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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太阳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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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得不去看医生,医生仔细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阿晴说尚好。医生问,是否已婚?阿晴说未婚。
  “有孩子吗?”
  阿晴算是开放前卫的女性,听了,也是有些惊愕:“我想我跟你说过我没有结婚吧?”阿晴的意思很清楚,我没有结婚,怎么会有孩子?
  医生的两只眼睛从镜片里跳出来,执意地说:“SO(所以)……”
  “没有孩子。”阿晴皮笑肉不笑地笑笑,心里想:中国医院不会存在这种对话。
  医生询问了半天,仍是不肯给她开安眠药,怕的是需求无度。阿晴央求了许久,医生才开了那么少量的安眠药。
  后来,天舒给她带来本《圣经》。《圣经》是天舒从隔壁实验室王永辉那里拿来的。王永辉听说天舒要《圣经》,高兴得不得了。天舒说是给表姐的。天舒虽不信,可觉得阿晴应该去信。王永辉听了,宽容地笑笑。
  阿晴实在睡不着,就会起来看一小段《圣经》。她看过金庸的全部小说,越看越不要睡觉了。什么书到阿晴手上,都是一气看完,过不了夜的。可《圣经》看几行就实在看不下去了,既枯燥又词不达意,一群外国人翻译的中文,用来治失眠倒是合适。


第十二章


  看着一批又一批“家属”来美国陪读,就像看戏,上演的是《战争与和平》。到了自己这儿,却只剩下战争。我们经常吵架。他说我没有热情,我承认;我说他是个孩子,事事依赖我,他不承认。他问我:“你还爱我吗广我说:“我连自己都不爱了。“他也就不说话了。来美国三四年了,许多的闲情逸致就在这无风无浪的三年多里一点一点撤退,对爱情也是如此。
  ——唐敏
  1 最后一个傻瓜
  第二天,天舒直接从阿晴家去实验室。她一进来,大家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因为天舒是非常表里如一的人。她开始话少了,被人抛弃总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她不主动与人讲,一般人问,她不说,知心人问,她也只简单地说:“说来话长了,挺复杂的。”她以为这是应付人的话,却不知道听上去比事实情况又复杂了许多。
  实验室里,大家都只埋头做事,TIM常来与天舒说话。
  TIM是好心,天舒却嫌烦,她恨不能找个地洞躲起来,谁也别烦她。天舒偷偷地在TIM的背后贴了一张“FORRENT(待租)”。天舒手头还有一张“FORSALE(待售)”,如果TIM再这么问东问西,她就打算贴那张“待售”。TIM就背着“FORRENT”的纸条在实验室里招摇过市,逗得大家咯咯直笑,只有TIM自己不知道。天舒则从众人的笑声中冲淡自己的痛苦。
  唐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低头做自己的事。唐敏自然不会把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子的事看重。天舒你漂亮,你年轻,什么都没经历,就以为自己是最苦的人。这不是自寻烦恼、无病呻吟,是什么?唐敏常这么说。天舒感觉理论上正确,只是唐敏说多了,把天舒都说烦了,好像她的烦恼是廉价的。唐敏觉得自己更烦,莫名其妙地烦。
  NANCY过来对唐敏说:“你怎么样了?”
  “老样子。”唐敏应忖道。
  唐敏挺怕别人问她“怎么样了”。她的生活到了一个“境界”,对什么都无知无觉,觉得没意思,更糟的是,她觉得谁的生活都没意思。有一次她跟NANCY到她的堂姐家去,堂姐家富丽堂皇,堂姐也不做事,一、三、五晚上上音乐课,平时在家里弹弹钢琴,种花养草。唐敏以为这就是她的“乌托邦”。可是去了NANCY的堂姐家几次,就觉得人家活得也没劲儿,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TIM很快就发现了天舒的恶作剧,过来故作严肃地质问天舒:“为什么这样对我?”
  “开个玩笑嘛。”天舒笑。心里突然很后悔,她敢这么对苏锐吗?她只敢对TIM这样。这是为什么?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TIM看见她的桌面还有一张“FORSALE”,说:“这张是给谁的?”
  天舒立刻讨好地说:“我的,我的。你待租,我待售。”
  “我还以为你会说给锐的呢。”
  天舒的表情有点木,假假地笑道:“对,把他卖掉。”
  TIM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你就是不知道放弃。”
  天舒一下子不能自己,跑到洗手间哭。
  出来时,看见等她的TIM,就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TIM明知其意,故意指着女洗手间说:“你认为我可以进去吗?”
  天舒忍不住笑了。
  “你没事吗?”
  “没事了。”
  “那就好,那我走了,有人等我。”
  天舒望去,竟看见了邻居雅惠。TIM到底是TIM,具有美国式的友好,但又怎会像她这样痴痴傻傻的呢?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她是最后一个傻瓜。天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太糟了,以后想靠靠你都没指望了。”
  “什么意思?”TIM皱皱眉,悟出什么,“哦”了一声,“她是我的堂妹。”
  这时雅惠已走近,叫道:“这么巧!你们是一个实验室的?”
  天舒顿时很感叹这个世界真小、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有一些高兴。
  雅惠说:“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来?”
  “对,我去我表姐家了。”天舒说。
  “这样啊。”
  “我可能会在我表姐家住上一阵子,住到期末考完吧。”
  天舒对雅惠说。
  其实她不是对雅惠说,而是对杨一说的。她知道雅惠一定会传话给杨一。她是女孩子,她知道。现在想想,也觉得昨晚自己太过分,又不想面对,就先躲到表姐家去。
  TIM和雅惠走了,天舒也去休息室吃午饭。拍拖后,她有些时候没与大家共进午餐了,等她到休息室时,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天舒一进来,就听见王永辉又在传达教会精神。午饭常在王永辉的传道中进行。
  王永辉见她进来,立刻间:“这个周末有空吗?”
  大家一听就知道是他们基督徒的“阴谋”——拉别人去教堂,王永辉常这样。王永辉每个星期天都去教堂做礼拜,敬拜神。他说,敬拜是谦卑地理智地承认神是真实的,也是最终的目的。
  “我现在没有心情。”天舒说。
  王永辉的目光就转向唐敏、小马。
  唐敏说:“我也没有心情。”
  小马说:“我太忙了。”
  王永辉点点头,接着说:“如果克林顿请我们去白宫,我们一定会去的。现在上帝、真正的造物主请我们,我们反而诸多借口。”
  “问题是我们不信,不认为有个造物主呀。”小马说。
  王永辉说:“上帝创造了万物,比如说一只手表,我们一定会说,这手表是人制造出来的。连个小小的手表都是人制造的,这个神秘的宇宙也一定有创造者。说宇宙是自己碰撞出现的,等于说把手表里面所有的零件放在表壳里,然后碰撞来碰撞去,就碰撞出一只会走的手表。”
  “’你可以举出一百个例子证明有神,我也可以举出一百个例子证明没有神。“唐敏说。她跟着王永辉去过教堂,有姐妹对她说,你先信,信了什么疑问都解决了。她想起她在大学里学《量子力学》,老师见大家不理解,就说,不理解就先接受,认为这是对的,久而久之就理解了。到了教堂,他们也这么讲,唐敏相当反感,我没有搞懂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信呢?这不是对神灵的不敬吗?
  天舒说:“我们可以探讨一下上帝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分享一下。”王永辉微笑道。显然,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而言,上帝是不容质疑的,只能分享不能探讨。
  “比如这个罪的问题,基督教讲人人都是罪人。这在中国人的概念中是难以接受的。墨子说,罪,犯禁也。罪人等于是犯法的人。我们何罪之有?”天舒说,“难道罪人都在教堂里,好人都在监狱里?”
  王永辉不解地看着她,天舒接着说:“监狱里的人都说自己无罪,教堂里的人都说自己是罪人。”
  其他人笑了,王永辉说:“罪,在《圣经》里是不完善的意思。”
  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
  “好,好。”王永辉笑笑,不再争辩下去,而是说,“我为你们祷告。”
  唐敏说:“你根本就辩不过我们。”
  “辩来又有何益呢?我辩输了,是输。我辩赢了,还是输——因为你们不信。这样,我辩来有什么用?”
  大家对望,不说话了。
  2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下午开了一次LABMEETING,天舒刚来时对这种实验室会议颇为上心,现在也变得不在乎了。失恋后,她对什么都不上心。在会议室里,她吃的DONUTS(甜圈圈)比她听的东西还多。JOHNSON教授的父亲是位商人,JOHNSON教授兼具商人的精明和科学家的聪明,但让人意外的是他的音乐才华,他拉得一手很好的小提琴。他说:“音乐不但疏解了我的疲劳,也启发了我的灵感。我认为有一种沟通只能通过音乐来完成。”在音乐方面,JOHNSON教授与小马一拍即合。小马也酷爱音乐,会拉二胡。在一次教授邀请的家宴上,小马拉了一曲《二泉映月》。
  JOHNSON教授惊叹:两根弦的中国民乐怎么会拉出如此动人的曲子。
  JOHNSON教授虽然富有,但是相当勤俭。他家的草坪一直是他每个周末用割草机轰轰轰地推出来的。天舒有一次问他,为什么不请人帮忙?他说他自己干,既可以省钱,又从劳动中获得快乐。偶尔周末,会请学生们到他家,用他的游艇带学生出海。他刚刚与学生共度周末,周一又催学生做事。天舒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这让她有点转不过来,可是她看小马、唐敏、ERIC、TIM、NANCY他们都应对自如。
  JOHNSON教授一讲话,习惯性地十指两叉,两个大拇指来回打转。说来说去的大意就是要大家以后把实验室当家,卖命地干。资本家的钱赚得不容易。
  天舒从会议室出来,唐敏走近她:“怎么了?”
  唐敏是问日子怎么样。
  天舒答:“吃饱了。”
  唐敏向天舒借中文视窗,董浩要用。老实说,唐敏不想替董浩借。这一借,董浩更懒了,可一想,董浩没事做,更有时间吵架。吵与懒之间,还是懒好些。
  董浩这些年在国内炒股票赚了一些钱,带了一笔钱过来,所以他不愿意打工,虽然一天工没打,但从那么多的涉外影视作品中早已对那苦海无涯感同身受。他总想做点什么大事,可是一时没有大事可做,又没有上学,每天在家里看电视,从早上专门给小朋友看的卡通片到夜间各种脱口秀,他一台台看过去,看电视主要也是为了学英语,电视附有字幕,连听带看,八九不离十了。电视看烦了,想看点中文消息什么的,他们家的电脑没有中文软件。晚上,天舒来送中文视窗,顺便在唐敏家蹭了一顿饭。饭桌上,董浩竟然与天舒谈得热火朝天,大谈理想抱负。三四年的海外生活,唐敏最痛恨的就是夸夸其谈、眼高手低。天舒二十一,说几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尚可理解。董浩三十了,仍不坠青云之志,今天要炒股,明天要开个公司,唐敏从心里厌恶。人青年时没有梦想,那是没有出息,中年时还只有梦想,简直就是没有见识。
  “装了中文后,我就可以上网看小说了。”董浩说。
  唐敏一听就有气,其实董浩说什么她都有气。董浩居然想在美国过上同看小说的日子,唐敏怎么可以允许别人在她家里这样子?
  “好呀,天舒有个中文WINDOWS,也等于大家有了。
  中国人就是没有法制观念。“分明是她向天舒借东西,却还要这么说,只是为了表示她的心气不顺。
  晚饭后,天舒回表姐家。董浩似乎没有从刚才的凌云壮志中走出来,接着对唐敏诉说他的一个又一个的伟大的构想。诚然,他们恋爱时,董浩的这种豪情让她心动,五六年过去了,董浩还在这里壮怀激烈,只是让她心烦。董浩说他的理想,唐敏听了觉得像电影名《MISSIONIMPOSSIBLE》(不可能的任务),她根本就不理。董浩讨了没趣,于是上网看中文小说。唐敏则倒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会儿,董浩想起什么,过来与唐敏商量件事。董浩的母亲来信,希望他们帮忙把董浩大哥的儿子办出国,说你大哥他们太大了,出国没有什么意思,你侄子想出国,你们帮着办一下。唐敏有一声没一声地“嗯”着,董浩说到对于唐敏是实质性的问题了——“咱们家现在有多少钱?”
  “咱们?”唐敏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你听好了,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那是我一分分赚下来的。你们董家的人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包括你在内。”
  唐敏就像孔乙己伸手捍卫自己的那几颗蚕豆,心间涌起的是一股股的悲凉。她的钱是一块块小费攒下来的,董浩一天工不打,就想占为己有。做梦去吧。唐敏想。
  董浩一看就是快吵架的样子,立马回屋。
  唐敏躺回沙发上,仍是气急败坏。
  董浩实在把美国想得大简单了,以为美国满地黄金。这些年来她越发地感叹生活的不易。每个人刚来时,都会有一段不适应,语言不好,手头紧张,孤独寂寞。她想起她刚到美国两个月时,看到报纸上电器大贱卖的广告,决定买一个微波炉回来,刚刚拿到驾照几天的她就自己开车去了。当时顺道在什么地方停下,路边写“PARKINGPERMITONLY”,每个字她都认识,合起来就不知道是有证停车的意思,字面上看起来像“只允许停车”,她把车子停好,办完事回来时,她的车子上多了一张罚单。她扫兴地继续开车去买微波炉,加上车子罚款,这个微波炉并不便宜。微波炉裹着纸箱,老大一个,她拿不了,店员热心地替她搬到车上。到了家,她又拿不上去了。唐敏自尊心极强,不愿意求人,实在没有办法,于是她在公寓四周打转转,看看谁能帮她。看见他们公寓经理,就请他帮忙搬上公寓。他爽快地答应了。到了公寓,她说,就放在地上吧,回头我收拾个地方再摆好。他说,我帮你一次性放好吧。唐敏见他如此好心,心里害怕起来,她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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