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传 作者:贝克-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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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厄内斯特和辛斯基打开酒箱取出酒来饮,一直饮到傍晚。厄内斯特为自己进入四十九岁而自鸣得意。他说,他正在期待进入五十岁的那一天的到来。那个时候,希望世界上有更多的人了解他,尊敬他。当然,四十九岁生日是个难忘的美好的日子。他写信给李丽安罗斯说,生日那一天,他整天都沉浸在欢乐幸福之中。
的确,这年的整个夏天,厄内斯特都沉醉在欢乐之中。他帮助罗伯托赶做一个前包,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哈瓦那一位上了年纪的妓女丽奥波迪纳。厄内斯特说,他准备把那支自动步枪作为他参战纪念物送到博物馆去。他深信,这支枪将和霍桑①的鞋或亨利詹姆斯作品中的一个标点符号一样重要。他正在计划战后第一次到欧洲去旅行。他发现到太阳谷去的人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调换一个环境对他对玛丽都大有裨益。他愿意九月初,从哈瓦那乘坐慢班船通过西北部巴哈马的“圣道”,进入塞盖索海,接着横渡,中间在方泽、里斯本和基布拉特略作停留,最后在坎杂斯停泊上岸。
①霍桑(1804—1864)是美国一著名作家。
海明威正在酝酿这个计划的时候,传来了他的律师毛里斯史佩塞患了重病的消息。他的工作由他的年轻助手阿尔弗雷赖斯代理。厄内斯特还记得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史佩塞时的情况。当他的思想还未转过弯来,赖斯就拍电报告诉他史佩塞已于八月七日逝世。虽然,厄内斯特对史佩塞办理事情的方式很不满意,他仍然深切悼念他。自从一九四四年以来,他就给他已经去世的朋友作登记。史佩塞之死给这个登记表增加了一名。事态的发展似乎证实了海明威的预言:一九四八年比一九四七年还要糟。许多过去认为“爸爸是个傻瓜”的好心人现在几乎都死光了。想到自己将比他们之中任何人都要活得久些感到很满足。但是当他进入五十岁这个阴暗的领域时,他常常感到,快乐的伊甸园门外,寒风在怒吼,雪花在狂舞。
过去和现在
三十年前,厄内斯特从意大利热那亚乘船回国,现在他乘坐杰契罗号邮船抵达热那亚码头。此时此刻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年青时代他在意大利经历过的场景,象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自从一九一八年以来,中间除了在一九二○年初他陪同哈德莉去过一次和一九二七年同盖希科克匆匆一行外,厄内斯特再没有来过意大利了。上岸后,厄内斯特租了一部汽车同玛丽一起到斯特雷萨去。途中,过去的印象和眼前活生生的现实图景在他脑子里交替出现。
他写信给朗哈姆说,“天哪!巴克,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国家。”玛丽初次来到这里。乍到就被这个地方秋花的芳馨和山谷中紫色的雾霭迷住了。厄内斯特大有回归故土之感,更加欣喜若狂。地处意大利北部的人简直把他们俩当作贵宾,盛情接待。他的一位意大利出版商阿尔伯托蒙达多里告诉他,他的书在意大利的销路,自战后以来,比任何其他作家作品的销路都好。从普通的平民百姓到贵族阶层中喜欢体育运动的人都喜欢读海明威的作品。他们的车子离开斯特雷萨后,经过科摩,伯格摩,后来又沿着蜿蜒的车路到达科迪纳·艾佩佐。虽然这个村子的规模扩大了,但它的轮廓还没有变,特别是那周围的山峦仍和一九二三年他同哈德莉及雷纳塔到这里来时一样。厄内斯特一时高兴,忘记了这是他这次旅行的中途站,他说,他这次旅行的最大收获是发现他以前从未发现的农村真面目。以前,在打仗期间他只坐在拥挤的军用卡车里或开着救护车奔跑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匆匆一瞥。厄内斯特的老朋友康德菲德里科克齐勒和他的妻子玛丽亚路易莎正在村里度假。康德到海明威下榻的旅店邀他去钓鲟鱼。这同过去由一位衣衫不整的本地向导相比就差多了。科克齐勒是个芬兰的贵族,欧战时曾在海军里服务。他身材消瘦,额头很高,目光犀利,两颊苍白。厄内斯特的意大利语已荒废多时,但经过一段时间同科克勒的对话后,慢慢又恢复了。科克齐勒的英语讲得非常地道漂亮,不清楚内幕的人会以为他是一名从英国皇家空军退役的空军人员。
十月底他们从柯迪纳开车去贝鲁诺和特雷威索,最后到达具有魔力之城——威尼斯。厄内斯特说,如果你对历史有兴趣,威尼斯是个绝无仅有的地方。虽然玛丽和厄内斯特在威尼斯人中间十分受欢迎,但这丝毫没有减少厄内斯特对历史的兴趣。他们所到之处都受到欢迎。现在厄内斯特相信,整个城市都属于他的。甚至认为他年青的时候,曾两次帮助保卫这座城市。在幻想中,他看到自己同其他的战士肩并肩地站在开普赛耳齐胸深的盐碱滩里奋力保卫这座城市。当然,这完全是一种幻觉。可是在他的思想中他确实把它当作真的。
昔日在意大利战场上的情景历历在目,诸多悬念,使他决心重访三十年前他受过伤的地方。他先坐车来到福赛尔塔——这是一个经过多次重建,又多次被毁坏,破旧不堪的城镇,然后沿着崎岖不平的公路前进。原先沿着河岸修筑的工事早已被填平,长满了草。河边长着高高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在河堤后面的河谷里有一长排黄色的平房,那正是他一九一八年受伤的地方。他走到那个他称之为“火山口”的地方,即敌人的迫击炮弹落在防空洞门口爆炸的地方。他本想在那里举行一个纪念仪式,可是条件不具备。于是他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挖了一个小洞眼,然后把一张一千里尔的钞票塞进洞里,再用土把洞填平。这象征着他在意大利土地上流过血,措献过钱。当天晚上,他回到威尼斯。据玛丽说,“他高兴得象着魔似的”。
十一月份,厄内斯特有一半时间同玛丽住在一起,一半时间单独住在托西罗岛上一家小客栈里。从威尼斯乘船向北走,一小时就可到达。在那里他每天的时间安排是:上午写作,下午出外打野鸭。客栈周围的十一世纪的老式教堂和露天火推里山毛榉和桦木燃烧时发出的火焰和诱人的特殊味道深深地吸引着他。如果遇上天气好,站在教堂顶上,可以看到开普赛尔的沼泽地;如果借助望远镜、就可看到沼泽地那边的福赛尔塔城。斯时,斯地,当你能追忆并看到三十多年前你生活过的地方,还有什么比这更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呢?玛丽想乘坐摩托车到弗罗伦斯和费尔去参观游览。厄内斯特借口不感兴趣——至少是对这类游览不感兴趣,独自留在家里写作。他正在为《假日》杂志写一篇关于高尔弗河的小文章《蓝色的大河》玛丽直到月底才回来。她这次参观游览,收获很大,活动丰富多采。她由她的英国朋友露丝和阿兰摩尔赫德陪同参观了弗罗伦斯的美术画馆;到费尔斯附近拜访了艺术历史学家伯纳德贝伦森。当时他已八十三岁,白发白髯,但精神矍铄,十分健谈。
厄内斯特和玛丽在乡村的南面一处叫阿普里尔山租了一间小屋,他们准备在那里过冬天。十二月初,厄内斯特同费德里科的弟弟康卡罗科齐勒一起去打鹧鸪。第二天到塔葛里孟多河下游的拉底出纳猎区去狩猎。这是巴隆南伊基的领地。那天星期六下午,山雨霏霏,参加打猎的还有一位女子,她是南伊基的朋文。她从未打过猎。到了傍晚快回家时,她全身透湿,疲惫不堪,额头上给空子弹盒撞起一个包,样子真难看。当其他的人坐在一起喝威士忌暖身子,一边谈论着当天的狩猎情况时,她独自坐在火炉旁边烘干头发。可是手头缺把梳子梳头发。厄内斯特用同情的口吻和他谈话,说她是他们中唯一的女子。并且当他知道她急需梳子用的时候,主动拿出自己的梳子,把它折成两截,将其中一截送给她。她被他的举动和同情的话所感动,连声道谢。
这位女子名叫阿德里安娜,是个未满十九岁的女学生。他的祖辈住在达尔马丁海岸的鲁西诺岛。十九世纪初他家迁至威尼斯,他们的家在圣马可广场以东一条狭窄的街口上。阿德里安娜在威尼斯一所女子教会学校读书。她的守寡母亲朵拉对她管教很严。她中等身材,腰身纤细,脸颊瘦削苍白,颧骨比较高,淡褐色的眼睛,鼻子有点勾。她双手灵巧,擅长漫画和素描。厄内斯特很喜欢她那柔和的声音,她那彬彬有礼的风度,她对基督教的信仰和虔诚,她的迷信以及她那淡黑色皮肤所特具的美丽。当阿德里安娜梳整头发的时候,厄内斯特站在火炉前面随便和她亲切交谈。后来厄内斯特邀她出去吃中饭顺便接玛丽回家,她答应了,随身还带了一本剪贴簿,上面贴满了女孩子气的漫画;一包巧克力糖。这是她家里第一次允许她带到外面吃的东西。厄内斯特在她的本子上签名留念。这时,他开始称呼她为“女儿”了。
厄内斯特把猎来的野味全放在车后的行李箱里,塞得满满的。他们离开狩猎地返回柯迪纳去。他和妻子玛丽一起过了一个非常安静的圣诞节。房里有一棵从树林里砍来的枞树,桌上摆着一大瓶饮料。他的最好的圣诞礼物是把他的文章《我的老人》卖给二十世纪福克斯杂志所得稿费四万五千元。新年前夕,他对人家说他正在写一本关于陆地,海洋和天空方面的长篇小说。他写信告诉查理士斯克里布纳出版社,他已着手写关于海洋的部分。因为海洋部分是全书的重点,篇幅长,涉及的时间长,人物、事物多。事实上也是这样。他的海上生活是从一九三六年起至一九四四年止,但他在英国皇家空军只呆了两个月时间;在陆军里呆了七个月。他对斯克里布纳出版社说,他这次写作的速度减慢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的耳朵里总是嗡嗡作响。这样十五个月来每天每隔四小时就要服药,真烦死人;其次是,他决心写出一本质量比他过去的任何作品都要好的书来。
他目前正在阅读两本小说:一是欧文肖写的《小狮子》;一是伊利奥威托里尼著的《西西里岛上》。他认为第一本书读了令人灰心丧气,蒙受耻辱。他称该书的作者是胆小鬼,即使发怒时也不敢开枪。他说肖把玛丽维尔斯变成一个虚构的人物,取名为路易斯或莱切斯特海明威,把海明威取名为阿希恩。他读了《西西里岛上》的校对稿,并为美国编辑写了一个简短的前言。威托里尼毕竟是个实事求是的作家。在作品中他提供了“雨水”,不象纽约一些评论家专找别人的碴头,不惜引起争端。厄内斯特对“雨水”是这样解释的。
我所指的“雨水”就是:知识、经验、酒、面包、油、盐、醋、床、清晨、夜晚、白天、海洋、男人、女人、狗、可爱的摩托车、自行车、山岗、峡谷、火车在直线或曲线轨道上的出现和消失、爱情、荣誉……豪猪、松鸡、野草的芳香,新鲜皮革的特有气味以及西西里岛。
美国《生活》杂志发表了马尔科姆考莱的文章《爸爸先生①的画像》。这是经海明威同意的有关他的第一篇传记式文章。文章用了相当的篇幅叙述了厄内斯特在战争中的情况。厄内斯特读后感到很高兴。他写信告诉朗哈姆,说,虽然所述情况不够准确,但读起来令人有趣。他赞扬考莱审慎而忠实地占有他以前禁止使用的资料。接着他写信给文章的作者,表示对他的作品感到满意。但当考莱向他提出建议,写一本正式的传记时,厄内斯特没有明确表态。后来他对李丽安罗斯——他的一位在《纽约人》杂志社工作的新朋友,作解释说:自己还活着却让别人为自己立传,实在难为情。如果真的要把自己作为“标本”的话,那末约克斯的兄弟佐纳斯最适合干这项工作,因为他是美国最出色的标本剥制专家。
①这里指海明威。
玛丽近来习惯于自称为“麦克爸爸的快活妻子”。她写信给考莱,就他在文章中说厄内斯特在奥克派克中学时不是个出色运动员提出不同的意见。她十分不客气地说,既然他对厄内斯特不十分了解,他就不能为他丈夫写传记。她说,她的丈夫实际上是个非常出色的运动员。但海明威自己写了一封信给考莱,承认自己在打足球方面不行。然而,他带着十分自豪的口吻说,自从十二岁起他在使用步枪、猎枪、钓鱼竿等方面很拿手,在洪托海湾时,他曾用猎枪打掉含在比尔嘴上的纸烟。是的,狩猎和钓鱼是他最擅长的,其他体育运动只是一般。
海明威夫妇突然碰上倒楣的事。玛丽在松软的雷地上滑雪时,不小心把踝骨碰伤;二月份厄内斯特受寒,心里难受,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星期。可是最严重的是三月份,即玛丽的脚扭伤之后几个星期,他左眼角被硬物擦破了一下,不幸感染,很快传到了脸上。医生诊断结果是丹毒,是一种皮下组织的传染病。厄内斯特料定是开车行走在黄泥公路时,尘灰颗粒飞进眼睛引起的。后来传说更为离奇。说是他打野鸭时,子弹的碎片飞入了他的眼睛引起的。在柯迪纳的医生提请大家注意,这种感染可能会影响大脑神经。于是厄内斯特住进帕杜尔医院。经过注射大剂量的青霉素后,体温下降了,病情得到控制。这时他的脸上涂满了油膏,眼睛浮肿,变了颜色的胡子象田里庄稼收割后留下的残梗那样,在涂着黑色油膏的脸上硬硬地凸了出来。
辛克莱路易斯也来到威尼斯,住在格里蒂旅店。据海明威后来说,路易斯趁厄内斯特不在之机,纠缠玛丽达三个小时之久。他的谈话内容主要是:“我喜欢厄内斯特,但……”。他反对厄内斯特,主要说他为人太势利;作品数量少;对于路易斯极力赞扬他的作品《丧钟为谁而鸣》,厄内斯特无动于衷。最后,路易斯对玛丽表示同情,说她那如花似月之貌本来可以找到一个天才的丈夫。谈话结束,路易斯撇下玛丽走了,让玛丽为他付饮料和酒的账。厄内斯特从帕杜尔医院回来,脸上丹毒仍很明显。听说路易斯指责他势利,他也不在乎,只是对酒店里服务员的领班说,路易斯是个脸皮有几寸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