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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2007[1].6-第12部分

小说: 2007[1].6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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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长是个老实人,因为一直窝在老家不肯出去打工,不如妹子能挣钱,所以低头不说话,只顾往妹子碗里夹菜。嫂子像搂着亲妹妹似的搂住金亚勤,“妹妹呀,你头脑真要清醒清醒喔,如今会挣钱的女人脊背挺得跟男人一样直。你没见上海多多少少大龄女,口袋里有的是钱,不是嫁不出去,是不肯轻易嫁给不称心的男人呀。妹妹你有做头发的本事,在上海有房子有钞票,什么样的男人不好找,要十万八千里嫁到澳大利亚去,那男人又不是外国大老板,开爿洗衣店算什么正经生意。” 
  金亚勤始终没吭声,心想,本事再大,钞票再多,我到底也是三十二岁的老姑娘了,总不见得为了挣钱不嫁男人,一生一世做老姑娘吧。金亚勤知道不是父母兄嫂不疼她,要是她留在老家,家里人十年前就会把她仓促嫁出去。中国再穷的乡村里只见过娶不起老婆的光棍,却很少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金亚勤如今的生存环境早与村里姐妹有了本质不同,她无须爹妈供养,倒有能力支撑这个家庭的经济基础。她常年累月寄回家的钱,让父母兄嫂侄儿侄女住上了十里八乡都数得着的体面楼房,而她又不在乡亲邻里眼皮下过活,五十岁不出嫁都招不来闲话。金亚勤此时想想真有点心酸,父母家人享了她好几年福,哪里还舍得让她卖了发屋远走高飞嫁到澳大利亚去。女人单身时钱财由她自己做主花销,嫁了人再往娘家挪钱,男人的脸色会好看么?不过金亚勤铁了心要去趟澳大利亚,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她不应吝惜这点旅费,况且钱是她自己挣的,没多大必要再同家人商量。拿到护照当天,金亚勤便返回了上海。 
  春风旅行社门前大玻璃橱窗已换上了夏季旅游广告。自从房家仁来过上海后,金亚勤已搜集了沪上好几家旅行社的澳大利亚游节目单,相比之下春风旅行社推出的线路安排在悉尼停留时间最长,比较符合金亚勤此番去澳大利亚的真正目的。 
  金亚勤去旅行社报名时,接待小姐一看她的护照签发地不是上海,脸上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金小姐头一回出国呀,怎么不跟当地旅行社出去呢?这么远的旅游线路也不找个伴,不会无聊寂寞么?”接待小姐笑容甜得发腻,可那话里有话的询问方式让金亚勤心里很不舒服。按理说旅行社跟她开发屋一样,都得靠笼络人心聚积人气做生意,顾客心里不舒服,做生意还有钱好赚么?金亚勤说:“我虽没有上海户口,但住在上海十几年了,想旅游当然找上海的旅行社更加方便,再讲我喜欢一个人出门。” 
  小姐听出了金亚勤的不悦,很识相的赶紧将一纸游客签证申请表放在金亚勤面前。可当她仔细看了金亚勤填写的申请表后,两道漂亮长眉又一次斜竖起来直插发际。那惊讶口气在金亚勤听来多少有些故意的夸张。“喔哟,金小姐你还未婚啊,那男朋友总有吧,两个人一道出去多好呀。不然的话,像你这样单身又是外地户口的游客,申请签证难度蛮大的。” 
  金亚勤终于忍耐不住:“你叫我小姐,小姐当然是单身女人,单身也不犯法呀,外地户口就该受歧视么?” 
  接待小姐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金小姐,实话对你讲吧,我们旅行社哪有不欢迎客人上门的。可上海是中国最早开放公民出境游的省市之一,上海签发的护照就容易办签证。至于年轻单身的游客申请签证,外国使领馆会考虑到此类申请者没有家庭拖累,滞留国外不归的可能性较大,因而拒签率就高。一个公民不管什么原因有过被拒签的记录,将来再想出国就难了。” 
  这是金亚勤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多少年来上海人看不起外地人,是因为外地人穷。现在像她这样在上海闯出一番天地,很有点经济实力的外地人依然无法享受同上海人同样的待遇,竟然还会被外国人看低,甚至连单身也成了以旅游名义变相偷渡出境的嫌疑。金亚勤压根儿没想过这一去便留在澳大利亚不回来,她即使真的愿意嫁给房家仁,也得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办了手续出去,绝不可能假借旅游之名了结终身大事,那样的话太草率太对不起自己三十二岁的年纪。不过金亚勤无法否认此行的真实目的是相亲而非旅游,坐在接待小姐对面多少有点心虚。眼前这女孩确实厉害,她大概猜出了金亚勤的心思,那老辣的眼光简直像个坐在旅行社里的便衣警察。 
  “照你这么说,我一个外地户口的单身女人就没有资格出国旅游啦。”金亚勤虽愤愤不平,语气中还是夹带着些许无奈。 
  “那倒也不是。如果金小姐愿意比别人多押两倍归国保证金,再加上你那家发屋的房屋产权证和营业执照,我们旅行社也可以考虑为你这样的游客作担保。”接待小姐的意思很明白,一般游客去澳大利亚须向旅行社交纳五万元保证金,金亚勤这样的单身女人出境就得交十五万,单身女人似乎比单身男人更可能滞留不归。如果金亚勤不回来,十五万保证金及发屋房产等就会按合同条款被旅行社没收,作为对旅行社信誉遭损的赔偿。 
  金亚勤松了口气,不就是钱吗?十五万对发屋女老板来说并不是个令她吃惊的数目,再说只不过暂时押给旅行社。金亚勤对自己银行存折上的每一笔存款都记得清清楚楚,十五万正好是她存款总额的一个零头,于是她轻松地朝接待小姐一笑:“我明天就来签合同。” 
  如今只要有钱,许多看似复杂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起来。金亚勤把十五万现金装在塑料袋里,连同房产证营业执照银行存款冻结证明一起放在旅行社柜台上,那位接待小姐职业性的笑容立刻比屋外的阳光更灿烂。“金小姐,合同收据请妥善保管,待签证机票拿到后我会给你打电话,不用麻烦你大热天一趟趟亲自跑来。” 
  走出旅行社大门,金亚勤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外地人怎么了?单身女人怎么了?这满大街上来来往往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的上海女人,未必有今天金亚勤的财力和底气。不要说在上海,就是走在悉尼街头,金亚勤相信自己也不会在心理上输给洋女人的,不是说钱壮人胆么。 
  金亚勤没有像常来发屋做头发的女人那样,去了趟苏州杭州也好嚼上几天舌头。金亚勤对去澳大利亚旅游一事处理得很低调,临出发前一天才对两个徒弟小娟小菊讲,给段阿姨打了个电话,难怪段阿姨会大清早在发屋门口大声嚷嚷招徕听众。金亚勤去澳大利亚是段阿姨牵来的红线,段阿姨岂能像金亚勤自己一样低调屏气息声。金亚勤完全可以想象,在她去澳大利亚的这段日子里,锦绣小区老年活动室的头号热点新闻便是她金亚勤出洋相亲。想到段阿姨那张只要眼睛睁开着就不会合拢的嘴巴,金亚勤心里只有苦笑。 
   
  四 
   
  浦东国际机场候机大厅底层,金亚勤参加的这个澳大利亚旅行团全体团员已经集合完毕,正在聆听春风旅行社派出的领队华雁小姐讲解注意事项。金亚勤细细打量了一遍周围二十来个同团游客,几乎都是三口之家或夫妻情人,唯有她自己独个出门旅行,显得特别惹眼。金亚勤打量别人,别人的眼光也没少光顾她。领队华雁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却是个老资格国际导游。她想起了金亚勤的特殊身份,很热情地凑过来,“金小姐,到了外面住宿时我就跟你一个标准房啦,要是金小姐不喜欢我,想一个人单住的话,住宿费可得翻一番呢,那样太划不来了。”华雁说完又亲亲热热挽住金亚勤手臂,就像她俩认识了多少年似的。金亚勤笑着点了点头,她再有钱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摆谱要什么单人房,华雁是领队兼导游,讲得一口流利英语,全世界都跑遍了,跟她同住金亚勤还能吃亏么? 
  这个航班中途在新加坡转机,得等上三个多钟头,半夜里才从新加坡飞往澳大利亚,真正的“红眼航班”,时间长还累人。华雁给游客的解释是坐红眼航班机票就能省下千把块钱,很值得。 
  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候机厅有数不清的免税商店,转机旅客等候时间再长也不会感觉无聊。同团游客散开后,华雁紧赶几步来到金亚勤身边,“亚勤,我陪你逛商店吧,你喜欢看什么?这地方我可熟了,来过好多回呢。”华雁不再称金小姐而是直呼亚勤,这让金亚勤感觉十分亲切,独自出门在外有人主动跟你作伴总是件好事。 
  金亚勤脚步停在一处家用小电器橱窗前,那里面陈列着的电吹风卷发筒削发器件件小巧玲珑,金亚勤没想到美发工具竟能做得这般精巧。她想进店里面去好好看看,又怕华雁对这样的专门商店不感兴趣,便说:“华小姐你去看你喜欢的商店好了,不用为我浪费你的时间。”华雁笑笑:“亚勤你别客气,我来的次数多了,没什么想买的,逛什么店都一样。” 
  金亚勤在这家免税商店里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买了只小小的电动卷发筒。走出商店金亚勤发现华雁坐在门前的休息椅上等她,华雁的耐心真好,这么长时间她一步都没走开过。金亚勤心里过意不去,可没等她开口,华雁说:“亚勤,这候机大厅顶上有个露天花园,我带你去透透新鲜空气吧,待会儿上了飞机可得憋上十来个钟头呢。” 
  屋顶花园很小,不过一百来平方米,却修饰得十分精致。花圃,草坪,细石子铺就的走道,还有专为旅客准备的石凳石桌,很漂亮温馨的休闲场所。一如新加坡这个袖珍小国,土地面积太金贵,一寸一分都用得恰到好处。 
  刚才候机大厅里空调开得很足,让人忘记了机场外面的酷暑炎热。而在屋顶露天花园,湿热的海风吹来阵阵咸腥气息,让人身体皮肤很快黏湿起来。金亚勤有点待不住了,她刚从石凳上站起身,正在打手机的华雁马上掐了线,走过来问道:“太热了吧,我们回候机大厅去,那儿有免费饮水器,水质比矿泉水还好呢。”金亚勤只得跟在华雁身后去喝水,她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个蹒跚学步的幼儿,一步都离不开华雁。 
  新加坡航空公司空姐个个都像从中国古代仕女画中走下来的美女,清一色盘顶发髻,古色古香的丝绸旗袍,笑容优雅迷人,看得金亚勤心生感叹,女人原来可以装扮得这么美。她很想细细瞧一番空姐们乌黑油亮的头发是如何盘上头顶的,这个发型若是给时尚小姐青青也做一个,效果一定更好。 
  华雁执意把靠窗的座位让给金亚勤。她说:“亚勤你头一回来外国,靠窗能看风景,我反正看多了,无所谓的。”金亚勤想这红眼航班窗外一片漆黑,等天亮就到悉尼了,有什么风景可看。不过金亚勤还是把华雁的话当作好意,她不该不领情的。经济舱座位本来不宽敞,华雁隔开了机舱走道和金亚勤的座位,金亚勤若想起身上厕所,也得先通知她的这位邻座。 
  舱内照明灯光已经关闭,只有前后洗手间指示牌上有微弱的红绿灯闪烁着。金亚勤有些内急,见旁边华雁已蜷缩着身子进入梦乡,她不忍心吵醒辛苦了一整天的导游,便抬高腿从华雁身体上跨了过去。洗手间地方虽狭小,却是近二十个小时以来金亚勤享受到的唯一个人空间,她心情顿时轻松起来。洗手间梳妆台十分洁净,金亚勤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略显零乱的头发,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发屋店主顶着一头乱发,还有顾客肯上门吗? 
  有人轻轻叩动洗手间的折叠金属门,金亚勤听出是华雁的声音:“亚勤,你怎么在洗手间待那么长时间,没什么不舒服吧?”原来华雁根本就没睡着,金亚勤的所有举动都在她掌控之中。这一刻,金亚勤心里真的很不舒服,她觉得自己不像游客,根本就是被人看管着的囚犯。 
  机舱外终于亮起一片橘红色晨曦,转眼间天边成了鱼肚白。金亚勤透过窗户向下望去,南太平洋像一匹展开的蓝色绸缎,在晨风中抖动。偶尔有巨轮驶过,蓝缎子被一条白线裁开,犹如蓝天上喷气式飞机掠过时也会留下的一缕细长白烟。航班机长用浑厚男声唤醒了全体乘客,由于飞机即将在澳大利亚最大的城市悉尼降落,机长送给乘客们的礼物,是从空中俯瞰悉尼歌剧院的极好视角。这座举世闻名的建筑如同一朵巨大的雪莲花,盛开在碧波万顷的悉尼湾。金亚勤被眼底美景惊呆了,张着嘴将脸部紧紧贴在窗玻璃上。许久,她回过头来想同华雁交流感受,却发现华雁的头侧向一边睡得很熟,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金亚勤按房家仁嘱咐,到悉尼后马上买电话卡给他打电话。金亚勤不懂英语,买电话卡连同拨号都得请华雁代劳。金亚勤跟房家仁通话时,华雁始终离她不超过两公尺距离,金亚勤知道华雁是想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进耳朵里去。金亚勤刚挂下电话,华雁的笑脸又迎了上来,“亚勤,你在悉尼有亲戚?做什么的,住在哪个街区?”华雁一连串发问证实了金亚勤此前的猜想,春风旅行社从一开始就对她这个单身出境的游客不放心,怕她利用旅游机会滞留国外。金亚勤无法否认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也不忍心看着华雁整天扮演着导游兼看守角色。金亚勤索性直截了当说:“华小姐你不是跟我住同一个房间吗?晚上有时间好好聊个够,白天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不会随便跑掉。” 
  华雁被金亚勤点穿心思,脸色有点尴尬。她无法否认从接到这个旅游团游客名单起,金亚勤就成为她特别关照的对象。当了多年境外导游,华雁凭职业敏感就猜出金亚勤不是个纯粹的观光客。这类单身女性最容易利用游客身份滞留国外,目的又多半同婚姻有关。华雁的国际导游这碗饭也不好吃,只要团里走掉一个人,华雁的导游证便会被吊销。若旅游目的地国家动用惩罚措施,旅行社的出境游代理资格都可能被剥夺。唯一的补救手段只能扣压游客保证金,然而这种无奈之举根本挽回不了旅行社的营业声誉损失。因而从接待游客报名,到旅行途中各环节的严加防范,向来是旅行社从上到下的职业共识,华雁当然也不例外。 
  华雁没想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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