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部落 肖克凡著-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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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秀才匪。
他望着小银子那两条好看的腿。
不知为什么,温玉田没了心思,渐渐松开了小银子的手,小声说你走吧你走吧。
小银子说你吃错药啦一冷一热的。
你给我走!快走!温玉田火气更盛了。
小银子不理他,坐在炕沿上抽着他的烟卷儿,一支接一支很是过瘾,她又哼起皮影戏。
若玉呢?温玉田软了下来,问小银子。
若玉?谁是若玉呀我不认识。小银子说。
温玉田又上了火,抄起那支撸子说,我毙了你。说完他又自己笑了。这笑容很难看。
小银子蹲在堂屋搂些柴禾点火做饭。干脆麻利是个一等的小媳妇。温玉田望着火光掩映之下的她,心头一热。
镇口大榆树下挂的尸首是谁呀?
温玉田回答说是秀才匪的一个小喽罗。
秀才匪的首领那个大先生还打听你呐。
他说啥啦?温玉田紧声问。
没说啥,只是打听你。准是怕你发兵去讨伐他们呗,你大名鼎鼎温队长无人不晓呀。
大先生啥样,胖了吧?温玉田轻声问。
没看清,兴许挺瘦,不矮。
温玉田口气硬了。你咋会没觉出胖瘦!
小银子咯咯咯笑了起来。饭熟了。
你以为大先生使弄我啦?轮不上你吃醋他一指头也没碰我,隔着苇帘子说的话。
真的?那若玉呢若玉让他使弄了吧?
嗨!谁知道若玉现在咋样啦她胆儿忒小。
这时街上传来如意妈那沙哑的嚎叫。
如意丢了。找遍镇子也没见如意的影子。
如意妈寻找儿子的喊叫,谁听了身上都得起一层鸡皮疙瘩。
像一头母兽。
温玉田紧闭双眼,定定坐在屋里。
小银子盖上锅,跑到街上去劝慰如意妈。
如意妈呻吟着说,如意回不来了如意回不来了。她像是估计到出了什么事情。
疯女人大友妈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够了她又喊叫。生孩子是祸!生孩子是祸!
人们看见小银子,如意妈就不是热闹景致了。七嘴八舌问候小银子,仿佛她是出洋回来的人物。小银子躲闪着连声说,别打听这么多,事情知道得忒多兴许就是灾祸。
果然人们安静下来,东张西望像是怕见妖魔。远处那座青砖垒的炮楼顶上一盏汽灯亮了。日本兵像是受了什么惊动,往四外张望着。
小银子搀着不言不语的如意妈。如意爹迎上来,瓮声瓮气说,这一遭我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白了。是谁弄走了如意呀!
温玉田依然坐在屋里闭目养神似已入静。
老毛子进屋站到他的跟前,哼了一声。
温玉田睁开双眼瞅着老毛子说,你又来啦?是你又弄死了如意!你这个魔鬼。老毛子声音发抖,颤着双手又说,你断了两条腿坐在家里咋还能杀人呀?告诉我如意在哪儿!
大黄狗荆轲扭着屁股走了进来。
你总得让我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吧?温玉田慢悠悠说着,两眼像两支枪口泛着光。
你为啥跟这些孩子过不去呢?老毛子说着便往上扑。温玉田举起那狗牌撸子。
大友也是你杀死的,对不对?有能耐你去杀秀才匪,杀这些孩子算啥能耐!
温玉田说这些孩子都是经你手接生出来的,他们是谁的种你心里最清楚。
老毛子的脸上现出恐怖神色。大先生在那儿忙着生,你就在这儿忙着杀?她问。
温玉田使劲点头。走漏了风声我就杀了你这个穷老俄。他凶狠地说。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小银子回来了。
小银子听见老毛子在就扯起嗓子说着。
姥姥你一天往这屋里跑三趟,是看上温玉田小白脸了吧?你六十多岁的老婆子劲头不小哇!小银子说着就摸着洋火掌上了灯。
小银子惊讶。咋到了阎王殿啦你们都阴沉着脸?快吃饭吧十几天没吃家里粮食了。她说。
老毛子不懂啥叫阎王殿,叹了口气走了。
大街上一阵脚步乱跑,听着犯邪性。吵吵着说如意的尸首找到了,在西边小树林里。
吹灯,咱们上炕睡吧。温玉田对小银子说。
第
九
章
保长去找翻译官。通融了,皇军同意放下大榆树上挂着的那具尸首,埋了。
瘦翻译官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都是土匪。
这尸首就是那个乔装进镇抓药的秀才匪喽罗。日本兵抓住他久审不供,就带到空场上当着尔雅镇的人们来拷问。
那汉子没等日本人动刑就扑向押解他的刺刀,死了。流了一地血。招来很多苍蝇。
温玉田捐了一领苇席。一卷,就埋了那汉子腐臭的尸首。几个闲人去坟地埋了那汉子,看见如意爹扛着木头匣子来埋如意。
几个闲人认为尔雅镇出了个老马猴儿,专门弄死小孩子。大友在先,如意是第二个。
如意爹瓮声瓮气说,大友之前还有恢头呢,不知是谁给他一块山芋,吃了就死了。
咱们得想法子逮住那个老马猴儿呀。
尔雅镇已经很少见到孩子们的踪影了。家家户户都将孩子关在屋里,不敢露面。
温玉田坐在宅子里,手捧一册线装本的《资治通鉴》,一页一页翻看着,像找什么呢。
小银子双手和面望着温玉田说,如意妈一连几天水米没沾牙,瞪着眼睛不说话。
温玉田兴奋地“啊”了一声,抬头望着小银子。高祖有这么多儿子呀?一二三四五六七!刘肥,刘长,刘恢,刘友,刘建,刘盈,刘濞
温玉田自言自语,心情显得激动。
小银子说,高祖?咱镇上这几户姓高的没有叫高祖的。她使劲搓着面团,满头是汗。
温玉田大声笑。笑得腿都疼了。
啥姓高呀!是汉高祖刘邦。你知道刘邦不?拔剑斩蛇名扬天下后来当了皇上。温玉田说罢就不言语了。他心中明白,那个大先生是按照刘邦的儿子们的名字,给他的后代起的名字。
这是温玉田读《资治通鉴》的意外发现。
戚夫人生子最为刘邦宠爱,取名如意。
肥头,大友,如意温玉田盘算着问小银子。咱镇上谁家孩子叫建叫盈叫长?
小银子切着面条说,建呀?有个老建子是豆腐房李家的老三,盈呢,镇东烙烧饼的宋家有个一只眼的男孩叫盈儿,叫长的不知道。
这几个孩子都有四五岁了吧?他问。
小银子嗯了一声说都有四五岁了一般大。
温玉田又问她。这些人家半夜都见过往宅院里扔大米吧?年年冬天。
小银子回答说,吃大米是死罪,这些人家都没敢吃,拎着口袋交给保长了。
连着三年,冬景天半夜里嘭地一声响,天亮一看院子里扔着一小口袋大米。那米可是稀罕物,在西边大稻地出产,清朝时是贡品,御赐了一个雅号,叫太子稻。这好象是从天而降,谁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温玉田现在心里明白了。谁的孩子谁疼,那大米也是长着眼睛飞进宅院来的。孩子个个都有来历,金贵。
温玉田想着那个一只眼睛的男孩盈儿。
他大声说,小银子炒个菜我要喝酒!
小银子就炒了个豆腐丝儿端上来。
温玉田拄着双拐在屋里挪动。我能拄着双拐活动了,就出去办我该办的事情。他念叨着,显得心情激动。小银子扶着他说,你过几天再活动吧,等骨头长老棒了。
温玉田喝着白干酒。满头大汗他大饮不止。小银子劝他别喝了。温玉田已喝了半斤。
小银子说,你疯啦?灌这么多猫尿。
你又不是我媳妇,少管制我!温玉田抬手指着小银子,哈哈大笑。
小银子笑着说你娶了我就是你媳妇啦。
娶你?我已经有媳妇啦我还娶你干啥?
我看你是喝醉了,光棍儿有了媳妇。
温玉田大声说,我有媳妇我就是有媳妇。
之后温玉田大哭起来,双手捂脸像个孩子。小银子呆呆望着,手里拿着那一册《资治通鉴》。
她擦了炕席让温玉田躺下,就坐在他身边可着劲儿抽烟。温玉田轻声哼着。
你到底有啥心思?告诉我我帮着你。
温玉田说我的心思谁也帮不了。
小银子抚着他的脸,说你那毛病不是吃药见好吗?治好了你还有啥心思,娶媳妇生儿育女呗。
我才不生儿育女呢,我才不生儿育女呢!我要绝后,让姓温的在我这儿断了脉,不能往下传了这温姓。温玉田小声喊着,昏昏沉沉的。
小银子说,那个大先生还夸过你们姓温的呢,说啥老世年间有个温庭筠,还有个明朝的宰相叫啥温体仁,可惜就是没有当皇上的。
温玉田哼了一声说,他这个人最没出息呢。
门儿一响,老毛子进来了。她手里拿了一把蒲扇,立在门首,问了一声。醉啦?
小银子连忙摇手,那意思是说别惊动他。
这正合老毛子心意。
温玉田断断续续说着话,酒气熏天。
颜菲来了吗?我们共患难呀!小银子我得借你那两条腿,替我去跑大神堂,东边盐滩上。给老八送那个葫芦。老八好,比日本人好,比秀才匪也好。小银子逢五遇十你就替我跑路吧。
小银子嗯了一声,应了他。
你为啥要干这事呢?老毛子突然问。
为啥?颜菲呗。温玉田说着又昏睡过去。
小银子起身收起温玉田的双拐。她请老毛子落坐,说起那个秀才匪首领大先生。
你看见他啦?啥样儿。老毛子好奇地问。
没看清,人是挺和气的。说话咬文嚼字。
老毛子不便问了,换了一个话题。
你知道如意那孩子咋死的?是让人掐死的。你说是谁下的这样狠手呀!老毛子试探着问。
小银子说,你别掺和这事小心秀才匪宰你。
你全都明白呀?老毛子说。
小银子说,我全都不明白你快走吧。
老毛子犹豫着,说只怕这灾祸不断呀。
天黑,老毛子说了声走了,就走了。
老毛子回到家,从柜子里找出那个写着俄文的小本子。她点着灶火,扔进去小本子,烧了。温玉田经常向她追问的,正是写在小本子上的一连串孩子们的名字。
这都是一条条小性命呀!她心里寻思不懂,温玉田为啥要一个接一个弄死大先生的这些儿子。望着灶火,老毛子又寻思那个不曾见过的大先生是个什么人。她与秀才匪没有干系,却一个又一个接生着大先生的孩子。
中国的一个小财主也比俄国的一个大沙皇更爱生孩子。老毛子心里想着,叹了口气。
幸亏温玉田断了两条腿。可他断了两条腿咋还能弄死如意呢?怪事。下一个他要弄死谁?
老毛子寻思着,坐卧不宁。这时候她听见如意妈哭哭啼啼从宅门前走过去。脚步远了。
如意妈是去找温玉田的。
小银子正将温玉田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这时候她觉得他像是自己的大儿子。
她猜测温玉田活的挺委屈的,心里苦。
听见门响,小银子以为老毛子又来了。传进来却是如意妈的声音,弱声弱气的。
温玉田醒了酒,睁眼问啥事。
想求温队长给俺写封信,你能文能武的。
啥事呀非要写信?你说吧明天写成了你来拿,今儿黑了天。
温玉田望着可怜巴巴的如意妈说。
如意妈想了想,说就写一两句话就成。之后如意妈很犹豫地说,温队长这事你别跟别人说啊。你就写如意死是外人干的,千万别活埋我们全家人。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害了如意。
屋里死静。温玉田不言语,小银子也不出声,只有如意妈在抹眼泪儿。
你走吧,这信我明天就给你写。可这信你咋送到呢?温玉田问。
我想办法托人送去吧。温队长你千万别问这信是给谁写的,我害怕。
小银子嘴快,说给大先生写的呗。
如意妈边往外走边说,是呵你也是才从大先生那儿回来的。
我这是上辈子缺了德这辈子才投生女人的。真像一场恶梦呀如意死了。
如意妈哭泣着回家了。
温玉田搂住小银子。之后他突然问道,那个大先生真的一指头也没动你?
小银子黑暗中眨着眼睛问,你说让我替你跑腿去啥大神堂送葫芦,逢五遇十?明天就是初十啦。老八是谁呀?
啥?我啥时候跟你说的!温玉田惊了。
你是酒后吐真言呀。小银子乐了。
第十章
被掠去的女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尔雅镇。这些女人像是吃了同样的药。跟她们打听秀才匪的事,都说记不清了。之后就同素常一样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没见她们的男人们有啥气不愤的行动。老毛子心里明白,这些女人去了一个多月,都是闭了经才放回来的,还捎回来一大兜保胎的药丸儿,是满盈大叔的祖传秘方。
还是没见若玉回来。别的女人都回来了。
药铺的伙计跑来见温玉田,要想个办法找若玉回来。伙计进了宅门,看见温玉田正在院子里练功夫呢。伙计看呆了,没见过这般武艺。
温玉田拄着双拐站着,二丈多远的地方摆着一张四条腿的方桌。桌子上扣着两只瓦盆儿。温玉田腋下拄着的两条木拐支撑着他的身子。只见他双臂一抖,腋下那两条木拐便梭标一般飞了出去,很准地刺中那两只瓦盆儿。瓦盆儿粉碎的时候,失去木拐的温玉田也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伙计听镇上人们说过,这手技击绝活叫飞拐。没腿的击倒有腿的。
伙计说,温队长俺掌柜还不见回来这咋办呀?你给做个主吧。
你回去吧,我想一想再拿主意。
药铺的伙计刚走,一辆马车就停在门外了。马车上下来一个老头儿,模样像个听差的。他站在宅门外唤着。温先生在这儿住吗?我是从滦山煤矿来的,有事情请教呀。
门开了。温玉田坐在院子里,手中握着一根儿绳子,拉开了门。请进,我是温玉田。
老头儿进门说,我是颜董事府上的管事,看望温先生来了。
温玉田听了,脸色一沉说,颜董事前些年见了我不就往外轰吗?
嫌门不当户不对。今天他有何指教呀?!
老头儿说颜菲来尔雅镇已有八天了。学堂只记得她告了一天假。这几天颜董事听说了这事,派我来接颜小姐回去。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