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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最小说(第6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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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啊!谁把校服的领带这样随便乱系!”看四周朝自己投以注目礼的三两个学生中没一个出来承认的,老师将它解下来拿在手里扬了扬后,“不知道是谁的吗?我先没收了!谁发觉不见了,再到我这里来取!”
    雨终究是下了起来。这个城市进入春天后总是湿漉漉的。
    落到透明的花瓣上顺着银灰色叶脉流下去。下面的空间里响起绵绵不绝的柔润的声响。光一样染遍。
    奇怪。
    贝筱臣拧起眉心。
    真的很奇怪,按预计差不多应该已经回到了起点。为什么不见了自己的领带?
    男生左右找了十多米。最后确信在本应该系着自己那条灰色领带的地方,是一条只属于女生制服的配件替代了。黄色缎带。系成一个蝴蝶结。
    裴七初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熟悉的嗓音与转过肩后看见的来人对上了号。只不过喊住自己的男生,表情一下变做“啊呀——”,没头没脑地跳到下一句:“没事没事了。”
    裴七初站起来看着贝筱臣,让对方意识到最好解释清楚。贝筱臣挤出笑容说:“捡到你们女生的东西。”手抬起来示意着和垂在裴七初胸前一模一样的另一条缎带。
    “高一的?”看颜色,“哪找到的?”
    “那边,系在柱子上。”
    “欸?系在柱子上?”
    “嗯。”点点头。
    “为什么来问我呢?”
    “呵……”男生嘴角向外一扯,“觉得也许是熟人。”讲了一遍大致的前因后果。
    “不是‘也许’吧,”裴七初听完后,“是‘肯定’才对。”
    集合时裴七初跟着队伍逃进校车。雨已经很大了,打在车窗上蒙氲一片。裴七初对一个靠走廊坐着的女生点点头,对方“啊,嗯”地腾出空间,让裴七初移到了里面。
    点完人数后车辆缓缓发动起来。雨刷大幅度摆动着。不时会有从车顶上聚集起的大股水流猛地冲下外窗。裴七初转头冲着玻璃——覆盖上水膜后,变成模糊的镜子隐约倒影出车内的空间。自己,旁边的女孩,两件白色的上衣,一条缎带。
    裴七初的目光定在一个点上,慢慢她回过头。看着坐在自己邻座的女孩子。
    “不见了吗?”
    “嗯?”被问到的女生顺着看向自己胸口,“啊……不是……”
    “有人捡到了。”
    “欸?”眼神有点困惑着。
    裴七初接着说:“请问,你认识高二的贝筱臣吗?”
    早自习时,在宣布下午要出发去新建成的国际场参观前,班主任老师没有忘记介绍转来的新生。
    “同学们也都看见了,今天开始班里多了位新成员。”在老师的授意下,已经整理好课桌的女生站起来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叫辛追。”声音越过裴七初的头顶,当时她正忙着赶抄下节课要检查的数学作业,所以根本连头都没有回。
    全宇宙至此剧终(第二回)(7)
    ' Chapter FOUR:“好吧。”'
    “满好的。碰巧今天还有外出参观活动,也挺好玩。”辛追对转校第一天如上总结道。看见父母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女生把手里的温水喝干,“那我做作业去了。”
    父母做出了很多的努力与放弃。经济问题当前,为了节省下原先那笔高昂的跨区就读赞助费,让辛追转回应属学区内的高中也是其中之一。起初她并不乐意,单纯地抗拒将要面临的陌生感,但妈妈求人的说辞都准备好了,上个周末街道组织旅游,因为里面有位也许能够给予帮助的人,于是辛追被妈妈拖着一起坐进了郊野一日游的巴士小车。
    陆陆续续听见妈妈对那个在教育局里工作的年轻女人扯着话题。辛追则听从妈妈的意思把买来的散装巧克力沿车厢分发——以街道为单位的旅游团,大多都是熟人老邻居。走到她们所坐的最末排时,妈妈特地从袋子里抓了三大颗给到那个人手里。
    两个小时后抵达了景点,有下车拍照的、透气的,也有留在车上打瞌睡的。辛追没有下车,坐在位置上看妈妈在湖景边替人照相。
    大概过了几分钟,辛追原先侧低着头的散漫视线被施了力一般突然紧绷起来,当时她坐在小巴最后一排左侧,随后她朝同排的最右侧挪过去。翻开车窗下专供烟民使用的烟灰盒。
    比大脑更快反应的是眼泪。没有停顿地连续掉下来。
    刚才就是没合紧的盖子下露出的金红色包装纸引起了她注意。打开后里面是被硬塞进去的三颗巧克力球。烟灰盒的空间不大,所以三颗巧克力已经彻底变了形,破损了包装的地方沾满了烟灰。
    直到妈妈和那个教育局的重新回到车上,辛追把头低低地埋在膝盖里,用尽力气可还是控制不住泪腺。妈妈一句句的恳请好像降温剂那样扩散着:“麻烦你帮帮忙了啊,先谢谢小许了呀。我女儿读书什么都很好的,呐,辛追,”拍她的肩,“记得要谢谢这位许阿姨。欸,听到没。欸,辛追,听到没啊?”
    那次并不是最近罕见的伤心。很久以来身体里的水分都显得异常充沛。
    包括在转学的第一天里发现贝筱臣。男生没有注意她,背朝着越走越远。辛追在体育老师出现前,远远地站着盯住那条被简单系上的领带。
    周四下午,一块写着“热烈欢迎前来参加我校生物竞赛的参赛选手,预祝大家取得好成绩”的黑板摆到了校门口。班霆的学校在前两次初赛后只剩下他一人,于是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的“参赛者队伍”里,惟独他的这款校服落单没有同伴。一个在前两次比赛中有些面熟起来的邻校男生大步踏上冲他招呼:“唷。把握大吗?”一旁的几个女生连忙抓住机会直直地看着班霆。
    班霆指指男生脚下:“你踩到花苗了。”没等对方明白过来时又说:“这算生物常识么?”
    竞赛前三十分钟,班霆发现自己坐的位子似乎刚被人作弊使用过,写了满满一桌面的铅笔公式,把他的淡色袖口包括手腕都染上了大面积的黑。班霆犹豫了一下,看看手表感觉时间充分,便离席去这附近找洗手池。
    虽然是完全陌生的校园,但按照一般的规则来推算,多半都是按层楼分割。好比双层的走廊尽头是男用,单层的走廊尽头是女用。班霆看一眼楼梯口的“女用”标志,继续朝楼上走。
    进去前特别确认了一下门上的“男用”标志。
    一推门却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洗手池边。
    他心里一凛,反应到脸上虽然消退了百分之八十,还是立刻退了出来。这时视线却继续扫到了门上的“男用”标志。“如果这个学校不是用穿裤子的图案喻指男生的话,”他想,自己应该没有错。换言之,随后匆匆开门的人,搞错的是她。
    在看清对方前,一直面无表情的散漫神色,等拿去前半句的时间状态后,迅速地起了变化。五官清俊的男生,等意识到自己该说什么时,哑然的表情已经维持了几秒。
    全宇宙至此剧终(第二回)(8)
    “真是奇怪的再会地点。”他对辛追说。
    辛追克制了一下才没有流露出其他多余的语气:“现在是打扫时间。”
    “哦是么。”好像也是挺合情理的答案。
    “你是外校来的吧。这里周四下午第二节课后都是由学生负责的打扫时间。”
    “不能用了?”
    “最好还是换个地方。”把门打开点,让男生看清里面的拖把水桶。
    “哪里还有水池?”
    “操场那边。”
    “我大概不够时间走过去再折返回来。”
    “你说话习惯这种口气的么?”
    班霆顿了顿:“什么口气呢?”
    “……好像赢的人那样的口气。”
    “好吧,”他看着女生说,“如果你非要把话题扯到这里。”
    不提太遥远的事,班霆从五岁起由爷爷奶奶照顾一直到十四岁,九年里可以回顾的记忆太多。
    只说不遥远的事。老人年纪大了,相关身体状况难免减退,最后打电话都听不清,无论班霆在这里说什么,爷爷只是在电话里自顾自地提着嗓门“很好,是啊,我很好的,班霆啊,爷爷很好,你不要担心啊”。
    “我家的不幸,不会因为是建立在你家的不幸上就变得轻了。既然两方都有受害,你们可以被任何一个人来感叹可怜感叹厄运,但无论是谁也不应该是我们。这不是残忍不残忍的问题,而是彻底的本末倒置。倘若你觉得法院判决的赔款让这事看起来变性,也只是你把自己当成受害者那样给自己加多了一个‘无助’的砝码,我爷爷有说因为要这十四万元而死吗?他有这样请求你们吗?你们只是在司法上输了官司的败诉方,不要因此把自己强调成是受欺压的弱者——”
    辛追的手掌直直扬到对方脸上,真真正正“打”断了他的话。男生重新抬直头后,一个清晰的红印在眨眼之内就浮现出来。
    当声音的最后一息消失在空气里。
    刚刚从体育课上溜回教室的贝筱臣站在楼梯口。和辛追被一起分到打扫走廊和的裴七初绞干抹布后走出茶水间。
    他们面前只留下了冲突的后半段。当事人之一漫漫地直视着面前眼眶发红的女生,语气冷静仿佛有镇定作用,在一旁的贝筱臣上来握过他的肩膀前,班霆对辛追说:“我本来以为你会更早一点打的……不过,话虽然难听,但哪里有说错么?”
    真事:
    小学时写命题作文,《我最敬佩的一个人》,《写给XX的一封信》,《我希望……》,《我的家庭》。
    80分或“良好”。被要求在全班面前朗读或是老师写了“请注意观察生活”。
    那么,当时怎么会想到,《我最敬佩的一个人》和《我的家庭》,写在两个不同作文本上的互不关联的内容,会在将来某天一起撞得粉碎呢。好像交通肇事,一个急刹车声响。
    总是以为一切都遵照着《我希望……》那样进行。
    少年残像(终)(1)
    文/ 七堇年
    九
    一个终年都是同一种颜色的城市容易让人疲倦得心安理得。绍城是灰色,这里是绿
    色。无处不在的绿色用叶片和雨水细细密密将视野包裹起来,在城市的拥挤和空阒之间无
    处遁形。天空中鸽子振翅的声音被潮水般的噪音淹没。生活整齐地被切割成与上课下课,
    开学放假相吻合的无数段落,与时间平行流逝。
    凯十八岁生日那天是周六。依然是雷打不动的补课。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声骤然响起,
    教室瞬间就嘈杂混乱了起来,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同学甚至已经跑出了教室。我拿着
    一本折着角的参考书上前去问问题,老师说,好的,跟我到办公室来。
    我跟随老师走在走廊上,却撞见看见凯和之行亲密地交谈着。我努力目不斜视地从他
    们身边走过,手中却紧紧攥着那本书,内心有一股无以言状的辛涩。我想,如我这般只知
    道下课之后尾随着老师追向办公室询问参考书上刁钻的例题,吝啬笑容,郁郁寡欢的人,
    永远只会是一个让人兴味索然的角色。而他们是自在的宠儿,只寻找自己的所罗门宝藏。
    突然间我为这个不喜欢自己的自己而感到难过。
    老师耐心给我解题,又与我交谈了一些学习状况,不知不觉过去很长时间,窗外天色已经昏暗。我谢过老师,走出了办公室。回到教室门口却发现人早就走光,前后门都已被锁上,而我的书包还留在里面。我摸出手机想打电话找教学楼值班室的人帮我开门,开机之后却看到凯的短信。
    怎么关机?锁门了,书包我已帮你拿走,你别回家了,我们今晚在L有首场,叶子也在,你快来啊,我都给爸妈说好我们在外面请同学吃生日饭,他们不会生疑的。
    L是他们乐队排练演出的酒吧,他也一直管叶之行叫叶子。我合上手机,摸摸衣兜发现侥幸还有一点乘车的零钱,本来想直接回家,却又不能这样连书包都没有就一个人回去,于是还是只好去L,顺便去看看之行。
    自从察觉她对凯的加倍殷勤回报以无限暧昧,我就不自觉地拒她千里,因为我无论如何放不下自尊去冰释前嫌。我们莫名其妙冷战很久了。
    我在L门口看见凯的乐队首场演出的招贴画,迟疑很久,终于进去挑了一个角落里的僻静座位坐下,蜷在沙发里不愿抬头看人。凯上场前在我身边坐了一会儿。他已经脱掉了校服,穿便装和牛仔裤,也许是因为快要首场演出的缘故,人显得精神。他面带若隐若现的微笑,目光滞留在人群聚集的吧台,漫不经心地对我说,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开始了。你就在这儿坐吧。喝什么。
    我说,不想喝。
    他忽然微笑,侧过脸来对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够不按照我意料中的话来回答问题。说完站起来转身离开。
    一瓶嘉士伯,半杯冷牛奶。凯把它们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见我无动于衷地望着他,他便又帮我开瓶,将啤酒冲进牛奶里。
    这样很好喝, 我觉得你会不喜欢单喝啤酒。他说。
    我看到他埋着头弯下腰来开瓶的动作,T恤衫的领口里露出好看的锁骨,脸部只留下了线条明快的下巴的轮廓。那一刻我们无限逼近,周围无限黑暗。我忽然有些伤心。
    那一刻我有些不再相信这曾经是十多年前与我一起在绍城度过漫长岁月的伙伴。
    那一刻我觉得,如果我是女孩子,我也会喜欢上他。
    我也就这样怅然地想起了之行。我想她一定对他别有一番感情。
    于是我冲着他说,对了,还没对你说呢,生日快乐。
    凯抬起头来微微错愕,很快就明亮地笑起来,说,别装了,你想什么我可清楚呢。我可不让你见叶子,她在配果间一个人呆着呢。你也别想拿到你书包闪人回家。他说完就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凯走了。我一个人安然呆在角落,目光四处逡巡,看到吧台边上坐着一个穿着草绿色敞领棉衫的年轻女子,衣着极至简洁,甚至朴素,一如她垂顺的漆黑辫子,在灯光之下闪着金属般的幽蓝光泽。世间有许多因为过分的衣饰和妆容而美得累赘的女子。可是她的美没有一丝多余。如同四月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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