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帝最近-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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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纳没有象我通常见到的加沙妇女那样戴头巾,反而画了彩妆。与我同车的是两个基督徒、两个穆斯林。我问他们,加沙的1500名基督徒生活在150万穆斯林中间,双方关系如何?车里的基督徒和穆斯林都说“没问题,亲如一家”。加沙地带和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基督徒人数占总人口的8%左右,主要集中在西岸。加沙地带500多座清真寺中,矗立着3座基督教堂。除了礼拜时间不同外,平时很难看出谁是基督徒谁是穆斯林。1000多年前伊斯兰教进入巴勒斯坦之前,基督教曾在这里占主导地位。
目前,对于居住在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基督徒来说,最大的烦恼莫过于婚姻大事。加沙王府井大街上有一家衣服店,生意红火。老板在店铺各显著位置摆上小儿子的“艺术照”,为的是有人提亲。“你知道,基督徒希望与同样宗教信仰人的结婚,而加沙只有1500名基督徒,2000年冲突爆发以后,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基督徒无法进入加沙,所以……”老板一脸无奈地向我解释。
我问35岁的拉纳,“有几个孩子?”“两个。”而38岁的穆斯林卡米尔有10个孩子。拉纳的长子叫 “威廉”,取自《圣经》。虽然与英国王子同名,姓还是充满阿拉伯特色:阿布杜拉。
在距离伯利恒不远的比特·贾拉镇,我们不得不下车步行,因为处以色列新设的石头路障拦住去路。天下着雨,我们吃力地翻过一个小山头。
没想到,已经有好几辆出租车在等客了。这个地区的基督徒比较多,出租车后视镜上都挂着十字架。“乔治,”一个司机招呼同伴一定又是一个西方名字与阿拉伯名字的组合!
冒着大雨,我和拉纳终于来到伯利恒圣诞教堂前传说中,耶稣诞生的地方。
低头弯腰进了一道小门。“弯腰进入‘谦卑之门’时,别以为我心里不害怕……”2002年4月,一批遭到以色列军队围追堵截的巴勒斯坦人闯入圣诞教堂寻求庇护,引发“圣诞教堂对峙事件”。美国《洛杉机时报》女摄影记者科尔突破以军封锁,从这扇“谦卑之门”闯入教堂,拍摄了后来获得普利策新闻奖的照片。
光线一下子变暗。空气里是蜡烛燃烧的香味。凹凸不平的石头地面,泛着奇怪光泽的罗马石柱,那黄里透红的颜色让我想到血。从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来无数金属吊灯。地面上有几块打开的木板。原来下面是教堂被毁前的地砖:彩色马赛克。岁月无情,现在看到的是“铅笔淡彩”。那是罗马君士坦丁大帝之母海伦娜在公元325年的杰作。
1600多年后的今天,耶路撒冷新闻中心一楼名为“时间电梯”的动感电影院,循环播放一部30分钟讲述耶路撒冷3000年历史的片子,里面有这样一个镜头:耶稣身负十字架走在“苦路”上,美丽惊人的海伦娜乘轿子跟在后面,高傲而怜悯地。眼看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她伸手推倒一尊石膏维纳斯像,再一挥手,无数十字为顶的教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耶路撒冷。这个镜头讲述的,是基督教遭到罗马统治者迫害,直到公元313年,君士坦丁堡大帝宣布帝国境内有信仰基督教的自由;公元326年,君士坦丁堡大帝的母亲海伦娜前往耶路撒冷朝圣,拆除维纳斯神庙,亲自确定了包括伯利恒圣诞教堂在内的几处“圣址”。200年后,查士丁尼帝改建“圣诞教堂”。592年遭破坏,十字军时代修复过,后来经历多次改建。
又是弯腰进入一道窄门,前方有座祭坛。拉纳领我去“买”蜡烛。最少1谢克尔一支,自己往捐献箱里投钱,无人看管。燃蜡烛的人很多,烛火跳动。
沿祭坛旁一处光滑而狭窄的台阶下去,空间更小,吊灯更密集,人头攒动,无人高声说话。拉纳说,这就是耶稣诞生的地方。
右手边是令我心脏停止跳动的“伯利恒之星洞”。相传耶稣当年就出生在这里的马槽内,东方三博士在异星指引下,来到伯利恒拜见耶稣。现在,马槽被装修成一个大理石圣坛,地面镶嵌着一枚空心的14角伯利恒银星。银星代表那颗“异星”,指示耶稣出生的具体位置。上面用拉丁文刻着“圣母玛利亚在此生下耶稣”。银星上方悬挂着15盏属于基督教各派的油灯,分不同时间点燃。在拉纳的指导下,我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银星里凝固的暗红色蜡烛油,放在嘴里舔了舔,默默许愿。
其它地方还来不及细看,我们找到离教堂最近的一处栖身之地东方饭店。我手里的一本导游书里把这个饭店归为“高档”类:“……是伯利恒最好玩的宾馆,附有阳台,设备齐全,有电视、空调。内部装修十分传统。价格80美元一晚。”
我看到的,只有“内部装修十分传统”和房价昂贵属实。连护照都没看,经理就安排我住一层。有电话机、电视机,但都用不了。为什么?经理拉我看接待处里一束裸露在外的电线和地上的一个破电脑:“犹太人全砸了”。2002年4月圣诞教堂对峙期间,这个离教堂最近的饭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没见过冲突爆发前伯利恒庆祝圣诞节的盛大场面,我觉得圣诞教堂前的马槽广场还算热
闹。商贩、记者、小孩熙熙攘攘。小孩分两种,一种是父母领着,干干净净,少数还打扮成圣诞老人;另一种是卖口香糖的,面色黝黑,死缠烂打。我好心向一个抓着我摄影包不肯松手的小孩买包口香糖。一块钱一包,给他一个五角,5个1角。他愣是把1角钱的5个全部退给我,说“这不是钱”。
右手边“伯利恒和平中心”里人头攒动,部分原因是因为外面下雨。这是1999年为迎接“千禧年”由瑞士出资建造的。隔着玻璃,几个年轻人正往上贴宣传画报“选择你的领导——阿拉法特”。事实上,巴勒斯坦政府已经宣布大选无限期推迟。进去一问,年轻人说“借圣诞节之际,向世界发出巴勒斯坦人的声音”。
和平中心设了一个新闻办公室。可以上网,两个漂亮的接待小姐好奇地打量黄色面孔的我,抢着递过来一张“伯利恒2002年”日历。题目叫“Bethlehem under Occupation(占领下的伯利恒)”。每月一幅图案:坦克、冒烟的房子、废墟、推土机,还有被蒙上双眼、反绑双手的巴勒斯坦囚犯等等。日子用黑红两色区分,红色表示“被占期”,共153天。还有一行字:The occupation is still going on(占领在继续)。大概日历印得早,12月22-25日也标成红色。其实,宵禁在22日解除了。我庆幸这日历是2002年,而不是2003年的。
听见一名操伦敦口音的记者正采访一个衣冠楚楚的巴勒斯坦人,回头一看,正是伯利恒和平中心负责人。负责人把我和那名英国记者拽到门外,指着广场边两棵高大的树一棵是杉树,另一棵还是杉树看,今年没有任何装饰。他说,伯利恒65%的居民都靠旅游吃饭,这下全“瞎菜”了。我问负责人,今年伯利恒宣布不搞庆祝活动,和平中心大厅里怎么还有一棵挂彩蛋的圣诞树?他的回答很精彩:“即使有痛苦,也不能压抑欢乐。”
走出和平中心,被人一把抓住。原来还是那个卖口香糖的小孩,说“给点钱吧,我没新衣服穿”。可我身上只有100元的票子。他说,我找你,然后摸出一把10元面值的钱。
高高的杉树上,耷拉着一颗扯坏了的星形灯饰,原来应该张灯结彩的几日,杉树上却只有几串彩色灯泡,没有点亮。走过去几个穿制服的巡逻人员,其中一个告诉我“这都是陈年旧货”。一个孩子带着“圣诞老人”面具,神气活现地出现在众多记者镜头前,喊着“给我照相”。几个穿“圣诞老人”衣服的小孩也招来记者们一顿猛拍。要不是他们,没有圣诞树,没有彩灯的伯利恒也许更让人烦恼。
两个卖彩色气球的商贩成了没有装饰的广场上一道亮丽“风景线”。4岁的尼古拉斯选了只蓝色海豚气球。问他过节高兴吗,他母亲赶紧抢着说,不高兴,目前局势这么糟糕,以军持续占领,几乎每天实行戒严、宵禁,我们怎么高兴得起来。尼古拉斯则童言无忌,脱口而出:“高兴”。“为什么?”“过节呗”。
与不搞庆祝活动的“冷清”相反,示威游行队伍倒很“热闹”:先是一个名为“巴勒斯坦人民主张”的组织在圣诞教堂塔楼前打出一面巴勒斯坦国旗,十几个人站成半圆形,手里举着写有“停止占领”、“反抗不是恐怖”、“有定居点就没有永久和平”等标语,站在蒙蒙细雨中。我问组织负责人穆斯塔法·巴尔古提,“抗议活动是否会破坏节日气氛?”他回答说,“无论基督徒还是穆斯林,首先都是占领下的巴勒斯坦人,我们利用这个全世界关注的节日向世人表达心声。”
没过多久,一所小学师生在校长伊斯梅尔·马格比尔带领下,杠着写有标语的木牌出现在广场上。一个还没木牌高的小姑娘,费力地举着牌子:“耶稣说:让孩子到我这里来”。身后栏杆上画了象征宵禁的铁丝网,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寂静之夜?恐怖之夜!”
“先锋队”队列表演开始了。100多名穿土黄制服、带类似红领巾东西的男男女女踏着不怎么整齐的步子,举着彩旗在广场上走了几趟。没有敲鼓,也没吹号。带队的阿拉伯教育中心体育教练哈纳·祖摩特告诉我,往年阵容比这强大多了,好几百人,吹吹打打,围观群众得有十万,整个广场水泄不通。今天,这里一共就1000多人。手里的导游书说“每到圣诞节伯利恒朝圣者云集。进入圣诞教堂要事先预约,一个人的话则只能进到广场为止……2000年就不用说了,即使普通年份的圣诞节找旅馆都很困难……”
“先锋队”走完后,穿白袍的宗教队伍上场。领头的几个举着“法器”金色十字架、油灯,跟在后面的捧着《圣经》,有人边走边念。他们是列队迎接耶路撒冷拉丁教堂大主教米歇尔·萨巴赫前来主持弥撒。
一名78岁的老人扛着圣母玛利亚刺绣像出现在人群中,几个巴勒斯坦人举着大幅阿拉法特像紧随其后。今年是以色列当局连续第二年禁止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拉法特赴距离他拉姆安拉官邸数公里之遥的伯利恒参加圣诞节午夜弥撒。
找地方吃晚饭。走到“和平中心”门口,一阵热闹的音乐声叫我驻足。原来是7个来自德国、瑞士等国的年轻志愿者为巴勒斯坦儿童巡回演出,在平安夜这一天到达伯利恒。他们穿着红白两色的衣服,为儿童演唱欢快的圣诞歌。这个团体的名字叫作“Heart to Heart”,中文里“心连心”艺术团也许是最贴切的翻译。
所谓“舞台”其实就是圣诞树前几张长椅隔出来的一个空间。挤在前排的都是不足10岁
的小孩。他们笑啊,拍手啊,跺脚啊,相互推搡啊,天性完全释放出来。几个金头发的女演员边唱边舞。还有两个演员扮成小丑,同孩子们握手。这么欢快的气氛,真有点不适应。要知道,现在全世界媒体都在报道“伯利恒迎来历史上最悲伤的圣诞节”。女演员转了几个圈子,凑到小孩子们跟前唱:“无论如何,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圣诞节!”追求欢乐,正是天性;这种局势下,人们其实更需要一个盛大的、欢喜的节日。
表演完毕,21岁的演员、会讲阿拉伯语的德国人马克跟我聊了一会儿。他说:“要把欢乐还给巴勒斯坦儿童”。
中心里有一个纪念品商店,门口竖着一只火红的邮箱。应该就是“千禧年”叫许多人排长队等着寄信的那只。意外的是,服务员小姐告诉我,邮票卖光了。他们以为根本没人来呢。
没能在平安夜买到邮票寄明信片,失魂落魄的我走出中心。美国人阿力克斯过来搭讪。在仍然挂着“2000”字样霓虹灯的“圣乔治”饭店里落座,他顾作神秘状,凑过来耳语“我是犹太人”,在耶路撒冷希伯莱大学教历史。
我告诉他自己没买到邮票,阿力克斯“慷慨”地拍出一叠在耶路撒冷买的以色列邮票,问我要多少。想起加沙邮局不给已经盖有耶路撒冷邮戳的明信片盖加沙邮戳的“前车之鉴”,我提醒他,以色列邮票可能有麻烦。召来侍者一问,果然以色列邮票不能从伯利恒寄信。阿力克斯傻了。
饭后,他说要去一个纪念品商店取货,他是那家商店今天唯一的客人。我来了兴趣跟去看看。路上再次经过“和平中心”,再遇中心负责人。负责人主动给了我们参加午夜弥撒的入场券。邮票也来了几张,但都比实际邮资贵许多。根据“配额”,我买到三张阿拉法特与教皇保罗二世图案的。这套邮票有三张,有阿拉法特那两张贵,单印教皇那张便宜许多。
巴勒斯坦基督徒、老头麦克的商店名叫“大卫王”与以色列最豪华的饭店一个名字。犹太人先祖大卫出生在这个城市,伯利恒又被称为“大卫之城”。商店里哪门哪派的纪念品都有:基督教的橄榄木雕、巴勒斯坦人的手工艺品、以色列的大卫星旗和祷巾。不过,任凭老头多么会做生意,这几年的确艰难。不足10平方米的店铺里堆满木雕,老头说都是前几年制作的。我问他,您这生意不好是不是降价啊?他瘪嘴笑笑,你真聪明,的确降价。最后,我发现正好相反。跟我说话时,他心不在焉,倚在门口随时招呼过路的外国人。
晚11时,“午夜弥撒”开始。穿过比“谦卑之门”更小的一扇门(不如叫一个“洞”),到了弥撒现场方济各教会的圣凯瑟琳教堂,也是圣诞教堂的一部分。
全是后脑勺。大约1500多人填满了空间,一些人坐在地上念经。11时,一队教士举着法器绕场一周。为了挤到最前面拍摄铺着阿拉法特头巾的空椅子,我乘教士队伍刚过去、人群还没合拢时,蹿到了最前面,唱诗班的舞台。手边是一本唱诗班歌集,拉丁文。
阿拉法特出不了拉姆安拉,派人送来自己的黑白格头巾,放置在伯利恒弥撒现场第一排的椅子上。2000年12月24日,千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