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传 作者:贝克-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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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直到中午厄内斯特才接到电报,但打电报的人不是波林而是她的妹妹吉尼。电报说波林于当天凌晨四点在洛杉矶圣·温生特医院去世。吉尼说她将随后打长途电话给他。厄内斯特整整等了一个下午仍未见吉尼的电话,到了晚上他打电话给吉尼。吉尼接电话后说,她忘记了那回事。她三言两语,十分冷淡地把话筒挂上。吉尼的这种态度是可以理解的,厄内斯特也应该原谅她。自从厄内斯特与玛萨相爱之后,他和吉尼的关系简直如仇敌。厄内斯特受了吉尼的冷落,感到十分恼怒。但此时此刻,他只好忍气吞声。他忽而想起同波林在一起生活的情况。厄内斯特对这位他曾经爱过尔后又抛弃的女人之死的哀悼也同他悼念他母亲之死一样,悲伤的感情象海浪扑打停在港湾里的小船那样,来势很猛,但立即消逝了。他曾经认为基基的问题的发生可能加速了波林的死亡。然而,事实是波林已病了多时。从而加重了心脏病和高血压,头痛得厉害,最后判断是肾上腺髓质瘤。她享年五十六岁。
埃日拉庞德继续被关押一事引起了海明威的重视。美国南部诗人盖布里拉·米斯特拉已经拟定出了一个如何把庞德从伊丽莎白医院救出来的行动计划。成百个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将联合签名向总统杜鲁门请愿,要求他撤销原来对庞德的控告。T·S·艾略特提醒大家在春天采取行动时要小心谨慎。据说庞德相信伊利芬的信不会受到重视,而盖布里拉把艾略特说成是个“胆小鬼”。她建议把此事告诉海明威,因为,据说海明威最鄙视胆小如鼠的人,尽管他还没有获取诺贝尔文学奖。
十月二十二日,厄内斯特作了答复。他说米斯特拉的计划订得大胆、高明,但有些具体情况却不能忽视。艾略特的信提得好,这不是胆子小的表现。过去许多勇敢的人设法营救被关在监狱里的人,由于考虑不周到,导致失败。加之,杜鲁门总统正面临大选之年。现在已经有人攻击美国政府亲共。那么这样大喊大叫同样对法西斯有利。厄内斯特说,伟大诗人庞德和慷慨的朋友庞德之间不能划等号,因为正是这个庞德在大战期间充当了墨索里尼的传声筒。如果说,庞德神态正常,心智健全,他就应该因叛国接受审判。因此,米斯特拉的计划是行不通的。
对于厄内斯特作品的研究和评论已出版了三本书。现在即将有第四本。作者是一个叫约翰阿特金的英国记者。厄内斯特再次表示他拒绝别人给他立传,并给对方寄去一些资料,目的在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吃人的妖魔。他从考莱那里得了消息之后,仍然认为杨的那本书是偷偷摸摸搞出来的,表面上说是评论,实则是传记。他曾考虑公开指出杨没有得到他的同意就随便引用他的话。杨自己也明知自己捉摸不透,既然自己花了好几年的功夫准备写一本合法的评论,海明威为什么这样强烈反对呢?然而,这问题对厄内斯特来说是很容易解释的。他对查理士斯克里布纳说,他出版的东西不少。可是质量好的不多。对于他的作品的评论,他需要的是更真实的东西,他不要欺骗、不要神秘化、不要虚假的趣闻轶事,不要引错他的话或歪曲事实真象。他认为现在该是人们开始考虑下面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为什么象他这个笨头笨脑,不善于词令,昏头昏脑的人竟能用他的秃笔在一年之内赚回一百万元?
他接到贝克的来信,知道普林斯顿学院院长高斯突然去逝。这又再一次证明了他在一九五一年所提出的那种悲观厌世的看法的正确性。感恩节前,在巴斯格海上航行多年的船长朱安杜纳贝蒂亚,当船离开卡登斯时突然第三次心脏病复发,他又被送到劳卡进行治疗休养,由厄内斯特给予照料。甚至那位十分莽撞的传教士唐·安德雷斯也患有心脏病。厄内斯特说,恐怕他不久会死去,便给自己定一项任务,要使他心情舒畅。《纽约人》杂志编辑哈洛德罗斯的早死又一次说明,死亡的阴影越罩越紧。要是年年象一九五一年那样,他说,大家就会在不知不觉之中都死去。
对于在这样一个倒霉之年他还能出色地工作,内心感到几分不自在。除了完成三部关于海的故事外,他正在删改第四部分——海岛和河流。第一个月,他把书稿从四百八十五页删减到三百○五页。尽管他的计算常常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九月中旬,他宣布说,他已经删去三万五千字,剩下七万六千字。他仍然不断地把《圣地亚哥老人》拿给到芬卡来的客人看阅,征求意见。有一个来访者叫哈里彭斯,华盛顿大学一位脾气古怪的教授。他在一个潮湿的日子里不声不响地来到芬卡,受到热情的接待,并安排他住在宾客房里。厄内斯特把《圣地亚哥老人》的书稿给他看,彭斯为自己有机会拜读海明威的作品感到十分荣幸。除了那本书稿外,厄内斯特还拿了将近三十首诗给他看。彭斯阅后,认为厄内斯特的诗不如小说写得好。但是他说得很巧妙,含蓄而隐晦。
玛丽对于彭斯的来访很不高兴,因为自从她在西北大学念书时起,她对大学教授就没有多少好感。厄内斯特自己对大学教授们的反感是从十二月份开始的,当时他通过托马斯布莱德索编辑才知菲利浦杨教授其人的。他一再重申反对别人给他立传。他曾说,如果当时他知道杨教授是在写关于他作品的研究评论文章,他一定会为他提供有关他创作方面的资料。例如提供杨先生大概已经知道的他的作品《太阳也出来了》的创作全过程。厄内斯特说,他在弗塞尔塔受伤后,他的阴囊表面因敌人的迫击炮弹的剧烈爆炸而受伤感染。后来他遇到一些生殖器受了伤的士兵。他脑子里开始考虑这么一个问题。假如一个男人的阴茎被损坏了,而阴囊、睾丸和输精管仍完美无缺,那么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他说,他认识一个士兵,受伤后的情状正如上面所说的。于是他以这个士兵为榜样,竭力使自己做到象那士兵那样去对待问题。厄内斯特说,通过这个例子,他可能对杨先生有很大的启发和帮助。然而,象以前所说的,他坚决不同意杨先生引用他作品中的话。
厄内斯特不无讽刺地得出结论说,过去的事实是作家多,评论家少。这是一种多么滑稽的不正常现象——一个值得探究的历史性普遍问题。这个问题使他想到他无妨去当一个评论家。他把这种想法告诉查理士斯克里布纳。他肯定能够对他的作品做些恰如其分的学术性的介绍,说明他为什么要写那部作品,怎么写出来的以及作品的真正内容是什么。对于大学生来说,他这样做比起大学教授们的胡说瞎扯要有用得多。或许他能写个绪言,然后要查理士在他死了之后发表。不过,这只是一种设想而已。这个工作,大学里的某些人一定会做。他自己的任务是创作,对于他作品的解释工作就让专门的解释者去做好了。
一九五一年即将过去,厄内斯特喜欢户外的新清的空气,明亮的天空。他常到吉安弗朗哥不久前置购的农场里猎打野生珍珠鸡;喜欢独自作长距离的步行,爬越过许多道用手砌起来的石围墙,穿过早已荒废了的杂草丛生的蔗糖厂。这时他想起了一九三四年他在蒙巴萨和拉木两地之间的海岸丛林看到的古代葡萄牙人遗留下来的废墟。一九四八年,他重访威尼斯时本可以再去那儿看一看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劳动后,他确实需要出去度假休息一下。即使到纽约去也好。如去纽约,他可以住在巴克莱那个不与外界接触的地方,每天到乔治布朗的公司去工作;他也可以搭乘“法国之岛”号或“解放”号邮轮到法国去。旅途中他可以在船上的健身房里打拳或在游泳池里游泳。墨西哥已经不吸引人了。不过,在诺盖尔的阿里卓纳北部打猎可能是不错的。这就是他的希望,他就在这种希望中送走了一九五一年。
一九五二年一月从北部刮来了一股强大的寒冷北风,气温猛然下降,厄内斯特说天太冷了,就是有老婆睡在身边,盖上被子还感到冷。可是气候寒冷,难受的时间最多一个月,家里出事所带来的精神上的难受却是长时间的。他家的女佣人克拉拉不久前自杀了。为了摆脱一时精神上的紧张,厄内斯特全家驾着“彼拉”号和“天基”号沿着古巴海岸作一次简朴的海上度假旅行。在海上呆上一天,储电池就要重新充电一次,而他却希望整个二月份都在海上度过。第一个星期天气晴朗,海上凉风习习,十分宜人。他们日出起床,上午钓鱼,下午游泳或读书,晚上九点半上床睡觉。厄内斯特吃得好,睡得好,不喝酒,有说有笑,心情轻松愉快。十六日玛丽和格雷格里奥到岛的西北面一个叫拉莫拉塔小村落去买冰,顺便打个电话回芬卡询问家里情况是否如常。
情况总是有变化的。他们走后,他家接到一封电报,向他们报告另一死讯。原来,二月十一日上午,查理士斯克里布纳因心脏病发作,突然死去。他们得到消息那一天,刚好天气骤变,一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他坐在船舱里倾听着激浪拍打着远处的礁石,发出哀鸣的声音。第二天,刮起了猛烈的北风。他们顶着风浪驾船返航。随后,厄内斯特写信给斯克里布纳夫人。信中说斯克里布纳是他最好最亲密的朋友。他死后,他再也找不到象他这样忠实,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了。这个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过不多久,厄内斯特和菲利浦杨的关系出现了新的裂痕。圣诞节后现代语言学学会在底特律举行的一次年会。会上杨教授宣读了他的论文,从心理学角度来解释海明威的一些作品。有人把这件事告诉厄内斯特,他立即写信给布莱德索请他叫杨寄给他一份他的论文和说明信,以便澄清事实。杨于是照他的要求办,第一次写信给海明威,尽可能阐明他的观点。厄内斯特从海上度假回来,杨的信早就到了。厄内斯特又拖了两个星期才给他复信。信中他表示,杨自己没有医学上的知识,却在论文中大量引用医学术语,这使他感到非常震惊。他说这件事使他感到焦虑、烦恼,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工作。最后,他说,如果杨能作出明确的声明,他的书不是传记式的而是评论式的,那么杨可以继续引用他作品里的话。
这样,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当然也有好的消息等待着他。其中之一是他那本一年以前就写完但仍未出版的书《圣地亚哥老人和马林鱼》现在可望出版了。事情是这样,一个叫雷朗哈华德的和他的妻子正在哈瓦那度假。哈华德认为厄内斯特这本书应该在《生活》杂志的那一期上全文登载出来。他表现得非常热心,于是厄内斯特把那本书的稿子寄给渥莱斯梅伊。梅伊是个不多说话很有学识的人,他在编辑出版方面同斯克里布纳出版社有来往。厄内斯特告诉梅伊,他不准备指出这个故事的优点及其内涵。他自认为这是他有生以来写得最好的一本书,可以说它是他所有的作品,所有他读过或即将要读的书的跋。他也考虑过这本书写得太简要。因此,可能斯克里布纳出版社不愿意把它当作一本完整的书出版。不过,他也知道,在出版史上,许多篇幅象这么小的书曾畅销一时,例如:《另一个聪明人的故事》,《圣诞颂歌》和《一个没有国家的人》等。一想到他的书不能出版,他心里就十分厌烦。别的作家出版了很多短篇小说,自己却没有,难怪人家认为他是个不中用的人,写不出象《战争与和平》,《罪恶与惩罚》这样的作品来。然而他相信,尽管是一本小书,只要作者向读者揭示,人到底能有些什么作为和他应有的尊严,它是会受到人们欢迎和赏识的。
三月十日,厄内斯特和玛丽继续他们因斯克里布纳的逝世而中断的海上度假航游。十六日,“彼拉”号停泊在里奥地区的海面,厄内斯特写信给梅伊,表示他对那本书的名称还不太满意,度假回家后准备再从他的书名手册中再考虑挑选一番。在他那本书名手册中最少有五十多个名称可供选择。他睡在船上晚间突然醒来,脑子里突然浮现了许多名称,然后象早晨的雾霭一样慢慢地在海面上消散。他们在海上又呆了几天,仍然想不出比原来更好的书名来。《人的尊严》这个名称固然不错,但嫌过于正式。他不满足于开始写书时所取的那个名称《与大海在一起》,因为这是一本很有意义的书。他告诉梅伊,当他二十六岁,他用六个星期写完《太阳》一书的初稿。如今五十二岁,年龄增加一倍,《老人》一书却用了八个星期才写完。前面那本书初稿写完后修改重写了一遍;后面这本书没有重写。
三月份,古巴发生军事政变,弗尔根西奥巴底斯塔掌握了政权。四月份一切恢复正常。梅伊写信告诉厄内斯特曼斯克劳布图书公司编辑已经看过了他的《老人与海》,并且非常赏识这本书。雷朗哈华德同《生活》杂志的编辑商谈出版该书的事并致电厄内斯特道喜。厄内斯特得知他这本书将出版印刷五百万册时,欢喜若狂。他说,这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还更光荣,更鼓舞人心。正在这个时候,赫伯特麦修斯为《纽约时报》到古巴来调查研究在那里的革命发展情况。老友重逢也格外地高兴。厄内斯特写信给阿德里安娜,他希望最后能攒积现金。他说他已经开始写一篇短篇小说《早期的密执安》。故事内容颇为复杂,但表面上十分简单,主要叙述他在中学念书时在麦德湖边猎打苍鹭的情况。他把那位猎区守护员描写为在温德米尔小屋附近宿营,酗酒成性,口张得大大的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们正等待着捕捉闯入猎区的尼克阿丹斯。尼克和他的妹妹——这里显然是以作者的妹妹松尼为模特儿,为了逃避印地安人的捉捕,拚命地朝北边的荒原逃跑。这个故事不论是内容还是风格都是追述他的童年时代的事,但这个短篇和他最近写的使他感到高兴的作品又有不同。他告诉阿德里安娜,他要照他在新年时所作出的决定写出更好的作品,身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