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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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全靠主人经管,全是他一手做成的。 显然,这一切并不靠安娜,正如不靠韦斯洛夫斯基一样。 安娜、斯维亚日斯基、公爵小姐和韦斯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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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基都是客人,快活地接受着为他们准备好的一切。仅仅在谈话上安娜才是女主人。 而这在这个小小的宴席上,要照顾谈话,对于女主人说来可不是一桩容易事,因为参加的人居然包括像管理人和建筑师这一类人,——他们完全是另外一个阶层里的人,极力不要被这种不熟悉的豪华气派弄得手足无措,大家的谈话他们根本插不上嘴。 如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注意到的,安娜运用她一向的随机应变的机智,从容自如地、甚至还乐趣融融地,照顾着这场困难的谈话。话题转到图什克维奇和韦斯洛夫斯基去划船的问题上,图什克维奇开始描述彼得堡快艇俱乐部最近举行的划船比赛。但是安娜,趁着他刚一停顿的空隙,马上转向建筑师,把他由沉默中引出来。“尼古拉。 伊万内奇非常奇怪,”
她说的是斯维亚日斯基,“自从他上次到这里以后,新建筑工程进展得那么快;就是我,每天都到那里去,而每一天我都惊呀怎么进行得那么迅速。”
“同阁下一起工作很愉快,”建筑师微微一笑说道。 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谦恭而安静的人。“这可不像跟地方当局打交道。 一样的工作那些地方得缮写一令纸的公文才行;在这里我只要向伯爵报告一声,我们商量一下,三言两语事情就解决了。”
“美国式的工作方法!”斯维亚日斯基微笑着说。“是的。 他们那里建筑房子都是十分合理的……”
谈话转移到合众国的政府滥用权力的问题上,但是安娜立刻又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好让那位管理人也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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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收割机吗?”她问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我们遇见你的时候,才见过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哩。”
“怎样工作?”多莉问。“完全像剪刀哩。 有一块板和好多小剪刀。 就像这样……”
安娜用她那戴着戒指的纤纤玉手拿起一把刀和一把叉,开始表演。她显然知道别人从她的解说中什么也听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她说得很悦耳,而且她的手很美,因此她继续往下解释。“还不如说像铅笔刀哩!”韦斯洛夫斯基开玩笑说,目不转睛地紧看着她。安娜轻微得几乎觉察不出地笑了一笑,但是却不回答。“不对吗,卡尔。 费奥多雷奇,是不是像剪刀一样?”她对管理人说。“Ohja,”那个德国人回答。 “EsisteinganzeinfachseDing,”于是他开始解释机器的结构。“可惜不会打捆。我在维也纳展览会上见过一架能用铁丝捆麦的机器。”斯维亚日斯基评论说,“那种用起来就划算多了。”
“Eskomtdraufan……DerPreisvomDrahtmusausgerechnetwerden。”
被人引得开了口的德国人向弗龙斯基说。“Daslacstsichausrechnen,Erlaucht。”德国人已经把手伸进口袋里,那里放着他老用来计算的笔记本和铅笔,但是想起正在吃午饭,并且注意到弗龙斯基的冷漠眼色,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Zucomplicirt,machtzuvielKlopot。”他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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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说。“WünschtmanDochots,sohatmanauchKlopots,”瓦先卡。 韦斯洛夫斯基说,开那个德国人的玩笑。“J‘adoreI’alemand,”他又带着以前那种的笑容对安娜说。“Cesez,”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还以为会在田野里碰见您哩,瓦西里。 谢苗内奇,”
她对医生说,他是一副病态的人。“您到哪里去了?”
“我本来在那里,但是又逃走了,”医生用忧郁的诙谐语气说。“那么您又好好地运动了一回?”
“好得很!”
“那位老妇人怎么样?不是伤寒吧?”
“不,倒不一定是伤寒,不过病情恶化了。”
“真可怜!”安娜说:她对家里的门客们尽了应尽的礼节以后,就转向她的朋友们。“反正按照您的描述是难以制造收割机的,安娜。 阿尔卡季耶夫娜,”斯维亚日斯基打趣说。“噢,为什么不行?”安娜说,脸上带着微笑,这说明,她知道她在描绘收割机上一定有什么动人的地方被斯维亚日斯基看了出来。 这种少女般的卖弄风情的新特征使多莉很不痛快。“不过安娜。 阿尔卡季耶夫娜在建筑方面的知识却丰富得吓人哩,”图什克维奇说。“噢,是的!
我昨天听见安娜。 阿尔卡季耶夫娜说过柱脚和墙内防湿层的问题,“韦斯洛夫斯基说,”我说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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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耳闻目睹而论,这一点也不奇怪,”安娜说。“而您,大概,连房子是什么材料造的都不知道吧?”
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看出,安娜并不喜欢她和韦斯洛夫斯基之间的那种挑逗语气,但是她自己不由得又落到这种腔调中。在这件事上,弗龙斯基同列文的做法大相径庭。 他显然并不把韦斯洛夫斯基的戏言当真,甚至还鼓励这种玩笑。“喂,韦斯洛夫斯基,请您讲讲,怎么把砖砌到一起的?”
“当然是用水泥啰!”
“好啊!水泥是什么东西?”
“哦……有点类似浆糊……不,像灰泥!”韦斯洛夫斯基说,引起一阵大笑。用餐的人们——除了又陷入沉默中的医生、建筑师和管理人以外——都不住地谈着,时而很流畅,时而纠缠什么问题,说不定伤害了哪个人的感情。 有一次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的感情也受到伤害,她激动得满脸通红了,事后记不起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多余的和煞风景的话了。 斯维亚日斯基提起列文来,叙述他的古怪观念:他认为机器对俄国农业是有害无益的。“我没有认识这位列文先生的荣幸,”
弗龙斯基微笑着说,“不过大概他没有见过他所批评的机器,要是他见过,而且试用过,那也一定不是舶来品,而是俄国制造的什么玩意儿。这还谈得上什么见解?”
“总而言之,是土耳其人的见解,”韦斯洛夫斯基含着微笑对安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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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为他的见解辩解,”
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说,怒气冲天了。“不过我可以说他是个博学的人,若是他在这里他就知道怎样答辩解了,然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非常喜爱他,我们是好朋友哩!”斯维亚日斯基友好的微笑着说。“Maispardon,ilestunpetitpeutoqué:譬如,他坚持说地方议会和治安推事是完全不必要的,他根本就不愿意参与。”
“这就是我们俄国人的令漠的态度,”弗龙斯基说,一边把玻璃瓶里的冰水倒进一只精致的高脚杯里,“不理解我们的权利所赋予我们的义务,所以拒绝这种义务。”
“我知道,再也没有比他更尽责的人了,”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说,被弗龙斯基的那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声调激怒了。“而我,正相反,”弗龙斯基接着说下去,显然被这话题刺痛了,“我,正相反,像我这样的人,感谢他们给予我的这种光荣,由于尼古拉。 伊万诺维奇的举荐(他指着斯维亚日斯基)
,选了我做治安推事,我认为参加大会和审判农民之间的马匹纠纷案件和我能做的所有其他的事情一样重要。 假如把我选进地方自治会做议员,我会认为是一种光荣。 只有这样我才能支付我作为地主所享受到的利益。 不幸的是人们还不明白大地主在国家里应该起的作用。“
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听他在自己的餐桌上有多么自以为是的想法,觉得很奇怪。她想起抱着相反见解的列文,在自己的餐桌上也是这样的过分自信。 但是她喜欢列文,因此她站在他那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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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下一次代表大会我们就等着您来啰,伯爵?”斯维亚日斯基问。“但是您得早点来,好八点钟到那里。 您要肯赏光到我家里住宿就更好了?”
“我倒有些赞同你的beau-frére的意见,”安娜说,“不过不像他那样偏激罢了,”她带着微笑补充说。“恐怕我们现在的公共义务太多了。 就像从前有那么多的官,什么事都要设个官一样,现在所有事情都有社会活动家。 阿列克谢来了还不到半年时间,我想,他已经当上了五、六个不同的社会团体的委员:慈善救济委员、治安推事、地方自治会议员、陪审员,还有什么马匹委员会委员。Dutrainquecelava他的全部时间就都用在这上面了。 但是事情这么繁多,也就不免流于形式了。 您是多少机关的委员,尼古拉。 伊万内奇?”她对斯维亚日斯基说。“我看有十多个吧?”
虽然安娜是开着玩笑说的,但是在她的声调里却辨别得出生气的意思。 留心观察着她和弗龙斯基的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马上就觉出了这一点。 她也注意到,谈这些话的时候弗龙斯基的面孔马上就流露出严肃而固执的神情。 看到这些,还有瓦尔瓦拉公爵小姐为了改变话题连忙谈起彼得堡的熟人来,而且回想起弗龙斯基在花园里突然不合时宜地谈起自己的生活,于是多莉明白了,这种社会活动同安娜和弗龙斯基的私下的争论有关系。宴席、酒、餐具都是最好的,但是这些和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然而她已经不习惯了——以前在宴会上和舞会上看到过的完全一样,而且也像那些宴会一样,带着一种难接近的紧张性质;因此在平日的场合中和朋友的小圈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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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给予了她不愉快的印象。午餐后他们在凉台上坐了一会。 以后他们就去打lawnten-nis。
球员们分成两组,站在仔细碾平的槌球场上,分别站在系在两根镀金杆子的球网两边。 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试着玩了一阵,但是好久也弄不懂怎么打,等她刚摸着一点门路,却已经十分累了,于是她坐在瓦尔瓦拉公爵小姐身边看着别人打。 她的对手图什克维奇也不打了,但是其余的人却打了很久。 斯维亚日斯基和弗龙斯基两人打得又好又认真。 他们仔细地盯着对方打过来的球,不慌不忙,毫不迟延,灵活地跑上去,等着球一跳起来,就用球拍准确地、极有分寸地由球网上打回去。 韦斯洛夫斯基打得比别人都差。 他急于求成,但是他却用欢乐的情绪激励着同伴们的情绪。 他的笑声和闹声一会也没有停过。 他像其余的男人一样,得到妇人们的许可,脱掉了上衣,他的穿着白衬衫的魁伟而健壮的身材,红润的浮着汗珠的脸和冲动的举动,牢牢地印在人们的记忆里。那天夜里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睡觉的时候,她刚一闭拢眼睛,就看见瓦先卡。 韦斯洛夫斯基在槌球草地上四处奔跑的身影。打球的时候,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一直不高兴。 她不喜欢打球时安娜和韦斯洛夫斯基之间不断的调笑态度,也不喜欢孩子不在场大人居然玩起小孩游戏这种不自然的事。但是为了不破坏别人的心情,而且消磨一下时间起见,她休息以后,又参加了游戏,而且装出很高兴的样子。 一整天她一直觉得,好像她在跟一些比她高明的演员在剧院里演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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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拙劣的演技把整个好戏都给弄砸了。她本来打算如果住得惯就多逗留两三天。 但是傍晚打球的时候她决定第二天就走。 折磨人的母亲的想念,她在路上曾那样怨恨过,现在刚清静了一天就使她的想法大不相同了,使得她又牵挂起来。用过晚间茶点,夜里划过船以后,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独自走进卧室,脱了衣服,坐下来梳理她的稀少的头发准备睡觉,她感到如释重担一样。甚至想到安娜马上就要来都使她不高兴。 她愿意单独地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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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穿着睡衣走进来的时候,多莉已经想躺下睡了。那一天安娜好几次谈到她的心事,但是每一次说了三言两语就停下来,说:“以后,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再谈吧。我有那么多的话想对你说。”
这是只有她们两个人了,安娜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她坐在百叶窗前,看着多莉,心里回想着所有那些以前好像是无穷无尽的心里话,现在却什么也找不着了。 这时她觉得好像所有都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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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基蒂怎么样?”她长叹了一口气说,用气求的眼光望着多莉。“说实话,多莉,她不生我的气吗?”
“生气?不!”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微笑着回答。“但是她恨我,瞧不起我?”
“噢,不!
不过你要知道,这种事人家是不会轻易宽恕的哩!“
“是的,是的,”安娜说,转过身去望着敞开的窗户。“但这不是我的过错。 这怪谁呢?怨来怨去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能够是另外一种样子?喂,你怎么想?能使你不是斯季瓦的妻子吗?”
“我真不知道。 不过这就是我愿意你告诉我的……”
“是的,但是我们还没谈完基蒂的事哩。她幸福吗?
听说他是很好的人。“
“说他很不错未免太不够了;我认识的人里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噢,我多么高兴啊!
我太高兴哩!
说他很不错未免太不够了。“她重复说。多莉微微一笑。”跟我讲讲你的事吧。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而且我已经和……“多莉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才好。她既不便管他叫伯爵,也不便称他为阿列克谢。 基里雷奇。”和阿列克谢?“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