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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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这种沉闷的气氛压抑着,心里骂:真他妈狗杂碎。便有些搅局似地说:具体方案回去我们就会马上制订出来,而且有些想法还是需要暂时保密的,今天主要是来实地了解情况,如果真有响屁,我也就放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有点像截断了尾巴的短暂的笑声。王庆礼赶忙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谈。
一干人等就各自散去。
张承见他们都走了,才恢复我们看到的那种样子:我们这里也没什么星级酒店,我就带你们去吃点农家饭。
天歌先响应:好极了!
张承和王庆礼带我们到了一个镇边的村庄,汽车艰难地转过一条条胡同,来到一个院落前,院内是一幢装饰得花里胡哨的三层小楼,下了车,张承说:这就是我们的五星级酒店。
看到院子前甚至附近的胡同里都停满了汽车,我说:真是曲径通幽,谁说酒好也怕巷子深?
一位打扮得像小楼一样俗气的四十多岁的胖得近乎球体的女子迎出来:书记、镇长,快请进,这就是市里的客人吧?
张承就给我介绍:这是老板娘,这是市里来的方总。
那女子油腻的手就握住了我的手:欢迎欢迎,方总真是年轻帅气。
乡间的女子这样说话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便跟她调侃:夸我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你了,镇长的客人谁敢骂啊?她油腻地笑着,手却并没有松开。
我只好借介绍别人来解脱:这位是刘大成,那个《快乐碰碰车》节目的制片人。
那双手立即就扑向刘大成:唉呀,我整天都看你的节目,你们给那些演员多少钱,他们就随便让你们整着玩儿啊?
刘大成看我一眼,我跟他笑。老板娘还在说:那些名演员都让你们整遍了吧?
刘大成只好说:节目都是闹着玩的,谢谢您的关心。
看来张承他们早有安排,上了楼我们便被分开,我和何从、刘大成、张承一间,王庆礼陪刘露和天歌在另一间。
第三章 到处是杂碎的舞台(4)
屋里坐了几位漂亮的女孩子,看到我们进来,都站起来,脸上绽放出塑料花般灿烂的笑。
张承招呼:都坐,都快坐!
我们每人身边便靠了一个软软的身体。
说实话我虽然经常给客户们安排小姐作陪,但自己是从来不沾这些的,就如同真正的贩毒分子并不吸毒,因此感到有些别扭。那女孩也是浓妆艳抹,跟老板娘一个化妆师一样,眉眼间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姿色。刘大成本来也是那种很要面子的人,在众人面前身上靠一个小姐也表情古怪。我笑着对张承说:你是不是还给我们那几位女士安排了先生?
张承:放心,我怎么会那么糊涂?来来喝酒!
菜的确是乡间土产,但土得有些奢侈,野兔、野鸭、麻雀、蝗虫、豆虫、蝉蛹、蝎子、牛柳、猪脑……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土里钻的都有,堪称山珍宴,我问张承:你们的农家饭就这样?
张承笑:你们不是贵客吗?
我又问:外面停的那些汽车恐怕不仅仅是你们镇的吧?
张承:我们镇哪有那么多高级汽车?不瞒你说,这家酒店真有八方来客,跑上百里路来吃饭的都有。
我说:还卖什么酒啊,把这个酒店开到市里去也就火了。
张承:说得轻巧,这原材料供应得上吗?还是喝咱们的酒吧。
神龙泉酒的确不错,绵软醇厚,香气四溢。我说:好酒!
张承:那就多喝。
几个女孩子也是海量,推杯换盏之间,我们都已经醉了。好在我即使喝吐了头脑也比较清醒,赶紧说:不能再喝了。
张承说:一醉方休嘛。
我说:少来这一套,我们是来工作的,你要分清是非主次,并不是多喝酒就会给你办事的那些主儿。
张承:好好,那就少喝酒,多说话。
何从已经找不着北了,说:不行,我得多喝,好酒就要多喝。
我拉下脸来:何从,注意点儿。
何从便噤了声,说什么也不喝了。这就是他的好处,也是我用他的原因。
刘大成却已是原形毕露,大手伸到小姐的怀里,另一只手端了酒往小姐的嘴里倒,结果倒了小姐一前胸,他又凑上去吸。
我说:刘导,你老婆在门外叫你。
刘大成就像一下子醒了酒,一边说:不可能。一边正襟危坐起来。
我说:张镇长,还是说正经的吧,你准备出多少钱?
他说:不谈这个,先喝酒。
我说:别打岔,我是生意人,要在几年前我可能不好意思提钱的事情,但如今不同了,你要说没钱,我立马带人走。
他招招手,三个小姐识相地晃晃悠悠出门,然后跟我说:我们现在最多拿出30万,要是见不到收益,我和老王就等着上吊了。
我笑:30万还弄这么大阵势干什么?跟他妈真事儿似的,你不知道我的时间是很值钱的吗?
他哭丧着脸:大哥,我们这就是砸锅卖铁了,办贷款又办不下来,银行的那些大爷们黑着呢。
我说:我来帮你们办贷款,起码拿出200万来开辟市场,这就是最低数字,我从你这儿已经没钱可赚了。
他端起一杯酒,一口喝下去:你要是帮我们办到贷款,你就是我们金石镇的爷爷。
我笑:你就等着当孙子吧。
酒足饭饱之后,张承带我们上了三楼,那里是跟学校教室那么大的一个KTV包房,似乎就为了显示乡村的宽敞,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型的舞厅,四面遮得如同黑夜,迷离的灯光照着,我感到有些发晕,顾不得房间内一股老仓库的霉味儿,就跑到沙发的拐角处坐下。因为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所以一般到了这种场合,这就是我的法定位置。
三个小姐又坐过来。天歌就站在我面前意味深长地笑,看来她们也被灌了不少,天歌喝醉酒的典型表现就是抑制不住地傻笑。
我揽了身边的小姐,问她:你是哪里人?
她说:先生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就想知道,如果不想说,我换一个问题,你平常在哪里上班?
她说:就在这里啊。
我摇摇头:你根本不是本地人,他们没告诉你我是谁吧?
她说:我们向来都不知道客人是谁。
张承见我们聊起来了,过来说:看见没有?这周围装修的墙面都是门,北面是出口,其余的都是小房间,如果想密谈随便拉开一间就可以,保证安全。
说完转身出门。
我不理他,继续跟小姐聊天:那我今天主动告诉你我是谁,我就是本县公安局的局长,你跟我说实话,啊?
她老谋深算地笑:先生你真会开玩笑,李局长我认识的,不过我可以跟您说实话,我们平常就在县城的春光好夜总会,今天是临时租借来的。
临时租借?
对啊,现在很时兴的,还有人专门做这个经纪呢。先生点一首歌吧,咱们一起唱好吗?
我一本正经地说:你去邀请他们吧,其实我是一名歌手,要我唱一首歌很贵的。
她有些惊讶:你是歌手?北京来的吗?有位著名的歌手我还认识呢,叫什么来着?名字很怪的,就是留着大胡子,很胖的那个。
是不是灯光一照,满面发光,就跟脸上戴一安全套似的那位?
第三章 到处是杂碎的舞台(5)
她笑:您真会开玩笑。您是唱什么歌的?
我说:我还没那么著名,一首歌都没唱出来,这不只好到乡镇来走穴吗?记住我的歌名,叫《都是狗杂碎》。
她笑:您是唱摇滚的吧?歌名真有意思,我最喜欢摇滚了。
我说:什么摇滚?现在人们都说“别摇了,滚吧”。
她笑得弯了腰。刘露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
小姐站起来,处变不惊地说声你好,便到一边去了。
刘露也已经醉了,平时那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一喝酒便走了样。她靠过来问我:你说我是什么?
我说:老婆。
她又问:谁的?
我说:我的。
她说: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
那表情很认真。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了一下。
第四章 年轻的爱情就像疯长的野草(1)
15
很长一个阶段在校园里做并不安分的学生,为赋新诗强说愁地感受着人间的种种变故和纠葛,后来忽然发现当时的所谓痛苦与伤害不过就是一种浪漫的想象,真正的严峻从来就没有开始过。人性之恶都在书本虚构的故事里受着批判,而且都有了各自恶有恶报的光明结局,我以为世界即使不会纯净如纯净水,至少也是清澈如自来水。
每个人的成长都要付出代价,这几乎已经成了真理。因此而有人大力倡导磨难教育,把一群细枝嫩叶的孩子弄去下苦力,其实不会有什么作用,因为人在肉体上的承受能力除了到集中营一般都能适应环境,倒是心灵的挫伤最伤人,不会也根本不可能事先设计了来训练。如同古典文学作品中鲜有心理描写一样,多数的中国人还是只把身体上的疾病当病,对心灵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骂得你再伤心,最多道个歉了事,要是打伤了人就会严重到负法律责任。
的确,皮糙肉厚刚刚来得及填饱肚皮,哪有心思管那些虚无飘渺的玩意儿?
16
青云毅然决然的离去,除了留给我“被欺骗之后的疲惫”,性格上居然莫名其妙地外向起来,我开始以为是变化,后来那个叫季雨的女子又用她醉心的那些血型与人生之类的东西做了解释,说我典型的AB血型的双重性格,有时候是偏内向的A型,有时候是偏外向的B型,至于这个质那个质的玩意儿我也没听懂。不过我已经明白,所谓性格变化只是外在的不同,所谓“秉性”还是“难移”。
当然,最有用的还是在想象的热恋中写下的那些爱情诗,因为它使我在一次全国性的诗歌大赛中得了个一等奖,这在20世纪80年代末诗意泛滥的大学校园里简直是轰动性的消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用一句句歇后语表示了不公平:天上掉屎——来了狗运气。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名人,当时的时髦称呼是校园诗人。
17
就在这时候,我与外语系的女孩雅迪残酷地相识。
那是青云离开我的第二年初春。我骑一辆除了铃铛哪里都响的破自行车到水房提水,一手扶车把,一手提了两暖壶开水,走到校园的林阴道上的时候,在我前面的雅迪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转向,躲闪不及,我们撞到了一起,几壶水都浇到了她的小腿上。
我赶忙扔掉车子,过去要撕开她的裤脚,因为常识告诉我,被开水烫到首先要把身体上的丝织物去掉才会减轻受伤的程度。但她猛然推开我,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腿。
我一边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把哭泣的她扶上我的自行车,飞奔到了学校的医院。
病房里一片洁白,躺在病床上的雅迪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的一条腿需要用一个支架支住被子,以免磨破了烫起的水泡,虽然气温还很低,她的汗珠还是在苍白的脸上流着。她不是那种艳丽的女孩,而是洁净清秀的一种美,当然此时站在她床前的我根本就没有心情欣赏她的漂亮,只是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的判决。
我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句常用的话怎么听都带了一些古怪,好像我们经常故意犯点什么错误。
她只是淡淡地反问:你干嘛要故意?
我很喜欢她的表达,却又不能流露出欣赏或者赞同的迹象。还是带着忏悔口不择言地问了一句可笑的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生气地说:我能怎么办?我想杀了你,可能吗?
我说:当然不可能,不过你要真有这种想法,我可以自杀来成全。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方正,你不要烦我了,我的腿很痛。
她认识我。看到她的笑容我也就有了信心,但直到今天我还是后悔自己说的那句玩笑话。我一直把它当成一句不吉的预言,不过这种事情发生在雅迪的身上。
18
我经常到她的病房里去看她,这自然是必须做的。后来跟天歌谈起这段往事,她问我:如果她不是那么漂亮你还会经常去看她吗?我坚定地回答:当然会经常去看她。其实她该问我:假如她不是那么漂亮,后来你会爱上她吗?对于这个假设的问题我只能说不知道。
外语系的女孩有种非常特别的浪漫,可能是语言与思维方式的关系所致,她们对新鲜的东西有浓厚的兴趣。我们聊很多时髦的也是很俗的话题,比如诗歌、小说、流行的思潮等等。尤其是我对美国的黑色幽默小说感兴趣,就讲《第二十二条军规》、《第五号屠场》之类,我还给她讲我的初恋故事,这是对女孩子而言我经历中惟一的财富。
她经常就那么静静地听我说,中间用一句“是吗?”来提醒我继续说下去。
从聊天中得知,她的母亲是一位大学教授,父亲是省里一个部门的处长。她说受伤的事情没有告诉他们,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惊天动地呢。
我都是每天从食堂里买了饭送到医院里去。那时候我们的饭菜票都是定量供应的,男生本来就饭量大,再加上还要给她买点好吃的,几天下来就有些捉襟见肘,于是,我只得想办法去借女生们的饭菜票来维持生计。
那天中午我把一份红烧排骨摆在她的面前,扶她从病床上坐起来,她却只是默默地看着,并不吃。我就催促她说:吃吧,人不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吗?多吃点骨头有好处。其实这话很有些不着调,她只是皮肤烫伤又没断骨头。
第四章 年轻的爱情就像疯长的野草(2)
她倒是没追究我表达上的错误,平静地说:我听说你这几天老是吃咸菜,能补什么呢?
我急忙问:谁跟你瞎说的?
她说:别以为我在医院里躺着就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我知道你的同学经常过来,都是她们猜的吧?再说了,我这体格,吃一半个月的咸菜也没问题。你就不要乱想了,给我一次自我惩罚的机会吧。
她抬起头,眼里盈着泪水,小声地说:你该告诉我,我这里有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