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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短篇小说(第九辑)-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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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蔡老板胖胖的,脖子已经粗得找不到了,肚子也顶出老远。这种模样的男人顺
子以前在老家几乎从没有见到过,她以前见到的男人都跟她父亲差不多,瘦瘦的,
焦黑焦黑的,一层皮后就是一堆凹凹凸凸的骨头了,而且身体的突起部分也跟蔡老
板完全相反,都是后背弯出去了,肚子却往里抠出一条硬绑绑的弧线。看不出蔡老
板究竟有几岁了,不过一定比芳姐大,芳姐有时会撒娇,靠在他身上哥长哥短地叫
着。蔡老板一伸手摸摸芳姐的屁股,算是回答了。

    蔡老板喜欢摸屁股,阿华阿玲的他也摸。他的手好像是个灵敏度很高的开关,
一碰到那三副圆滚滚的屁股上,立即就有一大堆的笑乱轰轰地应声而起。顺子刚开
始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屁股又不是胳肢窝。她有次试了试,手往后转去,用
五个指头挠挠自己,隔着裙子和短裤,只觉得好像有几条虫子爬过,一点也不好笑,
只有不舒服。

    蔡老板以前是不会摸顺子屁股的,好像有谁下了命令似的,来店里的客人都不
摸顺子。但是,最近有了一些变化,顺子给蔡老板进行头部按摩时,冷不防会觉得
腿上某块肉一紧,又迅速一松,好像是不小心碰到了电源,电击穿越那块肉,沿着
血液冷冰冰地蔓延开,让她全身的毛孔齐刷刷立起来,如同一片密不见天的树林。
蔡老板此时贼头贼脑的像一只螃蟹,但这只螃蟹闭着眼,仿佛正尽情享受着按摩的
喜悦。顺子从镜子中望望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几乎开始相信是自己产生了错觉,这
时,蔡老板的大拇指与食指又抵达她腿上某一块肉了。

    芳姐把这一切都看到眼里。

    芳姐还是装出有说有笑的样子,但她只是对蔡老板说笑,对顺子却不说也不笑。
顺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当然这预感很恍惚,还没等她伸手去抓,就已经飘走了。
如果顺子是阿华或者阿玲,她肯定不会呆头呆脑地站在那里,任由人家把网布好,
把刀磨好。她现在真是连一只兔子都不如。

    芳姐领来一个男人,芳姐说,他叫辉哥。

    辉哥个子很矮,看上去像顺子一样还没发育似的。但辉哥的脸与顺子不一样,
顺子脸像苹果一样光滑,闪着喷香的光泽,辉哥却涩涩的有着一道道细细的皱纹,
而且很苍白,像是几年没吃过一顿饭了。

    芳姐叫顺子给辉哥倒茶。又叫顺子给辉哥洗头。再叫顺子你陪辉哥出门玩玩吧。

    顺子整个人突然被魔法定住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芳姐脸有些难看了,她过
来推顺子。顺子被她推醒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吼了一声:我不去!

    芳姐说,不去你在这里就呆不下去了。

    顺子说,呆不下去就呆不下去!

    火车从闽北出发,还未到达福州之前,坐在火车上的顺子对男女之事真的还十
分不清楚。她那时觉得男人和女人无非是分类不同罢了,区别只在于男人站着小便,
女人蹲着小便。就好像稻子与麦子,播种,扬花,抽穗,割下,吃掉,其实都是各
干各的,彼此间并没有多少关系。进了芳姐这个店后,顺子却看到稻子和麦子互相
绞在一起,呼啸着跑过来跑过去,喷出一束束幽光。顺子被光刺得有点睁不开眼,
脑子也被刺糊了,懵懵懂懂的深一脚浅一脚。

    从店里出来,沿着河边走几十米,再往一个小路拐进十几米,就是蔡老板的工
地了。工地上一层层搭着竹架子,外面布着一圈尼龙网,好像里头包着什么不想让
人家看到的秘密似的。顺子想,我不是来看什么秘密的,这房子跟我一点都没有关
系,再大的秘密又怎么样呢?我只是来……顺子猛然一怔,她的双脚下意识迈过来
的,她到这里来干什么?找蔡老板?不是,那么就是找德仔了。

    工地上吊着灯,叮当叮当地传出挑砖砌瓦的声音。德仔还未下班,顺子决定留
下来,留在阴影中等德仔。能指望德仔什么呢?不知道。反正她只好找德仔了,没
有其他人可找。比如说她现在正在水中,水快淹过头顶了,她扑腾扑腾着,只看到
一根稻草,她当然就只好伸出手,将稻草一把抓住了。

    但是德仔不愿意当稻草。德仔从面前经过时,顺子往外一跳,叫道:德仔!德
仔被吓得往后猛退几步,声音都哆嗦了,他说,你,你神经病啊!

    顺子突然把这个场面与小时候玩的捉鬼游戏联系起来,不觉乐了,咯咯笑起。
德仔更不高兴了,他瞪过一眼,眼白在黑暗中像两道鬼火一闪。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德仔声音很大,不知道是不是颠倒过来,他认为自己见到鬼了。顺子本来还在笑,
被他一喝,一下子醒转了。她说,德仔,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德仔说,我困了,累死了。

    顺子说,就几句话,求你听听。

    认真算起来,顺子也读到小学五年级,但这期间她今天要砍柴不去上学,明天
要放牛不能去上学,总之她坐进教室的时间是非常有限的,因此她的文化也非常有
限,通常的情况下,写五个字中,如果只出现三个错别字,就算她超水平发挥了。
至于说话,简直比写字更不如,她常常很难一下子就让词达意起来。

    德仔听来听去没听明白,他问,你钱挣够了,打算洗手不干了?

    顺子说,你怎么骂人了?

    德仔说,我骂你什么了?

    顺子说,你骂我是鸡。

    德仔说,你难道不是鸡?

    顺子说,我不是。

    德仔说,那你是什么?

    顺子说,我是顺子。

    德仔冷笑一下,说,那还不一样?

    顺子说,当然不一样,我是顺子,我跟她们不一样。

    德仔说,不一样也是鸡。你挣钱比我痛快,我要是女的也去做鸡。

    顺子迟疑了两步,突然往下一蹲,头搁在膝盖上,大声哭起来。

    德仔挺意外的,挠挠头左右看看。路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沿河排列站立的樟
树悉卒响着,有叶子东一片西一片地落下。德仔说,起来,快回去,跟鬼哭似的,
我今天晚上都被你吓死了。顺子不起来,哭得更大声。附近有住户被吵醒,打开窗
四下张望。德仔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顺子还是不动。德仔犹豫了会儿,跺一下脚,然后转了身,很快地走掉。

    顺子抬头看看,见德仔真的走了,就收了声。真奇怪,刚才她一直想忍住,她
根本不想在德仔面前哭,可是越忍竟越伤心,五脏六腑好像比赛似地争着弄出悲痛
欲绝的样子。谁知德仔一走,它们就一下子跑到了终点,宣布比赛结束。顺子站起
来,觉得自己应该干嘛,却想不要出干嘛,便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往关尾街走去。

    阿华阿玲被客人带走了,还没回来,芳姐关着门,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里头。从
楼梯间经过时,顺子故意把脚踩得卟卟响。这个没良心的德仔!这个坏蛋德仔!她
嘴里嘟噜着,一路上骂骂咧咧,但一躺上床,她就把德仔丢到脑后,闭上眼,很快
就睡得天昏地暗了。

    第二天顺子是被芳姐叫醒的,芳姐倚在门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斜眼看她。外面
的太阳已经很大了,透过窗子照得满屋都是。顺子瞥一眼桌上的闹钟,已经十一点
了,她一挺身从床上滑下来。芳姐说,你还挺会享福的嘛。

    顺子搓搓眼,见阿华阿玲的床铺还是老样子,她们昨天晚上都没回来,昨天晚
上……顺子有点回过神来了,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芳姐说,你要干嘛?顺子
说,你不是不让我在店里了吗?

    芳姐慢慢走过来,脸上有些很难看的笑。现在你不能走了,芳姐说,你还得在
我店里干下去。

    为什么?顺子不解地看着她。

    叫你干下去你就干下去!芳姐吼起来。

    四

    顺子后来知道是蔡老板不让她走的,蔡老板听说芳姐要赶人,一大早就给芳姐
打电话,接着又到店里,没看到顺子,脸都黑了。芳姐反复解释,低声细气的好像
蔡老板才是这个店的老板。阿玲说,看来这回老母猪要栽在小母猪手上了。顺子没
听明白,就问:你说什么呀?阿玲拍拍顺子的头,说,傻子还真有傻福嘛,我看你
整个儿是二百四加十。

    阿华好像想帮顺子,就劝阿玲说,你别涮她了,她确实还小。

    阿玲哼了一声:还小?我这么大时早就上路了。

    阿华说,你是天才,有什么办法呢?爹妈给的。

    俩人大笑起来,很开心。顺子呆呆地看着她们,她反正不开心。不过也有开心
的,那就是德仔。德仔现在碰到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他说,顺子,对不起,那
天晚上我把你一个人丢下,太不像话了。顺子早忘了那天晚上的事,她被德仔弄得
有点受宠若惊,连连摇着头,脸上笑得跟捡到万两黄金似的。德仔和顺子一样在生
人面前很害羞,但顺子在熟人面前也害羞,德仔却能够从容自如,甚至还很深沉老
练,这一点就让顺子挺佩服的。晚上下班经过大排档,油炸海蛎饼的香味让顺子直
流口水,顺子花五角钱买了块,端在手上又不吃了,带回去,放到楼梯间里;或者
自己袜子穿得破个洞,到夜市去挑来挑去找便宜的,结果却挑了两双男袜回来,也
放到楼梯间去了。

    德仔说,这要多少钱?我把钱还给你吧。顺子说,不要不要,没几个钱的,不
要算了。德仔也就不勉强,把蛎饼吃掉,把袜子穿起,顺子看了,比自己穿了还高
兴。

    德仔挺恨蔡老板的,这一点顺子看出来了,德仔一说起蔡老板,眼珠子都要咣
当咣当掉出来了。顺子说,蔡老板给你工做给你钱挣,你干嘛气他呢?

    德仔说,这个人心真他妈的黑,把我们当狗一样使唤,工钱却一直拖着不给。

    顺子觉得奇怪,德仔讲的这个蔡老板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蔡老板,一个人怎
么会这样那样地不一样呢?不过想来想去她还是更相信德仔,德仔不会说假话的。
那你再找其他的工做吧。顺子帮德仔出主意。德仔叹口气,说,现在工多难找,到
处都是闲人,能找到其他的活我早就走了。顺子也跟着叹口气,想想自己,她觉得
自己真的比德仔幸运,她都要走了,又被芳姐留住了,这一点她一直非常感谢蔡老
板,蔡老板对她比对德仔好,所以她跟德仔不同,她不恨蔡老板。

    蔡老板其实跟辉哥很熟,辉哥也是做生意的,蔡老板说自己赚的是硬钱,辉哥
赚的是软钱。辉哥开了家信息咨询公司,专门给介绍到国外工作的,他赚介绍费,
这就是蔡老板说的软钱。以前辉哥的公司开在外地,前不久才搬到福州,就在蔡老
板的工地附近,俩人很快就熟了,互相请来请去的喝酒,成了朋友。

    现在辉哥也常来店里,就是不洗头,也爱来坐坐,滔滔不绝地说着天南地北听
来的趣事,还有很多黄段子,让芳姐挺高兴的。芳姐说,哗,多亏有辉哥这样的人,
天下才不闷了。

    辉哥就接上话说,芳姐你不会看上我吧?

    芳姐推推他,说,我这样的老太婆怎么敢有非份之想呢?

    辉哥靠上去,搂住芳姐的腰说,我有非份之想还不行吗?

    你非份之想的是顺子吧。芳姐说,你看芳姐我多疼你,把个童子鸡留给你,可
惜你没福享受。继续努力吧你。

    辉哥瞥一眼顺子,稍稍有些不自在。芳姐是想让我把这只童子鸡破了,免得蔡
老板没心没事的老是流口水吧。这句话辉哥说得飞快,他说得太快了,收都来不及
收。话出口后,一屋子人都愣愣地看过来,芳姐的脸本来还像花一样摇摆着,这会
儿一下子就阴得要下大雨了。辉哥也知趣,拍拍屁股,说,我走了。不过第二天他
又来了,没事儿一样仍然说黄段子,芳姐也不记仇,嘻嘻嘻地笑了一场又一场。不
过,再怎么样,辉哥都不如蔡老板人缘好,阿华与阿玲都跟辉哥做过生意,这生意
当然是指在床上。过后阿华老说没劲没劲,阿玲却骂这人王八蛋,钱抠得就跟便秘
一样困难。

    其实辉哥的钱看上去并不会比蔡老板挣得少,但辉哥钱花得却很大,花在哪里,
不知道。有时到了吃饭时间,他还在店里赖着不走,明显想蹭一顿饭吃,芳姐哪里
肯吃这个亏,打情骂俏着硬是把他赶走了。如果蔡老板也在场,芳姐便不赶他,多
熬些汤,叫顺子到街上多买两块馒头就是了。但蔡老板拦住顺子,说不要去了,我
请客,到饭店里吃吧。阿华阿玲高兴起来,拍着手掌说蔡老板万岁万万岁。

    蔡老板爱喝酒,他的酒量非常大,喝多少瓶都无动于衷,辉哥却不行,几杯下
肚后脸就红得像西红柿。蔡老板问他,喂,你公司最近这批去新加坡的工人招得怎
样了?辉哥摆摆手,说,太多人报名了,快把我公司大门挤破了。一个月五百坡币
哩,等于我们这里三千元钱,还能没人去?

    芳姐端起酒杯敬辉哥,她说,辉哥啊,什么时候把我也介绍出国吧,我也去吹
吹洋风。

    辉哥说,那怎么行呢,芳姐你走了,中国男人寂寞了怎么办?蔡老板寂寞了怎
么办?蔡老板一听,哈哈大笑,一桌的人跟着也笑了。顺子心突然一动,她小心翼
翼地问道:到新加坡去需要什么条件?

    辉哥挥挥手说,还要什么条件?猪仔运到南洋去,没病没灾有力气还能缴得起
一万元订金就行了。

    顺子问德仔,你有一万元钱吗?

    德仔说,没有。想了想,觉得奇怪,又问:你干嘛问钱?

    顺子就说起辉哥,说起新加坡,说起五百坡币。德仔眉头皱起,盯着顺子直看,
他有点不相信顺子。顺子脸红起来,好像自己要抢走德仔钱似的浑身不自在。她说,
我只是想帮你,出了国应该会比在福州多赚钱吧,辉哥说一个月能挣三千块钱哇。

    德仔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就去工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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