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美]亨利·戴维·梭罗-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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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爆开过;只除了一八五二——一八五三年的冬季,那个冬季给许多湖沼这样严重的一次考验。它通常在四月一口开冻,比茀灵特湖或美港迟一星期或十天,从北岸,和一些浅水的地方开始,也正是那里先行冻结起来的。它比附近任何水波更切合时令,指示了季节的绝对进度,毫不受温度变幻不定的影响。三月里严寒了几天,便能延迟其他湖沼的开冻日了,但瓦尔登的温度却几乎没有中断地在增高。一八四七年三月六日,一只温度表插入瓦尔登湖心,得三十二度,或冰点,湖岸附近,得三十三度;同日,在弗灵特湖心,得三十二度半;离岸十二杆的浅水处,在一英尺厚的冰下面,得三十六度。后者湖中,浅水深水的温度相差三度半,而事实上这一个湖大部分都是浅水,这就可以说明为什么它的化冰日期要比瓦尔登早得多了。那时,最浅水中的冰要比湖心的冰薄上好几英寸。仲冬,反而是湖心最温暖,那儿的冰最薄。同样,夏季里在湖岸附近,涉水而过的人都知道的,靠湖沼的水要温暖得多,尤其是只三、四英寸水的地方,游泳出去远了一点,深水的水面也比深水深处温暖得多。而在春天,阳光不仅在温度逐渐增加的天空与大地上发挥它的力量,它的热量还透过了一英尺或一英尺以上的厚冰,在浅水处更从水底反射到上面,使水波温暖了,并且溶化了冰的下部,同时从上面,阳光更直接地溶化了冰,使它不均匀了,凸起了气泡,升上又降下,直到后来全部成了蜂窝,到最后一阵春雨,它们全部消失。冰,好比树木一样,也有纹理,当一个冰块开始溶化,或蜂窝化了,不论它在什么地位,气泡和水面总是成直角地相连的。在水面下有一块突出的岩石或木料时,它们上面的冰总要薄得多,往往给反射的热力所溶解;我听说,在剑桥曾有过这样的试验,在一个浅浅的木制的湖沼中冻冰,用冷空气在下面流过,使得上下都可以发生影响,而从水底反射上来的太阳的热量仍然可以胜过这种影响。当仲冬季节下了一阵温暖的雨,溶解了瓦尔登湖上带雪的冰,只在湖心留着一块黑色而坚硬的透明的冰,这就会出现一种腐化的,但更厚的自冰,约一杆或一杆多阔,沿湖岸都是,正是这反射的热量所形成的。还有是我已经说起过的,冰中间的气泡像凸透镜一样从下面起来溶解冰。
这一年四季的现象,每天在湖上变化着,但规模很小。一般说来,每天早晨,浅水比深水温暖得更快,可是到底不能温暖得怎样,而每天黄昏,它却也冷得更快,直到早晨。一天正是一年的缩影。夜是冬季,早晨和傍晚是春秋,中午是夏季。冰的爆裂声和隆隆声在指示着温度的变化。一八五0年二月二十四日,一个寒冷的夜晚过去后,在令人愉快的黎明中,我跑到茀灵特湖去消磨这一天,惊异地发现我只用斧头劈了一下冰,便像敲了锣一样,声音延展到好几杆远,或者也可以说,好像我打响了一只绷得紧紧的鼓。太阳升起以后大约一个小时,湖感受到斜斜地从山上射下来的阳光的热力了,开始发出隆隆的声响;它伸懒腰,打呵欠,像一个才醒过来的人,闹声渐渐越来越响,这样继续了三四个小时。正午是睡午觉的时候,可是快到傍晚的时候,太阳收回它的影响,隆隆声又响起来了。在正常的天气中,每天,湖发射了它的黄昏礼炮,很有定时。只是在正午,裂痕已经太多,空气的弹性也不够,所以它完全失去了共鸣,鱼和麝鼠大约都不会听到而被震动得呆住的。渔夫们说,“湖的雷鸣”吓得鱼都不敢咬钩了。湖并不是每晚都打雷的,我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期待它的雷鸣,可是,虽然我不能从气候中感到什么不同,有时还是响起来了。谁想得到这样大,这样冷,这样厚皮的事物,竟然这样的敏感?然而,它也有它的规律,它发出雷声是要大家服从它,像蓓蕾应该在春天萌芽一样。周身赘疣的大地生机蓬勃。对于大气的变化,最大的湖也敏感得像管往中的水银。
吸引我住到森林中来的是我要生活得有闲暇,并有机会看到春天的来临。最后,湖中的冰开始像蜂房那样了,我一走上去,后跟都陷进去了。雾,雨,温暖的太阳慢慢地把雪溶化了;你感觉到白昼已延长得多,我看到我的燃料已不必增添,尽够过冬,现在已经根本不需要生个旺火了。我注意地等待着春天的第一个信号,倾听着一些飞来鸟雀的偶然的乐音,或有条纹的松鼠的啁啾,因为它的储藏大约也告罄了吧,我也想看——看土拨鼠如何从它们冬蛰的地方出现。三月十三日,我已经听到青鸟、篱雀和红翼鸫,冰那时却还有一英尺厚。因为天气更温暖了,它不再给水冲掉,也不像河里的冰那样地浮动,虽然沿岸半杆阔的地方都已经溶化,可是湖心的依然像蜂房一样,饱和着水,六英寸深的时候,还可以用你的脚穿过去;可是第二天晚上,也许在一阵温暖的雨和紧跟着的大雾之后,它就全部消失,跟着雾一起走掉,迅速而神秘地给带走了。有一年,我在湖心散步之后的第五天,它全部消隐了。一八四五年,瓦尔登在四月一日全部开冻;四六年,三月二十五日;四七年,四月八日;五一年,三月二十八日;五二年,四月十八日;五三年,三月二十三日;五四年,大约在四月七日。
凡有关于河和湖的开冻,春光之来临的一切琐碎事,对我们生活在这样极端的气候中的人,都是特别地有趣的。当比较温和的日子来到的时候,住在河流附近的人,晚间能听到冰裂开的声响,惊人的吼声,像一声大炮,好像那冰的锁链就此全都断了,几天之内,只见它迅速地消溶。正像鳄鱼从泥土中钻了出来,大地为之震动。有一位老年人,是大自然的精密的观察家,关于大
自然的一切变幻,似乎他有充分的智慧,好像他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大自然给放在造船台上,而他也帮助过安置她的龙骨似的,——他现在已经成长了,即使他再活下去,活到玛土撒拉那样的年纪,也不会增加多少大自然的知识了。他告诉我,有一个春季的日子里,他持枪坐上了船,想跟那些野鸭进行竞技,——听到他居然也对大自然的任何变幻表示惊奇,我感到诧异,
因为我想他跟大自然之间一定不会有任何秘密了。那时草原上还有冰,可是河里完全没有了,他毫无阻碍地从他住的萨德伯里地方顺流而下,到了美港湖,在那里,他突然发现大部分还是坚实的冰。这是一个温和的日子,而还有这样大体积的冰残留着,使他非常惊异。因为看不到野鸭,他把船藏在北部,或者说,湖中一个小岛的背后,而他自己则躲在南岸的灌木丛中,等待它们。离岸三四杆的地方,冰已经都溶化掉了,有着平滑而温暖的水,水底却很泥泞,这正是鸭子所喜爱的,所以他想,不久一定会有野鸭飞来。他一动不动地躺卧在那里,大约已有一个小时了,他听到了一种低沉,似乎很远的声音,出奇地伟大而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慢慢地上涨而加强,仿佛它会有一个全宇宙的,令人难忘的音乐尾声一样,一种温郁的激撞声和吼声,由他听来,仿佛一下子大群的飞禽要降落到这里来了,于是他抓住了枪,急忙跳了起来,很是兴奋;可是他发现,真是惊奇的事,整整一大块冰,就在躺卧的时候却行动起来了,向岸边流动,而他所听到的正是它的边沿摩擦湖岸的粗厉之声,——起先还比较的温和,一点一点地咬着,碎落着,可是到后来却沸腾了,把它自己撞到湖岸上,冰花飞溅到相当的高度,才又落下而复归于平静。
终于,太阳的光线形成了直角,温暖的风吹散了雾和雨,更溶化了湖岸上的积雪,雾散后的太阳,向着一个褐色和白色相间隔的格子形的风景微笑,而且熏香似的微雾还在缭绕呢。旅行家从一个小岛屿寻路到另一个小岛屿,给一千道淙淙的小溪和小涧的音乐迷住了,在它们的脉管中,冬天的血液畅流,从中逝去。
除了观察解冻的泥沙流下铁路线的深沟陡坡的形态以外,再没有什么现象更使我喜悦的了,我行路到村中去,总要经过那里,这一种形态,不是常常能够看到像这样大的规模的,虽然说,
自从铁路到处兴建以来,许多新近曝露在外的铁路路基都提供了这种合适的材料。那材料是各种粗细不同的细沙,颜色也各不相同,往往还要包含一些泥土。当霜冻到了春天里又重新涌现的时候,甚至还在冬天冰雪未溶将溶的时候呢,沙子就开始流下陡坡了,好像火山的熔岩,有时还穿透了积雪而流了出来,泛滥在以前没有见过沙子的地方。无数这样的小溪流,相互地叠起,交叉,展现出一种混合的产物,一半服从着流水的规律,一半又服从着植物的规律。因为它流下来的时候,那状态颇像萌芽发叶,或藤蔓的蔓生,造成了许多软浆似的喷射,有时深达一英尺或一英尺以上,你望它们的时候,形态像一些苔藓的条裂的、有裂片的、叠盖的叶状体;或者,你会想到珊瑚,豹掌,或鸟爪,或人脑,或脏腑,或任何的分泌。这真是一种奇异的滋育,它们的形态和颜色,或者我们从青铜器上看到过模仿,这种建筑学的枝叶花簇的装饰比古代的茛苕叶,菊苣,常春藤,或其他的植物叶更古,更典型;也许,在某种情形之下,会使得将来的地质学家百思不得其解了。这整个深沟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好像这是一个山洞被打开而钟乳石都曝露在阳光之下。沙子的各种颜色,简直是丰富,悦目,包含了铁的各种不同的颜色,棕色的,灰色的,黄色的,红色的。当那流质到了路基脚下的排水沟里,它就平摊开来而成为浅滩,各种溪流已失去了它们的半圆柱形,越来越平坦而广阔了,如果更湿润一点,它们就更加混和在一起,直到它们形成了一个几乎完全平坦的沙地,却依旧有千变万化的、美丽的色调,其中你还能看出原来的植物形态;直到后来,到了水里,变成了沙岸,像一些河口上所见的那样,这时才失去植物的形态,而变为沟底的粼粼波纹。
整个铁路路基约二十英尺到四十英尺高,有时给这种枝叶花簇的装饰所覆盖,或者说,这是细沙的裂痕吧,在其一面或两面都有,长达四分之一英里,这便是一个春日的产品。这些沙泥枝叶的惊人之处,在于突然间就构成了。当我在路基的一面,因为太阳是先照射在一面的,看到的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斜面,而另外的一面上,我却看到了如此华丽的枝叶,它只是一小时的创造,我深深地被感动了,仿佛在一种特别的意义上来说,我是站在这个创造了世界和自己的大艺术家的画室中,——跑到他正在继续工作的地点去,他在这路基上嬉戏,以过多的精力到处画下了他的新颖的图案。我觉得我仿佛和这地球的内脏更加接近起来,因为流沙呈叶形体,像动物的心肺一样。在这沙地上,你看到会出现叶子的形状。难怪大地表现在外面的形式是叶形了,因为在它内部,它也在这个意念之下劳动着。原子已经学习了这个规律,而孕育在它里面了。高挂在树枝上的叶子在这里看到它的原形了。无论在地球或动物身体的内部,都有润湿的,厚厚的叶,这一个字特别适用于肝,肺和脂肪叶(它的字源,labor,lapsus,是飘流,向下流,或逝去的意思;globus,是1obe(叶),globe(地球)的意思;更可以化出lap(叠盖),flap(扁宽之悬垂物)和许多别的字〕,而在外表上呢,一张干燥的薄薄的leaf(叶子),便是那f音,或V音,都是一个压缩了的干燥的b音。叶片lobe这个字的辅音是lb,柔和的b音(单叶片的,B是双叶片的)有流音l陪衬着,推动了它。在地球globe一个字的glb中,g这个喉音用喉部的容量增加了字面意义。鸟雀的羽毛依然是叶形的,只是更干燥,更薄了。这样,你还可以从土地的粗笨的蛴螬进而看到活泼的,翩跹的蝴蝶。我们这个地球变幻不已,不断地超越自己,它也在它的轨道上扑动翅膀。甚至冰也是以精致的晶体叶子来开始的,好像它流进一种模型翻印出来的,而那模型便是印在湖的镜面上的水草的叶子。整个一棵树,也不过是一张叶于,而河流是更大的叶子,它的叶质是河流中间的大地,乡镇和城市是它们的叶腋上的虫卵。
而当太阳西沉时,沙停止了流动,一到早晨,这条沙溪却又开始流动,一个支流一个支流地分成了亿万道川流。也许你可以从这里知道血管是如何形成的,如果你仔细观察,你可以发现,起初从那溶解体中,有一道软化的沙流,前面有一个水滴似的顶端,像手指的圆圆的突出部分,缓慢而又盲目地向下找路,直到后来因为太阳升得更高了,它也有了更多的热力和水分,那流质的较大的部分就为了要服从那最呆滞的部分也服从的规律,和后者分离了,脱颖而出,自己形成了一道弯弯曲曲的渠道或血管,从中你可以看到一个银色的川流,像闪电般地闪耀,从一段泥沙形成的枝叶,闪到另一段,而又总是不时地给细沙吞没。神奇的是那些细沙流得既快,又把自己组织得极为完美,利用最好的材料来组成渠道的两边。河流的源远流长正是这样的一回事。大约骨骼的系统便是水分和硅所形成的,而在更精细的泥土和有机化合物上,便形成了我们的肌肉纤维或纤维细胞。人是什么,还不是一团溶解的泥上?人的手指足趾的顶点只是凝结了的一滴。手指和足趾从身体的溶解体中流出,流到了它们的极限。在一个更富生机的环境之中,谁知道人的身体会扩张和流到如何的程度?手掌,可不也像一张张开的棕桐叶的有叶片和叶脉的吗?耳朵,不妨想象为一种苔藓,学名Umbilicaria,挂在头的两侧,也有它的叶片似的耳垂或者滴。唇——字源labium,大约是从labor (劳动)化出来的——便是在口腔的上下两边叠着悬垂着的。鼻子,很明显,是一个凝聚了的水滴,或钟乳石。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