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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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忙说得情真意切,入情入理。林佩茹仔细想想也对,就说:“来就来吧,可要把话说到头里,是你这支书叫他来的。你要给俺写个字据,将来如果有人怪罪下来,你可别不认这账呀!”
正忙知道她心有余悸。为了让她放心,也就应了这事。并说:“二叔回来,完全由村里和镇政府接待,用不着你们破费。”
丁步堂说:“正忙,你大娘并不是怕花钱。俺俩虽然比不上别人,可也不愁吃不愁穿了,俺俩绝不会冷淡他。别管怎么说俺是亲兄弟,是灰就比土热啊!”
“是哩是哩。”正忙见丁步堂两口子思想通了,便说:“大伯,你看家里太寒酸,给你把房子鼓捣鼓捣吧。”
“鼓捣什么呀?”林佩茹不知道正忙是什么意思,顺嘴问道。
“你这家里破破烂烂的,影响不好。”
“我这家怎么啦?不豁风,不漏雨,不影响住。”
“你这家具也太旧了,都是些老古董。”
“能用就行呗,这么大年纪了,又不讲究。”
“你得为村里着想,不能给咱们村丢人。”正忙说,“我想给你把这房子装修,再买两套像样的家具……”
林佩茹拦住说:“俺可不花这冤枉钱。”
“村里给你买,不用你花钱。”
“不花我的钱,也不鼓捣这个。”
林佩茹说得挺坚决,正忙为难了。他抓着脑瓜皮想了想说,“你不让装修就换个地方住几天。秋来家大小子刚娶媳妇,小两口在城里上班,轻易不回来。二叔回来了,你俩就先搬到那儿住,那房子、铺盖、家具全是新的……”
正忙还没说完,林佩茹就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俺这脏老婆子,咋能住人家新媳妇的屋呢。”
“不是让你常住,只住几天。二叔走了,还搬回来。”
丁步堂终于听清是怎么回事了。他说:“自己的亲兄弟,闹什么假招子呀!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我就这个样儿,不糊弄人。”
韩正忙有些生气了。要在过去,他长仨胆儿也不敢不听干部的。现在却怎么说也不行,这不是故意给社会主义抹黑吗?不行,说啥也不能依着他。他严肃地说:“大伯、大娘,这回二叔回来,接待是政治任务,你得跟村里配合。不然上级怪罪下来,咱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一说“政治”,丁步堂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他瞅着正忙那阴沉的脸说:“韩支书,这事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他老两口子心里别扭透了。韩正忙真没想到,丁步云回家这么心切,给他的信刚发走七天,就回了电报。电报说,感谢家乡对他的厚爱,计划五月十日与孙女一起乘飞机到达北京,然后坐出租车回归故里。
这消息使正忙兴奋激动,却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把丁步堂两口子搬家的任务靠给晚来,拿着那电报就去镇里找乔硕大,要把这喜讯尽快告诉这位镇党委书记,同时商议一下接待丁步云的具体事宜。
正忙来到镇政府,乔硕大正悠闲自在地跟几个人喝茶聊天,看来中午刚喝了酒,一个个红头酱脸。乔书记见正忙来了,着急地问:“香港方面有没有消息?”正忙说:“我就为这事来的。”说着,把手里的电报递给他。乔硕大飞快地浏览一遍,乐得大嘴巴立刻咧开了,猛地一拍桌子,“这不说来就到了嘛。你们一定要抓住这个财神爷,让他给家乡多做贡献。”
那几个闲聊的见乔书记有事就走了,乔硕大问正忙:“我给你说的那两件事做好了吗?”
正忙为难地说:“工作我做了,但没把握。丁步堂两口子因背过这兄弟的黑锅,挨整吃过苦,至今耿耿于怀,特别是他老婆。让他搬到别处住,答应得不痛快。”
乔硕大说:“这事一定要办好。”接着,就具体商量起丁步云来后的接待工作。从到北京接机到来后吃住,从谁出面接待到参观路线;就连每顿饭在哪儿吃都拉了单子。末了,正忙问:“这事还告诉县里吗?”
乔硕大说:“当然要告诉,这是咱码头镇的光荣嘛,为什么不让县里知道?再说,县里知道了,一定会出面接待,咱们就省下了。”
“那我去告诉县委苏书。”
乔硕大说:“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到县里去一趟,亲自向苏书记汇报一下咱们的安排。”
正忙走后,乔硕大就开车到县里去了。他在苏振奇面前,并没有说东堤下村有个港商要回家探亲,而是大吹大擂了一番。他兴致勃勃地说:“苏书记,为了发展乡镇企业,我们在全力以赴地抓引进外资,最近总算有了眉目,有位叫丁步云的大港商,要在我们镇投资上项目,十号就来。”
苏振奇一听,马上表现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上去就擂了乔硕大一拳:“真有你的,到现在才说。”
乔硕大见苏书记在夸奖他,心里乐开了花。进一步吹嘘说:“苏书记,我哪敢瞒您呢。你知道我的脾气,从来不瞎吹。如果事先吹个满帽儿,到时候兑现不了,不让你笑话嘛。现在人家回电报了,说准了来的日期,我立马就来向你汇报了。”
苏振奇听了,觉得自己的这位接班人工作蛮扎实,别看平时乍乍唬唬,在大事上还蛮有心计。乔硕大接着汇报了他们的具体安排,苏振奇又觉着他人粗心细,还想到了事先做石大夯和丁步堂两口子的工作,连连夸奖说:“对来我们县投资的外商,一定要千方百计地拉住,这就要处处都想周到。稍有马虎,小事也会带来大麻烦。外事无小事嘛!石大夯的胸怀我知道,丁步堂的工作还要继续做,一定让他暂时搬家,别让他寒碜咱们。”
乔硕大不住地点着头,并不停地在小本子上记着,以表示对县委书记的尊敬。最后,苏振奇说:“小乔,我想先把这位港商接到县里来,以县委、县政府的名誉给他接风,领他在县办企业看看,说不准他还会向县里投资呢。”
乔硕大见苏振奇要从中插一杠子,心里就骂:“我们栽的树,你们却要坐享其成摘果子,岂有此理!”但这话没敢说出口,表面上装出了十分尊敬的样子,“苏书记,你的意见我一定转告。如果丁先生能在县里投资,敢情更好。”
一切都准备妥当,韩正忙和乔硕大就掐着手指头倒计时,五月十号这一天终于快到了。
九号这天,乔硕大和韩正忙就开着专车来到北京。因为丁步云只说了日期,没说坐哪次班机。当天来怕误事,就提前来了一天。他们镇上没有好车,特意向县委借了辆。
中午,他俩就赶到了北京。这一次乔硕大破例没玩儿,一到北京就在机场附近找个豪华宾馆住下,又具体商量了一下接机的事。正忙说:“咱俩和这位丁先生不认识,怎么能让他知道咱来接他呢?”乔硕大说:“这好办,做个牌子写上他的名字,站在候机厅门口,他一出来就看见了。”正忙说:“那咱赶紧到服务处要张纸吧。”乔硕大说:“弄个纸牌牌举着多寒碜,到外面特制一块儿接站牌吧。”
正忙知道乔书记爱讲排场,但他舍不得花钱,就说:“不就是临时用一下吗,何必花这钱!”乔硕大不满意地瞥他一眼,“说你小家子气吧,还不认帐。你们村接待过几个港商?不就这一个吗?弄体面些,一来就给他个好印象,多给你村投点资就都有了,怎么在乎这几个小钱哩。”乔书记坚持这么办,他只好硬着头皮到大街上做了个铝合金的,上面用红塑料板镶嵌上“欢迎丁步云先生”,这几个字就花了二百五十元。正忙心疼得直咧嘴。
他俩分析,这个丁步云回家心切,归心似箭,一定会坐早班飞机,因而早饭没顾上吃,就到候机大厅门口等着。
飞机起起落落,出港的人一拨又一拨。他俩瞪大眼睛瞅着,生怕错过去,连撒尿都轮着去。乔硕大生怕这个丁步云眼神不好,让正忙把那个接机牌举得高高的,有时竟大声招呼起来:“丁步云先生!有叫丁步云先生的吗?”出站的人冲他俩笑笑,却没有人搭理他俩。
上午的三个班次都过去了,没见丁步云的影子。乔硕大不耐烦地骂道:“你们村这家伙怎么说话不算数哩,不会骗咱吧。”正忙说:“人家又没说哪个班次,咱再等等吧。下午和晚上还有五个班次呢。”
乔硕大肚子饿了。本来他想接到丁步云之后,找个大饭店接风,这位港商却迟迟未到。他看看手表,正好一点整,下个班次是两点五十分,看来跟这位港商共进午餐是不可能了,就说:“咱别在这儿傻等了,先去吃饭吧。”
正忙也饿了,但怕误事,不敢走远,就说:“在附近找个地方吃点算了。”
“又心疼你那俩钱儿了吧!”乔硕大不满地瞥了正忙一眼,“晚饭还不知啥时候哩,吃就吃好。再说,这候机厅旁边也没卖小吃的呀!”
他俩在机场大饭店狠撮了一顿,连吃带喝花了五百三十多。正忙虽心疼,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
又有两个班机到了,没有接到丁步云很着急。正在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站在他俩面前了。那位老人很礼貌地问道:“先生,请问你们是东堤下村的吗?”
那丫头马上介绍这位老人:“这是我爷爷丁步云。”
正忙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是东堤下村的。”接着,就给这位老人和丫头介绍乔硕大:“这是咱们镇的乔书记。”
乔硕大赶紧上前握住丁步云的手,热情地说:“丁老,我们等你多半天了,欢迎你回家看看。”
正忙表白说:“我和乔书记从一大早就在这里恭候你,还以为这个班次又没到呢。”
那小丫头插嘴说:“我是头一次到北京。这机场既大又美,我们就看了个够,所以出来晚了。”
丁步云抱歉地说:“说好我们自己打的回去,你们还特意来接,实在不好意思啦。”接着,向他俩介绍身边的丫头,“这是我孙女,叫丁娜娜。”
丁娜娜很大方地伸出手来跟他俩握手:“谢谢二位先生。”
本来乔硕大想接上丁步云就走,没想到他们下午四点才到。他说:“丁老先生,你们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也够累了,咱们先住下歇一晚上,明天再走吧。”
丁步云归心似箭,哪肯在北京停留呢。忙说:“我们不累,马上走吧。”正忙怕住下又花钱,北京的宾馆特贵,就坡骑驴地说:“既然丁先生想走,咱就走吧。”
他们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正忙打开门,先让丁氏爷儿俩和乔书记上去,让乔书记坐在副驾驶位置,他就开车了。
奥迪车从首都机场一开出来。丁步云和丁娜娜的眼睛就不够使唤了。他俩顾不得说话,透过车窗欣赏着北京初夏的景色,乔硕大和正忙也不愿打扰他俩。过了玉泉营岛,汽车驶向京大公路,丁步云才问正忙:“你是谁家的呢?”
“我爹叫韩天寿。”
丁步云用力思索着,说:“知道知道,他大概比我大吧?”
“嗯,如果活着,到年六十七。”
“你爹不在了?”
“患肺癌去年过世的。”
丁步云感叹说:“听说大陆的庄稼农药污染得厉害,得癌症的很多。”
韩正忙没有接腔。丁步云又问起他家的情况。正忙简单做了介绍。丁步云感慨地说:“我哥嫂都还活着啊,四十多年没见了!”
乔硕大想向丁步云介绍些家乡的情况,有意把话引开:“丁老先生这次回来,要住多少日子呢?”
“看情况吧,我只身在外四十多年了,想在家乡走走看看。”
“欢迎丁老先生多待些日子。”乔硕大想把苏书记邀请他的意思说了,又觉得那将对他们镇上不利,就没提这事。他把码头镇的情况简要介绍了一下,见丁步云和他孙女困了,就不再言语。没多一会就全睡着了。
奥迪跑了五个小时,晚上九点一刻才到东堤下村。正忙直接把车开了进村委会,石晚来早已等候在那里。洗过之后便开始吃饭。
这桌饭菜可谓丰盛而高级。厨师是从镇饭店特意请来的,有的菜是从县城买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丁步云却皱起了眉头,连连叫道:“哎呀,这些吃不得的,吃不得的。”一下子把晚来说愣了,“二叔,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丁步云说:“我不是外人,何必客气,随便吃点家乡饭更好。”娜娜也一个劲地喊渴。丁步云说:“今晚吃点小米绿豆稀饭最好了。”
正忙一听急了:“二叔,你是我们盼望已久、求之不得的稀客。咱们家乡再穷,也不能叫你喝稀饭呀!”
丁步云知道,这桌饭菜是特意给他准备的,一定花了不少钱。然而,他确实对这些不感兴趣。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吃素,然而盛情难却,只好客随主便了。
正忙想,今晚的接待按说应该叫上丁步堂和石大夯,又怕他俩有些言语不周的地方,破坏了接风的气氛,也就没有叫他俩。这顿饭虽然破费不少,丁步云却吃得很少。白酒更是一滴没沾,只喝了一点点啤酒和饮料。尽管主人一个劲儿地劝让,老先生也没赏脸。娜娜甚至连饮料也没喝,说这玩艺儿太甜。她要喝矿泉水却没准备,只好抱个茶壶喝个没完。
石晚来本想把这个接风宴弄得热热闹闹。因为丁步云不喝酒,也就热闹不起来。在路上颠簸了五个多小时,老先生确实累了,宴会就早早散了。
吃过晚饭已经十点半了,丁步云要去看望哥哥嫂子。虽然石晚来让他老两口子今天搬家,但不知搬得怎样。于是推脱说:“不急不急,你们太累了,先休息,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丁步云觉得太晚了,哥嫂可能睡了,就没有坚持回家。
石晚来特意把他爷儿俩安排在村委会那两间接待室。平时县里来了客人就住这里。这里本来只有两张破木床,被子也脏兮兮的,甭说接待港商,就是稍大一些的干部也没法住。为了接待丁步云,事先把这两间房特意装修了一下,不仅房顶搞了造型,墙壁做了软包装,连门窗都换成了铝合金的。屋里的家具、彩电也是新买的,比县城的宾馆不在以下。丁娜娜进去后,眼睛一亮,叫道:“哇,农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