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鸟-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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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不戴戒指呢?在美国结了婚的人都戴戒指。”
“嗨,咱们中国人,不要搞得像假洋鬼子似的。”
MARY手一摆,有些不耐烦,“我们去逛吧。”
她拉着天舒进了一家珠宝店:“看这些戒指,多漂亮。”
“快上万了呀,当然漂亮。”
MARY回头看了一下大舒,叹了一口气,苦笑:“你门怎么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小马也是这样,看什么都先看价格。难怪人家说留学生说话洋里洋气,花钱小里小气,穿着土里土气。小马连头发都叫我替他理,我说我的收费比外面还贵,他才出去理。留学生真这么穷吗?”
“是穷。你看到的我们几个还算好的,至少不用打工,有些留学生还要去打工。”
“我在上海的时候,有个留学生太太说她先生一到美国,就给她买了一个多少克拉的钻戒。”
“对于刚到美国的留学生有三种可能,一他骗他太太,二他太太骗你。”
MARY看着她:“那第三种可能呢?”
“她在和你谈理想。”
小马回来接她们,见MARY又买这么多东西,面露难色,但仍是笑笑:“女人两大特征,爱说话和爱买东西。”
小马很讲“三从四德”:太太外出要跟从,太太说错要听从,太太命令要服从;太太购物要舍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发威要忍得,太太未归要等得。
天舒觉得小马是有“妻”徒刑,海外执行。
天舒看着小马和他太太,知道他们差不多了。小马见她一语不发,以为她又在想心事,便说:“毛主席说得好,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你要想开点。”
天舒看着快乐、幸福的小马,吐出两个字:“共勉。”
MARY在学开车,小马在一旁快乐地指点。都说夫妇不能学车,准吵得你死我活。有一陪读夫人要先生教她开车,先生不愿意教,叫她上驾驶学校,说,我教你开车,那咱们得先离婚。小马天生好脾气,对娇妻宠爱有加,教太太开车也是好言好语。言者谆谆,听者藐藐。教车的不凶,学。
车的就记不住。马上就出事了。
在红绿灯处,MARY直行,与一辆左转车辆相撞。当场,小马的车子头部受伤。MARY在车里叫的第一句话是:“到底是谁的错?要赔多少钱啊?”
小马先下了车。相撞的是一辆奔驰,没有明显的伤痕,车子主人是一个相当富态的美国中年男子,他过来问:“你没事吧?”
“还好。”
中年男子探入车窗,问车内的人:“年轻的女士们,你们也没事吧?”
小马太太吓得一句话没有,天舒说:“我们还好。”
“那就好。知道你们安全了就好。”那个人说。
小马也忐忑不安地问对方身体是否不舒服,那人说目前尚好。小马听了,心里仍有结,他身体目前还好,可到了医院说不定就检查出个什么问题。
小马往身后一望,他的车子就像弱小的儿童被人痛打了一顿,委屈地立在一边。小马想为他的车子讨回公道。可他只保了基本险,心余力绌。
双方彼此记下了电话号码、地址、驾驶执照号码和保险公司资料以及一位证人的电话。那个人见他们态度诚恳,又过来谈言微中地说:“不用太着急了,我有全保,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话,几个人才松了一口气。天舒对小马说:“那就好了。话说到这儿,我又不得不说了,美国人遇到车祸,第一个反应,是要救死扶伤。中国人第一个反应,到底是谁的错。”MARY不屑地说:“如果我是开奔驰的,又有全保,我也会这么有风度的。归根到底,是个经济问题。”
“塞翁失马,此何遽不为福乎?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小马到这个时候,还如此文绉绉的,真是个书呆子,“不要考虑这么多,只要人没事就好。”
回到家里,小马给当律师的朋友老崔打了个电话。老崔在美国日子比较久了,对资本主义的无比优越性了解得比较充分,当然利用得也是比较充分的。他听后,大快人心地说:“你们不要担心,说不定是个发财的机会。你的车子早有几个小毛病,搞得好的话,你不仅可以把车子里里外外彻底修理一遍,还可以说被撞出了个什么后遗症,要他个几万也是不过分的。”
“我们也不那么贪心,只要把车子修好就行。再说我们身体都挺好的,没有什么事。”
“这你就不懂了。上个月,我帮一个出了车祸的人打官司,他也说没事,到了医院,才知道手骨歪了。当然,有可能他的手骨本来就是歪的,但只能说那个撞车的人倒霉。”
“那,听你的意思是……我们手骨也歪了吗?”小马疑惑地问。
“你们的手骨可能没歪,我可以给你找别的理由。比如,你近来精神恍惚,心跳加快,论文也写不出来,与太太无法恩爱什么的,这都是损失。”
小马听到这儿,想,难怪美国民意调查,人们最讨厌的人就是律师,他们简直无事生非、无孔不人。一个美国老太太要了一杯咖啡,自己不小心泼出来被烫了,可以告下两百九十万美元的赔偿。
小马最终没有去敲诈人家,一来他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撞了谁,二来他无心去打官司,那一打就是几个月的持久战。
另外,他也记得临出国时,他的导师、早年的留美博士对他的教导:中国人有些时候“忍不住”想占点小便宜,在越是法治的国家,越是要老实。别看有时候,恶人当道,但他们摔起跟头,比谁都惨。老实人最终是不会吃亏的。
小马只是想把车子修修好。
许多人听说了,都说他读书读呆了。老崔说:“多少人等这个机会都等不到。在美国最幸运的事,就是被大富翁撞上,出个什么车祸,本人没有受伤,又能赚上一笔钱。”
三、突然她很想家天舒回到家。出了一场车祸,她的气色很不好,倒头便躺在沙发上。这时,电话响了。
每次电话响,她都以为是苏锐打来的,却总是接到讨厌的推销电话,让你订个报纸,买个保险什么的。起初出于礼貌,耐着性子听,婉言拒绝,时间久了,一接到就说我没有兴趣。_有家保险公司打了三次电话给她,第一次问她喜欢MULTI -LEVELSALES 吗?说白了,就是国内说的老鼠会,天舒断然地说不喜欢。推销员立刻说,好,那你将喜欢我们公司。接着长篇大论,让人想捂住他的嘴。
第二次,他打来同样的电话问了同样的问题,天舒说喜欢,想看他怎么回答。推销员立刻说,好,那你将喜欢我们公司。接着长篇大论,让人想挂上电话。
第三次,他又打了电话,天舒第一句就说我不信这些东西。对方的回答更是好,“你当然不用去信它了,它又不是宗教。”
天舒哭笑不得,他们如此好反应,做什么不行,非得干这行。挂了电话,想到了《推销员之死》,有点后悔。推销员的压力很大,据说,打一百个电话,只有两三个是有兴趣的。人们拒绝他们的产品,连他们的尊严也一并拒绝掉。这种人很容易产生应激反应,应激反应产生越多越快,人也越早越快地死亡。想到这儿,她那点不值钱的同情心就溢出来,决定以后把他们介绍给阿晴。她有钱。
后来知道苏锐根本不可能给她打电话,就连电话也不接,放着答录机,听到有价值时,才拿起电话。
电话声仍是固执地响着。答录机出声了:“天舒啊,你不在呀,知道我是谁吗?”
天舒锐利地进人电话的那一端:“小安啊?!”
“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呀。”电话那端传来小安甜美的笑声,“知道我在哪里给你打电话吗?”
“哪里?”天舒此话一出,立刻悟出什么,叫道,“你在美国?!”
“BINGO ,答对了,我在纽约。”
小安说,她认识的人当中只要真正想出国,且为之奋斗的,还没有一个出不成国,你签个八次九次证,就没有签不到的。
“人只要有决心,没有办不成的事。”小安说。
天舒问:“不是吧?”天舒指的是自己在情感上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安答:“是的。”小安指对一些事情的来之不易,是有感而发。
而这“不是”与“是”,显然有感于她们在国内和国外这一年的经历。
“你的学校怎么样了?”
“忘了它吧。”
“你的拍拖怎么样了?”
“忘了它吧。”
小安知道天舒的事情,笑笑:“不谈这些,那谈什么?”
“谈广州的事呀。”
小安说了她们共同熟悉的老师、同学、城市、街道、小吃、电影,天舒倍感亲切。说到某个人,已经记不起名字,就说:“还记得那个吗?就是那个特别窜的,以为自己了不起的,现在发了。”“还有那个,家里很有钱的,他结婚了。”
广州的变化非常大,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在变化不大的美国,不容易有时间转眼即逝之感。刚到美国时,和小马谈起国内的事情,小马说:“我离开中国五年多了,国内的许多事情我已经不知道了。”当时她还笑他做作,现在也有了这种感觉。
突然她很想家。小马和唐敏说,刚来的头一年都这样,时间长了就好了。小马和唐敏自然是好心,可到了天舒的眼里,就成了两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这会儿她真的很想家。
她喜欢逛广州夜市,与吆喝的人讨价还价,人家说二十,她还十块,人家又说十八块,她再讨到十二块,最后十五成交。她高兴地把省下来的钱买羊肉串吃。有时也会砍不下来,人家叫五十块,她只出十块,人家不高兴了,说,小姐,你慢走。她快乐地走掉,因为她也没想买。在美国买什么都是刷卡,有什么意思呢?
她喜欢吃广州的早茶。在旧金山的唐人街里吃了几回早茶,就因为有那么一点亲切,竟让她说出——“这很像广东的早茶嘛。”现在心里偷笑,差远了。
而在天舒想家之际,却从机场接回了返家的杨一。
这次回国,杨一与前男友ERIC及他的女朋友一起去中国。三人行,杨一就是这样地拿得起放得下。杨一回国还真帮安宝行先生联系了一份工作。回国的感觉很好。最大的感觉是——她刚到美国的前三个月,看见美元,就自动地折算成人民币,看看合不合算;现在回国了——她又无意识地把人民币折算成美元,觉得北京的东西也不便宜啊。
回程的飞机上,杨一哭了。ERIC问她,怎么了?杨一说:“你理解不了。”她想从她出生到现在,父母所付出的心力,无以回报,是他们把她培养成正直、有头脑、上进、身心健康的青年。这样,十几个小时过去,她已经到了美国。
人美国海关时,“美国公民人关处”特别显眼,ERIC和他女友得以长驱直人。美国海关与中国海关正好相反——他们自己人高于外国人一等。美国海关对待外国人,虽然比中国海关礼貌客气,见了面说“HI”,离开时说“BYE ”,但那架势,外国人就是无法与他们美国人同日而语。杨一人两个关,都无法享受最佳待遇,只觉得自己腹背受伤。
天舒见到杨一就说:“太可怕了,我简直就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接你的。”天舒的开车技术还不行。
天舒开车是由周围几个朋友教的。先是杨一,杨一历来爱教育人,且诲人不倦。使得天舒开车的一招一式都是“杨派”。杨一回国,轮到小马,小马在教太太开车,连天舒一起带上。周末到阿晴家,又由阿晴陪她练车。不少时候,他们的开车习惯和教法有出人。天舒无所适从,说,杨一教我要这样子。小马很不痛快地说:“这样是不对的。”天舒又对阿晴说,阿晴更是霸道:“中国人开车都很不规范,都是自己瞎练出来的,我这是从驾驶学校学回来的,而且我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每个人都认定自己是真理。
天舒小心翼翼地定夺分寸,就像儿子需要在母亲与老婆之间找个平衡点一样。她吸取百家之精华。一开始只开二十五迈,像蜗牛爬一样往前驶。杨一常笑她。以前听过一个笑话,一个人在路上开车,看见前面有一辆车子缓缓而行,却不见驾驶位上有人,以为撞见鬼了,超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小老太太卧在方向盘下面开车。现在看见天舒,杨一就想起这个笑话。前面一有人开车慢了,杨一就笑:“那个人跟你一样。你这速度与自行车赛跑也赢不了呀。”
有一次,杨一陪天舒练车,右拐时,天舒害怕一直不敢拐出去,后面开着大大声摇滚乐的跑车放话了:“YOUGO,GRANDMA(走啊,祖母)。”天舒这才慌忙上路。
后面的车子“哧溜”超过她们。开车的是一个美国少年,典型的比酷的一代。
现在,天舒拿到驾照了,就不一样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惟命是从——把谁的话都当真传。她开始烦别人没完没了的指点。从被别人摁喇叭,到摁别人喇叭了。刚开车时,看见行人穿马路“跃跃欲试”,不知道是踩油门还是踩刹车,现在已经学会了冲行人挥挥手让他们先过去。
杨一不知道,仍不时地指点着:“注意速度。”“你刚才那个刹车太急了。”“注意后面的车辆。”
可天舒的态度全变了,不像以前一口一个乖巧的“噢”,反而不耐烦地说:“你少说几句,行不行?”杨一这才住了嘴。
杨一回了一趟国,好吃好住,人又结实了一圈。回到公寓,她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北京早上七点,我爸妈快上班了,我得赶快给他们打电话。”
“你的手表还是中国时间呀?”天舒问。
杨一笑笑:“再留一天中国时间吧。突然有点舍不得调过来。”
天舒也笑笑,表示理解。
杨一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后,开始整理东西,她一边开箱子,一边说,以后要少回家才好,又胖了。
“你觉不觉得我胖了?”
天舒开了小差,想起小马和他太太。
“你怎么了?我在问话呢c ”杨一用手在天舒眼前晃了晃。
杨一主意多,分析在行,天舒许多时候会请教杨一,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