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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触潮-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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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却总是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缩回来,因为每次都发现舞女在偷偷
地看她。此人的目光犀利而明亮,但蒙着一层戒心和怀疑的阴影,与李丽萍所见过
的都不一样,给人一种极不愉快的感觉,正是她这双眼睛颇不寻常的表情使李丽萍
的窘色有增无减,李丽萍头一低快步走进了盥洗间。
    李丽萍比先前更加害怕了,她不明白这个舞女为什么总是这样盯着她。她想避
开世人的目光,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有人千方百计地在她生活的十字路口上窥视着她,
到现在她没有回忆起在哪里见过这个舞女。她的脑海里逐个回想学校里的每一个女
同学的容貌,但是没一个和这舞女长得相像的。
    她正用水冲洗着衣襟。突然传来了开门声,她紧张得心都几乎要跳出来。她从
墙上的镜子里看到那舞女走了进来,不觉毛骨悚然。
    舞女站到李丽萍的旁边,从提包里掏出口红往嘴唇上涂起来,见舞女在打扮自
己,李丽萍并不理会,低着头急急忙忙地洗自己的衣襟。舞女神气十足地看着她,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衣服上的污点可以用水洗掉,生活上的污点并不那么容易
能用水洗掉。”她脸朝着李丽萍,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讥讽,声音里颇有一点嘲弄
的意味。
    听了这话,李丽萍的心像针扎一般,她凝视着那舞女红嘴唇上露出的傲慢神情。
    那舞女看着惊讶的李丽萍说:“怎么啦,想什么呀,郑娟芝。”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李丽萍拧开衣襟搭在胳膊上,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你大概没认出我来吧?”
    “你是谁?”
    “胡丽珍,是你的姜阿基的后妻。”
    一听到姜阿基的名字,李丽萍仿佛感到有人往她耳朵里灌进了沸水,浑身一阵
战抖。她以僵直的目光看着正眯缝着一只眼瞧着她的舞女。
    “你在这儿干什么?郑娟芝,和你一起来的都是谁?”
    “你搞错了,我不认识你,小姐。”李丽萍压抑住慌张的神情,以严峻口气回
答了舞女,然后匆匆走了出去。但是她那大惊失色的脸色清楚地告诉了胡丽珍,她
就是郑娟芝。
    胡丽珍在镜里照照自己,她的嘴唇上露出讥讽的微笑。
    在回家的路上,李丽萍抬头望了一下天空,漆黑寂静的夜,黑暗笼罩着整个大
地像裹上了黑色的丧服,压抑着她悲伤的心,使她和陈正华走在街头上一句话也没
说。走了一半路,陈正华见李丽萍仍不开口,忍不住开了腔:“你说,这姑娘怎样?”
    李丽萍如梦初醒,不加思索地说:“不错。”
    “你要是喜欢,那我就答应了。”陈正华说。
    这时黑暗吞噬了他们。
    当他们从黑处走到有电灯光的街上,李丽萍说:“我喜欢有什么用,你已经看
过了那姑娘,自己决定吧。”
    “我已经把决定权交给你了。”陈正华亲切地笑道。
    “你从心里觉得怎样呢?”李丽萍低声地说。
    “那我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仔细想想,这是你一辈子的事。”
    “想好了。不过我可能要打破你的美梦了。”
    “怎么?”
    “我不喜欢那娇滴滴的女人。”
    李丽萍笑出声来。他们又进了胡同口,彼此很难看清面容。
    陈正华说:“我相信你喜欢的不会错。”
    “未见得。”
    “叶美斐这样娇态百出的女人,我没看中!你不知道她在你去盥洗室后她干了
些什么呢?”
    “干什么了?”
    “她从对面的桌上拉过两个倜傥的年轻小伙子,向我介绍说他们是她的好朋友。”
    “这怎么啦?现在的女人以提高自己的身价为荣呗!”
    “我的观点可不是这样。这可倒好,如果我和她结了婚,她同另一个男子关系
暧昧或者给我戴绿帽子,那我还不干晾在那儿了,这同坐在牢狱里差不多。李丽萍,
对那些光靠容貌吸引我的女人,一旦发现她们既没有灵魂也没有良心,一旦她们向
我展示乏味和浅薄,也许还有愚蠢、粗俗和暴躁。我便成了真正的魔鬼。”
    此刻李丽萍心里一阵阵刺痛,这些年来以吴大妈为后盾,抹掉了她早年贫困痛
苦生活的所有痕迹,使自己变得比出身富家的人更高雅。现在认识她的人,没有一
个会猜到她艰难的出身背景,可却被舞女胡丽珍认出来了。此刻胡丽珍的影子还在
她眼前晃动,使得她心里十分不安,因此她没兴致多说话又恢复了原先的沉默。当
他们来到吴家门前,大门已经关上了。门前的松树像受了什么病痛的折磨,扭动着、
呻吟着,狂风在咆哮,直向他们扑来。
    “我们得进去了。”李丽萍说,“天气变了。”
    “已经很晚了,明天我还要到税务局开会。”陈正华说。他们望着乌云翻滚的
天空,窜出一道铅灰色的闪电,随后是啪啦啦一声霹雳和远处的一阵隆隆声。陈正
华用深沉的语调对着她的耳朵问:“害怕吗?”
    李丽萍依着他魁悟的躯体,感到他身上有一般很强的生命力在搏击,在迅猛地
扩展,在宇宙的浩瀚中寻找着自身价值。它发着光和热温暖着她冰冷的身体,给予
她莫大的安慰和力量,她说:“我不怕也不畏惧。”
    顷刻,狂风大作,雷声隆隆,暴雨如注。他们躲避在屋檐下,陈正华用深情的
目光凝视着她的脸,他把一支烟叼在嘴边说:“我问你一句话行吗?”
    “问吧?”
    “你在舞厅看到那个舞女时,为什么很不高兴?”
    “没有。”她掩饰着自己的惊慌,恢复了极度苍白的脸色,一颗孤独的泪珠溢
出眼眶,沿着她的面颊滚落。
    陈正华总觉得她闭口不谈与吴善作曾经相爱的那段历程。
    他多么希望读懂她心上的铭文,了解她曾经与吴善伟夫妻间的实情,以及自己
这个一度罪孽深重、现在正思安悔过的人,有没有理由无视世俗的偏见,使自己能
与这位美貌如仙通情达理的女人永远相依,以获得内心的宁静和生命的复苏?当他
又一次瞥见她那忧郁的目光,他打住了。他终于用打火机点燃了烟,若有所思地说:
“我完全理解你的沮丧心情。”
    “是吗?”李丽萍吃了一惊。
    “回忆起往事,欢乐的过去,舞厅里的气氛激发起你与吴善伟生前那些美好的
日子。”
    “人们就是以回忆那些往日的欢乐消除痛苦。”
    “是啊!李丽萍。我经常想消除你内心的痛苦,永远消除使你痛苦的回忆。”
    李丽萍从一脸愁苦茫然若失之中醒悟过来,激动得身子颤抖,她把目光转向外
面,雨滴使积水的地方形成无数的银色小圈,泛起了她心里的涟漪。
    “我要生活,我要家庭、孩子,我要结婚。”当李丽萍相依在他身边的时候,
陈正华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又想到他自己那罪恶的一幕.便失去了自尊,
被内心中隐藏的自我鄙视所压倒,使他不敢吐露真情,怕她知道他是一个可怕的魔
鬼,玷污了烈士的妻子,担心性格执拗的她唾弃他远离而去。他想在稳操胜券之后,
再吐露真情,求她那高尚心灵能宽宏大度。他慢慢地说:“这可能吗?李丽萍……
李丽萍,是否有时候能这样“什么?”李丽萍的嘴唇颤抖起来。
    “你把你的灰心和痛苦统统交给我。”
    “以后……”
    “我给你欢乐。”
    李丽萍完全沉默,在她一半是难以言传的痛苦和一半是意气消沉的孤独中,她
第一次发现他是可以真正爱的—一她找到了他。他是她的共鸣体,是她的更好一半,
她常常把他作为吴善伟与他紧紧地依恋,同他在一起心里总是洋溢着一种温馨的宁
静,仿佛是灵魂升华到远离尘世的天堂,精神得到了净化,从而真正体验到高尚与
尊严。她以充满疑惑的心看着完全湮灭在阴影之中的陈正华,虽然他离她近在咫尺,
但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仿佛只看见他一颗金子般的心在黑暗中发亮,可他已经把
他的心奉献在她面前。她沉默着,思考着,想把自己一切经历以及苦难向他淋漓尽
致地倾诉,又怕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语毁了她在陈正华的心中的梦。突然,她的脑
子里跳出了叶美斐,她同叶美斐做了比较;叶美斐是一个漂亮的名家闺秀,而自己
呢,只是黑暗中的……她不禁自语说,“这样想都是罪过。”
    说完她转身开门,陈正华一把抱住她,她反过身来,她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诱
惑笼罩了她的全身,那潜在的压抑过久的激情一下子变得不可扼制,她一下紧紧抱
住了他。突然,陈正华放开了手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晚安!”陈正华像犯了
错误而惊醒似的转身就走。李丽萍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但是他已转过了身,顶风冒
雨向大街上走去,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李丽萍想阻拦他叫了他一声,但是他头也不
回地走了。
    李丽萍很快走进了厅堂,她已经被雨水湿透了。她偷偷地朝大门外瞟了一眼,
只见陈正华在暴雨之中,他痴呆呆地凝望着她的门口,玻璃窗的灯光直射在他的脸
上,只见他眼睛里的光火辣辣的,使她不由浑身一寒。这不是林森木的眼光吗?他
如果真是林森木,那自己能配做他的妻子吗?
    “轰”的一声雷击打断了她的思绪,看着雨淋淋的陈正华,她转身去拿雨布准
备给他送去。忽然,他又转身走了,李丽萍松了一口气,她手搂着湿衣向里面走去,
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吴刚已经睡在自己的床上,吴大妈睡着守在他的身边。李丽萍看了一眼孩子,
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
    听见叫声,吴大妈睁开眼睛说:“不知怎么就合上眼了。”
    “妈妈,吴刚作业完成了吗?”
    “作业完成了,看了动画片就又睡了。我回自己的卧室去。”
    吴大妈走了,李丽萍陷人想摆脱而又无法摆脱的愁痛之中,耳朵里还萦绕着陈
正华的声音。而且她也感觉到,近几天由于陈正华的吸引力,使她不知不觉地向他
靠近。几小时过去了,仍然默默地坐在那儿,反复回味着陈正华的话。一想到他的
身影,她的心就有些骚动,不知是什么刺痛了她的心,又使她焦躁不安起来,她的
处境和罪过把希望化为泡影。但是今晚陈正华的肺腑之言,使她心中熄灭了的火又
燃烧了。他给她打开了一条通向自己希望和梦想的路,并显示了实现这一愿望的可
能。她感到这场雨好像在浇灌她的愿望,有一颗火热的爱心为她跳动,美妙柔情的
语言把她带进如花似梦的爱情海洋,尽管她努力控制着感情,但内心的喜悦仍掩不
住溢上眉梢。她自言自语道:
    “陈正华,你是吴善伟心灵的重现,与你在一起我觉得吴善伟复活了。”她凝
望着吴善伟的骨灰盒,恍惚看见骨灰盒冒出一丝丝白烟。她觉得自己的话验证了,
冥冥中的吴善伟一定也同意她与陈正华的爱情。“善良的吴善伟啊,你的躯体和心
灵都复活了。”她走过去紧紧地抱着骨灰盒,“陈正华。喔,你是吴善伟的化身,
我和你已经是一个整体了,再没有什么力量能使我们分离,现在我那颗早已枯干和
焦灼的心,因你那肺腑之言而注满了活力—一我的身躯向往新生——一我的心灵渴
望甘露。我看见吴善伟复活了——感到重生了爱情。”忽然,她鼻子一酸眼角涌出
两行热泪说:“陈正华,吴善伟的化身,你为什么要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以前我的生活泡浸在沸腾的油缸里心在滴血。可你那出类
拔萃的崇高品质,使人复活催人新生,我觉得好日子真来了。陈正华啊陈正华,你
这个不速之客闯进了我心灵的殿堂,你的举动、言谈都是活生生的,明显的甚至是
具有诱惑力的显露在我的面前,你耀眼的光亮为什么要把我拉人你的光圈?我爱你?
不,不能,我有哪一点对他来说举足轻重呢?
    陈正华是一个才貌出群的男子,又是一个百万富翁的老板,他能娶我吗?我必
须不断地提醒自己,我与他之间永远横亘着一条鸿沟。她想到这里,离开骨灰盒来
到写字台前,拿起一支钢笔铺上一张白纸画起了婚姻线:

    婚姻线一强奸—一破碎—一寡妇——欺诈—一入狱—一死亡



 
                               第十一章

    我是你的丈夫,即使一群魔鬼化成和你相似的形状.而你站在他们的中间,我
也能凭丈夫的感觉把你闻出来;即使将你埋在八尺厚的地狱里,当我从你的坟墓旁
走过,哪怕上面没有任何标记,我也能知道你被埋葬在哪里……
    李丽萍如逆水行船的纤夫,深深弯下腰咬紧牙关,以一个女人的臂膀,拼命拉
扯住半瘫换的吴家,生的艰难爱的依恋,对几年的名义媳妇与做人良心的信念和报
偿,至今已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道道年轮。此刻,她从街上买菜回来,刚跨进大门,
她吃惊地差点叫出来,可她的脉搏停止了,心脏不再跳动,迈开的脚步僵住了。她
先看到了吴刚坐在大理石地板上摆弄着玩具,接着又看见一双擦得捏亮的皮鞋,踩
在一个空铁罐上。那个穿皮鞋的人坐在吴大妈常坐的安乐椅上看着孩子玩。
    李丽萍哆嗦着向来人挪去,那个人的皮鞋总在她眼前闪亮。
    等那人一抬头,她似乎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脉搏在急速地跳动,心也像跳上
来塞在她的喉咙里,她呆望着那个斜坐在椅上跷着二郎腿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的眼睛,周身的愤怒和绝望使她痉挛起来,她咬紧了牙齿。
    “你比过去美丽动人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李丽萍说,“身材的确不错,
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该翘的地方翘,该圆的地方圆,你那肉全部长在奶
子和屁股上,长在女人最值钱的地方呀!怪不得胡丽珍看了你很久时间,才辨认出
是你。但我不一样,我是你的丈夫,即使一群魔鬼化成和你一样的形状,而你站在
他们的中间,我也能凭丈夫的感觉把你发觉,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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