下的地雷。然后,登陆车沿着新开辟的无雷区开过来。厄内斯特走去看垂挂在战斗船迪克斯号两边的网子。他的双膝在十二天前的一次事故中碰伤,现在仍然发肿未消。他十分害怕要往下爬。凌晨二时,浩浩荡荡的小舰队,乘风破浪驶过了海峡的中线。当换船的命令下达后,里希采取了措施,不让海明威发生第二次事故。他坐在工作吊板上从船的一侧慢慢地降下来,然后把他放进另一艘运输船帝五号的船尾。这一次厄内斯特坚持要同别的人一样爬网。到下午五点钟,也就是要进入登陆船的时候,他才十分吃力地抓着原来那根绳索下降到船舱里。
天亮了,强大的西北风吹刮着海浪,浪花溅到船上来。敞口的战船象一只棺材在波峰浪谷里飘浮。蓝色的海水被风一吹不断地泼进船舱,淋在没有佩戴头盔的士兵身上。这些士兵一排排,肩并肩象中世纪那手执长矛的士兵一样坐在敞口的船舱里。厄内斯特和司令员鲍勃安德森一起坐在船尾。他回过头来望着那巡洋舰的轮廓,朦朦胧胧的在海平线上,还有得克萨斯和阿堪萨斯两艘巨型战舰一边向法国海洋驶去,一边开炮的情形。厄内斯特从外衣下面拿出一副老式的双筒小型望远镜,浪花飞溅在玻璃镜上,但他仍尽可能地观察着海岸上的动静。
战船越靠近海岸,岸上战争的气氛越看得清楚。在那长长的后面有陡壁的海滩上到处有战争遗留下来的痕迹。水边静静地躺着两辆被打坏了的坦克;盟军向敌人阵地发动第六次进攻时,敌军陈尸海滩,处处可见;一个水泥结构的碉堡里残存着两挺机枪;一间被炮火毁坏的房子仍在冒着烟。岸边有许多铁桩,上面挂着小雷,首先要把那些小雷等危险障碍物清除掉,船上的人才能沿着放下的梯子下船。里希原先的估计实在太过于乐观了。使人感到惊异的是盟军发动第六次进攻,终于冲破了敌人的防线。在船上海明威和别的人正在议论着陆地上一些明显的标志:教堂的塔尖,远处的悬崖峭壁。厄内斯特一边用布拭擦着望远镜的玻璃,一边心想,眼前这个地方正是阿马哈海滩的○七○○福克斯格林地段。他到这里来的时间是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星期二。
驱逐舰开到离海岸最近的地方,舰上的炮火把岸上的防卫工事,碉堡夷成平地。根据海明威的观察,碉堡里一个德国士兵的一只手臂被炮火炸断,飞到半空中。这使他想起了在马德里写一篇关于彼特洛斯卡的报导。中校安德森协助抢救一艘被水雷击中而下沉的登陆艇上的人员脱离险境。一艘驱逐舰接收了受伤的人员。厄内斯特说,“谁都没有理由袖手旁观,他们跑到一处十分适当的地方,把盟军的士兵,他们携带的炸药,火箭筒等都搬上船。安德森抬起梯子,清扫海滩,让厄内斯特上船,然后开走了。
玛萨乘坐一艘停泊在离海岸很远的海面上接收伤病员的救护船横渡海峡。她和厄内斯特的做法不一样,她设法上岸。这点厄内斯特永远忘不了。上岸后,她遇到比尔万杜森。他告诉她,厄内斯特已经在伦敦。玛萨写了一个小条子请比尔交给厄内斯特。她知道厄内斯特平安返回英国心里感到宽慰。她在伦敦只停留很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意大利去。不过她至少要在这里看一看情况。她说,“我是到这里来看打战的,不是来住在多切斯特旅店里”。厄内斯特看了纸条后立即在条子边上注上一些尖刻的挖苦话。不过,玛萨去看厄内斯特时,他还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