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2004年第3期 >

第20部分

2004年第3期-第20部分

小说: 2004年第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觉得说话是无聊的,甚至是无耻的,谎言当然也不例外。我站在父亲面前,手拿空的火柴盒,什么都不说。“说,要它做啥?”父亲的声音变得更严厉了。但我还是不说。我预料到他的巴掌会无情地甩上来,甩到我脸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同时将我手上赃物似的空火柴盒打飞。 
  因为心里装了非凡的计划,我看潘老师,也有了特别的心情。我觉得他是那样脆弱!别看他人高马大,但是也许,瞬间就会化为一片轻烟。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危险已经存在,并且离他越来越近。生命真是无常,真是脆弱。我看他在学校操场上衔着一只哨子,起劲地吹着,手臂挥舞的样子,突然觉得他是那么的可怜。 
  那么雪老师呢?当她获知潘老师踩到地雷被炸身亡的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一定惊愕得张开了嘴,久久不能合拢。她的眼睛里,会有恐惧的光。她像被雷击中了那样,呆呆地半天都不说话。最后,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淌出来了,滴落在她胸前。她的鹅黄色衬衣上,湿痕一点点泅化开来。 
  我坐在教室里,凝望着讲台上的雪老师,看着她的红唇在一张一翕,突然内心有了难言的快意。想到这一张脸上,将淌满泪水,我的心也开始酣畅地流泪。那可是无比快乐的泪!我凝望着雪老师,我看到泪真的从她的眼里流出来了,那么透明,那么清澈,那么闪亮着,仿佛夜空的星星。泪从她的面颊一直往下淌,在她光洁的下巴上稍事停留,然后檐雨似地跌落。雨一般地哗哗而下,把她的鹅黄色衬衣都濡湿了。湿的衬衣贴紧了她的皮肤,她的乳房看上去更加高耸,粉红的乳头也因此隐约可见。她的全身都湿了,泪水流淌到她的脚板上,再从脚板上滑落,在地面四处游走。 
  这绝对不只是我的想象。或者确切些说,我的想象,在某一天,终于变成了现实。现实与我的想象,是那么的吻合。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了雪老师的眼泪,是那么无节制地流啊流啊,泪流满面,然后在瓷一样光洁的下巴上滑落,檐雨一样无休无止地滴落下来。泪水濡湿了她的前胸,甚至她的裤子上,都满是泪痕! 
  但这一天并没有很快到来。在这不幸的日子到来之前,我们的雪老师,和体育老师正经八百地谈起了恋爱。他们公开了他们的爱情。他们经常在黄昏一起散步,沿着窑港,在气味独特的黑泥的青烟中漫步,畅饮着爱的甘露。他们一起看天边的晚霞,比赛着为天上急剧变化着形状的云朵命名。这个像老虎!看,这像龙!这个多像是两个人呀!他们在看云的时候,其实想象力一点都不丰富。什么龙啊,老虎啊,人啊,完全未脱前人想象之窠臼。雪老师读过许多书,为什么不能有更广阔的想象?难道是爱情让她这么一个聪明灵秀的女人,也变得弱智愚蠢?他们有时候会在江边坐下来,选择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吹一吹灰尘,然后亲昵地坐在了一起。他们会在草丛里发现车前草,就把它拔下来,两个人斗草——草与草相扣,使劲拉,看谁的先断。他们像两个小孩,玩得那么高兴。总是雪老师的草先断,或者就是她咯咯咯笑得无力,手一松,让草的一头滑掉。她因此笑得更厉害了。江水里,经常会响起扑通扑通的声音。潘老师自作聪明地说,那是鱼儿跳起来又落下去了。“我怎么看不到鱼呀?”雪老师说。潘老师肯定是鱼,还说,他要是有渔网,就一定能打上来很多鱼让她看。她说:“你打呀!你打呀!”他说:“可是我没网呀!”她不饶他,说:“没网你也打呀!你下去摸呀!”他被逼得没办法,就站起来,假装要脱衣服下水。她笑着,看他脱。但他把衣服的钮扣解开,又扣上了。他说,水很凉的! 
  天黑了,他们就坐在江边数星星。这是什么星,那是什么星,潘老师说得头头是道,他的天文知识还真丰富。我早就说过,他虽然是教体育的,但并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是老三届高中生。但雪老师总是说“哪儿呀”。她的声音那么柔,那么娇,“哪儿呀?”她说。她好像是明知故问。他说得那么仔细,她不至于听不明白吧。也许她是个近视眼,根本就看不清天上星。事实果真如此。潘老师说:“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雪老师发嗲地说:“你不知道呀?我是近视眼,我从小就是近视眼,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怎么会是近视眼呢? 
  刚才还在装模作样地看星,突然他就把她抱住了。他戴了一顶鸭舌帽,他的帽檐碰痛了她。她把他推开,她说:“你碰痛我了!”他就把帽子脱掉,随手一扔。但她还是不让他抱,她使劲推开他。他很奇怪,问她为什么。她说:“你怎么想得出来呀!在外头,被人家看到了怎么办呀!” 
  我和春忆,就潜伏在他们背后,我们匍匐在田埂后面,把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我们经常跟踪他们,所以才会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我们看到雪老师不让潘老师抱,我们郁结的心肠才终于稍稍松快了一些。跟踪他们起初确实是有一种冒险的快乐的,在夜的掩护下,我们一路跟随,我们离他们是那么近,以致 
能听到他们的呼吸。雪老师身上发出来的香气,在夜的窑港边也时时可以闻到。而他们脚步散漫,心情悠闲,根本没有想到在他们的身后,会跟着两个人——四只眼睛和两双耳朵,时刻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为此我们也感到过得意。但是,越来越感觉到受伤害的,还是我们的心。看他们走着走着,彼此的手就会牵起来,手指绞在一起。他们并肩坐在江边的石头上的时候,有一次,雪老师还亲手剥出一颗糖,送进潘老师的嘴里。他们亲昵的言行,像一把把刀子,直扎在我的心上。我觉得虽然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但是,比较起来,作为跟踪者的我们,才是更不幸的。所看到的一幕幕,让我的心流泪。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我感到我的心还在隐隐作痛。它流泪直到天明。 
  春忆的手伸过田埂,拿到了潘老师的鸭舌帽。他用它擦了擦自己的屁眼,然后,一扬手,把它扔进了江里。“我的帽子呢?”我们听到潘老师在黑暗中这么说,我们差点儿笑出声来。我们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在田埂后颤抖。 
  “被风吹掉了吧?”雪老师说。我们知道,她和他一起在黑暗中找他的帽子了。他们低头弯腰,像拾粪者一样,在江边寻找。终于潘老师在江面上发现了他的帽子,他的视力真是不错。他嚷了起来。可雪老师却说:“我看不见。”潘老师想在江岸上找到一根竹竿,或者芦苇秸,以便将他的帽子捞上来。但他失败了。江岸上什么都没有。最后,他挽起裤管,决定涉水去取他的帽子。他下水了,发出了轻微的水声。“当心啊!你可要当心啊!”雪老师的声音细细的,颤颤的,她为他的安全而担忧。刚才她要他为她捕鱼的时候,他嫌江水凉,没有下水。可现在为了自己的帽子,却不怕牺牲。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她要是想到了,就会明白,她还不如他的帽子重要,她就会生气,她就会转身离去,哪怕他淹死也不关她的屁事。 
  通过雪老师的门缝所看到的情景,才更叫人伤心。她的椅子让他坐着,而她,则坐到了他的身上。他们像是三张椅子,垒在一起。他的手,揽在她的腰间,不停地抚摸着。后来,他摸她的屁股。从门缝里看进去,雪老师的屁股原来是这么大。我以前可从未发现过,她的屁股会是这么大。当她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她的屁股就完全呈现在我的眼前。它很圆润,很饱满,但是,却从没有给我肥大的感觉。现在,在潘老师手掌的抚摸之下,它显得有些太夸张了!他们这样叠坐着,说着话。雪老师的手,有时候就抚弄起他的头发。她的手指,像一条条银鱼,在他稀少的头发里游动着,时隐时现。 
  我把我的观察告诉春忆。我发现,在我叙述的时候,春忆脸上的某一处,不时在抽搐。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始终直视着我,像是怀疑我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在编故事。我对天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是我亲眼所见。“要是我有半句假话,我就被落水鬼拖了去!”我说。 
  春忆眨了眨眼,对我说:“你不用发誓,这当然是真的,因为我也看见过。”不止于此,他还看见潘老师在雪老师的床上,把雪老师按住了。他扑在她身上,两只脚,还晃啊晃的。春忆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发现他脸上的肌肉,抽搐得更加厉害了。而我的脸上,似乎也有一处在抽搐。 “后来呢?”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春忆说,后来,屋子里的灯就灭了,是雪老师伸出手来,拉住灯绳,把灯关了。“我只听到雪老师的床,吱吱嘎嘎地响。”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所以春忆的话,听上去显得有些遥远。没错的,一张竹床,上面有了两个人,它是一定会嘎嘎乱响的。 
  雪老师和潘老师在她的床上,熄灯之后,这一切,就像一张蛛网,把我的意念牢牢地粘住了。我想挣脱出来,我一点都不愿意在这份想象中沉溺。但是,可怜的小昆虫,蜘蛛的网是那么牢固,那么黏,思绪的小昆虫一旦被粘上,就再也无法挣脱。我神思恍惚,面容憔悴,许多想象中的细节,在脑子里反复涌现,使我看上去就像一个梦游人。梦里梦外,我都是魂不守舍,每当父母亲从我面前走过,我都会突然见了鬼似地惊醒。他们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我。我听到父亲有一天说:“要是他奶奶在,真该让她替他烧几炷香,八成是被狐狸精迷住了!”这种迷信话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让我感到非常吃惊。同时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父亲对我的状况已经不满到了无奈的地步了。 
  母亲突然快步走到我的床边,掀开了我的被子。屋子里光线幽暗,那只15支光的电灯泡,只能将我的被子依稀照亮。因此,父亲的手电筒被取了来。它强劲的光柱,探照灯一样凶狠地照射到我的被子上,将我被子里可耻的秘密,照得一清二楚。被子上面的斑斑污迹,不仅让父母惊愕、愤怒,同时也令我感到无地自容。我真希望这时候,父亲的手电筒,能够咚咚地砸在我头上。如果他舍不得电筒上的圆形玻璃,怕它被砸碎的话,那他可以先将玻璃取下来,再狠狠地砸我。把我的脑袋砸破,让它流血,那就好了。我可怕的意念,可怜的小昆虫,就可以挣脱蛛网的致命纠缠,劫后余生,远远地离开那纷乱如噩梦的想象,躲到一个树丛中,在某个叶片下面,静静地休养,忘记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劫难,所有的羞耻,以及所有的可怜而孤独无望的快感!但是父亲没有打我,他只是不屑地冷笑。他一边笑,一边饶有兴致地研究着我的被子。这位电影放映员,他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像放映一部电影一样,将我被子里的秘密投射到大银幕上去?电筒光亮得刺人眼,它让羞耻、罪恶的秘密暴露了,暴露得那么彻底。我希望一切都能够尽快结束,手电的光立刻熄灭,父母亲立即离开这儿,让我的被子尽快回到宽厚仁慈的黑暗中去,回到又黑又暗的庇护中。 
  “是时候了!”我对春忆说,“是时候了!” 
  我的意思是,到了该对潘老师下手的时候了。我们的爆炸装置,经过几次试验,已经初步获得了成功。我们一共试验过三次,用去了五火柴盒的火药,和三颗电珠。我们成功了两次,一次失败。我们看到,泥土飞了起来,冲天而起,就像一块巨石砸进水中。那成功的两次,是非常的成功。爆炸的状况,完全与我们的心理预期相吻合。泥土冲天而起,带着一种夸张的表演的成分,与我们脑海里群众欢呼的场面相呼应。群众欢呼的场面是虚拟的,但它似乎实实在在地在我脑子里响起来。 
  但春忆却显然还没有从那一次失败试验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认为真正要实施将潘老师炸翻的计划,二比一的试验成功率,绝对是不行的。“必须打有把握之仗!”他用毛主席的口气说。 
  春忆一低头,我闻到了一股香气。这香气,显然是从他身上而来。是一种熟悉的香气。是什么香呢?不是雪花膏的香,也不是花露水的香,好像是发蜡的香。父亲曾用一种“金刚钻” 牌子的发蜡抹亮他的头发。我在春忆的头发上看不到“金刚钻”的光亮,但我敢肯定,他一定是抹了这种发蜡了。我对香气特别敏感,并对各种香气都有清晰的记忆,我相信我不会搞错。我看着春忆的脑袋,心想这个家伙是在精心地设计自己,他不着痕迹地打扮自己,他像麝一样,让自己散发香气,以吸引异性。 
  我在家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父亲的“金刚钻”。打开这长方的小铁盒,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没错,正是这香气!春忆给自己抹了发蜡。铁盒里发蜡已经所剩无几,它几乎是一只空盒子。我用手指捞了半天,右手除大拇指外,所有的指头都进去捞了一遍。我开始涂抹自己的头发。我闻到了从自己头上散发出来的香。香气在屋子里弥漫,浓烈的芳香叫人兴奋,同时也伴随着不安和恐惧。 
  我在镜子里看到我的头发,那么黑,那么亮。这不是我的头发吧?我的脑袋一向乱蓬蓬,头发又细又枯。可是镜子里的一头黑发,却又黑又亮,它是崭新的,富丽的,苍蝇栖在上面,是一定会滑倒并且折断一条腿的。在这样黑亮的头发下,我的脸也发生了变化——它白了,清洁了,嘴唇看上去也显得红了。眼睛躲躲闪闪的,而鼻子呢,在整个脸上显得很突出,鼻梁很挺。我打量着自己,心里陌生的感觉越来越重。我拿过梳子,梳理自己的头发。梳子梳过,头发变得那么整齐,整齐得就像假发一样。它们在我头顶上纹丝不乱,一根一根的,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就像饭店里刚端出来的一碗阳春面。我晃了晃头,头发还是像一碗面。我用手搅乱它,再用梳子梳。这样反反复复地弄着头发,香气和不安的感觉,竟越来越浓重了。 
  最后我到龙头下,伸出脑袋,让水哗哗地冲洗。水真凉啊!我给头发抹上香皂,我的十指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