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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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汝愚却未因证实疑问而有喜色,心却愈发沉重。呼兰通过雁门关不转向东经居庸关侵入幽冀,而是通过北唐东侧的谷梁山与太行山之间的大通道继续向南。
大迂回。
利用呼兰铁骑快速穿插的优势,越过北唐名城之阻,迂回中原腹地,施使战略目标。
迂回的目的地又在何处?
李思训稍停了停,敛容说道:“青凤将军见微识著,能从北唐城外滞留的近十万流民看出呼兰大军即将行进的路线,真是识常人之不识。”
“即使如此,面对这样的布局,我依然无力奈何?你有荀烛武在秦州复国,韩家却如何在呼兰大军过处复国?或许呼兰迂回至中原腹地,无暇在忻州、襄州滞留兵力,在你等协议中,只怕将忻州、襄州划给他韩家了。”
“所料不差,忻州将为代国之土。”
徐汝愚幽叹一声:“忻州如果为代国之土,那么呼兰铁骑越忻州、襄州而过,就不会在其地留兵,其大军势必快速从太行山西麓的孔道进入幽冀南部,蔡家在那里防备薄弱,如此一来,既能暂得立足之所,又能将蔡家的精兵引出范阳,此时呼兰另一路军将从燕城出,越榆关,攻范阳,两相夹击,蔡家危矣。”
李思训幽叹一声:“虽不中亦不远矣。你能从我片言只语中推断如许,真是天纵大才。其间细节,即使我不言明,你也会猜到,不妨我今日一一与你说明……”
徐汝愚闻言身子不禁前倾。
“……呼兰军迂回至幽冀南部,你当以为青州伊家、汾郡荀家会插手其中,使呼兰无所得。大迂回战略之初期要旨乃在河水北岸夺数城,建立对青州伊家的防御,而后回师向北逐一攻夺幽冀境内的城池。在幽冀与汾郡之间鼓动民乱,以牵制荀家在济宁的精兵,又有韩家在忻州起兵,牵制荀家在北唐的重兵,烛武竖不竖旗,已无关紧要,荀家无论如何不敢将在洛川的精兵调出的。青凤将军可知呼兰何时会发动……”
徐汝愚待要开口问他,只见一滴溪水突兀之极的跃出水面,弹高尺许,又落向水面,微微一怔,瞬间只觉得一道凌厉的杀气直侵后背。
骇然之下,丹息自行,背肌筋骨扭动分毫,与此同时却见李思训眼中爆出暗紫眩华,一只巨掌撑开眩华之光向徐汝愚命门击来。
徐汝愚不及抬手,让过命门要害,肩头激起一蓬鲜血。丹力如雷光撕裂,从肩头分成数十道透进百骸诸脉。
徐汝愚与李思训同为品外人物,但是经脉强韧世所罕见,李思训将那一掌中的丹力集中一处,未必能破袭徐汝愚的一路经脉将丹力直袭到他的心脉中。
心脉不伤,不致损命。然而数十道强劲丹力在百骸诸脉中横冲直撞,徐汝愚半身麻痹,却无法躲过背后的杀招,背后凌厉的杀气触身化为冰冷的铁棱箭钻入体内。
徐汝愚心知李思训透露出大迂回战策予己,不过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让身材后之人有机会接近。
铁棱箭从右肋下钻入,让徐汝愚让开分毫,刺入心下二分处,箭棱突的一滞,丹力将涌。徐汝愚大呼不妙,背后那人修为稍弱,亦不容小视,铁棱箭上的丹力在心下二寸处释放,任是傅缚尘也无暇护住心脉。
李思训见徐汝愚突的闭目,不解其意,手却未停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徐汝愚身子奇异的随着李思训的掌势仰下去,却将胸前要害露出来。
李思训手掌印上徐汝愚的胸膛,催息将吐,突觉一道巨力涌出,却见铁棱箭透体穿出,箭头已刺及他的腕脉。
李思训大惊失色,将丹息凝在腕脉处阻住铁棱箭,却觉不出箭棱上的丹力,突见徐汝愚脸上有促狭色,心知上当,转息不及,反手握住铁棱箭,向下一切,将铁棱箭生生的阻在徐汝愚的体内。不过一瞬,徐汝愚已能回息,一掌按向李思训肋下空处,那一瞬的掌缘绽出的光晕却如满月,清辉吞吐。
李思训无暇多虑,只当他最后一击,欲散功与自己同归于尽。左手挽印护持,如鹤之喙,右手五指张开,迎向徐汝愚的碧辉巨掌。
徐汝愚引而未发,那掌按在岩上,身子猛的向上窜起,似离弦之箭的射在半空中,又忽的折向东去。
“簌簌”,两支长箭落在空处。
李思训不料他还有此招,微微一滞,随即纵身追出。终是迟了一线,掠上一座山头,只见一条冰瀑挂下,下垂一座深潭,连着一条冰河延伸出山外。杳无徐汝愚的身影。
射箭之人已至身前,却是那城头褐衣人,褐衣人面容枯槁,肃漠无情的问道:“宗长,追不追?”
李思训指了指山下的深潭,却未答话,转身看向西边的疏林。
吴梦离持着长戈、蒙图双手掣着短戟从密林中走出,望了望山下深潭,却感觉不到徐汝愚的存在。
李思训说道:“徐汝愚乃你我共敌,你们为何出手助他?”
蒙图说道:“中原地大,为英雄者不多也,徐汝愚与我家公子相交,焉能死在你等手上?”转身对吴梦离说道:“我也没想到你会出手助他,以前算是我看错了你。”
吴梦离苦笑道:“我哪里是助他?止水心经修的是五识之真觉,若非我丹息传力,在徐汝愚面前弹出一滴溪水分去他一瞬的心神,他就是能早一瞬感知两位的杀机。”
听他这话,蒙图脸上如被打了一掌,立时涨得通红,睁目望了吴梦离片晌,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大叹一声,返身走下山去。
吴梦离望了蒙图背影一眼,心中暗恨:他若能守住另一边,身受重伤的徐汝愚定然难以逃脱生天。说道:“徐汝愚是品外人物,并且习的是我吴族的止水心经,即使身受重伤,也能敛息匿迹。李先生修为虽然高过他,但是只身想寻着他却难,不妨从北唐调些人手过来。”话虽这么说,适才李思训与徐汝愚动手之时的情形,吴梦离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心想:若非你怕徐汝愚散功爆体伤着自己,那一掌怎么敛势回护,让徐汝愚得到一瞬逃脱的机会?
李思训暗忖:如此情况之下,还未能将徐汝愚留下,自己也未有信心就强过他去。望了褐衣人一眼,叹了一声,心想:若非自己托大,换吴梦离在后面偷袭,也能竞功。说道:“徐汝愚心脉受损,只要逼着他无暇觅地疗伤即可。”
吴梦离说道:“徐汝愚虽然习得旋拧丹息,心脉之伤却不是那么好治,只要在他痊愈之前寻着他,也不怕他能再次逃脱生天。江宁潜在北唐的眼线不少,将消息透给他们,乱了他们的阵脚再说。”
待吴梦离离去,李思训对褐衣人说道:“徐汝愚受伤的消息,相信很多人愿意听到,我沿冰河向下搜寻,你去寻祁义山,寇子蟾一事,也不容马虎。”
徐汝愚认出褐衣人是当日藏身君萧别离身后之人,现在这人却对李思训毕恭毕敬,听李思训说完,施礼离去。
李思训望着山下的深潭,又望了望悬在石崖上的冰瀑,心想:徐汝愚越过山头,沿冰瀑滑入潭中,又从潭中潜入冰河之中,向远处遁去。
李思训又怕徐汝愚潜在深潭,走到山下,发觉潭水青碧,在他如炬的瞳光之下,深潭立时变得透澈晶莹起来,潭中的水草纤毫毕呈,看不见徐汝愚的踪迹。徐汝愚此时不会强催丹息长途远遁,那样的话那受损的心脉永无痊愈的机会。
然而徐汝愚身受重伤,武道却丝毫不损,与这山这水溶为一体,任是李思训玄功再妙,也无法觉察出徐汝愚的藏身之所。李思训只得仔细搜索每一次角落,速度却慢了许多。冰河下流水极缓,李思训也不畏徐汝愚能借河水潜逃多远,心里打消唤回褐衣人,从北唐城中调遣人手的想法。
若是惊动荀达,只怕荀家会出兵维护徐汝愚,至少荀家不希望徐汝愚在他的辖境发生意外。。
第五章 血染流桂
北唐城外,临近庙前山的一座蓬屋里。
彭慕秋面色灰败如土,微躬着的身子在屋里不停的踱步,时不是时挑起此地特有的龙舌草编成的帘子,向外面探望,一无发现,甩开帘子,又走进屋内。
薄木板钉就的墙壁,用龙舌草的枯茎塞住缝隙,四壁挂上草编苇子,用细木条夹实在墙上。这样的蓬屋在杂乱不堪的流民杂居处也显得精致。屋里摆着原木粗制的几案、木椅,边角的木刺还没有创平。
赵景云给窜进来的寒风一吹,打了个激灵,脸有颓色,却较彭慕秋镇定许多。忽的听见脚步碎响,忍不住身子前倾。
洛伯源掀帘进来,把剑铗放在几案上,长衫右襟挂破尤不自觉,见赵、彭两人急切的望着自己,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彭慕秋绝望似的退了几步,怔然坐在椅子上,嘴里尤自说道:“四天了,四天了。”
赵景云望了洛伯源一眼,说道:“四天过去了,大人依然不曾露面,城中风传的消息大半是真的了,我将追加一封快报,向江宁证实此事。”
彭慕秋说道:“既使江宁遣人过来,已是十日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又济得了什么事?”
“上一封快报虽是推测,但是事关大人安危,江宁必不会等闲视之。即使无法证实,江宁也会遣人过来以备万一。”
洛伯源轻咳一声,说道:“此间以你为主,你既然如此说了,就这么做吧。”
赵景云嘴角上掀,却没笑得出来,沉吟片刻,对彭慕秋说道:“你去寻楼庆之来。”
“瑶光殿放出消息,大人身受重伤,命垂一线,各大世家都虎视眈眈。去请楼庆之来,又有何益?”
“此间我们惟有的援手就是蔡家,事关大人私密,不便告之,你请去就是。”
彭慕秋脸泛青白,欲要再说什么,却给洛伯源凌厉的眼神止住,甩着帘子走了出去。
洛伯源说道:“北唐尚有百多名好手,我领着去西山寻找。”
赵景云摇了摇头,问道:“伯源以为李思训与吴梦离联手究竟能强到哪里?”
“大人虽不敌两人联手,但要脱身,却能从容做到。”
“我想也是如此,李思训与吴梦离各怀鬼胎,都不敢放手与大人一搏,大人多半一时不察,让李思训偷袭得手。瑶光殿与呼兰高手涌入北唐,这几天,别家的高手也闻风而动。大人受伤不重,自然无事,我们再等日子,大人自会来寻我们。若时大人的伤一时无法痊愈,我们去寻大人,实是让大人处在更危险的境地。”
洛伯源知道赵景云的意思:徐汝愚重伤不愈,深陷敌境之中,百多名好手也卫护不了他的周全,倒是人多不宜隐踪,处境更将危险。
赵景云继续说道:“瑶光殿与呼兰以及近日涌来的各家高手守在外围,大有蚊蝇不得过之势。我们与大人取得联系,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线,我想大人定是因为这样,才不来寻我们。我们也不必去寻大人,却可以搅浑北唐的形势,让大人可以寻机脱困。此间你的修为最高,你可挑选最强的十人潜在暗处,寻机刺杀各家的高手。”
洛伯源微微一怔,叹道:“比起大人的安危来,我的声名算得了什么。”
“如何刺杀,却需琢磨,最好能让各家相互猜忌。另派数组人手,三五人不等,在山野里潜行,一来混淆各家视听,一来刺探各家高手的分布。其余人手都散在野地里静候,若是大人匿踪之所不幸让人发觉,就由这些人迅速集结驰援。我与慕秋,将在明处,寇先生若真在北唐城中,一定会来寻我,到时我将与寇先生先行离开北唐。不是万不得以,我也不想让寇先生与我同处险境。”
洛伯源一时也想不出更加周详的方法来,正迟疑间,彭慕秋领着楼庆之进来。
李思训布下杀局,徐汝愚负伤遁走的消息传开,赵景云、彭慕秋等人的身份也无法掩住。不过各家相互牵制,也知道江宁在北唐的势力不弱,在寻着徐汝愚之前,只派遣人手盯住洛伯源等三人,并无别的动作。
彭慕秋寻着幽冀的一名眼线,楼庆之即闻讯赶来。
楼庆之也知幽冀正处于前所未有危机之中,自不愿趟这趟浑水,却不能人家找上门来而避之不见。蓬屋低矮,楼庆之壮硕的身躯只能躬着走进来,眼中寒光扫过,最后停在赵景云的脸上。屋中三人以他的修为最弱,但是泉州洛伯源侧立在他的身旁,说明他的身份不低。
赵景云说道:“赵某景云在江宁窃居北五郡司之席,今有事告之楼爷。”
赵景云在南闽时不过是一名低级将军,追随徐汝愚时日也不长久,且以幕僚的身份出现,各家眼线对他并无关注。洛伯源初至江宁时任徐汝愚亲卫长,此时其位乃在赵景云之下,可以推测其位当在校尉级以上。江宁军阶策将军、卫将军以下便是校尉,其数不过十余人,各居要职。不过徐汝愚能在此地现身且负伤遁走,楼庆之并无太大的意外。只是目光在赵景云脸上逡巡不休,心里猜测他欲告诉自己何事。
赵景云说道:“蔡家为我汉廷的藩屏,两百余年峙立燕山之上阻止呼兰铁骑南侵,功不可没。”
楼庆之冷哼一声,暗忖:你主负伤遁走,你却在这里与我胡扯。冷冷说道:“此事世人皆知,楼某人不用赵将军提醒。”
“楼爷可知我家主公为何会在此地现身?”
“不知。”
“蔡家幽冀之东北的渝关、在西北的居庸关布有重兵,且有天险,呼兰纵有百万铁骑也不得逾越,但是呼兰铁骑从平城出兵越过雁门迂回到幽冀的西南,蔡家当如何处之?”
楼庆之骇然失色,年前范阳正是有这样的警觉才将自己遣到忻州来,不想徐汝愚远在江宁也能识得其中的危机。
赵景云继续说道:“此时的危机由来已久,南平复辟、秦州大乱都与此相关,我家主公早在前年就有觉察,近来尤为不安,才犯险亲历忻州探看。略知其局乃是容雁门、瑶光殿与呼兰凶族一同布下,其目的在于分割天下。”
“瑶光殿?”
“不错,荀烛武与李思训究竟是何关系不得而知,但是瑶光殿必是西略军背后的势力,另外,东林会明投荀家,实际上追随的却极可能是荀烛武。”
楼庆之目眩耳鸣,几乎站立不住,扶住几案,顺势坐了下来。这些消息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