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潮-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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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阿基装出庄重坚决地说:“郑娟芝,我不得不告诉你,你不给我钱,我就要
孩子,父子俩充当流浪汉。”他说着耸高眉毛上的小红肉瘤。
李丽萍愤愤地高嚷:“你以为我是一架不懂爱与恨的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够容
忍别人把一口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再把一滴滴生命之水从我杯子里抽掉?我憎恨
你,姜阿基,滚开!”她用一种仇恨蔑视带着威胁性的神气对他说,“你是个腐化
分子,身上带着世界上所有的罪恶。你永远也得不到宽恕,滚远一点吧!”她转身
就想走。
“那你走吧。你费尽心机要给你贫苦的身上,戴上贵族的假面,遮盖自己出身
卑微的事实。郑娟芝,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着瞧吧!”姜阿基狞笑着挖苦起来。
李丽萍看到姜阿基满脸的凶气,拔腿就要走,但被姜阿基叫住了。
“你今天可以掉头就走。”姜阿基说着现出穷凶极恶的样子,接着又压低嗓门
添加一句:“郑娟芝,你回避现实。”
“那个郑娟芝已经死了。姜阿基.忘掉她吧!”李丽萍气得满脸通红地说。
“连你变成李丽萍后自己都没忘掉郑娟芝,我怎么又能忘记提供给你的丈夫—
—我,财富和美色,带来上层社会关系的妻子呢,再说忘掉你,就等于忘掉了荣华
富贵幸福快乐的生活,哼,我才不是傻瓜呢。金雨洒遍全身的郑娟芝,除非你和我
一样贫穷,我才会忘掉你啦。”
李丽萍咬牙切齿地说:“现在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姜阿基纵身一蹦讥笑道:“你真是鲤鱼跳龙门。你跳过龙门,难道我做丈夫的
不能分享一点。”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你欺骗了我的那天起,就已经一刀两断了。”李丽萍心头
涌起一股浓浓的仇恨和怒火。
“我承认骗了你。可现在你在干什么?你隐满事实,变成了一个纯情、贞洁、
善良的好女人,还成了吴家财产继承人。”姜阿基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姜阿基!”李丽萍愤怒地喊了一声,声音在河岸上回荡。她抬头仰望天空,
弓形的月亮被乌云遮去了一半,似乎向她投来困惑忧郁的一瞥,随后又躲进了厚厚
的云层,黑暗紧紧地裹着码头,她麻木地坦立着,耳朵又响起了仇人的挖苦、刻薄、
冷潮热讽的言语。
“你这人也真可以的了,一下子就捞了一大把,而我却只能一辈子瞎转游。我
现在得拜你为师了。”姜阿基面带忧伤而又残酷的微笑着,他故意拿一个被伤害了
的女人作耍子,他那双小眼睛圆瞪着,借着小船上发出的灯光,好像是从墓穴深处
射出的鬼火。
“你就这样无情地折磨一个不幸的人吗?难道你还要在她遍体鳞伤的伤痕上再
撒上一把盐。”李丽萍的语气中夹带着幽怨和委屈。
“我可不懂得同情和怜悯,只后悔白白地放过了你。”姜阿基铁青着脸道。
“那是我自己的过失没有认清你,所以至今还在吃苦头。”李丽萍仰望黑暗的
天空不禁潸然泪下。
姜阿基看到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从心眼里感到高兴,他说:
“你是知道的娟芝!在我的生活中不缺少女人,缺的只是钱。钱还没到手就用
光了,在这方面我是很不幸的。”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李丽萍冷漠地说“把你所捞来的钱财分给我一半,
我将对你感恩不尽。”姜阿基一双小黑眼睛发出阴险的凶光。
“什么意思?”李丽萍愤怒地吼道。
“意思很明白,你现在不是李丽萍而是郑娟芝,孩子不是姓吴而是姓姜,要我
保住这个秘密得付出代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姜阿基冷笑了一声。
“你这个可恶的吸血鬼别异想天开,永远别想从我身上吸去一点血,死掉这颗
心吧!魔鬼。”李丽萍以坚定的口气回答了姜阿基。她觉得他越站得久越让人透过
他那张脸,看见他心中一团黑气往上升。李丽萍把目光移向远处河面上被船上灯火
映红的水面,一浪高似一浪地掀起血潮似的浪花,溅落在小船的四周响起了狂野凄
厉的哀号、听起来叫人伤心,她心情沉重地转身就走了。
姜阿基想拦住她,但他担心太急了会把这出戏演糟,便忍住了。
李丽萍急匆匆地走着,黄沙上“沙沙沙”的脚步声不断传进姜阿基朵里。他凶
神恶煞般地向她远去的背影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渗出一股钢铁般强硬的声音:“郑
娟芝,你这只隐藏的金丝鸟,我总有一天会把你连同那黄金做的鸟笼都弄到手。”
天下雨了,李丽萍蹒跚地在坎坷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家里走去。路
旁两边的一排树木被一个劲儿地往一边吹着从不改向,一个小时里树枝几乎一次都
没有朝反方向倒去, 树梢一直紧绷着往北弯着。 仿佛它们弯着腰异口同声地发出
“呜呜呜”的呼唤,乞求老天的恩赐不要让强力的风暴折腾它们。
李丽萍凝望着一排排的树木,羡慕它们在遭到狂风暴雨的肆虐时,彼此间都是
同病相怜的伙伴。而自己呢?太孤苦伶什了,她担心自己的希望不能实现,最近她
享了那么多福,还得到陈正华深深的爱,难道运气已过了顶点,如今必然要走下坡
路了?她一阵晕眩,一个趔趄精疲力竭地走着,突然摔倒在泥淖中……她挣扎着从
泥水中爬起来,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可是雨水混合着泪水灌进了她的灵魂,使
她陷入深深的泥淖觉得无处立足,踉跄了几步又瘫坐在泥淖中无人搭救她,甚至拉
一把的人都没有。她深深地意识到她的生活十分孤单,她那希望的爱情之火被狂雨
浇灭了——苦难降临了。她痛苦绝望地抬起半睁半眯的眼睛仰望着倾下的狂雨呼唤:
“陈正华,求你不要远离我,因为苦难临降了,没有人有力帮助我。你要引导我走
出我心中的泥淖,帮我清除我身上的一切污物吧!吴善伟,我真想跟随你远去,可
是妈妈和可爱活泼的孩子抱住了我,捆住了我跨进坟墓的脚。我名义上的丈夫,望
你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吧!”突然,她在朦胧中看见姜阿基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并且
总是恶狠狠地盯着她嚷道:“你想改名吗?郑娟艺,你是一个道德品质败坏的放荡
女人,假媳妇,假正经,掠夺了吴家的财产,如今又想伸出你的一双毒手,去掠夺
陈正华的一切钱财。哈哈哈……
哈哈哈……我要你给我钱,钱!我决不会让你鳗鱼一样滑溜而过。……哈哈哈
……哈哈哈……”李丽萍觉得他如此损伤了自己的心灵,简直像一把带毒的利刀插
进她的心窝。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发狂地冲过去,伸出双手朝他脸上抓去,企图要挖
出他那双毒眼珠。可她的手撞到的却是坚硬的电线杆,指头碰破了直流血。忽然,
她清醒过来原来是恐怖的幻觉,是姜阿基的幽魂。她大胆起来顶着风雨快步前进。
李丽萍湿淋淋地回到家,“咔啦”一声打开大灯,在房间里东张西望,想在明
亮灯光下,通过每件眼熟的东西悦目的外表,找回一点勇气和慰籍。突然,她听到
了吴大妈房间里传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她忧心如焚地跑进舆洗间,急忙脱下湿衣换
上一件睡衣奔进吴大妈房间。她一见李丽萍就问:“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孩子?”
“到湖边随便走了走。”
“你不应该丢下我们独自一人出去。”
“我错了,妈妈”李丽萍发窘地说。
“这没有什么错。萍儿,我只是说别单独一个人外出。”
李丽萍还想说什么,吴刚跑到她们的身边嚷嚷起来了。他从邻居家里抱来了一
只小猫,并高兴地要耍给大家看。当小猫“咪咪”的一叫唤,他就吓得大哭起来。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看见他调皮的样子,使李丽萍暂时忘却了苦闷,她亲呢地在他
脸上拧了一把说:“调皮鬼!”
“长得真像他的爹,吴善伟小时候也是这样调皮。”吴大妈宠爱地抚摸着孙子
说,“把小猫送回邻居家,我的好吴刚。”
一听到吴刚的名字,李丽萍心中一阵痛楚。“萍儿!”听见婆婆的叫声,她悄
悄地向婆婆走去。婆婆示意她走近些,从皮包里拿出了一叠钞票送到她的面前说:
“把它锁到保险柜里,共有三万余元,一部分是死鬼的抚血金,其余是美国妹妹邮
来的。”
“妈妈,这么大的一笔款子,我可是很粗心的。”
“你总比我的记性要强吧!而且这家你得当。我老了瘫痪在床,难道还什么都
得由我不成。”
李丽萍没话可说了,她小心地接过了钱上楼去了。她把钱一放进保险柜,眼前
就浮现起东湖码头姜阿基对她的威胁,她明白姜阿基是想把她作为一个缺口来掠夺
这家的钱财。她周身一阵寒噤,立刻锁上保险柜,又回过头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
好像姜阿基那凶狠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他的目光是那么犀利和咄咄逼人,同时又
是那么凶狠和充满敌意,使她无论醒着还是睡着都忘不了。她不知害怕什么竟关上
了所有的门窗,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在脸上不断流落,此时她几乎万念俱灰,掌灯孤
坐,想起今后的路还很长,不知还会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她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弱
女子,如何能在刀风剑雨的世界里找寻一块立锥之地,如何既能够绕过暗礁和险滩,
又能不葬身鱼腹真是难上加难啊!
哀哀怨怨,凄凄切切,想一会儿,流一会儿泪,悲痛缠绕着李丽萍。此时此刻
没有一个人了解她的窘境,吴大妈把她当做模范好媳妇,陈正华只知道她是李丽萍,
对她寄于无限的同情和爱恋,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底细。而姜阿基却把她当做一
个提钱玩偶,执意要利用她的苦难玩弄她的一生。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了解她的心
事,而真正了解她的知心朋友却在九泉之下。想到这儿,一种恐惧感包围了她。
姜阿基从东湖码头直接回到旅馆,他在失望中还怀有一线希望,他对自己的鬼
主意有着十分的把握。
姜阿基把燃着的烟蒂扔在旅馆大门外,走进昏暗而热闹的舞厅,看见一间情人
包厢,小巧玲拢彩灯大展,一张可伸不可伸的大沙发还未拉开,但见胡丽珍与一个
胖男子头发散乱衣裤不整,胡丽珍双腿掰开正骑坐在胖男子的大腿上,而胖男子则
双肩环接着胡丽珍的腰。姜阿基挖了他们一眼自言自语道:“今晚胡丽珍肯定能得
一笔钱。”他就像一个在动刀前总是摸摸绵羊的膘的屠夫一样,仔细打量她身上的
每一块肉。他对胡丽珍已经不感兴趣了。胡丽珍向他投过一瞥,他满不在乎地掉过
脸,爬上楼梯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姜阿基今天很沮丧一点也不顺心,他六神无主地走进房间用力关上房门,漫不
经心地把外衣丢在椅子上,松了松领带,拖着疲乏的身子一头栽在床上。他靠在枕
头上仔细地打量着装饰粗俗,不知有多少人住过的房间。房间布置得似浓妆艳抹的
胡丽珍,表面华丽但实际却粗陋不堪,旧家俱、旧花布以及各色油漆涂抹而成的墙
壁。
房间里的每个黑暗的角落都散发着胡丽珍的汗臭味,而且就像她想用香水去掉
身上的汗臭味徒劳一样,用打扮和装饰来消除房间的臭味也是白费力气。姜阿基为
了使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点燃了一支香烟,大口大口地吸起来,不大工夫房间里
布满了烟雾。在缭绕的烟雾中,他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和胡丽珍迥然不同的脸,这是
郑娟芝那可爱的粉红色的脸,由于他的原因她永远离开他成为寡妇。想到这儿他就
直直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棚上雨水浸渍后留下的块块奇形怪状的黄斑,半天也不
转动一下眼珠,那情形就像是全世界所有无法解释的种种莫名其妙的秘密都在这块
黄斑中,郑娟芝的脸在那上面一闪一闪的。
这时烟雾散了,那脸庞在眼前消失了。在他面前出现的是胡丽珍的脸,她刚刚
进来看着他那紧绷着的脸,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
姜阿基吃了一惊,躺在床上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头。胡丽珍走到镜子前脱下那闪
闪发亮的舞装。
姜阿基又点燃了一支烟。
“见着了吗?”胡丽珍把衣服挂到壁柜里,穿着露胸的内衣,仔细地打量着姜
阿基面部的表情。
“与我想像一样,她六点多到了码头。”
胡丽珍拿起椭圆形的香水瓶往自己身上喷着香水问:“她说了什么?”
“拒绝和我合作,我对她真有点害怕。”
听见姜阿基的回答,她暗暗地笑着说:“姜阿基,你真可怜,一辈子谁都怕你,
可你现在却怕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活见鬼!”
“胡丽珍!”姜阿基恼羞成怒地嚷叫起来,“别侮辱我,不然我会干出叫你不
痛快的事来。”
“你能干什么?顶多不就是要我的命吗?”
“大概我不得不这样干了。”
“赌棍输了以后,他总是会说这种话。”
“住嘴!”
“不吱声了,行了吧!”胡丽珍将洗面奶擦磨在脸上,满脸涂着雪白的泡沫走
开了。
姜阿基却跑过去抓住胡丽珍,把她搂进怀里,她像一条活鱼似的挣扎了几下,
但终究没法摆脱姜阿基同着的胳膊。
“怎么啦,生气吗?”姜阿基哄着胡丽珍说。
“和你生气还不是找死。”
姜阿基在胡丽珍脸上咬了一口,她惊叫起来就狠狠地打了姜阿基一个耳光。
吃了这一耳光,姜阿基反而谄媚地笑起来说:“你的赏赐,使我永远变成了你
的俘虏。”
“那你为什么要摇着尾巴到郑娟芝那儿。”
“挨她的骂别有一种乐趣。胡丽珍,这乐趣你是体会不到的,我的心肝!难道
你现在还不知道嘛,一切都为了钱!”
“你梦想的那些财富到不了你的手。”
“为什么?”
“因为它在郑娟之手里。”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捞一份。”
“要是为了爱情,女人可以为男人牺牲一切。然而她现在把你视为仇敌,她一
文钱也不会给你。”