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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部分

射凋英雄传 作者;金庸-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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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被百姓打死。丘处机又问:“你怎由得他们踢打?你瞧,闹得身上这许多瘀肿。”郭靖长叹一声,将大汗密令南攻、逼死他母亲等诸般情事一

    一说了。丘处机惊道:“成吉思汗既有攻宋之计,咱们赶快南下,好叫朝廷早日防备。”郭靖摇头道:“那有甚么好处?结果只有打得双方将士尸如山积,众百姓家破人亡。”丘处机道:“若是宋朝亡了给蒙古,百姓可更加受苦无穷了。”郭靖道:“丘道长,我有许多事情想不通,要请你指点迷津。”丘处机牵着他手,走到一株槐树下坐了,道:“你说罢!”郭靖当下将这几日来所想的是非难明、武学害人种种疑端说了,最后叹道:“弟子立志终生不再与人争斗。恨不得将所学武功尽数忘却,只是积习难返,适才一个不慎,又将人摔得头破血流。”丘处机摇头道:“靖儿,你这就想得不对了。数十年前,武林秘笈《九阴真经》出世,江湖上豪杰不知有多少人为此而招致杀身之祸,后来华山论剑,我师重阳真人独魁群雄,夺得真经。他老人家本拟将之毁去,但后来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福是祸,端在人之为用。’终于将这部经书保全了下来。天下的文才武略、坚兵利器,无一不能造福于人,亦无一不能为祸于世。你只要一心为善,武功愈强愈好,何必将之忘却?”郭靖沉吟片刻,道:“道长之言虽然不错,但想当今之世,江湖好汉都称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武功最强。弟子仔细想来,武功要练到这四位前辈一般,固是千难万难,但即令如此,于人于己,又有甚么好处?”

    丘处机呆了一呆,说道:“黄药师行为乖僻,虽然出自愤世嫉俗,心中实有难言之痛,但自行其是,从来不为旁人着想,我所不取。欧阳锋作恶多端,那是不必说了。段皇爷慈和宽厚,若是君临一方,原可造福百姓,可是他为了一己小小恩怨,就此遁世隐居,亦算不得是大仁大勇之人。只有洪七公洪帮主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我对他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华山

    二次论剑之期转瞬即至,即令有人在武功上胜过洪帮主,可是天下豪杰之士,必奉洪帮主为当今武林中的第一人。”郭靖听到“华山论剑”四字,心中一凛,道:“我恩师的伤势全愈了么?他老人家是否要赴华山之约?”丘处机道:“我从西域归来后亦未见过洪帮主,但不论他是否出手,华山是定要去的。我也正为此而路过此地,你就随我同去瞧瞧如何?”郭靖这几日心灰意懒,对这等争霸决胜之事甚感厌烦,摇头道:“弟子不去,请道长勿怪。”丘处机道:“你要到哪里去?”郭靖木然道:“弟子不知。走到哪里算哪里罢啦!”丘处机见他神情颓丧,形容枯槁,宛似大病初愈,心中很是担忧,虽然百般开导,郭靖总是摇头不语。丘处机寻思:“他素来听洪帮主的言语,他若去到华山,师徒相见,或能使他重行振作,好好做人。但怎能劝他西去?”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靖儿,你想全盘忘却已经学会了的武功,倒有一个法儿。”郭靖道:“当真?”丘处机道:“世上有一个人,他无意中学会了《九阴真经》中的上乘武功,但后来想起此事违背誓约,负人嘱托,终于强行将这些功夫忘却。你要学他榜样,非去请教他不可。”郭靖一跃而起,叫道:“对,周伯通周大哥。”随即想起周伯通是丘处机的师叔,自己脱口而叫他大哥,岂非比丘处机还僭长一辈,不禁甚是尴尬。

    丘处机微微一笑,说道:“周师叔向来也不跟我们分尊卑大小,你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我毫不在乎。”郭靖道:“他在哪里?”丘处机道:“华山之会,周师叔定是要去的。”郭靖道:“好,那我随道长上华山去。”

    两人行到前面市镇,郭靖取出银两,替丘处机买了一匹坐骑。两骑并辔西去,不一日来到华山脚下。那华山在五岳中称为西岳,古人以五岳比喻五经,说华山如同“春秋”,主威严肃杀,天下名山之中,最是奇险无比。两人来到华山南口的山荪亭,只见亭旁生着十二株大龙藤,夭矫多节,枝干中空,就如飞龙相似。郭靖见了这古藤枝干腾空之势,猛然想起了“飞龙在天”那一招来,只觉依据《九阴真经》的总纲,大可从这十二株大龙藤的姿态之中,创出十二路古拙雄伟的拳招出来。正自出神,忽然惊觉:“我只盼忘去已学的武功,如何又去另想新招、钻研伤人杀人之法?我陷溺如此之深,实是不可救药。”

    忽听丘处机道:“华山是我道家灵地,这十二株大龙藤,相传是希夷先生陈抟老祖所植。”郭靖道:“陈抟老祖?那就是一睡经年不醒的仙长么?”丘处机道:“陈抟老祖生于唐末,中历梁唐晋汉周五代,每闻换朝改姓,总是愀然不乐,闭门高卧。世间传他一睡经年,其实只是他忧心天下纷扰,百姓受苦,不愿出门而已。及闻宋太祖登基,却哈哈大笑,喜欢得从驴子背上掉了下来,说道天下从此太平了。宋太祖仁厚爱民,天下百姓确是得了他不少好处。”

    郭靖道:“陈抟老祖若是生于今日,少不免又要穷年累月的闭门睡觉了。”丘处机长叹

    一声,说道:“蒙古雄起北方,蓄意南侵,宋朝君臣又昏庸若斯,眼见天下事已不可为。然我辈男儿,明知其不可亦当为之。希夷先生虽是高人,但为忧世而袖手高卧,却大非仁人侠士的行径。”郭靖默然。两人将坐骑留在山脚,缓步上山,经桃花坪,过希夷匣,登莎梦坪,山道愈行愈险,上西玄门时已须援铁索而登,两人都是一身上乘轻功,自是顷刻即上。又行七里而至青坪,坪尽,山石如削,北壁下大石当路。丘处机道:“此石叫作回心石,再上去山道奇险,游客至此,就该回头了。”远远望见一个小小石亭。丘处机道:“这便是赌棋亭了。相传宋太祖与希夷先生曾奕棋于此,将华山作为赌注,宋太祖输了,从此华山上的土地就不须缴纳钱粮。”郭靖道:“成吉思汗、花剌子模国王、大金大宋的皇帝他们,都似是以天下为赌注,大家下棋。”丘处机点头道:“正是。靖儿,你近来潜思默念,颇有所见,已不是以前那般浑浑噩噩的一个傻小子了。”又道:“这些帝王元帅们以天下为赌注,输了的不但输去了江山,输去了自己性命,可还害苦了天下百姓。”

    再过千尺峡、百尺峡,行人须侧身而过。郭靖心想:“若是有敌人在此忽施突击,那可难以抵挡。”

    心念方动,忽听前面有人喝道:“丘处机,烟雨楼前饶你性命,又上华山作甚?”丘处机忙抢上数步,占住峰侧凹洞,这才抬头,从见沙通天、彭连虎、灵智上人、侯通海等四人并排挡在山道尽头。

    丘处机上山之时,已想到此行必将遇到欧阳锋、裘千仞等大敌,但周伯通、洪七公、郭靖等既然都至,也尽可敌得住,却不料到沙通天等人竟也有胆上山。他站身之处虽略宽阔,地势仍是极险,只要被敌人一挤,非堕入万丈深谷不可,事当危急,不及多想,刷的一声拔出长剑,一招“白虹经天”,猛向侯通海刺去,眼前四敌中以侯通海最弱,又已断了一臂,这一剑正是攻敌之弱。侯通海见剑招凌厉,只得侧身略避,单手举三股叉招架。彭连虎的判官笔与灵智上人的铜钹左右侧击,硬生生要将丘处机挤入谷底。

    丘处机长剑与侯通海的三股叉一粘,劲透剑端,一借力,身子腾空而起,已从侯通海头顶跃过。彭连虎与灵智上人的兵刃击在山石之上,火花四溅。沙通天在王铁枪庙中失去一臂,此刻臂伤已然全愈,眼见师弟误事,立施“移形换位”之术,要想挡在丘处机之前。只见丘处机剑光闪闪,疾刺数招。沙通天身子一晃没挡住,已被他急步抢前。沙、彭两人高声呼喝,随后追去。丘处机回剑挡架数招,灵智上人挥钹而上。三般兵刃,绵绵急攻。眼见丘处机情势危急,郭靖本当上前救援,但总觉与人动武是件极大坏事,见双方斗得猛烈,甚觉烦恶,当下转过头不看,攀藤附葛,竟从别处下山。他信步而行,内心两个念头不住交战:“该当前去相助丘道长?还是当真从此不与人动武?”他越想越是胡涂,寻思:“丘道长若被彭连虎等害死,岂非全是我的不是?但如上前相助,将彭连虎等击下山谷,又到底该是不该?”他越行越远,终于不闻兵刃相接之声,独自倚在石上,呆呆出神。过了良久,忽听身旁松树后簌的一响,一人从树后探出身来。郭靖转过身来,见那人白发红脸,原来是参仙老怪梁子翁,当下也不理会,仍是苦苦思索。梁子翁却大吃一惊,知道郭靖武功大进,自己早已不是敌手,立即缩回,藏身树后。躲了一会,见他并不追来,又见他失魂落魄,愁眉苦脸,不断喃喃自语,似乎中邪着魔一般,心想:“今日这小子怎地这般怪模怪样,且试他一试。”他不敢走近,拾起一块石子向郭靖背后投去。郭靖听到风声,侧身避过,仍是不理。梁子翁胆子大了些,从树后出来,走近几步,轻声叫道:“郭靖,你在这里干甚么?”郭靖道:“我在想,我用武功伤人,该是不该?”梁子翁一怔,随即大喜,心想:“这小子当真傻得厉害。”又走近几步,道:“伤人是大大恶事,自然不该。”郭靖道:“你也这么想?我真盼能把学过的功夫尽数忘了。”梁子翁见他眼望天边出神,缓步走到他背后,柔声道:“我也正在尽力要忘了自己的武功,待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郭靖说道:“好啊,你说该当如何?”梁子翁道:“嗯,我有妙法。”双手猛出,突以大擒拿手扣住了他后颈“天柱”和背心“神堂”两大要穴。郭靖一怔之下,只感全身酸麻,已然无法动弹。梁子翁狞笑道:“我吸干你身上鲜血,你就全然不会武功了。”一张口,已咬住郭靖咽喉,用力吮吸血液,心想自己辛苦养育的一条蝮蛇被这小子吸去了宝血,以致他武功日强,自己却全无长进,不饮他的鲜血,难以补偿。虽然事隔已久,蝮蛇宝血的功效未必尚在,却也不必理会了。

    这一下变生不测,郭靖只感颈中剧痛,眼前金星乱冒,急忙运劲挣扎,可是两大要穴被敌人狠狠拿住,全身竟使不出半点劲力。但见梁子翁双目满布红丝,脸色狠恶之极,咬住自己头颈,越咬越狠,只要喉管被他咬断,哪里还有性命?情急之下,再无余暇思索与人动武是否应当,立即使出《易筋锻骨篇》中的功夫,一股真气从丹田中冲上,猛向“天柱”“神堂”两穴撞去。梁子翁双手抓得极紧,哪知对方穴道中忽有一股力量自内外铄,但觉两手虎口大震,不由自主的滑了下来。郭靖低头耸肩,腰胁使力,梁子翁立足不住,身子突从郭靖背上甩了过去,惨呼声中,直堕入万丈深谷之中,这惨呼声山谷鸣响,四下回音愈传愈多,愈传愈乱,郭靖听了不由得毛骨悚然。直过好半晌,他惊魂方定,抚着颈中创口,才想起无意中又以武功杀了一人,但想:“我若不杀他,他必杀我。我杀他若是不该,他杀我难道就该了么?”探头往谷底望去,山谷深不见底,参仙老怪已不知葬身何处。

    郭靖坐在石上,撕下衣襟包住颈中创伤,忽听铎、铎、铎,数声断续,一个怪物从山后转了出来。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是一个人。只是这人头下脚上的倒立而行,双手各持一块圆石,以手代足,那铎、铎、铎之声就是他手中圆石与山道撞击而发出。郭靖诧异万分,蹲下身子去瞧那人面貌,惊奇更甚,这怪人竟是西毒欧阳锋。

    他适才受到袭击,见欧阳锋这般装神弄鬼,心想定有诡计,当下退后两步,严神提防。只见欧阳锋双臂先弯后挺,跃到一块石上,以头顶地,双臂紧贴身子两侧,笔直倒立,竟似僵尸一般。郭靖好奇心起,叫道:“欧阳先生,你在干甚么?”欧阳锋不答,似乎浑没听到他的问话。郭靖又退后数步,离得远远的,左掌扬起护身,防他忽出怪招,这才细看动静。过了一盏茶时分,欧阳锋只是倒立不动。郭靖欲知原委,苦于他全身上下颠倒,不易查看他的脸色,当下双足分开,低头从自己胯下倒望下去,只见欧阳锋满头大汗,脸上神色痛苦异常,似是在修习一项怪异内功,突然之间,他双臂平张,向外伸出,身子就如一个大陀螺转将起来,越转越快,但听呼呼声响,衫袖生风。郭靖心想:“他果然是在练功,这门武功倒转身子来练,可古怪得紧。”但想修习这等上乘内功最易受外邪所侵,盖因其时精力内聚,对外来侵害无丝毫抗御之力,是以修习时若不是有武功高强的师友在旁照料,便须躲于僻静所在,以免不测。但欧阳锋独自在此修习,似乎无人防护,实是大出于意料之外。眼下是华山二次论剑之期,高手云集,人人对他极为相忌,即令善自防护,尚不免招人暗算,怎敢如是大胆,在这处所独自练功?当此之时,别说高手出招加害,只要一个寻常壮汉上前一拳一脚,他也非遭重伤不可。眼见欧阳锋如肉在俎,静候宰割,郭靖心想此时再不报仇,更待何时?只是他适才杀了梁子翁,心下正大有自咎之意,走上两步后便即站定,竟然下不了杀手。

    欧阳锋转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渐渐缓了下来,终于不动,僵直倒立片刻,然后双手抓起圆石撑地,又是铎、铎、铎的从原路回去。郭靖好奇心起,要瞧他走向何处,这倒立而转又是甚么奇妙功夫,当下悄悄跟随在后。

    欧阳锋以手行走,竟然不慢于双脚,上山登峰,愈行愈高。郭靖跟着他一路上山,来到

    一座青翠秀冶的峰前,只见他走到一个山洞之前,停下不动。

    郭靖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忽听欧阳锋厉声喝道:“哈虎文□英,星尔吉近,斯古耳。你解得不对,我练不妥当。”郭靖大奇,心想起初那三句明明是《九阴真经》总纲中的梵语,但与经中所载却又有不同,一转念,想起自己那日在海舟中被逼默经,受洪恩师之教故意默错,这三句定是自己随意所写的了,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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