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17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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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心向外弥漫——就这么
一块粗砺的石头呵,因渴望
布满了突兀的棱角:
倘若我不学无术,是否就卸下了
灵魂的栅栏?
倘若我说:“一切将永不再来。”
那么,哪一处
才是我栖息的心脏?
2005.4.9.杭州
钢琴教师
她已经连着弹奏了两个晚上
今夜,依然有雨
我依然坐着,如同亚麻布画框上
留出的空白
等待着被击中,或被带走
……雨声
她在楼板上来回的踱步声……
直至清晨
体内空洞的回声戛然而止,我忍不住
上楼,敲开门。熟悉的黑眼圈
“我谙熟八十八个黑白琴键……”她向着我
张开细长、苍白的十指,“我弹不出
完整的世界。”
2005.4.8.杭州
散 步
先准备好钥匙
山
■ 叶丽隽
这是我一直没离开的事物。
我刚一出生,父亲就将我送到深山里去了,母亲的乳汁喂养的是另一个孩子,由此得到每月的差价——人民币十二元。那是七十年代,十二元在我们家派上了大用场。可是,山上太冷了,冰雪还未消融,乳娘就抱着奄奄一息的我,哭着给送回来了。读初中的时候,乳娘来找我。当时正在上课,她叫着我的名字,径自就推开了教室的门,那么高大和爽朗,像一阵山野里的风,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居住的地方是浙南的一个山城,不大,四周都是山。两年前我刚恢复写作时,诗歌里满是它们的影子:“我这/跟不上自己想法的/存在啊/不论坐着,走动/还是突然地转身/不论藏身何地/眼望的尽头/是重重的,青色或紫灰的山//而我身不由己/已是这/陷落的城池。”
很长一段时间我在一个叫水阁的地方教书,那里也都是山。
每天早上,从我家穿越十五里去学校,傍晚时再穿越十五里回来,十余年下来,那些沿途的山,就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当我骑着摩托车在路上的时候,不用放眼看,它们也会依次从我的意识里涌出来,散布到两边,高低错落,井然有序的样子。
学校坐落在山脚。早上如果不忙,我就爬到山上去呆着。那是另一个世界。山腰那儿有一面湖水,绿幽幽的,上午的阳光照到它的一半。我喜欢躺在湖边,看四季转换,看蒲草、蕨类和芦苇疯长,我喜欢它们把我淹没的感觉。
下午的课时总是满满的,基本上都是整个半天在不同的教室里转悠。孩子们埋头画画的时候,我就开始看窗外的山了,有时候是游移着看;有时候是静止在一个地方看。回想起来,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我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山上面了。
山是多么地沉静啊,慢慢地,我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去年夏天,我离开了单位去杭州,想不到,租到的房子还是在山上,并且边缘一带都是峰峦,绵延不绝,就好像我并没有离开家乡,或者这些山,一直都跟着我似的。
似乎,山已经成为构成我的主要元素。
可即便我整个地成为山,也只是它的一小部分,比如它开过的野花,长过的小果子什么的,或干脆,就是它枯干了的草皮,被风吹走的沙砾……
——这是山给我的最大的感受。
这些无处不在的山啊,它们或山花烂漫,或林涛汹涌,到最后都归于宁静——沉默、内敛,坦坦然横亘于天地间,映照出我的短暂、狭隘和自以为是……
因为这心灵的巨大缺失,我一直在等。
等待一个温柔细致,却像山一样,坚如磐石的灵魂——从汉语里,从诗歌中……
2005.7.10.丽水
在时光中低飞
■ 大 卫
浙东南。山,独自青了;水,不急不慢地绿了。有雨,大雨或者小雨,像一个人的坏脾气,动不动就来一次。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女子,从城市的一隅,到另一隅。校舍,蹲在山脚下……山,像一个主语,她只能做副词或者介词,她只能把自己草一样地放在山里,像所有卑微的人一样,她活得坚定而又不知所措。三十多年了,她走在山里,她一直走在山里,她只能走在山里,她的梦,也以山为背景。当摩托车,每天把她像一袋粮食一样地,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途中,她要错过多少风景……这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她有着南方女人的聪慧与秀敏,也有胆怯与小心。我猜,她肯定还有许多梦想,而且这梦想的时速,要比摩托车快:“我喜欢这种/凌空的姿势,无形的翅膀,划开/庞大的风和声音。景物争先恐后地/撞过来,又纷纷地/过眼云烟/我喜欢把车子,开得/飞一样/成为/远处的/消失点”(《过瓯江大桥》)。她渴望消失(像博尔赫斯说过的“水消失于水”),……“其实我,就是那草芥/正在被晚风吹远,消隐于暮色之中”(《黄昏阅读》)。暮色,一个多么赋有想象力的词,倘若把这个骑在摩托车上的女子,叫作叶丽隽,或者风事,她都不会反对。且让我试着把这个叫叶丽隽或者风事的女子,放在浙东南的暮色里,比如现在,她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怕她寂寞,就再给她一个男子,哦,那是一个白衣少年,她的手,被他所牵,走过的地方,都是伊甸园。这样的女子,好像只能生活在伊甸园里,有风,有风中摇晃的树;有炊烟袅袅,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侧着身子飞过;有流水,哗啦哗啦地响,像一个人的笑,又像一个人的哭;有树叶子掉下来;有暮霭一点一点地浸润着,把它想浸湿的,一一浸湿……希腊女诗人萨福,曾写过《暮色》:“晚星带回了/曙光散布出去的一切,带回了绵羊,带回了山羊,带回了牧童回到了母亲身边”……在这样的暮色里,叶丽隽如果感到孤单、疲倦,还可以把几只天鹅——哦,这上帝的私人秘书——放在她的身边,至少可以陪她一段……其实,叶丽隽也有着天鹅绒一样的喜悦——那是她穿着白裙子,走在瓯江边的时候。当然,也可以把她想象成一个汲水的女子,“天慢慢地亮了,雾气散去/泉水变得透明”而此时“水桶里,新的一天/正在慢慢地蓄满,变沉……”在这样的时辰,“我喜欢顺着山路,再往里走/天空那么安静/黎明那么静/山谷把同样的静谧,给了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异乡女子”(《取水》)。我想,在现实中,叶丽隽也是一个安静的女子,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走着,遇到水洼,小心地提着裙角,蹑手蹑脚地走过,或者什么也不提,就一脚踩了下去——把泥泞与水花同时踩出来。
在去年的青春诗会上,作为诗刊社一名工作人员,与叶丽隽有过短暂的接触和不多的交往,对于她还谈不上了解,但让我欣慰的是,凭感觉,这是一个可以做朋友的诗人,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但,在谈及诗歌时,也会与别人发生碰撞,甚至,你会发现她的激动,但这种激动,发乎情,止乎诗,在激动过后,她依然那么的澄澈、透明,像一潭碧水,有些纤尘,也会沉下去,并消隐……
交谈里,发现这个丝绸一样的女子,也像丝绸一样,易皱,一个不想做闪电的人,却被闪电灼伤,留下道路与泪水。文学史家C.A.特赖番尼斯在其《希腊诗歌:从荷马到塞菲里斯》一书里指出:“(萨福)从未使自己的诗歌依赖于理智,因为她知道真正的诗歌并不直接地需要思想,而是更加需要情感和直觉的敏锐。”这段话,同样适应于她的诗歌,她的诗里,就有着“情感和直觉的敏锐”,她不相信思想,她在时光中飞行——且是那种低得不能再低的飞行——在时光里独坐,在时光里书写,但,她也被时光擦伤……所以,叶丽隽的诗歌里,最基本的元素是:疼痛。但又不是大哭大喊的那种夸张的疼痛,相反,是缩小,如果疼是一个小松鼠,她也只是让它在自己的肩头跳跃,对叶丽隽来说,如果疼痛也有半径,顶多是一只胳膊的长度。这种隐忍的忧伤,更让人绝望。所以,叶丽隽的诗,不是低音,而是重低音。如果有呻吟,那呻吟也有着立体声环绕的效果——至少经过了杜比降噪处理——这种呻吟,是生活或者命运与她相遇后所产生的漩涡,谢天谢地。好在她从不无病呻吟,作为一个实力派女诗人,她从不身体写作,也不器官写作,而是用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抵抗火热或者冰冷的命运与生活。
叶丽隽的诗,是她的心电图,她好像只有在诗里,才能找到她自己。但,更多的时候,她找不到她自己,她也会迷茫成一片大雾。我有时怀疑,诗歌是她灵魂的出口不错,但诗歌,是不是也成了一层茧壳,给她提供了一个逃避场所?“我一直,分不清/自己的道路”(《水阁镇》)。谁都有过迷茫,叶丽隽也同样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她一边受伤一边生活,她凭感觉写着,爱着,活着,她只是想《表达》自己:“别再问了,我只能说/我从未有过什么信仰/但我也从未,背弃过生活/活着、流泪、长伤口……/像所有洞悉一切的人/像所有/一无所知的人”“请不要害怕我的身体”。同样地,她不光有迷茫,也会《沉醉时光》:“就这样,低低地飞着,多好/无知、盲目,却快乐/像是黄昏时分的雀鸟。我那/自以为是的灵魂,现在也轻松了/霓虹灯摇摇摆摆,在我两边舞蹈……不要拉着我/也不要和我说起永恒、信仰、或者/别的什么”。
在参加诗刊社“青春诗会”之前,叶丽隽在丽水的一所中学教美术,能喝二两小酒,记得有一次,与她通电话,很深的夜里,她说她正在学校值班,当时雨下得很大,隔着几千公里,也能听到哗哗的雨声,她当时正为在学校继续教书还是去外地进修而痛苦地选择:她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生存能力的弱女子,如何在辞职之后,把一日三餐弄好?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幼小的女儿。雨下得很大,我不能猜出这个女子如何在一所山区的学校里,与数峰山,数滴雨,数声雷,数道闪电作战,她在值夜班,一个女子,在群山当中,能否安眠?我也不能给她出主意,作为一个擅长于以己之昏昏使人昭昭的人,我不记得我对她说了些什么,好在,后来她有了选择,离开了丽水,到了杭州:“我把自己,安顿在了/布满丛林的莲花峰上。”(《莲花峰日记》)。
一个人有没有真情,有时会从情诗里看出来,我不知道,在叶丽隽的诗里,为什么会有绝望?爱情让人美好,爱情也让人受伤,人与人的相遇,是命定的偶然,是奇迹,但,相信爱情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少,至少我算其中的一个。“我仿佛一只有毒的小鸟/黄昏时抵达你的心灵”(《倾诉》)。这还不够,她更大胆地说“我仿佛来自黑夜/我仿佛/就是那黑夜”(《倾诉》)。“风的舌尖颤抖——起伏不定的胸口,和呼吸/你战栗、缩紧,你说你从未见过/像我这么坏的人……可你不知道//这空洞有多么绝望,多么美”(《风……》)。也许,这不是一首情诗,可能,我理解错了,但我仍然愿意,把它理解成一首情诗——只不过是唱给命运的情诗
悯农(二首)
■ 王明韵
带刺的仙人掌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成片倒伏的仙人掌
像一个个巴掌叩击着苍天
塑料大棚更像是一块幡布
在风中摇曳,仿佛所有的苦难
都写在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
一纸购销合同,曾让农民
像守着一张存折一样兴奋
从远处挑来水,积攒木炭和火苗
在阳光和月色之下
农民同样是出色的歌手和诗人
合同被珍藏,仙人掌在疯长
收获的季节,农民喜悦如临盆的孕妇
但歹毒如蛇蝎的商家却远走高飞
他们背对着阳光、良心
在土地上挖掘陷阱,并埋下荆棘和钉子
想哭,没有泪水;想打架,找不到对手
开花的仙人掌如今刺芒丛生
把朴实的农民扎得遍体鳞伤
只感到血液里疼,骨头缝里疼,心里疼
那么细密、具体,甚至看不见伤口和深度
老人像我的外公
那个吧嗒吧嗒抽旱烟的老人,像我的外公
在11月的大雪中,他们都是一尊雕像
外公已死去多年,我怀念他
我握住老人的手
久久不想松开
老人指着桥下的流水说
这是死水,黑水;鸡喝鸡死,羊饮羊亡
鱼虾都不见了,过路的飞鸟喝一口
就再也抬不起翅膀……
我看见老人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老人抽完一袋烟又按上一袋烟
这有点像我外公的习惯
他说,村民找过政府,人家说污染来自上游
临县在另一个省的版图上
他们也找过化工厂
厂长说污水排放早已达标
还去找谁呢?老人想求助苍天和菩萨
但腿脚已不再灵便
老人的手是粗糙的,像砂纸
他宽大的掌心有一条无法平静的河流
我攥紧老人的手想喊他一声:外公
老人却放下烟袋,抱紧了我
2005.6.10.于皖北大地
又见江南(三首)
■ 李 浔
丝绸之府:湖州蚕歌
在湖之州 我丝绸之府的湖州
是谁让丝竹的音乐
在倒影中萦回 在梦中开花
或者在一位长辫少女的围腰上充满乐感
那棵梅树 在任何一个村庄里
熟透得让人想入非非
甚至使童年的竹马也鞭长莫及
我的故乡 春天被无数次渡过河去
春蚕也在这时洁白如玉
它们的背景
却是二千年前窈窕的歌声
那条生我养我的苕溪 它的两岸
春天斜靠在水和劳动的调子里
明媚的民谣 多彩的绣花丝巾
醒目在距丰收不远的田垄上
该开的花早就明朗了
该流的汗水也开放了
我怎么能够忘却这丝绸的故乡呢?
在这里 蚕歌和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