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2部-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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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彻底决裂
明媚的早晨。天空是那么蓝,平原是那么宽,春水河的流水是那么平稳清亮。
大车停在桥头村骤马大店的门前,高大泉第一个跳下车,冲进院子。
院子里边,几个整理车辆、准备动身的客人,被这个满脸神色紧张的人惊动,都停住手看着他往里走。小胖子伙计瞧见有人进了院,从屋里大步地迎出来。
高大泉急不可耐地问:“掌柜的,这儿住着一个叫高二林的吗?〃
小胖伙计打量着他,说:“有,在东边那个小屋。”
高大泉又冲到东边的小屋。
朱铁汉把大车停放妥当,也跟过来了。
这是一间盛草料的小棚子,窗户只有脸盆那么大,没有窗右污
权,钉着一张破报纸。那门口,没有门框和门板,只挂着半个麻包片。人们得侧着身、低着头才能进去。
高大泉撩开麻包片,一群苍蝇“嗡”地一声扑出来,接着,呼地一下涌出一股子非常难闻的气味。因为黑暗,好久看不清里边的东西。他一连声地呼喊:“二林,二林! ' '
昏迷中的高二林,传进来的第一声呼喊他就听到了。这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声音哪!这是一奶同胞哥哥的声音。是那个用拱车子拉着他,一步一步地从山东逃荒到河北的哥哥.是那个领着他斗地主,又一块儿在新分的土地上刨树根的哥哥,是那个冒着大雨,往天门镇给他取药治病的哥哥;是那个把最好的房子、最好的东西都让给他的哥哥,是那个心坎受了创伤,连一句怨言都没有向他说过的哥哥,… … 今天哪,在他身染重病、被抛弃在硒生的村野小店,随时都可能遭难而死的时刻,来到了他的窗前,来到了他的门口,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 ,…
高大泉划了一根火柴。火柴在他手上燃烧,象从天上掠来一把阳光,照亮了这间破烂的小屋、被烟火熏黑的擦条和墙角上的蜘蛛网;也照亮了枕在砖头上的那张失去血色、没有生气、象蜡一样黄的脸孔。那脸上,是两只吃力睁开的、无神的眼睛,是一张因为吃惊、发呆,半咧开的、有裂纹的嘴唇。
朱铁汉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停留在小窗户外边。他静听着里边的动静,两只手紧紧地撰着鞭杆子,脑门冒出一颖挨一顺的小汗珠子。
高大泉扔掉火柴棍,两手按着土炕沿,微微地伏下身。他的脸都快要贴在兄弟的脸上,轻声地说了一句“二林,咱们回家呀”,就要扶高二林坐起来。
当高二林的身体触到哥哥那两只热乎乎的大手的时候,他吞舀
再也忍不住满腹的悲愤,猛地抱住了哥哥那粗壮的胳膊,一头扎在哥哥那宽阔的胸怀里,“哇”地一声哭起来了。
高大泉顺势坐在土炕沿上,轻轻地抚摸着高二林冒着汗气的头顶,心里翻翻滚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哭声震动了窗户外边的硬汉子朱铁汉。他先是一惊,接着两只眼睛一红,后来,咧开嘴巴乐了。这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从心坎上蹦出来的欢乐。他好象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大喜大庆的信号那样等待着,这信号,就是高二林对他所走的弯路的悔恨、觉醒的哭声。现在他等到了,也就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他一步跨进屋子里,一句话没说,一把拉住了高二林的手。高二林手里摸着一件东西,因为摸得太久了,热乎乎的― 原来这是一个小烟袋嘴儿― 这正是一年前,高大泉从燕山区给他带来的礼物,近几天他才开始珍惜吧?他独自躺在这阴暗的小屋予里,一边摆弄这个小烟袋嘴,一边挣扎着掂量着自己的死活,一定想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把好多好多忘了的都又记起来,把好多没有认识到的全都认识到了吧?
朱铁汉把鞭子交给高大泉,拉住高二林的胳膊,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扳着高二林瘦弱的腰,扭过身子,一用劲,就把高二林背起来,钻出小屋子。
高二林感到旧光耀眼,空气真新鲜呀!
高大泉又划一根火柴,在屋里照照,除了一片苇席、两块砖头,还有半碗剩粥,这里一无所有了。他也钻出小屋,深深地透了口气;追上朱铁汉,帮着他把二林安顿在车上,把带来的被子替二林盖好,这才转回来跟店主人结算账目。
小胖伙计左右瞧瞧,小声地说.“你不应该给他们钱,他们的心狠着哪。”
高大泉朝他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这个看法。
小胖伙计又说:“冯掌柜的三天没回来,他们就把病人扔到小棚子里,还想赶出去。我不干,报告区里了… … ”
高大泉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说:“多亏了你呀。”
小胖伙计说:“穷人向着穷人,应当的。”
当时的高大泉心情太乱,没顾上多跟那个胖胖的小伙计多说几句话,可是,这个人的情态和几句简短的话,都印在他的脑海,当他们走出桥头村村口的时候,他有点后悔没有跟那个可爱的人互相通通姓名。
大车稳稳地驶出村子,又驶出一段靠着水坑边、老柳树遮盖着的不平的小路,上了大道。
高大泉坐在车厢上,小心地护着病人,唯恐颠簸给病入增加痛苦。
朱铁汉步行赶车,不住地使劲儿摇鞭子,恨不得立刻回到家里,让那些等他们、盼他们的亲人放下悬着的心。
高二林告别了这个村野小店。五天五夜,即使跟短暂的人生来比较,也不算长。然而,这一次的遭遇,在祥个个体小农经济的热心继承者、这个受了“发家致富”毒害的庄稼人来说,却跨越了一个相当长相当重要的历史的阶段。他舒舒坦坦地躺在大车里。这大车是互助组千难万难才得到的,这大车是芳草地有史以来第一件社会主义性质的集体财产。他被两个亲人,两个.共产党员保护着,在铺满阳光的大道上,直奔正东方。路边的大叶杨喧哗着;枝头的鸟儿鸣叫着;车轮子,象音乐,象鼓点,齐奏欢迎曲。
。 。 。 。 -一‘。 。 。 。 .… …
在这条路的另一端,有两辆大胶皮车走过米,前边赶车的是冯少怀,后边赶车的是秦文吉。
早晨在高台阶发生昨事情,使冯少怀在精神上受到沉重的打击。这一路上,他的心里一直翻上翻下,脑袋又麻木又疼痛。他自己也说不上应该悔呢,应该恨呢,还是应当气。这几天,他的整个心都拴在大车上,惦着快把地补种完,快跑出来拉脚挣钱,别的事情想得少,也思谋得不周到,结果出了漏子。想到高台阶前边的那个场面,还有些胆战心惊。他没有料到,钱彩凤不顾利害,为那么一点小事情,就跟他绝情,他也没有料到,互助组的人对高二林两日子这样连心连肝一般;他更没有料到,他这个有钱的人,竟在芳草地臭到这种地步,随时都要遭受群起而攻的灾祸。他想,一步棋走错,全盘棋都输,往下应当怎么摆弄棋子呢?他感到计尽智穷,搜干了肠子,也找不到一个安全有效的办法。他打算先赶到桥头村小客店,能把高二林哄好的话,再试探第二步。
秦文吉一路上哭丧着脸。他觉着自己本来是个干干净净的身子,凭空地闹了一大堆毛病.即便浑身是嘴,也分辫不清,简直成了冯少怀的“帮凶”。他想起在高台阶前边,兄弟对他翻脸,媳妇对他恼恨,爸爸糊里糊涂地也对他不满意,感到委屈、倒相。他本来是可以把自己洗清楚的,那要以得罪冯少怀为代价。用他爸爸传给他的“小算盘”一拨拉,还是觉着得罪那一伙,比得罪这一个上算。因此,他当时没有对冯少怀彻底揭发,事后也没有甩开冯少怀单独行车,不仅仍然就伴出发,还说了不少顺情的话。这会儿他只盼望一样;等他返回芳草地的时候,一切烟消雾散,一点也别把他卷进去。他这样想着,举起鞭子甩了一下,不在意地抬头一看。他立刻发现迎面走来的大车,吃了一惊,赶紧叫冯少怀:“大叔,大叔,前边来的那辆车,赶车的好象朱铁汉。”
冯少怀一楞,用手揉着眼睛盯着前边,说:“你光胡扯,他在地里泡一夜,这会儿到这里来干什么?〃
秦文吉跳下车,仔细地察看一下说:“是他。哎,车上坐着的那个人是支书… … ”
冯少怀可慌了神,心里边胡乱地翻腾着,开始还不知啥馅,终于弄明白了,牙根打着颤说:“真厉害,真厉害,他们来接高二林!〃
秦文吉说:“我看您最好快点拐回去,进岔道,躲躲他们。”冯少怀咧咧嘴摇摇头:“事情已经做到这步田地,我躲了初一还能躲十五呀?”他说着,鼓鼓劲,咬咬牙,“量小非君子,大丈夫就得能折能弯,能软能硬。再说,他高大泉这会儿是大千部啦,不敢由着性子胡来,朱铁汉也让他们训练得老实了,他们都得对我这个中农讲政策。你不用慌,看着我试一试,对付过去更好,对付不过去回头再说。”他稳了稳神,摇摇鞭子,顶了上去。冤家路窄,两辆车不是顺着而是对着行驶,是一定得撞到一块的。
高大泉早就发现了冯少怀,眼睛盯着他,心里估计着他,小声地说:“铁汉,注意,冯少怀碰上咱们,不赶快躲避,反倒迎上来,一定要使软手腕。”
朱铁汉说:“家里那么多的事儿,没空跟他磨牙,等回去,消停了,再收抬收拾这个兔惠子广
高大泉说:“你的意见很对,可是,他要在这儿表演一下,咱们只好开开眼了。”
冯少怀的车来到跟前。他吃喝住牲口,跳下车,朝高大泉这辆车的跟前走着,眼睛朝车厢里的花被子看着,肯定了自己的猪想,立刻做出一副笑脸,打招呼:“是你呀,高支书呀… … ”
朱铁汉装作没看见,使劲一甩鞭子,绕过冯少怀的大车,继续往前走。
玛少怀一边追,一边陪着笑说:“你们把二林接回来了?太应该谢谢你们啦。我今个正是来接他的,让他到我这车上来吧,我这车稳一点儿… … 怎么样啊,他好点吗?你把车停住,让我跟他说句话呀!〃
高大泉见冯少怀直喘气,就说.“铁汉,停住车,我们看看他要说句什么话!〃
朱铁汉不情愿地把车停住了。
冯少怀提心吊胆地探着身看,仲手揭被子。
朱铁汉把他的手往旁边一拨拉,说.“你轻着点儿,轻着点儿t 〃
玛少怀连连点头,轻轻地揭开被角。
刚刚安静下来进入睡眠的高二林,被惊醒了。他睁眼一看,好象吓一跳,接着又皱起了眉头。眼前是一张多么丑恶、凶残的面孔。就是这个人,见钱眼开,六亲不认,他把所有的穷人都当成仇人:跟他远的刘祥,他谋害;跟他近的高二林,他也谋害,心比蛇蝎还要毒… … 。
冯少怀盯着高二林的脸,表示非常关切地问:“你觉着好点吗?你好了,我就放心啦。这儿天哪,事儿全都挤到一块儿了,弄得晕头转向、丢三拉四。地让雹子砸了,不抢着种上,一年就空了。唉,我觉着,你这样一个壮小伙子,头疼脑热的也容易好。我估计今个接你来差不多了,不想走到后边… … ”
高二林想骂他,可惜没力气;也找不到最有分量的话,来消除自己的心头之恨,
冯少怀见高二林不言语,当是被他的话哄住了,那虚弱的心头又闪起一点希望的火星。于是,他又使用他最拿手的一招,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本能地抖落一下,又往高二林手里一塞.“你先拿着,想买点什么吃,自己挑,自己选,好好补养补养身子。”高大泉和朱铁汉两个人的愤怒目光,不约而同地从冯少怀的脸上,移到高二林的手上。
高二林的那只瘦弱的手抖得厉害,用了很大的劲头,才把钱抓住。
朱铁汉一看这情形急了,刚要喊,还没容他喊出来,一个让人非常痛快的景象出现了。
原来,高二林抓住了钱,两只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冯少怀,大喊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滚开吧! ”同时,他把钱用力地摔到冯少怀的脸上了。
纸票子象风刮落叶似地飞飘到路面上。
冯少怀急忙弯下腰,追着扑按。
朱铁汉放怀地哈哈大笑。
笑声震飞了树上的小鸟,惊得骡子竖耳朵,吓得冯少怀浑身打哆嗦。
朱铁汉一手权腰,一手拿着鞭杆子,冲着冯少怀的脑门指点着说;“怎么样,这回你又打败了吧?其实呀,你早就败了。从打前年冬天你拉来那头秃骡子示威,就在我们面前一步一步往下败;你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是救不了你的驾!不服气吗?”他把鞭子举起来,使劲儿抖抖,“试试吧,你还得吃败仗哪!〃 他说着,一摇鞭子,大车又向前滚动了。
冯少怀躲闪不迭,一屁股坐在路上;等大车从身边过后,他才又接着捡票子。
高大泉心里油然地产生一股胜利者的喜悦。他抽身站起,巍然地立在车头,指着冯少怀的鼻子说:“冯少怀,你们逼着刘祥卖房基地那一天,我警告你的话,你还记着吗?社会主义金光大道是毛主席指引的,是我们无产阶级闯出来的,任何人都堵挡不了!摆在眼前的大量事实,己经把问题说得明明白白。你如果不服输,不认罪,历史的车轮子一定要把你轧个粉粉碎t 〃 大车轮子呼呼隆隆地滚过去了。
冯少怀手里捏着票子,象丢魂落魄一样浑身无力,又解嘲似地对旁边的秦文吉低声说.“没啥了不起的。有钱能买鬼推磨,天下边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多着哪,任我挑,任我使。”
秦文吉呆呆的如同一根木头。眼前经过的此情此景,他还不能理解,却印刻在心上。
冯少怀没得到回声,又朝远去的大车望一望,阳光强烈,刺得他睁不开眼,只听见一阵震撼人心的高声大笑。
车上是胜利的人,是幸福的人。
朱铁汉说:“真不知道象冯少怀这种人的心是怎么长的?他把人家害成这个地步,差点象刘万媳妇那样送了命,还不死心,还想下网,真可恨之极户
高大泉说。“山河易改,剥削阶级的本性难移。恶毒凶狠,不知羞耻,只认金钱不识人,就是他们的本性。”
朱铁汉说:“这一回,绝不能轻易地饶了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