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第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张干腾地站了起来,颤着声音说,“黎锦熙,我是第一师范的校长,第一师范的教学怎么进行,我说了算!”黎锦熙也站了起来:“那我也可以告诉张校长,这样的教学方式,我绝不赞成!”
黎锦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中犹如有一团火在烧,拿起笔,辞职信一挥而就。但完成之后,他又坐了下来,看着辞职信发呆。方维夏从后面追过来,推开门,看到黎锦熙手里的辞职信,脸色都变了,一把抓起,揉成一团,“锦熙,你……”
正在这时,蔡和森、毛泽东、张昆弟、罗学瓒等几个同学也闻讯起来了,他们站在办公室门口,一个个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看着地面,不敢进来。
黎锦熙笑笑,对同学们说,“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封信,递给方维夏。方维夏打开一看,都是来自北京大学文学院的邀请信,最早的一封日期是半年前。方维夏抬起头,“锦熙,这……这是好事,你不是一直提倡言文一致,国语统一吗,这可是实现理想的大好机会,你怎么不早说?”
黎锦熙笑着说,“我现在不正在说吗?”他转过头,对毛泽东说,“润之啊,老实说,这一次的事件,是不是你的主意?”毛泽东莫名其妙,“我的什么主意?”
蔡和森忍不住质问,“润之,敢做就要敢当,这次月考的事,我听说是你发动同学,让大家通通不要考好成绩,给校长一个下马威,是不是?”
毛泽东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这矛头怎么一下子都朝着他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要冤枉我了啊,月考我是反对,但我也没有发动同学顶着干啊。”
罗学瓒一见势头不对,忙上前解释:“黎老师,方老师,这件事真的不怪润之,他只是对月考有意见,说了几句,我们觉得他说得在理,所以,就悄悄联络同学顶着干了。”
黎锦熙连连叹气,“你们怎么能这样呢?对月考有意见,你可以提嘛。哦,串联同学,故意考差,这就是你们的办法?为了目的,为了结果,也不能不讲方法,不讲手段吧?用这样的手段,只会适得其反,你们知不知道?”他又转向毛泽东:“你也是,他们这么干,你不可能事先不知道,大家平时都听你的,你要是劝阻一句,还会发生这种事吗?”
毛泽东不服气,挺着脖子说,“张校长定的那些校规,是不合理嘛,我凭什么要劝阻啊?再说,顶他一下天也不会塌下来!”
黎锦熙深深透了一口气,这才心平气和地对毛泽东说,“润之,不管怎样,我也要批评你几句。这次的事,张校长抓学习的方式可能是急了一点,但他终究还是为了你们的成绩,纵容大家串联同学,跟校长对着干,这算怎么一回事。你们对新出来的校规不满,本来我跟方老师商量,等你们月考成绩出来,跟校长坐下来好好谈,现在被你们这么一闹,唉……这样吧,杨老师出去讲学,也快要回来了。对学校的一些做法,你们就算有什么意见,也得等他回来,请他出面来解决。在此以前,不管张校长有什么要求,大家还是要服从,要记住自己是第一师范的学生,都记住了吗?”
同学们依依不舍,一直把黎锦熙送出校门很远,眼见快要上晚自习了,这才返回学校。此时天色已暗,深秋的晚风颇有些刺骨的意思,吹到身上带着寒意。他们经过公示栏时,猛然发现那里又换了新花样,刚挂上的“距期末考试35天”的鲜红大幅警示即使在夜色中也赫然在目。罗学瓒几个对着警示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满。张昆弟四处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就走上前去,打算搞点破坏。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公示栏,另一只手比他动作更快,挡在了前面。张昆弟定睛一看,原来是毛泽东。
“润之哥?”张昆弟不解。“黎老师刚才说的话,你就忘记了?”毛泽东说。张昆弟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得沉重起来,不再说什么,把手收回来,跟着大家进了教室。
教室里,手里抱着厚厚一堆资料的易永畦看见他们几个进来,连忙说,“你们来了,资料我都帮你们领了。”
“什么资料?永畦,你病才好一点,这些事让我们来做就行了。”毛泽东连忙接过资料,拿在手里翻开一看,是厚厚一大本油印的《补充习题集》,再看课桌上,已经堆起了好几门课不同的补充习题、辅导资料等……毛泽东越看越心烦,“叭”地一声合上,正要发火,一旁的蔡和森推了推他,原来张昆弟他们几个,比他还冲动,一个一个正在用力把习题集砸在桌上,只差把它们撕成粉碎了,他赶紧大喊一声,“昆弟,你们几个做什么?!”
“我撕了这些破玩意。”张昆弟话一出口,看到毛泽东、蔡和森等人一脸的不赞同,遂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脑门,“好了,好了,我做就是了。”
张昆弟乖乖坐下之后,同学们也一个一个坐回位置,开始忙着那一本本习题集。做题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毛泽东忍不住想打哈欠,他本来还要忍,但见好几个同学也都疲倦得在打哈欠,也就不客气地伸起懒腰,大大打了个哈欠。
另一张课桌上,易永畦咳嗽着,眼睛里全是血丝,好不容易做完了手中的一科功课,又伸手拿起一本作业来。就在这时,一阵咳嗽突然涌上,咳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用手帕捂着嘴,身子几乎弯成了一张弓。同学们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了上来:“永畦,怎么了……永畦……”
毛泽东扶住易永畦,拍打着他的后背:“永畦,没事吧?”易永畦拼命忍着咳嗽,挤着尽量轻松的笑容:“没事,我没什么。”子鹏端来了一碗水:“永畦,喝点水吧。”
“谢谢。”易永畦喝了口水之后,轻松多了:“好了好了,我没事了,谢谢你们了。”毛泽东还是不放心,“你真的没事?”易永畦说:“真的没事,只是刚才呛了一下,润之哥,还有功课呢,你去忙吧。”
等大家纷纷散去,各自捧起了书本,易永畦才悄悄展开一直攥在手里的手帕,偷偷一看——手帕上竟然沾有血丝!他赶紧攥紧手帕,胡乱塞进口袋,生怕被同学们发现……
好容易熬到晚自习下课,同学们总算松了口气,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正在这时,教室门“吱呀”一声推开了,张干走了进来,径自走上讲台,“从今天开始,晚自习之后增加一堂课,今天补解析几何。”张干边说边在黑板上写下数学公式。
同学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得强打精神继续听课。讲到一半的时候,电灯突然熄灭,教室外面传来校役的梆子声,“电灯公司拉闸了,各室点灯,小心火烛。”众人心中又升起隐约的希望,眼睁睁看着讲台上的张干。
只见张干取出油灯,点燃之后,又拿出一个袋子,“前面的同学上来领蜡烛……我们继续上课……”
三
“子鹏,好一段没看见你上你姨父家了吧?”礼拜天子鹏一回家,王夫人就问起了儿子。
子鹏这才想起来:“哦,我……忘了。”
“怎么能忘了呢?你这孩子,斯咏是你未婚妻,你都不去看人家,人家还不当你没心没肺啊?下午就去,趁着礼拜天!”
“我……还有功课呢。”
王老板放下了报纸:“功课晚上做嘛。你跟斯咏,本来就走得不热乎,还不多来往,越发生疏了。按你妈说的,去!”
吃过午饭,子鹏只得出门去陶家。秀秀的脚跟在子鹏的皮鞋后。但今天她却做不到往常的亦步亦趋,因为子鹏自己都心事重重,一副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的样子。前面,陶府的大门已遥遥在望。子鹏的脚步却停住了,犹豫了一下,他突然转身折回来路。
秀秀紧跟上来问:“少爷,咱们不是上表小姐府上吗?”
子鹏摇了摇头,看着秀秀,说:“我不想去那个府上,阿秀,找个清静点的地方,陪我坐坐吧。”
两人漫无目的地打发着时间,不知不觉的,竟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教堂前。子鹏站在教堂台阶下,凝视着教堂顶上的十字架,听庄严的教堂钟声在天际飘然回荡,看晴空下,鸽子群扑啦啦飞起,掠过教堂哥特式的拱顶和高悬的十字架。这静谧的宗教世界仿佛是一片世外桃源,隔断了世俗一切。子鹏在台阶前坐下了,拉了拉身边的秀秀,说:“阿秀,陪我坐坐吧,坐到我身边来。”
“少爷,这……”
“不要叫我少爷。这儿是教堂,在神的眼里,只有一个阿秀,一个王子鹏,没有少爷和丫环。”子鹏伸手握住了阿秀的手,“就让阿秀和王子鹏平等地一块儿坐坐,好吗?”
望着子鹏坦诚的目光,秀秀犹豫了一下,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主仆二人在这个他们心里的世外桃源里,说着平常不容易说出口的知心话。却忘记了这里还是公共场所,不知道就在教堂旁的小街上,背着擦皮鞋的工具箱子,蔡和森与警予正并肩走来。
蔡和森正在问警予,每个周末都来帮他擦皮鞋,会不会耽误警予的功课。
警予白了他一眼,尖刻地问:“怎么,嫌我烦啊?”
“我哪敢呀我?再说,有你帮忙,我挣的钱可多多了。”
“那你还啰嗦什么?赶紧谢谢本小姐吧。哎!”警予突然一拉蔡和森,“那不是斯咏的表哥吗?”视线中,果然是子鹏与阿秀坐在教堂台阶上,正在说着话。警予向蔡和森一勾手指,“走,听听他们说什么。”
“人家说话,你干嘛偷听?”蔡和森不想去。
“那可是斯咏的未婚夫,瞒着斯咏在这儿拉拉扯扯的,我当然得听听。”警予一把拖着蔡和森就走,蔡和森又不敢出声,只得跟着警予,绕向教堂的一侧。
台阶上,子鹏喃喃地,仿佛是在对阿秀倾诉,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过去,斯咏不愿意见我,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是我们来往太少,缺乏了解。现在我才明白,不想见一个人,却非要去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可您和表小姐定了亲的呀。”
“定了亲又怎么样?定了亲就等于有感情吗?斯咏是那么热烈,那么奔放,她需要的,不是我这样性格柔弱的人,而我,每次跟她在一起,也总感觉是那么别扭,那么不自然,我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勉强在一起,互相破坏对方心里那份自然和宁静呢?
墙角,警予偷听着,不住地点头。她身边的蔡和森显然觉得偷听别人的私语很不妥,想拉她走,却反而被警予用力按住。他哪里拗得过警予,只得陪着一起偷听。
“我喜欢生活得简单,我喜欢宁静的日子。”台阶上,子鹏扭过头看着秀秀,说,“阿秀,倒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觉得非常非常的平静,非常非常的自然,这种感觉,根本不是跟斯咏在一起时能找到的。”
秀秀有些慌乱地赶紧侧过身:“我只是个丫环,哪能跟表小姐比?”
“不,在我心里,你比斯咏强得多。为了供你哥上学,为了照顾你生病的父亲,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你都一个人默默地扛着。如果说过去我还以为自己有多么善良的话,那么是你,告诉了我什么是真正的善良,什么是真正的坚强。尽管你很少开口,可我觉得,你,才是我最好、最知心的朋友。”子鹏说着话,一把握住了秀秀的手。
眼泪湿润了秀秀的眼眶,望着子鹏,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会表达,只得看看被子鹏握着的手,轻轻垂下了头。
“以后,我再也不去陶家了。爸爸妈妈非要我去,咱们就到这儿来,像现在这样,像一对最好的朋友,安安静静的,坐在神的脚下,让我们的心,更纯净,更安宁,好吗?”
“我给你唱首歌吧,唱一首我们老师教我们的歌唱圣母的歌。”看到秀秀点了头、答应了自己,子鹏轻轻唱起了古诺的《圣母颂》:“圣母玛利亚,你是大地慈爱的母亲,你为我们受苦难……”
宁静的歌声中,墙角的警予缩回了头。蔡和森还没发现她的情绪变化,正想探头往台阶那边看,警予一把将他揪了回来。他这才发现,警予的眼圈都红了。默默地沿着教堂后僻静的小街走出了老远,警予还在边走边擦着眼眶里的泪水。蔡和森忍了忍,还是问道:“怎么了你?”
“受感动嘛。你不感动啊?”
“你刚才还说他们拉拉扯扯的。”
警予用胳膊肘一顶蔡和森:“你们男的怎么都这么没心没肺?人家说得多诚恳,多打动人啊?我都被他感动。你呢,死木头一个!”
看到路边的石凳子,警予直着身子气哼哼地走过去坐下了。蔡和森也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为谁生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傻乎乎地反问着:“可你不是说他是斯咏的未婚夫吗?”
“他都说了,他们俩不合适嘛。我看也是,他呀,还是跟那个小丫环合适。”
“人家把阿秀是当朋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为什么不能复杂,为什么就不能复杂呀?我看他们俩就应该在一起。反正啊,今天的事,我绝不告诉斯咏,就要让他们发展下去。”
“一个少爷,一个丫环,真要发展也难。身份地位差别那么大,真要发展下去,只怕也是个悲剧。”
“要我说,阔少爷就应该配丫环,穷小子呢,就应该追求小姐,这样的爱情才是自由的爱情,什么身份地位,什么传统观念,通通见鬼去!”警予扬起拳头,威胁蔡和森,“赶紧赞成我一句。”
蔡和森赶紧捂住了头,忙不迭地赞叹着:“你说得对,说得太对了。”
“这还差不多。”警予仰头望着蓝天白云,长长舒了一口气,“要是人人都能有王子鹏那样的勇气,人人都能自由自在地追求心中的幸福,那该多好啊。”
望着警予映着晚霞的脸,蔡和森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激荡。悄悄地,他把手一寸一寸地向警予的手挪去,眼看手就要碰到警予的手,“当”的一声,教堂的钟声却在这时突然响起。蔡和森的手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缩,然而,不等他真缩回去,警予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只手指着天空,兴奋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